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扭动肩膀甩开它,商源远用劲跳离原地,生怕慢一步就让其拖进无限深渊。
他抓住心口的衣料,缓缓侧过头,去看了它的真面目,“你你你你谁啊?怎怎怎怎么会在这里?来来来来这里做什么的?”
即便声音还夹杂着颤抖,他也不忘自己的职责。
宗迅迷惑地打量着他,心想这人是有什么毛病,才会被吓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皱着眉,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商源远的嫌弃,“你够了!别在那装神弄鬼的,丢不丢脸啊!”
商源远自知理亏,也就没有要争辩的意思。
看他这样,爱欺软又不怕硬的宗迅立即爬到了他头上,“你倒是说话啊!你是谁?怎么到这里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这不是我的问题吗?”还想挣扎一下的商源远,瞬间便让宗迅给瞪了回来,“我是来自上海的警长商源远,到这里调查一名叫任纷飞的女子。”
听见商源远的话,老媪手中的灯火竟轻微抖了抖。她抬起头,阴鸷的眸子里尽是对面前两人的省视,“两位还没用过午饭吧?我去准备准备。”
把侧屋房门锁打开后,老媪便提着油灯离开了。
剩下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就各自回了房间,等到老媪将饭食都准备好,他们才又坐到了一起。商源远瞧着宗迅大咧咧地坐下来,怕碍到他伸腿,自觉地往旁边移了凳子。
倒是宗迅,体会到他真诚的用意,又一脚踢在他凳子腿上,并笑道,“多谢,我腿比较长,劳烦你多让点。”
“不用谢……”默默地吃着饭菜,商源远就算再不满,也不会挑这种时候发作。
但他这时候不发作,也意味着之后都不可能发作了。因为看着他们药效上头,再接连倒下的老媪,脸上还带着满意的笑容。
在这个村庄里,是无法用太阳来计算时辰的。
商源远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他只知道醒来后,想偷摸着逃跑的他,竟然撞见了老媪在为一尊灵牌上香。他仔细看了看,灵牌上面还写着“小女任纷飞之灵位”几个字。
此时他才知晓,任纷飞原来已经去世了。
当初他在调查的时候,听闻青说起任纷飞是异人,要想除掉一名异人,则需要更强悍的力量。这并不代表常人无法破防,只是常人要想获取足以抗衡的武器和人力,必得以富有或势力为前提。
这样一来,能排除的范围就相当可观了。
商源远把焦点放在了夏家,很早以前他就从闻青那里得知,夏逢生有个叫夏彤的女儿。夏彤被特别训练成夏家的秘密杀手,同时她也是异人,且比其他异人强大许多。
再加上无论从任纷飞的背景着手,还是从身边的内奸,线索都交汇到了一处,那便是夏家。不过他没有实质上的证据,更不敢轻易动手。
反而是任纷飞的去世,让他坚定了夏家在背后操纵的信心。
“你可知道,我女儿是被冤死的吗?”
老媪放下合十的双手,将头转向身后,笑容诡异又阴险。商源远被吓得脚下不稳,重重地坐到了地面,他顾不上屁股传来的疼痛感,慌乱地起身想要逃离这里。
喉咙内断断续续地喊出声音,他跑向宗迅的屋子,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
“你别急,我女儿自会收拾你的!”老媪的声音越过墙壁,清晰地到达商源远耳中,他痛苦地抱着头,恨不得再也听不见声响。
由困顿变作盲目,人类的视角就会失去独特性。
商源远原本还能找其它路线逃走,但此刻的他,只能看见如请君入瓮般敞开的大门。拼命跑向出口,他还未来得及高兴,脚下倏地腾空,眼前一黑的他就掉入了陷阱。
“……痛……”这回他没有昏迷,只是按压着右手臂,那里被木头碎片划伤,正血流不止。
他忍痛站起身来,半眯着眼观察周围情况。
地底下是完全没有光的环境,用回声判断,似乎存在很大的空间。商源远摸索着墙壁往前走,跟陷阱里的土墙不同,下面是铺着石块的光滑墙面。
为什么这里会有暗室?又是什么人修建的?因为什么而修建的?
这些问题席卷了他的大脑,他无法冷静分析,就像他无法想象自己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一阵阴风吹来,倒是让他停下了脚步,他嗅着空气中潮湿的血腥气,心里也产生了非常不好的想法。
“喂!你死了没?”
宗迅听见他的声音,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你别咒我死,就算死了你也是我的垫背!”
“你这人就不能说点好话吗?”看不见眼前状况,商源远只能用声音来判断他的位置。
“好话有用我们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宗迅这边也在摸黑找寻他的方位,“快点过来扶着我,我腿受伤了!”
“我还手受伤了叻!”话虽这么说,商源远还是老实地扶起了宗迅。
两人的交流便止于这句话,竖起耳朵倾听背后传来的动静,他们震惊过后,又是宗迅借推开商源远的力,来躲避划开风的锐利声音。
他的腿不能动弹,这是最好的办法以保住小命,然而商源远就难受了。
宗迅反应迅速,他却只有站在原地,等声音直达自己的腹侧,“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大难临头各自飞……”
53、【危机四伏】 其八
神仙要是能给商源远一个机会,他绝对在宗迅推开自己前,自己先蹲下身去。
闭上眼,他感受着痛楚席卷全身,“……等下,貌似不是很痛啊!”
随着提灯里的油线被点亮,地下暗室也变得明亮不少,商源远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便让不知道从哪出现在眼前的活人惊讶到五官扭曲。
来人是一早便跟着宗迅的翁之真与宗挈延,他们从远在山下的暗室入口进来,在听到里头的声音后,前者哄骗后者令其出手吓唬二人。
他俩都没听清暗室里的人在说什么,只是为了防止自身受到伤害,翁之真就让宗挈延先下手为强。结果,是宗挈延作为一名赤系异人,依旧被翁之真耍得团团转。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要不是我及时收手,他的小命就没了!”
瞧着他发火的样子,翁之真还把提灯搁在了他脸前。翘起嘴角,这人竟然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必然是相信你,才会这么做。”
“……”盯着翁之真那张会有罪恶感的脸,宗挈延气得撇过了头,不愿再看。
他也不懂这人是如何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去做那些让人生气之事的,再说他的年纪更小,不该由年纪大的一方来照顾他的心情吗?
不过非要说的话,这人还挺会讨自己开心的。
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宗挈延由着自己本心,露出了不能见人的笑容。
等商源远好不容易缓过气,宗迅也扶着墙站了起来,后者朝宗挈延俯首点头以示尊敬,前者却在看清翁之真后,摆出一副臭脸瞪着他。
翁之真还以为是吓唬他一事惹他不开心,便主动开口道,“莫不是我为化解紧张气氛的做法惹你生气了?那我便在这里致以崇高的歉意,还望你谅解。”
“翁之真你没有心。”缓缓摇着头,商源远往后退了一小步。
如此翁之真是真看不明白了,他自认为原谅与否是个人选择,他会道歉也是基于绝大部分人都能原谅他的玩笑。可他没想过,会把商源远伤得这么深。
“我为伤害到你这件事感到抱歉,若要付出应有代价,我也在所不辞。”右手放在心下,他对商源远微微鞠了一躬。
然而商源远说的不是这件事,“我是在说闻青!”
调查百乐门事件的时候,他就察觉到翁家在这件事里的位置。在场死亡的十二个人里十一个都属于淮河派系,且都在为翁家做事,如果说夏逢生明面上要陷害闻青,那背地里,就是想刺探翁家的反应。
他翁家却按下不表,还拉来跟夏逢生有仇的闻青做出头鸟,真可谓心机深沉。
商源远也知道按闻青的性子,肯定是这小子自愿投靠翁家,但把他使得这么称手,也是他们这些上流人士的得意之处。
所以商源远没有咒骂,没有使用暴力,而是向本人道出了事实。
翁之真一时无言,他的确在利用闻青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这也是经过闻青同意的。他和闻青站在同一战线,自然会有指挥与作战的区别,更何况他如今也走上了战场,等待着命里的激战。
“五年前,夏家就已在谋划如何扳倒翁家,与吞并淮派。”
闻青运气差,是翁之真早就知道的事实,也是因此,他才得以从夏逢生派来的暗杀者手中护住闻青。起初他是念在闻家以前的功劳,不想让独苗逝去,后来闻青投诚,他就顺水推舟以闻青为中心制定了计划。
利用还是有的,毕竟闻青只想向夏逢生复仇,而他,势必要吞并以夏家为首的整个麟洋派系。
“闻青的选择势必会为他带去更大的伤害,而我,是左右他选择的人。但你忘记了,这一幕才是我和他所期待的。”
提灯里的火焰突然熄灭,暗室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静寂。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宗迅冷不丁地发出了声音,“延少爷。”或许是想缓解刚才的尴尬,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波澜,“关于夏彤的身世,已经查清楚了。”
宗挈延的声音则是冷静异常,“说来听听。”
“夏彤其实是夏逢生亲哥和夏逢生妻子生的,后来他妻子在难产中去世,他亲哥也变成了癫子。”停顿了片刻,宗迅继续说道,“不过坊间也有传言,说夏逢生妻子的死和亲哥的变化都跟他有直接关系。”
夏逢生不止一次撞见妻子跟大哥的事,但他没有张扬,而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并非代表了他在忍气吞声,或者逃避现实,因为他的最终目的,是要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跟初次撞见他们私通的心态不同,已然习惯的他更加平静,也更加愤怒。他把愤怒放在心中的铁罐子里,平日会扭紧盖子,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全部取出。
妻子难产是他对外界的谎称,实则他靠妻子把夏彤生下来,再给妻子喂入了毒药。
并且大哥的疯癫也是他逼的,他还将夏彤养大,让夏彤成为他手下最强大的异人。至于强大的条件,便是让她舍弃自我这种不重要的东西。
“夏彤能成为突破点吗?”黑暗中有只手在搜寻火柴盒,宗挈延立马便抓住了他。
夏彤是夏逢生自大的体现,若是能让她倒戈,无论是胜率还是每个人背负的压力,都会有正面增长。
“依照我的分析,很难。”从宗迅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喘气声,应该是他挪动身体造成了伤口挤压,“夏彤被夺取的魂魄比其他异人多,这会让她丢失部分心智,再加上夏逢生的洗脑式教育,就算是闻青,也很难叫她叛变。”
闻青比夏彤大一岁,因此结下了自小就在一起玩耍的情谊。
可要说夏彤的童年被闻青治愈,也不算过分,毕竟她除了闻青,与世界的关系便是在练功室里遭受毒打,或者听夏逢生讲奇怪的故事。
长大之后的夏彤,就彻底丢掉了对世界的认知,她的世界只有夏逢生,和那些沾满脏污的任务。
“很难?意思是我们仍有机会?”感觉到那只手的嫌弃,宗挈延试探无果还是松开了他。
“这种事要看当事人,我们可以使出十分之一的力,闻青出十分之四,剩下一半,只能靠她自己。偏左还是偏右,最终决定权不在我们手里。”宗迅解释得很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才会让人生出退却心。
“这么麻烦?那算了。”
在黑暗的地方伸懒腰,意味着没人察觉到他应付了事。哪知宗挈延刚侧过头,便对上了翁之真那双紧咬住自己的眼,他心虚地四处瞟动着,甚至还想用手背来遮住自己发烫的脸。
随着火柴被擦燃,翁之真的手也映入了在场所有人眼中。
火光重新点亮这间不大的暗室,由宗挈延带领,四人从山下的入口逃走并掉头回到了小屋。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跟暗室对比,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小屋里没有丝毫动静,连始作俑者的老媪都失去了踪迹。
他们找遍了房屋的每个角落,仍然不见老媪,于是在四人中最胆小的商源远的火眼金睛下,发现了屋子后院的星点火光。
在那里,有一座空墓碑是老媪专门为自己女儿立的,任纷飞的尸首早在上海就被夏逢生手下处理掉了,跟何柔一样,也是淹没在了堆有大量死尸的义庄。
只见墓碑前的火盆里还燃着纸钱,宗迅眼疾手快,一脚就踢翻了火盆。
“你傻吗?这里面有任纷飞留下的东西!”被他的喊声提醒,商源远也跪下来徒手扑火。
捡起未被燃尽的纸片,翁之真借着手里的提灯,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夏、逢、生、害、我、死、不、瞑、目?”
好奇的商源远凑上前去看,结果却让纸片吓到,“血!这是血书?”
他惊声大喊着,要不是宗挈延在后面扶了他一把,他可能就顺着山坡滚下去了。而宗挈延,拿着任纷飞为夏家做事的证据来到了翁之真面前。
“你来看看。”
接过宗挈延手里的盒子,翁之真把提灯交给了他,“这是空药水瓶,这是出入夏家的证明符,这是夏家给的奖赏,还有这些,是替夏家办过事的详细记录。”
“你想说什么?”宗挈延明明看透了这些东西的含义,却还要交给翁之真解说。
扫了眼身边三人注目的神情,翁之真说,“说明夏家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为人!枉他夏逢生以宽厚待人的面子闻名于世,没想到,他的里子竟是这般令人作呕!”
“还不止!”仔细翻着火盆里的东西,宗迅惊讶道,“任纷飞留下了同样被夏逢生舍弃的棋子名单,人数多达上百,而且都是夏彤暗中杀害的!我懂了,夏贼不但是变态,还是个没人性的变态!”
“这句话我认同。”商源远附和道。
正当宗迅想要嘲笑他跟风时,四周的雾气倏然变得浓密,眼前的墓碑也开始了剧烈晃动。商源远让声响吓到夹住双臂,他还没反应过来,泥土便被一股怪力掀开,而墓碑之下,赫然躺着老媪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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