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五年,是闻岽觉得最安稳且最幸福的时期。
家人和睦,事业成熟,他甚至认为就这么死去也很满足。要不是夏逢生带领着强悍的异人踏破门楣,他或许会活在美梦中,一辈子也不会苏醒。
可事实是残酷的,闻岽不得不面对昔日好友,打着背叛三大派系的旗号,血洗闻家上下。
闻夫人在察觉到外敌侵入的瞬间,便让闻青躲进了水井。闻青本来还扯住她的衣袖不让她走,但夫人决心已定,说什么绳索撑不住两个人重量,让他老实地待在里面,千万不要出来,更不要喊她和父亲。
闻青照做了,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看着闻岽与闻夫人双双折在眼前,夏逢生脸上总算流露出遗憾的神情,他在他们临终前,还拿刀架在闻夫人脖子上,逼问闻岽为什么要背叛他。
闻岽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他永远也看不懂的眼神,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放火烧掉闻家之前,夏逢生还特意参观了房屋内部的模样。放在闻夫人梳妆台前的一套翡翠首饰,是他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这套首饰还是他和闻岽去挑选的,闻岽与闻夫人的婚礼,他也历历在目。
拿起那串项链,他仔细抚过上面的每颗珠子,自此以后,他便多了一个把玩佛珠的习惯。可能是上天捉弄,竟然让他这个大恶人有了跟佛珠的不解之缘,真是够讽刺的。
不过他到最后也算做了件好事,便是把闻岽和闻夫人留在了院子里。
大火烧不及他们尸身,让闻青也能亲手将他们安葬。
至于闻青的生死,夏逢生也没过多追究,凭借着手下异人找到的一具与闻青年纪相似的焦尸,他便断定闻青已经死在大火之中。
其实以他的眼力见,不可能会相信闻青死亡,应许是闻岽的逝去导致他无心追究,又或许是他的潜意识,想着要放过闻青。
总之在闻青向他复仇的那夜,他表现得异常欢欣。
“这是我从不同的东西上获取的记忆,但对于夏逢生扭曲的感情,我无法用自己的语言解释给你们听。”沈惗扫过闻青的脸,终是露出了内疚的表情,“……看起来,你们也不需要我的形容。”
看着兄长这般难受,沈苕走上前去将手搭在了他肩头。
以前他不懂兄长为何会这么决绝地离开夏家,现在他懂了。还有兄长不愿使用异能,是因为使用异能会留下痕迹,夏逢生很清楚这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兄长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们兄弟俩。
听过沈惗讲的故事,十三号最终把目光放到了突兀的神秘势力上,“提供药水的第三方,你可知道是谁?”
沈惗摇头,“不清楚,这人非常神秘,至少那时的我没找见夏逢生与他/她的接触点。”
像是有了结论,十三号盯住闻青的后脑勺,由身体深处涌上了一股怪异的感觉。他惊诧地捂着脸,尽量让自己不要伸手去触碰他。
固然他克制到如此,也抵不过闻青转过身来,朝他笑出了此间最美好的光芒。
忘我的双眸下,是十三号已然动情的心。
57、【危机四伏】 十二
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焰,闻青与翁之真站在不远处,背影安静又肃穆。
然后等了片刻,他俩真火急火燎地转过身,并迅速地逃离原地。回到别墅他们首先端来两盆凉水,不由分说地,就把脸埋到了水中。
抬起头,二人互相瞧着对方的丑样,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沈氏兄弟最后决定跟翁之真回上海,投入他的麾下,开始为翁家做事。夏逢生再也不能威胁他们,因为他们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应翁之真的条件,加入讨伐夏家的大部队。
坐上回程的火车,闻青从闭目养神的十三号脸上移开视线,又看向了窗外景色。
对他而言,这些风景跟来时没有什么不同。无聊地侧过头,他瞄了眼坐在翁之真旁边的宗挈延,挤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翁老三,你们来张掖不会真是为了听故事吧?”
慢悠悠地转过头,翁之真笑着说道,“我是为了来见你。”
关键字入耳,宗挈延皱起眉头,带着质疑的目光看向他,“这是真的?”
“你放心吧,他说话半真半假!”得到足够的答案,闻青再次托着下巴,将视线放回窗外,“你说你也是,少爷都舍命陪君子了,你还在这里故弄玄虚。给个痛快不好吗……”
闻青从翁之真的话里,理解出了他确实是来见自己的,也是来听夏逢生故事的。不但如此,他更是来见这里的人,而除了沈氏兄弟,这里还有恶犬十三号。
睁开双眼,十三号保持着单手托脸的姿势不变,却偷偷看了眼闻青。
“他这话什么意思?”对于这个问题,感情上异常迟钝的宗挈延并未理解到原话的用意。他凑近翁之真,反倒收获了对方的沉默,以及无可奈何的摇头。
老实闭上嘴,宗挈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
回到上海的第一天,闻青见到了孟旸和罗雨今,他们如今归属淮河派系,并决意要与夏家决一雌雄。闻青甚至还开玩笑,说孟旸这次是真的弃暗投明,只为翁家做事了。
第二天,他则和商源远外出团聚,有说有笑地渡过一整日。
第三天,他带着十三号回到闻家,为自己父母点上一炷香。第四天,宗迅找上门来,要他带着小风一同去给李书林扫墓。
时间越来越接近计划中的那天,闻青在夜里醒来,却发现十三号将手搭在自己腰上,睡得香甜。前者默计着天数,想到这是第三次看见他睡觉的模样,便不自觉地用指尖勾勒起他的下颚线。
这几日闻青的睡眠很浅,因此能见到这幅光景。
美人如画般躺在自己眼前,借着月光,那颤动的睫毛无时无刻不在撩拨他的心弦。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十三号睡着的样子,没曾想,于临别之际还有这等机会。
是的,他最讨厌的离别,不久便要到来。
闭上双眼,闻青犹豫再三,终是抬头覆上了十三号的唇。宛如蜻蜓点水,紧跟着他又泄气地躺回原位,“……没出息。”
望着天花板一夜无眠,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顶着一对黑眼圈还要强颜欢笑。
而他身边的十三号,动了动眼球,也以同样的心绪无法入睡。但事情很快便有了转机,比如两日后,闻青正无所事事地躺在寓所里,身边的十三号翻着书,还面带无趣地问他,“你可有穿过的衣服?”
一个鲤鱼打挺,闻青瞬间就来了兴致,“怎么?大爷你也有这方面的兴趣?”
面无表情地阖上书,十三号侧过身来认真地盯着他,“我没有,希望你也不要有。”
“你确定?”爬起来坐到他对面,闻青还嫌不够,非要靠近到脚尖碰脚尖才甘心,“如果你承认,我也不是不能给你我身上穿着的衣服!”
“不必,给我旧的,但干净的衣服就好。”特意强调了“干净”二字,十三号瞧着他那张得意的脸,简直是又气又好笑。
闻青遗憾道,“真可惜,不过大爷你拿我衣服做什么?”
“有你的味道,才能引来魍魉。”这些日子十三号跟他住在寓所,同吃同睡,比以往都要接近对方。恶犬对魔来说是完全没有味道的,不像人类,它们能从人类身上闻到贪心、悲伤、绝望或愉悦的味道,再加以寻找。
因此十三号要沾上闻青的味道,方便他捉捕魍魉。
“你要离开?”突然变得正色起来,闻青盯住十三号的双眸,并将他俊美的五官一一印入眼中,“你也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
“好。”露出他熟悉的笑容,十三号讲述了自己接近他的目的。
起初,闻青是觉得重复发生的概率有些高,才注意到与五年前相同的人,更容易获得异能的事实。比如说沈苕,又比如说罗雨今,他们那晚都在附近,巧合的是他们都在那晚变成了异人。
后来五十号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他是天眼,而且天眼的情绪波动更容易吸引到魔。
那一刻,闻青似乎明白了十三号为什么会跟在自己身边。他有意报仇,若是留在他身边迟早会遇上五年前那样的波动,如此魔便会让他吸引过去,当然魍魉也会。
然而十三号也不确定魍魉的行踪,但相较于其它方式,这种方法更有效实用,花费的时间更少。毕竟在他永生的时间里,和漫无目的比起来,这点时间真不算长。
闻青能猜到十三号找魍魉是什么目的,可他不明白,十三号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就像他不会在乎十三号用什么理由接近自己那样,他自然也不想去探究做这件事的原因。比起未知的猜疑,他宁肯一厢情愿地待在十三号身边。
记得他曾经说过,越是美丽的东西,他越想要靠近,无论那东西是否危险。
伸出双手,闻青将十三号的脸庞捧在了手心,“最近我一直在想,心头那些毛毛躁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想我现在知道了,它们叫做不舍。”
十三号弯起温柔到极点的嘴角,眸光氤氲,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面前的他。
闻青再靠近一点,把额头抵到他额心,“我以为我能做到,但我自始至终,是用消极的心态在对待它。”
“你想做到何种地步?”十三号轻声问到。
他那蛊惑人心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闻青闭上双眼,回答道,“我想坦然接受它,我还想告诉他,既然身处永生的长河中,你我都无力改变,那就在此时此刻,带着我彻底沦陷下去……”
困扰闻青的是恐惧,对失去的恐惧。
让十三号自己来说,同时对付魍魉这两只魔的难度不亚于反手捅自己一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是没有心理准备所达不到的。
可这是十三号必须要去做的事,闻青明白,却控制不住自己要往最坏的方向想。
临时的分别他不怕,他只怕这次分别,让他再也见不到十三号。
说什么不向往永生,他现在的心绪,跟永生之人亲眼送走心爱时,需要逃避的想法也没有不同。还有珍藏住回忆,时间总会带走你的悲伤,他相信这话有它的道理,但分别带来的痛苦与不舍,也是他无法掌握的。
揉着闻青的头发,十三号笑着发问,“你这是在引诱我?”
“不,我只是把你想说的提前说了出来。”闻青跟随他露出了笑容。
撇着嘴角,十三号不禁认为他说得很对。在刚认识闻青的时候,十三号想着把魍魉引来就地解决掉,后来他逐渐产生了留恋,开始担忧这样做的后果。
他会把闻青卷进来,并且在不经意间,让闻青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所以他把战场选在了远离闻青的地方,这也是他要离开的原因。魍魉的出现只会跟闻青的复仇相重合,他的机会也仅限于此,对于不舍,他未必比闻青轻松。
如此,放在他面前就有两个选择。
看着闻青自知无法阻止分别,而默默接受的模样,十三号要做的,就是让他相信自己。这会让他减少对自己的想念……说到底,这才是十三号无法做到的选择。
他要闻青一辈子记得自己,一辈子想念自己!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和自己一起深陷下去,“除了衣服,我还需向你要一件东西。”用犬齿咬住他脆弱的耳廓,十三号笑得邪气,“我要你灵魂的味道。”
卒然一个战栗,闻青装傻般问道,“这东西怎么给?”
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十三号被他逗得止不住地笑,“你觉得如何才能给我?”
“呃……我觉得吧,咱们要以安全为重……”闻青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锁骨传来的钝痛,他甚至以为是活动造成的骨折,没想到十三号在此刻开口了。
“我想抱你。”
他的声音慵懒又性感,闻青咽了咽口水,还坚韧不屈地说,“你果然是觊觎我的衣……”
“闭嘴。”
在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闻青于寓所被某犬堵住了嘴。看上去虽然有些强行,但谁又知道,这不是他半推半就造成的最终后果呢?
窗外的太阳徐徐偏斜,楼下的小孩却还在玩耍。他们将水泼洒到对方身上,一边笑得那么开心,一边又被风吹凉了身体,赶紧脱掉了外衣。
笑声还在持续,直到夜幕降临……
送走十三号的时候,闻青身上穿的正是他的洋服。裤腿和袖子有点长,便让闻青卷了起来,以免干正事的时候碍手碍脚。
望着远方的不是很协调的背影,闻青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哈哈哈!我的衣服对他来说,还是小了点。”
……
经过两个月搜寻,施一祥终于找到了梦里的那座小村子。
村民们在看见他衣衫褴褛地趴在地上时,也及时伸出了援手。很巧的是,来人正好把他也挂在心上,“天啊!阿爹阿娘!阿叔阿婶!村长他回来了!”
一声呼喊惊动了整座村子,女子扶起晕倒的施一祥,掏出手帕为他擦了擦脸。
清醒过来后,施一祥还有点不敢相信面前的真实,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泪流满面也不知道去擦。挂着鼻涕,他握住阿叔粗糙的手掌,大声问道,“阿伟叔!真的是你吗?”
“是我啊!”阿叔端起旁边放着的稀粥,一勺一勺喂到了他嘴边,“你都晕了两天了,再晕下去我们村子都不得安宁咯!”
低下头,施一祥不好意思地抹掉眼泪,“康叔和蒋婶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他们啊?活到这个岁数就自然去了。”顿了顿,阿叔接着说道,“我们村子还算运气不错,战争到来前基本就撤走了,前一个村子,听说死了好多人哩!”
“太好了,太好了……”念着念着,施一祥又痛哭了起来。
“你别哭啊!”阿叔有些慌乱地放下碗,“你放心吧,那个村子能逃出来的人都在这里!现在我们可是一同在为以后发愁呢!”
“嗯!现在我回来了,我会尽全力帮助村子的!”
说起这事,阿叔又想到之前他离开村子去做的事,“你的那件事办完了吗?就是那件听盒子里的声音,再传达给大人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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