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是看不开呢？为什么非要追根究底，不放过自己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也没有人能够改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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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太阳偏离了中央的位置，江皓看似漫不经心的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就骑上电动车开到了蒋家公司的高级写字楼下。
这次进门时，蒋亦飞已经等在了打听，前台也不再问他是否有过预约的问题，他便大步走进了电梯，把准备调侃他几句的蒋亦飞落在了身后。
江皓当然知道他想调侃什么。
一向准时的他，今天居然因为在医院门口的晃神而迟到了。
进入蒋亦飞的办公室，江皓就把口袋里的U盘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然后转身面对着他，目光冷冷的扫过蒋亦飞的脸，准备听他的新消息。
“江大少爷，咱们也这么多年交情了，别搞得我每次都像是您收集情报的工具一样，一点兄弟情谊都没有。”
江皓无视了他的话，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似乎仍等着他回答自己想要听的东西。
“行行行，我知道您不爱听废话，不过说正事儿之前，我还是有句不该问的话想问一下。你让我查的江心，是你母亲吧？”
这些话似乎在江皓意料之内，只是平静的“嗯”了一声。毕竟是让蒋亦飞查一切关于自己母亲的事，虽然当时只提供了名字和他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信息，但是随着查到的事情越来越多，蒋亦飞是一定会知道这层关系的。
“您母亲是十七年前去世的，死因是……车祸。”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这是最开始蒋亦飞查到的消息，之前就已经给江皓发过了。
“死亡日期是2002年12月18日。”刚好是江皓出生的日子。一场车祸，留下了即将足月的胎儿，却夺走了他母亲的生命。
“我找的人试图查过那场车祸的具体情况，但是时间太久了，当时也没有报到警局那边立案调查，所以可以掌握的线索很少。但是我们换了一种思路，从你和你外公的方向调查，发现一家孤儿院与你外公关系密切，或许那里会有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只是这些信息，最好是你自己亲自去。”
江皓懂蒋亦飞的意思，这些年他们两家虽然只有商业上的往来，但是他一直欣赏蒋亦飞的才华和为人，蒋亦飞也对他的事守口如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相信蒋亦飞是真心为自己好。他和蒋亦飞都清楚当年的事情一定不会简单，让外人知道了终归不合适，这样的事确实应该自己去探查。
“我知道了，这些事，你不用再帮我查了。”现在这些或许已经是能够探查到的所有信息了，继续下去，也只能是白费功夫。
“江哥，别啊，这么多年不是白认识的，以后我继续让人帮你留意，只不过主要的那些，还是得你自己努力了。”蒋亦飞不再开玩笑的叫他“江大少爷”，而是尊敬的叫了“哥”，真诚的表示自己会继续帮助他。蒋亦飞知道自己比江皓年长，但是认识江皓的这些年，他的坚韧，镇静，还有决断的魄力都让他非常敬佩，他心甘情愿叫他“哥”。
“还有，江哥，无论知道了什么，别被过去困住了。”
“嗯，我会的，谢谢你。”
这句感谢难得的带上了情绪的色彩，脱离了从前的单调的灰白，足以让对方感觉到信任和亲近。以至于蒋亦飞都有些怀疑眼前的江皓是不是自己没睡醒产生的错觉，虽然只是微妙的变化，但放在这个人身上，实在是太难得了。
蒋亦飞拿起桌上的银色U盘，凝视着那个身影渐渐离开视线。
这个少年，虽然年轻，却强大的让人敬服，冷静的令人生畏，好像生出了一层坚不可摧的硬壳，能够阻挡一切压力。
可是谁又知道，这层硬壳的背后有多少苦难的经历，多少挣扎与进退两难呢？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吧。
36、荆棘丛林
大概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缺憾，有的是后天发展中形成的，而有的，是先天决定，无法选择和改变的。
自从江皓记事起，他的家庭就从未完整过。
从小陪伴他长大的人是外公，但是他却很喜欢叫他爷爷，仿佛只要这样叫了，就能够证明自己拥有了父母两方家庭的关爱。
可是他知道，这些都是儿时幼稚的自欺欺人。一个拙劣到只能骗得过自己的谎言，一个不用手戳就会自己破掉的气泡。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提醒他面对残酷的事实。
“这孩子，父母都不在了，真是可怜。”
“爸妈都不在了，就他外公一个人养他，哎，年纪那么大了又带着这么一个小拖油瓶，这辈子注定安生不了啊……”
“不会是……哪家的私生子不敢认了吧？”
“我妈妈说了，他是个没有爸妈教的野孩子，让我离他远一点！”
“……”
怜悯、嫌恶、猜忌、恶意……早早地倾倒在一个尚不懂事的孩子身上，让他不得不学会习惯别人复杂的目光和肆意的议论，把这些当作空气一样不去在意，隐忍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只是一个无人庇护的孩子，他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也没有能力去反驳什么。
然而孩子心中的希望是一颗生命力磅礴的种子，即使生在了这样贫瘠的岩缝之间，也总能在一场春雨后生机勃发。
去往英国的经历是一场润物的春雨，但是他不会料到，几点细雨过后，迎来的会是一场肃杀的冬雪，夹杂着凛冽的寒风，熄灭了刚刚重燃的希望。
来到英国的第一周，一个会说中文的英国男人自称受昊董事长所托，带江皓去办理一系列移居英国的事项以及在当地入学的手续。江皓似乎很快就重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过上了按部就班的生活，一样的上课下课，一样的不受人待见，一样的没有亲人，但是那个会安慰他陪伴他的玩伴，却不在自己身边了。
他失去了一个朋友，但是似乎……收获了一个爸爸？
来到英国后，江皓就对那个接自己进门又再也没怎么出现的男人很是在意，按李叔所说，他应该是自己的“爸爸”，又专门雇了李叔照顾自己，但是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他再也没有来看过自己呢？还有，自己的妈妈又在哪儿？
和李叔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小江皓认为他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人，便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自己最最关心的问题：“李叔，那个在门口接我的，长得很高很高的人，就是我的爸爸吗？”
李叔似乎对江皓还不知道这件事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耐心地向他解释，“嗯，是的，那天昊先生说他接你到这里让我过来的，想来你见的就是他了。他是你的父亲，也是他让我来照顾你的。”
可是江皓仍然很疑惑，既然他是自己的爸爸，为什么不对他表明身份，为什么不早来接他呢？他甚至在见面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有跟自己说。
江皓曾经经常在放学路上观察着来接孩子放学的父母，他们大多对孩子很亲昵，会对他们笑，会牵着他们的手，会用温和的声音询问着他们在学校的趣事和烦心事，似乎关于孩子的每一个小细节他们都希望去了解，去关心。
没有体会过父爱的江皓参考了自己所知的所有范例，认为没有一个能够和那个男人的态度相符合。
他想问李叔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但是话到嘴边又胆怯的忍了回去。
长期的孤立与恶意教会了孩子什么叫做谨言慎行。
又过了一个月，江皓那个接他来英国的“爸爸”仍然没有露面。
孩子终究是孩子，他还是忍不住问了李叔：“李叔，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啊？”
“昊董事长……应该在忙吧？”虽然很快就出口回答，但是语气中的不确定却是显露无遗。“小皓累了吧？写完作业早些休息。”这样的转移话题似乎显得太过生硬，完全没能拦住江皓进一步的询问。
“爸爸怎么样才能来看我呢？”这句话的语气原本应该是属于小孩子的撒娇和天真，可是这个男孩说出来的时候，话音中却带着点绝望和希望交缠撕咬的复杂情感。
李叔不想再敷衍他，但是也没忍心说实话，只是说：“只要你好好学习，好好努力，董事长总会来看你的。”
江皓上的是一所很普通的学校，除他以外没有其他的华人，老师上课也用的是全英文，因此他起初连交流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学会什么知识。班上的其他同学都会嘲笑他辛苦学会的几句蹩脚英文，欺负他听不懂故意对着他骂脏话，江皓明显的感觉到了他们的恶意，但是他早已习惯了这些，所以也不甚在意。
虽然学校的生活很困难，但是在异国生活的日子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熬，和遇到穆辰之前的日子一样，江皓忍受着他人异样的目光，无端的猜测和刻意的孤立，但好在有了李叔的接送，他不用再害怕半路劫道的混混和肆无忌惮的殴打。江皓对生活的要求不多，这些就已经很好了。
然而所谓的“爸爸”，仍然没有来看过他哪怕一眼。
从李叔和保姆阿姨的口中，他慢慢了解到他的“爸爸”是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似乎是很高的职位，很有钱，很厉害，但是每次问到妈妈，他们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虽然前路仍然迷雾重重，但是“爸爸”的存在对于江皓来说无疑是一株救命的稻草，让他在悬崖边缘萌生出了一丝对生活的希望，进而生发了更多的幻想。
人总是会不断的产生希望，只要还有一缕阳光，他们就会暂时忘却了，现实往往是一片漆黑。
江皓很想去了解更多关于父母的事情，也希望更好的适应这里的生活，于是他更加努力的学习英语。或许是天赋和坚持使然，他学的很快，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学会了所有基本表达，甚至同学欺负他不会说英文而冷嘲热讽的话他都能听得懂了。当然，他还是对这些视而不见，不会主动去拆穿他们。
即使对李叔的建议半信半疑，江皓还是依着去做了。
他开始更加努力的学习，学会英文的他听课不似先前那样磕磕绊绊，理解完全没有了问题。这些课程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困难，有些知识看一遍就能理解，甚至慢慢的学校的课程都已经不再适合他的节奏，他主动提出要求要跳级，得到了学校的允许。
不知不觉，江皓就用了平常人二分之一的时间，修完了大学之前的所有课程，参加了无数竞赛，获得了无数寻常人求而不得的荣誉。
往日轻视他的人都开始仰望他，往日讥讽他的人如今提到他只有无尽的赞美和艳羡，似乎他真的用自己的天分和努力改变了自己的一切。
除了自己最想要的亲情。
他的父亲还是没有来看过他。
每年的生日，节日，都是李叔在陪着自己过，以至于他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否认可他的成绩，是否会注意到他的努力。
但是他没有灰心，他相信自己只要足够努力，总是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父爱。
从小感情匮乏的他，把除去对穆辰付出的那些之外仅有的一腔热情，全部倾注在了一份希望渺茫的“父爱”上。
在此期间，他也经常会使用本地的社交软件和网页搜索父亲相关的新闻，不知道父亲全名的他只能输入一个姓氏以及董事长的身份，希望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每一次，他都会满怀期待的点击搜索，等待着加载的进度条一点点被填满，心中好像也有一些小小的情绪满溢出来。
进度条消失的那一刻，空白的网页变成了搜索出的结果，
虽然只在初来英国时见过他一面，江皓还是能够一眼认出网页照片中的男人，就是李叔所说的是自己“父亲”的人。
他渐渐了解到他的父亲名字叫“昊凌岩”，是一个叫昊江集团的互联网公司创始人兼董事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成功人士。
但是他从来都查不到有关自己母亲的事，哪怕是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直到他点开了那个网页。
[昊江集团董事长与一年轻女子出入酒店，疑似恋情曝光？众所周知，昊江集团董事长昊凌岩，二十余年前在英国N市创办昊江，年少有为……身价上亿，至今未婚……]
至今……未婚？
Unmarried till now.
江皓难以相信这句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但是他查询了无数个网站，翻译了无数版本，都和自己的理解相差无几。
那个被他当作“爸爸”的人，没有结过婚。
难道那些人说的是对的？我真的是……私生子吗？
或者说，我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就好像是他静静的看着湖面上的倒影，欣赏着湖中的山色空濛，鸟雀呼晴，突然有一块沾满泥巴的石头砸进了湖中，搅乱了他色彩缤纷的美好幻想，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破碎剪影。
他需要更加了解这个男人，无论他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他都是自己查清身世的重要线索。
而了解需要的是进一步的靠近。
而他自有靠近的办法。
但是年少的他并不明白，有些真相就像荆棘丛林，越是靠近，就越会深陷其中，最后被尖刺重重包围，进退不得。
而看到自己遍体鳞伤血流遍野之时，已然无法脱身。
37、明暗拉锯
人和外物从来不是分离的数个部分，而是浑然一体的整个，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人道路的选择，也总是与有外物参与的过往和现状息息相关。
江皓，或许就是一个极佳的例子。
他在获得英国C大特招资格的时候，果断坚决地选择了计算机系。
做出这个选择出于他的两个考量：
其一，学习计算机技术更加贴近于昊江集团的业务方向，只要他在这一方面做到极致，总会有机会靠近昊凌岩，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其二，和计算机打交道自己更加擅长一些，比成天面对那天表里不一口蜜腹剑的人要容易的多。
两方面的考虑，几乎全是与他的经历有关，却又矛盾得令人费解。前者近乎孤勇地探寻真实，后者却是在近乎怯懦地逃避现实。
如同农历初七初八的上弦月，一般是光芒，一半是晦暗，相反的两面彼此拉锯着，最终形成了势均力敌的稳态。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一直很顺利，他如愿在一名经验丰富声名卓著的教授座下学习计算机科学，又在私下里努力的自学编程语言，不过一年的时间，他就能够自己独立完成一个程序，之后渐渐的是更加精密的程序……后来，他如愿以自己的能力介入了昊江集团的研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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