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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你！”晏安差点跳起来打他，“好好地脱什么衣服！”
要不是不想费力气，苏芒简直想翻个白眼给他们。他低头，凑到自己的手臂，嗅了两下。天知道他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房间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苏芒不仅要吃饭，还要洗澡，这是什么情况？
不等他们闹明白什么情况，苏芒的手已经摸到了裤子，作势要解开裤绳。
这还了得？晏安吓得拉起孟笑笑就跑，郭文涛晚了一步，带着徐妙妙离开了。走的时候他满脸无奈，这小子说不出话来，还能搞出这么多花样。
终于清净了，苏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都跟着卸掉了一样，瘫坐回自己的床上。
他本是想让自己缓一缓，可看着自己拿着衣服的手，白白嫩嫩，什么时候他的手被养得这般富态？又想到那天摸到王鹏斌的手，只剩一层薄皮，他愣住了。随后他又摸了摸自己健硕的身体，想起王鹏斌以前总是在洗澡后向他展示自己的肌肉，笑话他不够强壮。可现在，躺在床上的他，身上的肌肉也掉得差不多了吧。
太奇怪了，两个人的人生像被对调了一样。
想苦笑，嗓子酸痛哽咽，堂堂的公子哥，如果不是遇到自己，什么好日子没有？
偏偏，现在，不省人事。
还，拿什么还？
那样的真心被辜负，用什么偿？
苏芒过不去自己心里的槛，跌跌撞撞冲进浴室，打开了花洒，不顾冷热任凭拍打，蹲下，抱住自己，放声大哭……
哭，不能解决任何事情。苏芒洗了澡吃了点东西，又在电脑前坐了一天一夜。他反反复复地听着音频，将里面的每句话对应时间和人物都抄了下来。
很多声音很轻，很多背景杂音很大，还有的，太残忍。苏芒不得不写写停停，有的时候难受得反胃，头痛欲裂，便歇一歇。有的时候文字太冰冷，冷得手抖，冷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管多难的夜都会过去，天都会再亮起来。
苏芒洗了把脸，带着自己整理的东西，拿上那条沉重的项链，从楼上走了下来。
楼下，晏安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他下楼的动静，立刻神经兮兮地弹坐起来。
“……你怎么下来了？”打了一个哈欠，晏安才看出苏芒已经整装待发，“怎么，你要出门？”
“嗯，”苏芒轻声应着，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沉闷沙哑的嗓音得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的一般，“去派出所，报警。”
晏安吓得一激灵，立马就不困了……
117、第 117 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晏安告诉了郭文涛，郭文涛又告诉了何警官。反正等苏芒来到派出所，何警官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将他们引到会议室，递上了饮料，何警官才细细打量起苏芒。这一年里他偷偷去看过苏芒几次，原因很复杂，现在已经不值一提。他很沉默，不很欢乐，到底比眼前这副模样强太多了。面色苍白，眼下一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睛又红又肿，也有些不修边幅。
苏芒能第一时间来派出所，老何是佩服的，看来是他小人之心了。
“你今天来？”他问道。
苏芒本来想将自己手里的证据交出去的，现在坐在派出所里，人反而冷静了许多。
“我想问，”苏芒嗓子不好，清了清嗓子，“王鹏斌的车祸事故，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何警官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自己先被将了一军，不过他倒没什么不可说的。于是他将当时的处理情况缓缓向苏芒道来。
当时事故之恶劣，手段之残忍，都引起了局里的重视，他们一边在本地排查，一边向上级报告，请求支援。在王建国夫妇离开的当天，也就是事故的第二天，省级成立专案组风风火火进驻镇里，并且以镇为点辐射安装摄像头。颇有一番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结果，没想到在掌握了部分线索的有力情况下，专案组突然又不声不响地撤离了。
“有两个地方很奇怪。一个就是医院的小护士，虽然从我个人方面觉得她是无辜的，但是所里还是带她回去调查，没想到交给专案组询问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还有就是肇事车辆，在全镇都严密的搜寻下，竟然能抛车野外，如果没有同伙很难办到。而且同伙还是一个能够降低警方防备的，无害的角色。并且这个同伙，很可能为肇事司机提供了藏匿的地点……”
警官的话让苏芒控制不住涨红了脸，他捏着自己手里的证据，紧张到发抖。还需要更加直白的表达吗？如果这都听不懂，那他就是听不懂人话了。
“所以呢？你们为什么没有采取行动？”
是啊，他们不是没有掌握线索，也不是没有怀疑对象，为什么没有采取行动呢？何警官没有辩解，只是看着苏芒，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无奈，可惜，遗憾，很多说不清楚的情绪全出在这一口气里。
苏芒想到案件中提到的那个小护士，她会不会是在魔都里咒骂自己的那个人？前因后果，会不会是有人为了从她口中得到证据，亦或是为了保护她，便将她带到了魔都。又那么巧出现在王成益的医院里，这真的是巧合吗？
倒吸一口冷气，苏芒听到自己脱口而出：“王鹏斌的父母，都知道了？”
何警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有些感慨地说道：“现在想来，应该是王家压下了一切。”
这是在干什么？！羞愧，愤怒，难堪，苏芒被这些情绪压得喘不过来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重重地拍打着桌子，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抓人！你们明知道是谁为什么不抓人！到底为什么要压下来，为什么！”
面对情绪崩溃的苏芒，何警官并没有生气，而是不忍。作为警察他不想将犯人绳之以法吗？他不想调查背后的真相吗？还是成为植物人的王鹏斌的父母，不想手刃仇人，不想为自己的儿子讨回一个公道吗？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自以为是的说一句，是为了你啊，孩子！
他的意思，连旁边坐着的晏安都看明白了，晏安不敢相信，是不是他想得那个意思。王鹏斌的父母，在知道凶手的情况下，竟然……放过了他们，竟然让苏芒考完了大学，而且现在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不会吧，不会吧？
“又是为了我吗？”苏芒愣愣地看着老何，忽然十分悲痛地质问，“这样的仁慈我会开心吗？我要感恩吗？我能够接受吗？”
何警官也只是叹气，终究不是他能够多嘴的事情。但是同样人到中年的他，也忍不住对这承受了许多残忍的少年说一句：“苏芒，他的父母也很痛啊……”
这世间有许多的爱，友情，爱情，亲情都是爱意，没有高低之分。为人父母，要怎样才能怯懦忍让到这一步，那不是爱吗？那不是痛吗？
他们不委屈，不想哭吗？他们去质问谁，又向谁讨个公道？
又是一记无声的巴掌打在脸上，苏芒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转身逃跑……
到底是假装的坚强，都是假象，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转眼到了下午，苏芒坐在魔都康复医院的大厅里。他没有去找王成益，只是坐着，他在等，等那个人来找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芒耐心地等待，也不四处张望，甚至经常闭目养神，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待着。不知过了多久，苏芒突然凭空说道：“你不用来来回回地走了，我来都来了，你有话直说。”
他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头，嗓音沙哑又突兀，着实将身后的小护士吓了一跳。
想清楚苏芒过来的目的就是自己，那小护士便在他斜后方坐了下来。这一年的时间，足够让当初那个小护士练出些胆色来。
“你是来找我的？”
“我以为，是你想见我。”苏芒换了个姿势，“说吧，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被苏芒的话噎了一下，小护士也不甘示弱，直接戳苏芒的心窝子。
“我要是你，我可不好意思来这里，也不看看自己把同学害成什么样子。”
苏芒咬着后槽牙，强忍着自己不与她争辩，心里难过得滴血。
“你妈是个毒妇！”没有得到苏芒的反驳，后面的人有些绷不住的发泄出来，口气相当不好，“她杀人，还要嫁祸给我！当时，当时我才20岁，比你大不了多少！她怎么忍心？一个，两个，没有她下不去的手！她这么丧心病狂，你知道吗？呵呵，我看你根本和她是一伙的！可惜……”
要是苏芒以前的脾气，早回头上去抽她了，会不会说话啊！可她也是受害人啊，她在录音里哭着求徐美丽不要冤枉她不要害她，她哭着说自己很认真照顾病人，自己刚毕业……
苏芒强忍下各种情绪，艰难地追问道：“可惜什么？”
“哼！可惜那一家子都心肠软，到现在也不把那个女人抓起来，让她逍遥法外！”小护士显然对时至今日的处理办法，十分的不满。她不仅被污蔑，甚至差点被灭口，以为终于有人能为自己做主，其实是背井离乡换个身份做人，凭什么？
苏芒也十分好奇，为什么一年了徐美丽还安然无恙地待在家里。
“……所以，王，他的父母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天就知道了吧，不然为什么把他转院？”说到这里，小护士的语气也缓和下来。王建国夫妇始终是愿意相信她的，才会一步步把她弄到这里来，听她解释，不然凭他们的手段，自己一个刚毕业的小护士得是什么下场。
“唉……”小护士叹口气，她不应该对好人过于苛责，“我不怪他们，但是我不会原谅你的父母！他们太狠了！你也蠢得像头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还高高兴兴考大学，同学都被你害死了，他的父母每天痛苦不已，可为了让你安心上学什么都不能做。你说你是不是又蠢又坏！”
这就是强词夺理，拿苏芒撒气了。不知者不怪罪，这一年里苏芒什么都不知道，他再聪明也不会把自己的亲生父母往杀人凶手上去想啊。周围的所有人都帮他编织了一个弥天大谎，他孤独的生活在谎言中，抱着和王鹏斌重逢的期待熬了过来，就这么罪不可赦吗？
显然苏芒现在并不会为自己开脱，不需要别人去强调，他是对王鹏斌最心怀愧疚的人。
凶手不会愧疚，所以他们才是凶手啊。
小护士心情好了很多，既是发泄自己受到的冤枉，也是因为好歹苏芒还有羞耻，和他的父母不同。
眼见着王成益从电梯走出来，皱着眉头往这边走来，小护士赶紧匆匆地补充道：“你的亲生父亲已经被抓到了，你要是想救他可以求求你的同学。哦，不好意思，你的同学醒不过来了。”
前面那些话苏芒都没有计较，听到她说王鹏斌不会醒过来了，他反应很快地转过身来。
小护士飞快用病例夹挡住自己的脸，不让苏芒看到，下意识表现出她对杀人不眨眼的这一家人还是很害怕的。尽管她的动作很快，还是一瞬间看到苏芒脸上纵横的泪痕，通红的眼睛，显然刚才的许多话都刺痛了他。
“你凭什么说他不会醒来了！”
小护士心慌起来，想转头就走，却发现自己腰带被苏芒拽住了。又羞又恼地小声告诉他：“你同学的指标全都不对劲，我照顾了他一年，那些体征根本不是人类应该有的，他醒不来也活不成，只是他家里的人舍不得放他走而已……”
趁着苏芒震惊，她一把挥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要是让王家的人怪罪下来，不知道又要给她塞到哪里去生活了。
这是什么话？王鹏斌醒不了也活不了了？怎么回事？！
王成益是天选的倒霉人，苏芒坐了一下午他都不知道，小护士刚交了底，他就上赶着来凑热闹。不仅要面对苏芒伤心欲绝的眼神，还要被他咄咄逼人地质问，真是承受了太多！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王成益艰难地告诉苏芒：“鹏斌的状态确实不好，我不能绝对地说他没有可能醒来，但是就这一年的康复治疗情况来说，他能够恢复意识的概率远远小于百分之一。”
他说的是恢复意识，不是醒来，也不是康复，更不是像健康人一样，尽管如此成功的概率仍旧十分渺茫。
看着苏芒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受尊敬但仍是长辈的王成益宽慰他：“苏芒，之前说的那些，让你忘了王鹏斌过好自己的生活，并不是讨厌你。我们坚持到今天，也不是想看到你现在痛苦的样子。你是个好孩子，如果能替鹏斌去体验大学的校园生活，替他看看这个世界，我们也算是欣慰了。”
苏芒低头苦笑，他的世界崩塌的太快，没有让他能够依靠和躲避的地方，更别提继续走下去的方向了。曾经还有个人会护着他，会拉着他的手一起奔跑，现在……他成了他的仇人。
“伯母把我的电话拉黑了。”
苏芒像个弄丢了母亲的小孩子，轻飘飘地说着，都是孤零零的伤感。
唉，王成益也叹气。李继英现在才把苏芒拉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作为母亲她也是饱受煎熬，以泪洗面。虽然也喜欢苏芒，可看到他就会想起自己的儿子，连呼吸都疼啊。
“叔叔他们写了一封信给你，上次送你回家的时候，我放在了门口的信箱里。”那个信箱让他印象深刻，上面插着国旗，缀满了鲜花，看得出主人家之前过得多么温馨幸福。“他们说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便告诉你那封信，或者等你自己发现。”
他的话一下就勾起了苏芒的兴趣，他恨不得立刻赶回家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不过在他离开之前，王成益却与他告别。他说：“苏芒，我也要回家了，以后你都别到这里来找我了。”
这一别，或是永别，像很多人离开的人一样。
祝福你，祝福你能挺过去，收获幸福……总要有一个人能获得幸福才是啊。
又一个人离开了。
回程的路上，苏芒靠着车窗在想，如果没有温暖过，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冰冷。他从前从未贪婪过爱意，现在竟觉得心里空得无比荒凉，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在盛开后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徒留个无法重建的废墟。
不知是王成益还是郭文涛，肯定有人将苏芒的消息透漏给了李继英。她思考了良久，怕他受到的打击太大，还是给他打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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