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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动渐渐轻缓，将近止息之时，又宕起一阵尖锐的波澜。
略显凌乱的脚步声，钥匙与锁孔的碰撞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面前一片白光投入，模糊了闯入者的身影。
但是江皓认出，那是将他带入这里的那个男人。
昊凌岩似乎喝醉了，一身酒气，脚步轻浮，西装有些凌乱，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他一进门就倒在了沙发上，人事不省。
江皓没有想到，那个在新闻中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沉稳大度的大公司董事长，那个人人仰望的“人上人”，居然会有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
时隔八年未曾见面，这一次他主动来这里，却是醉意正浓不清醒的时候。
说不清是因缘还是讽刺。
这个男人，他的生父，将他母亲抛弃的人，让他与自己最珍贵的朋友天各一方的人，八年来对他不闻不问的人，给了他希望又让其湮灭的人……
他说不清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是爱还是恨，只是觉得很悲哀。
为自己悲哀，更为昊凌岩悲哀。
他就这样站着醉酒的男人面前俯视着他，希望从中找出一丝明显的感情，证明他对自己存在的亲情，或者是彻底的厌恶。
什么都好，只要是一个确定的答案。
但是他失败了，不是找不出明显的感情，而是这种感情似乎太过杂乱，让他难以分辨它到底是积极或是消极。
醉倒的男人嘴唇翕动，似乎想给这种感情一个更加明确的注解。
“心……心儿……”
江皓之前从肖松那里得知，自己的的母亲名字叫江心。那么，他真的是在叫自己的母亲吗？他的心中，是否还有他们母子的一席之地？
江皓靠近了些，想要听清楚他说的话。
“心儿……是我……是我……”
是他？他做了什么？
“是我……害死了你……”
是他害死母亲？
江皓如坠冰窟。
月光的投影向匣子内延伸，停留在江皓的侧脸，让他眼中的慌乱显露无疑。漆黑放大了他的不安，月光延伸了他的恐惧，无人会窥探的安全，让他肆无忌惮的暴露了自己的情绪。
然而他必须稳住自己纷乱的心绪。
不管是不是字面意思的“害死”，母亲的死绝对不会那么简单，无论如何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本想再听听这个男人的醉语，但是后面的话含含糊糊的听不清半个音节，他只好把他拖到了客房的床上盖上了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内订好了最近的回国机票。
再等着问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他只有自己回国，才有机会知道一切。
当然，还有他沉淀了九年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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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坐上跨越东西的民航飞机，这一次不似九年前的昏眩难当，长大的他已经习惯了飞机的失重感。甚至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乘上了送他回家的一只千纸鹤。
舷窗外的白云飘过，如同十七年的尘埃过往，平淡无波，消逝无形，却掩藏了无数不可知的秘密。他想拨云见日，破土寻根，找到自己的过往，寻回自己的根。
还有，见到那个人。
—“说吧，江大少想查谁？”
—“江心，还有……穆辰。”
39、青涩年华
上午的阳光从窗边偷溜进来，在书页上印上一个醒目的光斑，似乎在圈画着被遗漏的重点。耳边传来程瑛写教案时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把原本复杂的心情又搅乱了几分。
穆辰捧着课本复习着，脑子里乱糟糟的，这让他不得不努力地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把每一个字挤进自己入口堵塞的大脑。
他习惯把笔记写在课本的空白处，字常常挤成一团，除了他没人能看懂，此时由于心事的烦扰，那些字在眼里仿佛都成了一团缠在一起的毛线球，看着就让人烦躁，更别说一根线一根线地去拆解。
穆辰烦躁的合上了手中的书，拿起另一本随手翻开，却看到几行不属于他的字迹。虽然也是和他的字一样的挤在一起，但每个字都挺拔秀丽，工工整整的，看起来很舒服。
穆辰想起来了，这是江皓的字。
他记得有天晚上失眠就干脆熬夜画画，第二天上课时困到不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江皓也破天荒地没有叫醒他，直到下课才被周围的嘈杂声音吵醒。他记得那节课讲的是新知识，就想借江皓的笔记抄一下，结果刚翻开自己的书，发现该记的知识点都已经在他的书上了。
江皓虽然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注意到他发现时惊讶的表情，但是穆辰知道，这是独属于江皓的冷色调温暖。
这些日子只要稍微静下来，穆辰脑海中就时常闪过他和江皓相处的片段。
想到这些往事，穆辰脑子更乱了，重重地叹了口气之后，他放弃似的合上了手中的书。
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想那些，这样复习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不如就干脆想清楚些。
那天看到贴吧“绯闻”的时候太过震惊，穆辰没有注意到江皓的反应。
大概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山脸吧，什么都看不出来，看不出他是不是生气，也看不出他是否在意。
虽说临近期末学习紧张，但是最近他们确实太疏远了些，明显在刻意保持距离。
尤其是自己。
或许是太害怕看到江皓主动的疏远，于是自己先选择了保持距离。
穆辰发现，自己好自私。
因为害怕对方让自己难过，就先手做出了可能会使对方难过的事。虽然自己并没有想那么多，但是无论如何是他先错了。
江皓是何其隐忍又何其敏感的一个人，自己居然用这种冷处理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或许江皓本不想疏远他，或许江皓已经被他伤了心。
我应该向他道歉。穆辰想着。
他看了下时间，周日，上午九点三十七，RECOLLECTION已经开门了。
往常只要没有特别的事，他们俩都会在RECOLLECTION周日上午开店时间左右到那里，给郑风帮点忙，有时还会蹭杯咖啡。郑风和他的朋友们都很有意思，穆辰觉得江皓在那边会显得放松一些，不像平常那样总是紧绷着。穆辰觉得江皓是喜欢那里的。
昨天虽然已经跟郑哥打招呼自己今天在家复习不去了……
但是……说不准江皓还会去呢？
他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书和文具，换上了一身外出的衣服，跟程女士说了一声自己要出去，就坐上公交奔赴了咖啡店。
周末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穆辰进门就看见郑哥给一位客人送完咖啡后急匆匆的往吧台那边走，余光都来不及往自己这边瞟。
穆辰喊了他一声，郑风才回头发现了他。
“小辰，怎么来了？这边其实没关系的，你回家准备考试要紧。“郑风确实是忙，边走边说着，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显得有些滑稽。
“老郑这手脚今天踩了油门，嘴巴也没漏啊！”张啸站在吧台旁听见了郑风的话，做着手中的事揶揄道。
“没关系的，郑哥，我来帮你们。”穆辰说话间朝四周扫了一眼，没发现江皓。
因为彼此已经熟识，郑风也没推脱，让他去后厨找尚雨希一起做咖啡，就继续去忙自己的了。
穆辰掀开后厨门口的小帘走了进去，看见尚雨希正在调配一杯“青涩时光”。
“雨希姐，我来帮你吧。”穆辰洗干净自己的手带上了口罩，准备听从尚雨希的任务分配。
“你来了啊，帮我去做杯抹茶拿铁。”
穆辰得令，便开始动手。之前经常在这里帮忙做咖啡，工序和比例都已经很熟了，因此做起来分外得心应手。这些事远比复习课本要更能分散注意力。
今天似乎有很多人点“青涩时光”，尚雨希搞定那一杯之后又调起了另一杯，穆辰想起那天她向江皓和自己做出的解释，不禁起了些好奇心。
“雨希姐，你和赵哥，是不是年轻时候就在一起了？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你这小子，学什么不好非学他们八卦啊？”尚雨希刚拿起气泡水靠近杯口，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语气带了些无奈。
“不能说啊？”穆辰看了看她手中的气泡水。
“能说倒是能说，不过你可别嫌烦啊，毕竟……都是些很俗套的情节，没什么特别的。”
穆辰把做好的抹茶拿铁送出了到了后厨窗口，对尚雨希说道：“雨希姐，你说吧，我想听。”
“嗯……我们在一起七年了，这个郑风也说过，就是高二那时候，我们都是17岁，算是趁上了早恋的末班车。”尚雨希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其实是高一就相遇了，正好分到一个班，赵明逍那时候啊，就……还挺帅的，我就多看了他两眼，而且那时候他还是新生代表，在军训动员大会上发言的那种，字句铿锵坚定有力的，特别有魅力，我可能……就一见钟情了吧。”
尚雨希直率开朗，聊起自己当时的心境也毫不隐瞒，只是语气中还是带了些羞涩的小女生气息。
“我是喜欢就不会藏着掖着的那种人，有天傍晚军训结束后，就跑去给他买了个雪糕，他就像是被吓了一跳一样，连句谢谢都说结巴了，我当时还想，这么帅应该不会是结巴吧，发言的时候这人说话还挺溜的啊……嗯，虽然当时是我主动的，但是我还是很矜持，后来也就是帮他带了几次晚餐又故意借了他几次笔记而已。”
“后来新学期期中考试要调换座位，我们俩就‘奇迹般’的被调到了同桌的位置，我当时还想啊，这不会就是缘分天定吧，后来在一起时我才知道，是赵明逍主动要求老师换的，用的还是‘我语文好他数学好坐一起可以互补’这种理由，我知道的时候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成为同桌后，他就经常借我抄笔记，给我讲题什么的，虽然他那人有点闷骚，但是对我却异常温柔，后来时间久了我就觉得他可能也对我有感觉的吧，我就考虑表白了。”
“当时是雨希姐表的白？”穆辰有些惊讶。倒不是对女生表白有什么偏见，而是他觉得赵哥对雨希姐那是百分百的爱和珍惜，先入为主的觉得赵哥应该是表白的那一方。
“我当时确实想表白来着，不过高一没表，当时还是有点顾虑的吧，因为我那时候是准备学文科的，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语文，但是明逍明显是理科有优势，就觉得以后可能也会分开，再加上当时的感情并不是很确定彼此到了哪个程度，就暂时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但是赵哥现在不是和你同专业？”
“是啊，我当时是真没想到，他会为了我选文科。”
“可能我们运气真的很好，分班分到了一起，搬教室的那天放学后，他就把我约到了学校旁边的一小片柳林里，我当时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但是我没给他那个机会，”说到这里，尚雨希口气中充满了孩子气的小得意，“我抢在他前面说了‘我喜欢你’。”
穆辰不禁佩服赵哥的坚定和取舍，为了爱情，选择另一条路，现在他也做的很好。雨希姐的胆量也让人感叹，或许正是她的勇敢示好，才让赵哥更快的发现了自己的心意，更坚定地做出了这个选择。
“不过年少的爱情，尤其初恋，总是有磕磕绊绊的，就像这杯‘青涩时光’，爱情是甜的没错，但是也总是会有酸涩的。比如说我和明逍吧，刚开始虽然他为了我选了文科，但是他确实文科没那么好，就经常得我帮他，我其实有些在意，感觉好像是我拖累了他，破坏了他的前程一样……临近高考那时候更是紧张，我们当然是想考到一个大学的，但是这种希望近乎渺茫，明逍那个时候天天熬夜刷题复习，每天上课都顶着黑眼圈，我就……很心疼。不过好在我们都考上了，也是很幸运。”
“到现在我们都在一起七年了，这七年的酸涩就更多了，虽然我们三观相似，但是也免不了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别看他现在看起来乖乖的特包容我，刚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有时候谁也说不过谁就会上升到吵架，好在吵一吵过段时间就会和好，我们也不是那种一吵架就把分手挂嘴边的人，也极少会冷战，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一路走来多幸运，多难得。”
“说到底，再多的小酸涩，都是甜味的衬托，因为没有酸涩，可能大家都不再会知道甜有多美妙了。所以人生旅途中，或是人际交往中，酸涩是必不可少的。”
“其实呢，不管是恋人之间，还是朋友之间，吵架闹别扭什么的，都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酸涩滋味，有些事情吵一吵说开了就好，冷战其实是一种拖延的方式，不仅对解决问题无益，反而可能会把自己重要的人越推越远。”
穆辰听到这里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对，他和江皓需要的就是彼此说开，他不应该因为那些网上的传言就疏远江皓，应该跟他说清楚自己的顾虑，告诉他自己不想失去他。
尚雨希看着穆辰低下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忽觉自己好像有点跑题了，居然把这孩子带入人生哲理区了。
“啊……小辰，我就是随便说两句啊，不用太在意的。不过有一点我得告诉你，别学你们赵哥，憋一年才表白，还被我抢了先，有喜欢的就赶快，别让人家女生等急了，等表白是很煎熬的！”
穆辰看着雨希姐拿着空咖啡杯做着敲黑板划重点的动作，不禁笑了出来，心里的阴霾散了大半，“谢谢啦，雨希姐。”
“啊还有还有，追到手了一定要珍惜啊！”
虽然不知道以后的恋人会是什么样的，但是至少现在这个宝贵的朋友，他想好好珍惜。
40、不期而遇
周一早上，穆辰骑着车出了小区门口，心里盘算着如何跟江皓道歉并解释这些天自己的想法，眼前就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皓——”穆辰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就十分笃定地骑车追了上去，靠近时又一下子捏了刹车从车上跳了下来，伸手去拉江皓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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