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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就在前几天他在医院把王鹏斌弄丢了的时候，在医院里大闹了一场。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年轻的护士冲到他的面前，混在保安医生中间，恶狠狠地对他说了两个字，报应！那语气太过恶毒，若不是自己当时一心要找王鹏斌去哪里，绝不会放过这个有恶意的声音。
自己并不认识她啊，如果她不是有精神疾病，就是认识自己。
再联想王成益和李继英对自己的态度，和从前比都是亲热不足欲言又止。他一直觉得王建国是十分憨厚到傻憨憨的一个人，那天对他算得上是疾言厉色，没给他商量的余地了。而且都等了自己一年的时间了，没道理最后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
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终于可以躲开他这个祸害了一样。
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对劲，有什么是自己忽略的？
苏芒从床上坐起来，准备洗把脸，找个人问问清楚。这一起来，正好把枕边的项链碰到了地上。
这可是自己现在最珍视的宝贝了，吓得苏芒脸都白了。他蹲在地上，捧着项链来回看，想着这上面又是U盘又是录音笔的，别再给摔坏了。
“……U盘？”苏芒看着项链忽然想到了什么，“录音笔？”
他猛地站了起来，脑袋还有点晕，缓了缓，他走到书桌前面，打开了电脑……
U盘里只有自己给王鹏斌整理的练习题，有一些新建的文档，都是文言文和翻译或是优秀的作文精选，看到王鹏斌自己有用这个U盘学习过，但是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
把优盘拔取下来，苏芒想着自己可能真是想太多了，手下却没停，把录音笔和数据线连接上。录音笔里十几个音频文件，他按时间排序，自然而然地点开最后一个文件。
此时苏芒没有注意到，音频最后修改时间，竟然是王鹏斌出车祸之后的日期……
“现在是晚上十点，几号来着？不管了。”
王鹏斌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苏芒听到，立刻捂着嘴怕自己哭出声来，一年了，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再听到王鹏斌的声音。
“这是我第三次守在这里了，小爷我到底要看看，是谁欺负我家漂亮的徐女士。嘿嘿，打断他的腿！”
王鹏斌的声音一如往日，玩闹不羁，有点得瑟。苏芒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不敢哭出声，好怕出声就把电脑里的声音吓跑了。
之后是王鹏斌自言自语地唠叨，他怪天上没有月亮，还后悔没有买把烧烤，说着好无聊好无趣……“来了！”
苏芒随着他这一声打起精神，靠近电脑。
此后长久都是王鹏斌的呼吸声，没有其他的闲言碎语。
就在苏芒忍不住要去动动鼠标，看看是不是音频结束的时候，电脑里终于又传出了声音。
“钱，带来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
苏芒皱眉，听着，忽然“啪”的一声，吓了他一跳，好像是扇嘴巴的声音。
王鹏斌也在同时骂了一句脏话。
不等苏芒细想，下面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别打了别打了，我没法解释啊！”
明明是盛夏，苏芒却像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脚，冷到手脚冰凉，冷到身体打颤……
这个声音他要是还能听错，那他就白活了。
不等他验证，这一男一女的对话越发频繁起来，内容也听得人头皮发麻。
太可怕了，不能再听了。苏芒有不好的预感，他知道正确的做法是关掉，可全身都动弹不可。
当女人不停地哀求，让苏芒几乎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上不去听时，一个清亮的男孩嗓音适时出现，正是王鹏斌。
“哎呦，还以为是多么能耐的人物呢？呵，原来是个自己没本事只会打女人讨饭吃的臭，乞，丐！”
是王鹏斌一贯的风格，但不足以安慰苏芒，而且事情的发展也和两个孩子想得完全不同。
王鹏斌的每一次问话都是苏芒想问的，但他们同样都得到了迷惑的发言。苏芒听不懂，甚至越听越害怕，他开始颤栗，害怕地盯着屏幕，等一个反转……直到那句“他是我的丈夫！”喊出来，直接给他定了罪。
苏芒吐了……
有什么事情开始脱离的轨道，脱离了他的认知，脱离的原本和谐的一切。
“不要，不要告诉苏芒……”她说。
“不会的，不会的……苏芒，”他说，“我可怜的苏芒……”
呜呜呜呜，苏芒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哭嚎起来，几次都喘不上气来，不会的，怎么可能……
苏芒在电脑前痛苦扭曲，电脑里是王鹏斌迷茫地呢喃，他一次次呢喃着苏芒，苏芒，我可怜的苏芒……一切都如此贴切，好像王鹏斌就在电脑里看着一切，看着苏芒，怜悯地叫着他的名字，怜悯着他们……
可惜，真实的世界并不知道怜悯为何物，地狱也从来不只有一层……
一声痛苦的闷哼，将苏芒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电脑里的王鹏斌开始发出痛苦挣扎的喊叫，苏芒心疼地扑到屏幕前面，对着电脑又摸又抓，自以为是地解救着。
王鹏斌，他想叫他的名字，嘴唇颤抖，牙齿打架，名字却叫不出来。眼泪肆无忌惮在流，在嘲笑着他的无能为力。
“臭小子，多管闲事！”
一个阴险的声音，施咒一样定住了苏芒。
王鹏斌仍然只有一些痛苦的哼声，无法发声，无力反驳。
“老婆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你还想护着？傻叉，今天我就把你当狗一样遛遛！”
发动机作响，紧接着是王鹏斌的惨叫……
“不要！不要！”苏芒痛苦地锤打桌子，一下又一下，痛苦的尖叫，一声又一声，“不要不要不要……”
原来根本不是车祸……
救救，不要，救救……苏芒像疯魔了一样又捶又打，他打在桌子上，他连自己都打，他疯了一样发泄……救救，救救他……
有人在敲门，门外徐妙妙也在害怕地哭泣，可苏芒顾不了了。
碰的一声，哗啦一片，音频里王鹏斌的状况似乎有了转机。
“……这种人不配做苏芒的父亲，苏芒没有这种父亲，他有我，有我就够了！”
王鹏斌不知什么时候又能说话了，他自言自语着，嘴里喊着血，声音里是颤抖也是坚决。
苏芒愣愣地看着电脑，音频上各种颜色的线条，迷乱了他的眼睛，而他只渴望着出现那个人的脸。
希望，是用来失望的。
就在苏芒以为王鹏斌是不是逃脱了魔掌，是不是有了生的希望的时候，王鹏斌突然说起了遗言。
“爸爸，妈妈，儿子不孝，可能又要离开你们了。”
当时的王鹏斌拖着残破的身子，被凶手用车灯照着，下一刻就被撞飞了，竟然还能留下最后的话。
“儿子不孝，最后求你们一件事。苏芒，帮我照顾好苏芒，他是无辜的，我欠他的……帮我保护好他……下辈子，我还要和他在一起……”
接着就是一身声冲撞的巨响……
“不！！！”
苏芒喊得差点气绝，再再发不出声音。
他跪倒在地，一下下用头撞着地板，太痛苦了，太太痛苦了……王鹏斌，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好，这么牺牲自己，怎么能留下这种话……让他怎么活？让他怎么活！
有人来制止他的自残，扶他起来，拽他的胳膊。打他，骂他，叫他，都没用。苏芒无声地哭泣，挣脱，他太痛苦了，都别管他，放开他吧。
他的心被活生生的撕裂了，撕碎了，每一丝肉都晾在灼热的火上烤着。痛，太痛了。可若是在王鹏斌面前，他甚至没有喊疼的资格。
救救，救救他……他还怎么活？他还怎么活！
“不…要…”
音频里不可思议又传出了王鹏斌的话，苏芒一下子停止了挣扎，抬头直愣愣地盯着电脑，满眼的盼望，盼望一个奇迹。
殊不知他听到的却是王鹏斌在这世上最后的呢喃。
“不要…告诉…苏芒。保护…好…他。去…去大学。不要告诉…他。保…保护…好苏芒…”
如果眼泪哭干了，不是应该哭出血泪吗？苏芒眼睛一眨不眨，专心致志地听，木然地掉泪。
绝望。
同生共死。
他突然就不闹了。
苏芒一动不动跪在地上，满脸的绝望，比刚才更加恐怖。
有人叫他，有人摇晃他，有人抱他起来，苏芒都不在挣扎，他绝望了。
音频里乱七八糟的喊声响声，身边也是乱七八糟的叫声骂声，苏芒麻木，心如死灰。
王鹏斌说什么来着？他欠他的。不是的，是他欠他的。
苏芒不挣扎了，对这该死的命运屈服了，领悟了。
无以为报，还能以身赴死，他还他一条命！
下辈子，下辈子，他们一定在一起……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音频，那天，苏芒可能会选择一条绝路。
但是另一条路，会不会更绝更狠一些，可能只有苏芒才能回答……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是否愿意听到这个音频。
这一夜，他失去的太多了……
“这是什么？”音频里有人问。
“病人的项链，好惨啊，好像是情侣项链，不知道……”
“没问题，手术很成功，他们会再见的。”那人说着，好像把项链放在了王鹏斌的身边。
再之后便是医生护士的交代，然后病房里好像只剩下了徐美丽。就在以为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音频终将安静下来的时候，突然传出了这样的话。
“鹏鹏，他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我不能让他出事……你要怪就怪我吧，阿姨对不起你……”
不只是苏芒，房间里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盯着电脑。电脑机械的播放着，却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散发着不幸。
“去死！”
“去死吧！”
“你给我去死！”
“死！”
音频里的女人恶毒地咒骂。
苏芒想把自己的耳朵割掉，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敢猜测当时是什么样的情景，不敢想象王鹏斌经历了什么。
如果有地狱，这里就是地狱，如果有地狱，现在就是地狱。
人在地狱里，不会真正的死去。
不，是不能死，不让死，不配死。
苏芒知道自己死不了了，他必须活着，活着，赎罪……
116、第 116 章
房间里的人与人诡异的安静着，房间的电脑里是女人撒泼狡辩的尖叫。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
最先打破一切的说话人是晏安，他上次吃了亏，这次一定要先声明出来。说实话，他确实被吓得不轻，被苏芒的疯狂，也被真相的疯狂，还有命运的疯狂。
疯了，能把人逼疯。
苏芒一点点移动着脑袋，转着眼睛去看他，看其他人。房间里还有徐妙妙，孟笑笑和郭文涛。还好没有外人。
先不说晏安，孟笑笑和徐妙妙两个人哭得稀里哗啦，他们是真的不知情的。郭文涛的脸色就有点东西了，他也哭了，可怜自己的学生，一个，两个，都是他疼爱的学生。也带着恨意，他全程都知道，也猜测过，现在证实了，他又恨又悔。恨那人对孩子怎么下得去手，悔自己离开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也恨这场谋杀，杀的不仅是王鹏斌，也毁了苏芒。
老师。苏芒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他早就哭哑了，哭干了，哭毁了嗓子。
他不用说什么，眼睛便说出了一切。
“我也是刚确定的，”郭文涛不忍地拍了拍苏芒的肩膀，“当晚警察通知了我，我通知了王鹏斌的父母……等我从学校赶回医院，他们一家三口都已经离开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她很反常，很可疑。”
班主任的安慰，也将苏芒彻底锤在了地狱。
他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等苏芒再抬起头来，情绪看上去稳定了很多，就像平时的苏芒一样。
他张嘴说不出话来，眨了眨眼之后，他摆了摆手。
走吧，都回去吧。
“别，”孟笑笑感到徐妙妙抓着自己的手忽然一紧，不放心这样放着兄妹俩待着，“我，我呆在这吧，我会做饭。”
饭？
你觉得我现在能吃下饭吗？苏芒若是能出声真想问一句。
他没有，看了看她身旁的徐妙妙，颤抖哭泣双目红肿，她受到的打击也很大吧。他叹了口气如果可以选择，他不会想让妹妹知道这些。
这样想着，苏芒看着孟笑笑，指了指自己。
“你？”
张开嘴，做了一个往嘴里吃饭的动作。
“吃饭？你要吃饭？你要吃饭！”
多长时间了，苏芒都不吃不喝的，让他吃点东西跟杀猪一样，现在他竟然自己要吃饭啦！孟笑笑很高兴，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很高兴，为了这点小事，三个人差点抱头痛哭。
徐妙妙看看他们，又看看哥哥，连牵强的笑都没能挤出来一个。
苏芒也在看着妹妹，他有太多话太多太多想要跟她说，却只是看着。
徐妙妙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她能够理解哥哥。同时她也感到，苏芒以后可能不会以自己的哥哥的身份，去活了……
苏芒忽然站起来，不言不语地脱掉自己身上的短袖上衣。
事发突然，孟笑笑直愣愣地看着，忘了闭眼，直到晏安气急败坏地捂着眼睛，不许她看，她才发现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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