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这事怎敢劳烦师太太帮手?快起来,快起来!”说着,贝绒跑过去扶起了师媛艾。就在刚才,她的雇员不小心被架脚绊倒,吃痛地坐到地上,师媛艾见了,非但不像其他两名贵妇人一样唯恐殃及自己,还伸出手,想要将雇员拉起来。
单手撑在地面,雇员呆呆地看着眼前女子,“谢……谢谢。”
“没关系的,快起来吧。”女子美丽的容貌下,还有一颗温和的心。
然而她的这份善意并不能代表什么,相反,她的行为还招来了两位太太白眼。贝绒瞟了眼当事人与贵妇人的反应,接着松开搀扶她的手,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售卖衣物。
老实说,贝绒看见师媛艾的举动还是有动容,但比起整个贵妇群,她更偏向于后者。
所以当王太太和马太太以师媛艾的行为调笑时,她除了笑着附和,就只有对师媛艾的嘲讽。毕竟在这个世间存活,就必须遵守这个世间的规则。
交谈声彻底淹没在贵人们的笑声里,贝绒嘴角含笑,可仔细看去,她的眼中并没有带着一丝笑意。收下贵太太的钱,再笑着送走太太们,一番折腾下来,等她坐回柜台重新拾起笔,外头已经是正午艳阳。
贝绒原想在午休前结束手头活计,却没想到又让人打断了。
她见来人打扮时髦,手里还提着一只装有东西的鸟笼,不禁出声问道,“莫姑娘在这个时候找来,是有什么事吗?”
女子是这里的常客,因此与贝绒十分熟悉,“你相信世间有魔物吗?”
“莫姑娘在说什么呢?”瞧着女子神叨叨的表情,贝绒皱着眉,语气也有些不愉快,“别是姑娘没吃饭,给饿晕了在说胡话呢!”
女子没理会她,只把鸟笼放到了她眼前,“我这有只鹦鹉,能令你厌恶之人消失于无形。”
女子还给贝绒讲述了魔物的用法,比如教会它说出某人姓名,那人就会凭空消失。再比如持有者必须养活鹦鹉,不然就会被魔物反噬。
至于其中原理,女子也解释得相当明白。
鹦鹉是魔物,持有者教导鹦鹉说话时,脑中自然而然会浮现出名字主人的模样。也算是执念,使得魔物身上的能力发作。
贝绒半信半疑地撩开笼布,一只颜色鲜艳的凤头鹦鹉,便出现在她面前。
“莫姑娘说的,可当真?”无迹可寻,且无需担负世间法则,这事放到谁身上都会心动,贝绒也不例外。她用手指勾在鸟笼的间隙,眼神中尽是对鹦鹉的试探与向往。
女子试着动了动鸟笼,发现纹丝不动后便有了结论。她弯起嘴角,回答道,“当然。这鹦鹉好养得很,贝老板尽管放心。”
“真不要钱?”贝绒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这是我借给你的,等贝老板用够了,再还我就行。”女子笑着说,“既然是借的,自然就不会收你的钱。”
盯住鹦鹉不停转动的脑袋,贝绒宛如入魔一般,便将鸟笼放到了身边。
若是寻常人,肯定会思考女子的用意,以及魔物的真实性。但此刻的贝绒,脑子里已容不下这么复杂的东西,她急需一个出气口,无论是通往云上亦或是地下。
同样是广州,不同样的是两日前,梁贲在回家途中,撞见了怪事。
那时他才到广州半月有余,还未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只得找了份卖报纸的活计来做。日子虽过得有些清贫,可他满心皆是老家的亲友,也就没觉得苦累。
他将柏先生寄来的信笺揣在心口,紧赶慢赶地,往小道里走去。
迎面过来两名用帽檐压住面孔的男人,他只当夜色晦暗,便没把男人放在心上。然后他刚走出路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惊呼,其中一人呼喊着另一人姓名,而那个被叫到名字的男人,瞬间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田勐……”
眼神迷离地望着天空,被留下的男人跌坐在地,嘴里仍念叨着那人名字。
梁贲出于好意去查看男人的状况,没曾想那男人一见到他,就像遇见妖魔般张牙舞爪起来。他明白男人因受惊过度造成了后遗症,本来还想和男人争执两句,却也懂得此举没有意义,纯属浪费时间。
于是他蹲下身来,冷静地朝男人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妖怪!妖怪!”男人用手挡在眼前,表情狰狞又骇人,“是妖怪!田勐他就在这里,被看不见的妖怪压成了泥水!”
环顾四周,梁贲并没看见任何痕迹,但他能从男人的描述中,找出蛛丝马迹。
大概就是将人体由上下两端,向中心碾压成块状,再逐渐收紧,直至变成类似薄纸的物体。最后,薄纸因野蛮的力量化作一滴血水,水珠晃动,便造成凭空消失的现象。
正常人如果亲眼所见,必定会对这股神秘力量产生异样的恐惧。
它能把活生生的人,像蝼蚁一样轻巧碾死,那种活在不清不楚中的惧怕,谁知道下个沦为牺牲者的是不是自己……痛楚、未知、惊悚等负面情绪揉作一团,径直朝男人心底袭去。
男人痛苦地抱着头,在梁贲眼下变成了无助的幼儿。
“妖怪……有妖怪……”停顿片刻,男人又抬起头,用那双变形的眼睛牢牢锁住梁贲,“你就是妖怪!你就是害死田勐的妖怪!……”
正所谓锅从天上来,梁贲只知道此事与异能有关,便让男人当作了妖怪。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眼神一瞄,随手捡起木棍就毫不犹豫地朝男人后脑勺砸去。看着男人如死猪般瘫倒在地,他又顺手将男人扔到了大街上。
整理着衣摆,他全程面无表情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戏剧感,也正是因为这日的遭遇,才有几日后,他拿着报纸震惊的表情。
如往常一样,梁贲挂着包,举着报纸向缕缕行行的人群吆喝。
“号外!号外!城中又现一件失踪案,疑似与一只鹦鹉有关!”报纸上的字他认不全,所以向来不爱关注上面的事件,就连把报纸交到他人手中,他也不曾留意过。
要不是买家手滑,他恐怕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抱歉!”弯下腰,梁贲笑脸盈盈地帮男子捡起掉落的报纸。而男子接过报纸,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麻烦了。”
斯文男子没做过多停留,单手拿着报纸便走远了,倒是梁贲,还能听见从男子口中流露出的文字,“……失踪者为城西的田勐,和城南的徐旭康。二人于上周神秘失踪,无人知晓其下落……”
吆喝声戛然而止,梁贲愣在原地,眼中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望向了男子背影。
原来那个字读“勐”……猛拍了拍大腿,他收回恍然大悟的脸,并将手头报纸迅速塞进了包里,“这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敢在我面前杀人?还想把重要的命案甩给我背上,不把你找出来揍一顿,我就不姓梁!”
梁贲是个纯粹的行动派,只要下定决心,势必会达成目的。
即便他是碰巧被卷入这场风波里的,而掀起风波之人,也没想过事态发展会变成这样。反倒是拥有鹦鹉的贝绒,此时看见报纸上的新闻,再一次加深了对魔物的信任。
撕下半份报纸,她将纸张卷成圆筒,把饵料喂到了鹦鹉嘴边。
看着它偏向自己的那只清澈大眼,贝绒满意地开了口,“好鹦鹉,我来教你一句话,你一定要完整地复述出来。”
转动着脖子,鹦鹉啄食的样子像极了点头。
贝绒咧开阴狠的嘴角,轻声报出了枕边人的姓名,“薛置鸥……薛,置,鸥。”
70、【偷天换日】 其二
晚春风拂面,引得道路旁的枝杈绿叶声声簌簌。
树下走过两片俊俏的身影,前头嬉笑那位,将身后男子的衣袖拽住,对四周风景尤为在意。而黑衫焰领那位,双眸紧盯着身前男子,嘴角含着宠溺的笑容,却不给旁人留分毫破绽。
二人于谈笑间,路经广州最大的酒楼,随后往西北的小路行去。
从窗外收回视线,焉琎倚在舒适的锦被躺椅上,身旁还陪着绣荷院最美丽的姑娘。他闭上眼,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葵儿,你说那个徐旭康是不是自作自受?”
葵儿姑娘没作声,只是靠在焉琎腰间,轻抚着他的心口。
她知晓焉琎的身份,其父焉明臬是政府所属的财政委员会委员,而他口中的徐旭康,则是同为财政委员卫犊的得力助手。
焉家与卫犊的恩怨早已形成不可泯灭的形势,官场上就互相穿小鞋,下来更是看不对眼。
以至于当焉父托关系把焉琎送入政府时,卫犊明里暗里,都在给他们使绊子。他还大肆宣扬焉家有徇私舞弊的嫌疑,使得同事对焉家的态度,也渐渐变成了疏远。
“你说,卫犊的得力助手身亡,算不算是焉家给的下马威?”瞟了眼葵儿伸来的玉手,焉琎张开嘴,把指尖上的龙眼果肉吞入口中。
“哪有杀了人还往外说的?公子你快别看戏了。”葵儿娇嗔到。
焉琎脸上没有特殊表情,唯有微微翘起的嘴角,表达着主人的喜悦,“哈哈哈!知我者,葵儿也。”
看他这般高兴,葵儿也肆意了几分,“那报纸上叫田勐的男人,也跟焉公子有关?”
话音刚落,房里的气氛就沉静了些许,焉琎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葵儿看在眼里,心底也升起了退缩之意。果不其然,只听他不怒自威的声音说道,“有的事情,该让你知道自然会让你知道,但有的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是……”耷拉着头,葵儿一张明艳的小脸也显得黯淡无光。
撇开脸,焉琎只是轻声叹息了一缕,便又开口道,“田勐算是老相识,不过你应该明白,他的存在对我来说是如何重要。”
“当然!葵儿此生只信公子一人!”说着,葵儿露出了堪比天边阳光还明媚的笑容。
抚过她的鬓发,焉琎眼中带着独属于此处的温柔,“那就好。”
葵儿还记得初遇他的一幕,仿佛身在凝结的空气中,唯有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他对任何人事物都提不起兴趣,但眸光坚毅,像是有旁人无法理解的意图,扎根在他心底。
之后的接触,才是葵儿对他改观的途径。
跟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他性子冷淡,也不爱开口说话。眼下还挂着一对黑眼圈,看起来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且就这件事,她还和绣荷院的其他姑娘谈起过。
她们都说焉琎长相普通,可在她眼里,他仅凭一身淡漠,便俘获了她的芳心。
对她而言,与他相处最是快乐,他喜欢带着她四处游玩,世间的所有乐趣,似乎都让他给摸透了。他虽不爱笑,但她能看出来,他是真心享受玩乐的时光。
对了,有次外出,她还发现他钟爱热闹。
一对夫妻站在家门外破口大骂,他反而饶有趣味,只是观察就花费了一个时辰。她问他吵架有什么好玩,他却回答,说人类的丑样无论怎么看,都非常有趣。
她不解,他倒是无所谓地揉揉她的头,微笑着岔开了话题。
就是因为这样的他,她才会在他面前讲些奇怪的事,比如蝶姑娘爱和有妇之夫相处,其中一个男人,她还比较熟悉。再比如她身边的一些趣事,不过她从来不在他面前讲起自己的事情,他不追问,她自然也不多嘴。
他们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平和且淡然,因此她最爱的,便是与他在一起。
“对了,我想起来了!服装店老板的男人,是叫薛置鸥。”这是几天前闲聊,他问她的一个问题。当时葵儿想半天都没想起来,此时倒突然说出了口。
睁开双眼,焉琎单手枕在脑后,笑着道,“晚了。”
葵儿清脆的笑声被留在绣荷院最别致的房间,跟远在城东的薛置鸥毫无关系。至于后者现下的情况,可谓是腹背受敌,举步维艰。
他呼吸仓促地靠在门上,明明还是大白天,他却像遇见了骇人妖魔,浑身上下都冒着冷汗。只因为在刚才,他透过门缝看见贝绒的怪异行为,还有映在墙上的奇特黑影。
非要让他找出一个形容词,他会把看见的东西称为邪门。
毕竟谁会抱着只鸟笼,整日在房间走来走去,嘴里还振振有词,跟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薛置鸥只敢趴在门外偷听,贝绒嘴里念叨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清,可是当她把鸟笼放到窗台的时候,他能清晰看见,光线映在墙上的鹦鹉倒影,变成了恶魔的利爪。
害怕到脚下不稳,他一不小心,竟把门把手弄出了声响。
贝绒闻声朝他的方向看来,她嘴边挂着诡异的笑,双眼还泛着莫名奇妙的魔光。他的意识轰然倒塌,立即关上门并堵在了门外。
喘着粗气,薛置鸥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
很难用语言描述他与贝绒的爱情关系,他没有逃跑,则是出于这样复杂的感情。他一边想着探明真相,一边不愿相信,贝绒会变成这副模样。
“老公?”
贝绒的声音自屋内传来,薛置鸥让开位置,大门便顺利打开了。她瞧着屋外男人,眼神还带着点无辜,就像刚才发生的事都是他看花眼而已。
薛置鸥挤出笑容,回应道,“啊!你原来在家啊?店铺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贝绒侧过身,等着他进屋好关上大门,“方才门外有动静,我以为是不法分子,还担心了一阵。”
“哈哈……”夫妻俩的共同观念,就是看破不挑破。
一夜安宁后,薛置鸥便用上班做借口,阖上了家门。实则他躲在楼道拐角,等贝绒离家就跟到她身后,观察了她一天的行踪。
结果如他所料,贝绒攀上有钱人,正与其勾肩搭背地行走在街边。
“廖哥,今天又请我吃什么好东西呀?”贝绒挽着男人的手,脸上弥漫着幸福的笑容。男人见她小鸟依人地依靠自己,也表现出相当的自傲,“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别给我客气,还怕把我吃穷不成?”
贝绒眼睛一眯,显得神气十足,“那就谢谢廖哥了!”
“不用谢,我有你陪在身边,高兴还来不及!”男人趁机抚摸了贝绒的脸蛋,嘴边还挂着油腻笑容,“你上次说有办法对付你老公,怎么样?解决掉他后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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