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之真的眼中尽是惊诧,他今日会来赴约,一方面是为答谢宗家,另一方面才是慰劳自己这些日子的忙碌。所以他对宗挈延的感情,向来都建立在两家的合作之上,说白了,他就是一名精打细算的生意人,没那么多常人心思。
但他也能看出宗挈延的真心,他没有挑破,则是因为他需要宗挈延的在乎。
就像初次相遇那样,翁之真原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他,他却毫不在意……“你多大了?”稚气的声音传到耳中,翁之真抬起头,朝阳台的天花板附近找寻着声源。
十六岁的少年听见他脚步声接近,便倒挂着从三楼阳台现身。
翁之真着实被吓了一跳,可他没表现出来,宗挈延瞧了,顿时觉得有些失望。他摇晃着身躯,似乎认为这是有趣的行为,便笑着提议道,“你要不要也试试?”
向他伸出手,翁之真微笑着同意了,“好啊。”
盯住他好看的眼,宗挈延停止动作,连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不见。说实在的,他的提议只用来看笑话,从没想过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答应他。
毕竟他稍一松手,那人就会从二楼掉下去。
观察着男子脸上平淡的神色,他松开双腿,稳健地落在阳台的石雕护栏上,“你到底多大?明明看着很年轻,却接手了整个淮河派系?”
这天的宴会,就是为翁之真举办的交接仪式。
“二十五。”翁之真回答到。
“真的?”挤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宗挈延今日赴宴全是因为父亲的关系,他本人不善交际,这才躲到了这里,“我看这淮河派系交到你手里,恐怕是没多少出路了。”
翁之真并不介意他的直言快语,又笑着问,“何以见得?”
“连我这种小屁孩都要亲自巴结,真是辛苦你了。”宗挈延就是嫌他没眼力见,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应酬,还要来讨好自己,不是自讨没趣吗?淮河派系能交到这人手里,不就是没出路了?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别强加于他人。”走到他身旁,翁之真把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护栏。
宗挈延是蹲在护栏扶手上的,他见男子举动危险,还慌张地想去扶稳男子。而他的双手还未靠近,翁之真虚晃一枪,趁他重心不稳便将他往阳台内揽去。
随着二人摔倒在地,宗挈延反手挡住烧红的脸,大声对压在身前的男子道,“有话就说!别用这种手段让我生气!”
弯起嘴角,翁之真只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我是翁家三公子,也叫翁之真。”
“知道了!”还想推开他的宗挈延,在行动前就已败下阵来。他看着自己放空的手,心中竟泛出了一丝遗憾,“嘁……不就是翁家老三吗?我记住你了!”
看着挡住自己的坚定身影,翁之真突然发现,宗挈延在不知不觉中,也长成了有着结实肩膀的优秀男儿。并且这副身躯,应该去为心仪之人挡风遮雨,而不是为他这个只会利用他的男人。
耳边传来破风的呼啸声,他侧头看去,便正好看见宗挈延赤手迎上女子的火铳。
即便威力强大的火铳也破防不了赤系异能者,翁之真心底还是腾升起了几分担忧,他将注意力全部放到宗挈延身上,以至于身后何时站着人他也不知道。
望着打斗中的两人,他看清了女子的脸,也想起女子的姓名叫陶萼。
然而宗挈延不仅没有危机感,还朝翁之真轻松地眨了眨眼,“看到了吗?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见他的大言不惭,陶萼咬着牙,极力抵挡他的进攻,“呸!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杀死我父亲还想逍遥自在地过活?做梦去吧!”
话音刚落,她又从腰间拿出两只火器,对准宗挈延的弱点扣下扳机。
这二人闹出的动静早已使得周边平民相继奔命,因此空旷的街道上,惟有轰然倒下的砖墙还彰示着此地的危险程度。收回拳头,导致墙面轰塌的罪魁宗挈延用双眼追踪着陶萼的身影,接着他摆出跳跃的姿势,身形一动便来到了半空中。
陶萼始终是普通人,不敌异人也属正常。
她这边还未逃开,那边便让宗挈延追到了眼前。感受着男子落地时的震动,她脚下打滑,顺着坍塌的砖墙堆就摔倒在了碎石上头。
疼痛使她直不起腰,宗挈延瞧着她的惨状,胜券在握般走到了她身前。
“告诉你,你再怎样挣扎,也摆脱不了你爹那样的人渣!”说完话,宗挈延趁陶萼还没张嘴争论,就已敲晕了她。然后他着急地往周边捕捉那抹身影,在确认翁之真无碍,他立即松了一口气,“你有没有受伤?就算是擦破皮也要告诉我啊!”
“无事。”展开双臂,翁之真给他看了看完好无缺的衣服,“倒是你,赶快回去吧。”
宗挈延还想要说什么,但从他极速睁大的眸子,和不听使唤的双腿,翁之真便判断出了身后的危险。他挪开身子的同时转过了背,一张清冷且美丽的面孔出现在眼中,女子放在半空的手并未收回,只是看着他,平静地开口说话。
“炼狱有变动,还请小心身边变化。若是察觉到有势力阻碍,可用老办法联络我。”
稳定身躯,翁之真先用手示意宗挈延不必惊慌,再朝穿着黑交窬的女子点了点头。仅在须臾间,得到答复的女子便在两人的注目下消失不见。
“她是什……”宗挈延的话还没问出口,只听扑通一声,他就跪倒在原地还失去了意识。
翁之真急忙跑上前去,搀扶住他的两臂,并将他拥入怀中,“她是与我有合作的炼狱恶犬,是九号……”
宗挈延没能听见他的回应,就连怎么回到家的他都一概不知。
至于他患的这种怪病,是通过使用异能,从而引发呕吐、晕厥等症状。宗绍礼为他请来了无数大夫医生,依旧没能诊断出他的病因,以及治疗好他的病症。
就在束手无策的时候,还是靠他自身控制,才得以抑制怪病的病发。
不过幸好只有主家的几名好友,与翁之真知晓他的病情,不然闹到外头去,壬宗派系立刻便会被虎视眈眈的异心分食。小心翼翼地保护他回到宗家,翁之真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宗挈延,不禁想为他辩驳一二。
“前因后果不对,只有你愿意使用异能,才有病发一说。”
留下这句话,翁之真直到他清醒过来,连日缠绵于病榻之上,最后恢复健康,都没来看望过他一眼。倒不是因为他记性差,只是碍于世间的条条框框,他必须和宗挈延保持应有的距离。
放下手中钢笔,他在得知宗挈延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向了洒在窗外的冬季阳光。
而宗家内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醒了?那先把药喝了。”端起桌上的瓷碗,宗绍礼走到床边坐下,还把装有药水的勺子喂到宗挈延嘴旁,“不用着急,这药能喝下多少就喝多少。”
象征性地抿了两口药,宗挈延把视线放到了明亮的窗户上,“……父亲,怎么还在这里?”
他的气息虚弱不稳,宗绍礼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有力气说话,不如多喝点补身体的药。再说我的事什么时候需要你操心了?你要是真操心,就养好身体来接我的班。”
撇开眼神,宗挈延选择老实地喝药,“您老身体健康,暂时不需要我操心。”
“你知道就好。”说着,宗绍礼把擦嘴巾塞到他手中,“药漏出来了就拿去自己擦嘴。”
候在门外的宗珩没按耐住好奇心,全程是趴在门缝听里面的动静,后来他听见宗绍礼的直白举动,还恨铁不成钢地捶胸顿足了一番。
遥想当年小少爷发病,他宗氏有头有脸的绍礼老爷,竟然在喂药喂到一半,直接把碗递给了小少爷让他自己喝。
这么说起来,现在的绍礼老爷已经好太多了。
感动到眼角落泪,宗珩打开房门,立马朝床的位置飞奔而去,“绍礼老爷,您对少爷的爱护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您也太不会表达了!比如说啊,少爷喜欢吃栗子酥,您就应该提前准备好,等少爷喝完药再让他吃一口,嘴里就不会留什么药味了!”
“就你聪明。”瞥了眼笑嘻嘻的宗珩,宗绍礼喂药的动作又温柔了些许。
当瓷碗里的药水剩余少半的时候,宗挈延出声制止了自家父亲的动作。宗珩从宗绍礼手中接过药碗,瞧着床上病人的苍白脸色,他不禁叹了口气。
“少爷要保重身体啊!”对宗珩来说,宗挈延不但是宗氏的继任者,还是能力超群的领头羊。而他身后,还有宗家数以千计的族人期盼着他的引领,“对了,少爷身上可是有上天赐予的礼物啊!就不能用那种叫异能的东西治好怪病吗?”
整个宗氏家族,都把宗挈延身上的异能当作好东西。
它是强大的代表,更是支撑延续的希望,加上不少人对异能有所忌惮,宗家人从未体会过的平和与安稳,在宗挈延的盛名下竟得以持续。
他是整个家族的生机,因此他的异能,亦是他们期盼里的重要道具。即使,他们这份盼望并不是宗挈延所愿……
挤出安抚的笑容,他朝宗珩看去,“很可惜,异能是治不了我的。”
“是吗?”宗珩脸上很自然就流露出了担忧,“少爷都病成这样了,这个破礼物却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不要!”
宗挈延眸色黯淡着说,“可不是……”
见事态发展逐渐偏向消极,宗绍礼扶着他躺下,并将宗珩赶出了房间。替他掖好被子,宗绍礼说道,“你就好生休息,别想些有的没的。”
阖上双眼,宗挈延再度陷入了熟睡。
66、【虚实相生】 其九
宗挈延小时只听过父亲唤母亲的名字——阿湉,以至于他长到九岁,都不知道母亲的全名。他也不问,等到后悔他才明白自己并非是不想问,而是这两个字,足以代表父亲对母亲的心意。
甚至在被绑架的时候,他还能从母亲口中听到对父亲的维护。
陶柄安是在他与母亲外出的途中,将汽车拦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晕司机,再掳走两名弱小的妇人及孩童作为人质,用来逼迫宗绍礼就范。
而他们的目的,是想让宗绍礼放弃壬宗派系。
说放弃可能还太温和了,跟在陶柄安身边的几名同伙,恨不得他壬宗派断子绝孙,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就跟杀了他们全家似的,他们对宗绍礼的恨意根本不顾宗氏上下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洗劫宗氏钱财,侮辱宗家妇女,杀死宗族孩童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然而宗家对他们所做的,仅仅是因为他们损害宗氏名声,将他们赶出了上海。
他们生性残暴且视规则如无物,宗家若是留下他们,势必会招来灾祸。但念着旧情,宗家只是禁止他们进入上海,他们的生死依然由他们自己定夺。
已是这般宽容的宗绍礼,却于某日午后,收到了他们送来的威胁信。
信上叫他好自为之,还用看戏的语气想要见证他在壬宗派与妻儿间的抉择。他们的语言很直白,“宗氏的破灭,和你最爱的妻儿,二选一吧!”这么一句话,便将他推入了炼狱。
宗挈延那时还不懂事,缩在母亲的怀里只知道哭泣。
他不懂父亲的挣扎,也不懂母亲抚摸他头顶的手,是承受了怎样的压力。他只听见母亲温柔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安慰着自己,“延儿,你要相信你爹,他绝对会来救我们的……”
“延儿,你千万别责怪你爹,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是绑架犯的错……”
“延儿,你爹就算绞尽脑汁,也敌不过他们不安好心啊……”
“延儿,我相信你爹,我也相信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记得不要给宗氏家族丢脸,不要辜负我和你爹的期望……”
“延儿……我不能再陪你了,你快点从窗户逃出去,我会为你争取时间……”
“延儿,告诉你爹,我爱他……”
“我也爱你延儿……”
由一面薄墙阻隔,他仍能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男人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的声音,和衣服撕裂的声音。还有母亲拼命忍耐,似乎怕他听见什么,捂着嘴不愿泄露一丝痛苦。
他很庆幸自己被母亲保护得很好,也非常痛苦,自己不能替母亲受罪。
泪水沾满了整张脸,他明明在恸哭,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如果说咬紧牙关是母亲临走前的嘱咐,那么要他从窄小的窗户中钻出去,则是母亲的妥协。
滚落到铺满枯叶的泥地,他抹掉嘴角的血滴,眼中满是对疼痛的不在意。挣扎着,拼命地,即便连滚带爬,他的脑中也只有母亲说过的一句话,“快跑!跑!跑回去告诉你爹,我在这里等他!”
裤脚卷起落叶,他奔跑的每一步,都带着对生命的倔强。
那时的他还不清楚话里含义,不过还没等他问出口,就被陶柄安拦在了半路。这是他从未感觉过的绝望,仿佛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陶柄安是异人,活捉母子二人的当日,便将异能炫耀给他们看了。
这么做的目的一方面是告诫他们不要想着逃跑,跑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另一方面是给他们灌输恐惧之情,方便自己更好地掌控他们。
因此在常人无法匹敌的力量下,宗挈延瘦小的身躯不须毫秒,便让他制服。
陶柄安揪着孩童的衣领,无论孩童怎样反抗,他都没露出一点不耐烦。况且以孩童的力气来说,就像被随手丢弃在路边的垃圾,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而且收紧领口,他还能看见孩童缺氧到铁青的脸。
陶柄安的爱好就这么简单,他拥有强悍无比的异能,没选择直接弄死仇人,是因为他想看他们被虐待时的表情。小孩也好,女人也好,对于弱小的他们,能在他手底拼命抵抗也算是他们的福气了。
心头窜出一股莫名的爽快感,他松开手,仔细端详着孩童喘息的模样。
回到关押人质的据点后,男人推开房门,直接把宗挈延扔到了僵硬的地面。看着他吃痛的表情,男人还愉悦了半晌,接着男人的同伙围上来,对准他的手脚便开始踩踏发泄。
48/74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