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部分新猎人都怕肖然,但这个团体不一样。
在营地内不能出大事儿,他们就在营地外打劫杀人,手上有不少人命。肖然再凶也就是个小孩,喻川又不显山露水,他们暗地里在意这师徒二人很久了。今天凑巧遇上,11人一路从森林外围跟随到边界,趁他们休息的时候呈包围阵势,将三人团团围住。
法拉墨左右四顾,视线所及之处都有影影绰绰闪动的人影,兵刃映着森林中青蓝色的光影,快步朝他们逼近。他腿肚子开始抽筋,手脚发冷。这可不是平时那样挨一顿揍就能了结的情形!
喻川拔出刀,抬腿一脚把他塞进草丛里:“藏好!”
茂密的灌木丛瞬间挡住了他的身形,法拉墨爬了几步,哆嗦着拉过几片大号的萨拉叶挡住眼睛,鸵鸟一样缩成一团。
视线被挡住,听觉反而更灵敏。他听到凌乱的脚步、箭矢破空声、惨叫、倒地声、刀刃刺入肉里的声音……浓郁的血腥味穿透了灌木丛,随着呼吸渗透到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的心跳得如擂鼓一般,大量的血液加速奔涌过全身,但皮肤却极冷,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一阵阵地战栗着。
每一刀划破皮肉的声音、每一箭刺穿人体的声音都让他剧烈地颤抖一下,渐渐地和11年前的自己重合。
——父亲!
——阿墨,不要喊,不要喊!
——唔!!父……
——不要出声!阿墨,不要出声,他们会听见的……
鲜血渗过他的脚背,透过他的鞋面,爬上他的小腿,慢慢将他拖入浑浊滚烫的血海。那血液黏腻浓稠,仿佛无数只鲜红的手掌,扼住了他的咽喉,缚住了他的手脚,捂住了他的眼睛。
但他还能听。
他听到父亲临死的惨呼。
他听到皇姐绝望的悲鸣。
他听到母亲压抑的哭泣。
他听到无数人在他周围说:“你父亲为你而死!”
——“你父亲为你而死!”
——“你父亲为你而死!”
“法拉墨!”有人在喊他。
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在青色的微光中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喻川皱眉:“怎么了?”
肖然也纳闷地看了看意识不太清楚的法拉墨:“吓懵了?”
喻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得到吗?”
肖然也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和痛感打散了遮住他视线的回忆,法拉墨迟滞地转转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茫然地呆了片刻,又看到了他们背后宛如修罗场一般的情景。
他一把挥开喻川抬着他下巴的手,连滚带爬地朝旁扑腾了几步,扶着一颗小树:“呕……”
法拉墨足足吐了有10分钟,最后胃里什么都没了,就扶着树边干呕边抽搐。
“这应激反应……”肖然都有点愣了。
法拉墨一边呕一边抽,又折腾了有十来分钟才停。他都吐到脱力了,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双手撑着膝盖挪了没两步,直接脸冲下栽进灌木丛里,跪了。
肖然递给他一壶水,法拉墨费力地坐起来,一边漱口一边抹眼泪,哑着嗓子和他说:“谢谢。”
“你得尽快习惯。”喻川道。
法拉墨点点头,没力气说话。
他知道喻川说得对,但他恐怕……永远都无法习惯。
法拉墨跟在二人身后,一路情绪都十分低落,跟脚不沾地的背后灵一样。
喻川和肖然打算先去看看帐篷的位置,法拉墨去军备处换物资,道别后三人各走了一边。
虽然来帐篷区的是俩人,但挑位置的其实是肖然。毕竟喻川是不做家务的,哪儿离生活区近、哪儿出入方便这种事他不会考虑。
肖然的目光在林立的帐篷中扫来扫去,又打量着生活区的位置,时而看看大门的方向,再研究研究广场和军备处的位置,一个脑袋拨浪鼓一样左转右转,十分忙碌。
忽然拨浪鼓停下了,喻川跟着他看去:“啧。”
法拉墨又被揍了。
又是打劫三人组。
肖然简直都无力吐槽了,有心眼不见为净,但想到法拉墨的战利品是三人一起狩猎的,顿时又有一种“打狗也不看主人”的不爽感。
喻川转头看了看肖然,只见肖然顺手拎起路边一把扫帚,一脚踩断扫帚头,剩个木棍扛在肩膀上朝那边走了过去。
现在的新猎人看到肖然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眼见肖然扛着扫帚杆走过来,自动地就让了出一条路。
肖然没说话,径直走到打劫三人组身后,抡起棍子对准打劫1号的后脑勺就是一棒!
在围观群众的惊呼中传出一声闷响,打劫1号吭都没吭就扑了。
2号和3号选手转过身来,肖然照着2号的脸上一棍捅了过去。
他用的是被踩断的那头,木头茬子顿时扎进了2号的眼睛嘴巴,痛得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仰天倒下拼命捂住自己的脸嘶嚎。
3号转身就想跑,肖然横过棍子卡住他脖子往后一抡,脑袋砰地一声撞上营地的青砖外墙,当场就没声了。
肖然蹲下身掏出两条毛巾,一条捂住3号开始往外渗血的伤口,一条捂住趴在地上毫无动静的1号的脑袋,又揪住还在地上打滚的2号,掀起他的衣服捂了脸堵住血,抬手隔着衣服一拳把他砸晕,最后起身对远处的喻川招了招手,附带一个纯真的笑脸。
三人一人拖着一个打劫党朝营地外走去,法拉墨一边拖还一边哭。
“闭嘴!”肖然训斥他。
他这一声闭嘴比喻川叫他闭嘴的时候气势足多了,尤其法拉墨刚刚才看过他暴揍打劫党,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法拉墨憋着哭,使劲拖着他手里的3号。
——这里的人都太可怕了!
三人将半死不活的打劫党们一路被人围观着拖到营地大门,阿华正在门口守门,瞅了两眼:“川儿,这是咋了?”
“小然打的。”喻川很淡定。
阿华又看了看憋哭憋得都要抽了的法拉墨,瞬间了然:“早咋不打呢,这三个家伙还调戏姑娘呢。”
“你们护卫队怎么不管。”肖然白了他一眼。
阿华乐道:“嘿嘿,护卫队不管猎人的事儿,潜规则嘛。”
“这仨又不是猎人。”肖然继续白他。
“但他们打劫的是猎人啊!”阿华朝法拉墨扬了扬下巴,随即又抓抓头,“不对啊,普通人怎么能劫猎人呢?”
阿华风中凌乱了,三个人都懒得搭理他,直接把打劫党们丢在了大门旁边就走了,任他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喻川让肖然带着法拉墨去吃点东西,自己先去市场转转。
“劝劝他吧。”喻川很无奈,法拉墨再这么继续玻璃心下去,没准儿哪天就真碎一地了。
肖然耸耸肩:“我尽量吧。”
两个小时后肖然回到休憩区,对喻川无奈地摊摊手:“我劝他了。”
“结果呢?”喻川抬眼看他。
“哭得更凶了。”
“……”喻川扶额。
21、第 21 章
(二十一)
几天后,喻川带着肖然搬出了难民营,拥有了自己的一小块空间,总算有了一个虽然小但能遮风挡雨的“家”了。
搬家的那天法拉墨也颠儿颠儿地跑来帮忙,喻川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就想笑,这小子在这儿活得水深火热,心态倒是好,前一天挨了打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十分耐揍。
“智障儿童欢乐多啊。”喻川叹道。
法拉墨虽然又爱哭又怂,但每次战斗的时候都自力更生,尽力而为,完全没拖过后腿。肖然和喻川带着他,现在能在迷雾森林核心区域狩猎了。因为来回路程太长,所以也经常在森林过夜。
他身为法师这事儿他们暂时还没告诉小马哥,毕竟小马哥是官方的人,法拉墨这种稀有动物的身份亮出去,不知道帝国会有什么措施,说不准是福是祸。
“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肖然的喊声从门外响起,喻川撩开帘子,肖然扛着一张床站在门口。法拉墨自觉地躲到了角落,帐篷里太小,之前喻川没注意他在身后,搬着柜子一转身把他砸趴了,现在还疼呢。
喻川赶紧把门那边的帘子全部收了起来:“都说了这些你别扛!”他总怕肖然给压矮了,所以平时重物都不让肖然提。一张床两百多斤,肖然那小身板也不知道是怎么扛起来的。
肖然进来把床放下,抬手擦了一把汗:“没事儿!”其实他觉得喻川更不适合扛重物。喻川大他4岁,现在也就比他高了几公分。他11岁半都快一米六了,喻川那长得慢吞吞的个子还没到一米七呢。
法拉墨拎着小凳子放到桌下,边整理小件家具边看了看外面:“好像快下雨了。”
“有伞吗,等会去吃点宵夜。”喻川道。
“有。”
帐内的家具不多,很快就收拾整齐,肖然铺好了床被,三人撑着伞朝市场走过去。
此时已经很晚了,但有几家铺子是通宵营业的,例如刘大明家。
之前在营地摆按摩铺的刘大明夫妇已经不靠按摩养家糊口了,他们在攒够钱之后开了一个吃食铺子,刘大婶厨艺不错,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俩夫妻一早一晚轮换,铺子从来不关门。
肖然和喻川撑了一把大伞,法拉墨撑着小伞走在旁边:“撑久了手有点酸。”
“以前都别人帮你撑?”肖然问,他俩知道法拉墨以前的身份。
“那倒不是。”法拉墨道,“我以前从来不打伞。”
“不怕淋着?”喻川道。
法拉墨转头看了看四周,除了远处几个巡逻队员之外没其他人,他朝二人眨眨眼:“看好了!”他猛然把手里的伞一甩,右手朝上一划,变戏法似的抹出一道水幕,悬浮在头顶上隔开了上方的雨水。
肖然冲他吹了声口哨:“帅!”
“帅吧!水幕术,我没认真练过,这个技能练得好的能当水盾用呢!”法拉墨十分嘚瑟。
“卧槽?!”一个震惊的声音从三人头上方传来,喻川抬起伞沿看去,小马哥在他那已经被加高到三层的小木屋上呆呆地看着从他楼下路过的三个人,手里的烟杆从三楼掉下,“啪嗒”砸到了他脚边。
喻川和肖然对视了一眼——要完!
“哗啦”!法拉墨石化,水幕破了,将他劈头盖脸淋了个透心凉。
“你们三个给我滚进来!”
三个人仿佛是逃课被教导主任抓住的小学生,把吃宵夜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默默地钻进了小马哥的木楼。
小马哥三步并做两步地从楼上噔噔噔冲下来劈手撕住法拉墨的衣领:“啥玩意儿!那是啥玩意儿!”
法拉墨被他拎得两脚都快离地,哆哆嗦嗦地道:“水、水幕。”
“那是啥?”
“一一一个法法法术的的名字。”
小马哥瞪大眼睛:“法术!?”
法拉墨点点头:“嗯。”
小马哥的眼睛再瞪大一圈:“法师?!”
法拉墨继续点头:“嗯。”
小马哥的眼睛已经无法继续瞪大,但他的声音还可以继续拔高:“什么玩意儿?!”
法拉墨都快让他给捏死了,悲催地转头向喻川和肖然丢来求助的目光。喻川和肖然其实很了解小马哥的心情,而且作为本地的原住民,小马哥三观崩塌的感觉只会比他俩过之而无不及。
喻川给肖然使了个眼色,肖然转身就去关门了,他走上前拍了拍小马哥的手:“上去说吧,你要把他掐死啊。”
小马哥愣愣地松手,直眉楞眼地瞪了法拉墨半天:“我不信!你用个别的!”
法拉墨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喻川,喻川冲他点了点头。于是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窜起一股小火苗,然后张开五指,小火苗腾地变成了一个火球,在空中滚动燃烧着。
小马哥石化了。
喻川和肖然一人一边架着小马哥上了二楼,把他丢进椅子里,三人并排坐到他桌前,等着他回神儿。
小马哥呆了有两分钟才有了点反应,凝视着眼前的桌子喃喃自语:“真的法师,活的……”
一时间三人相顾无言,喻川肖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破碎的三观,法拉墨这个始作俑者更是一脸纯良茫然四顾,小模样要多懵逼有多懵逼。
小马哥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没声了,过了几分钟,伸出手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摸索着。
肖然把关门的时候捡回来的烟杆掏出来擦了擦水递给他,他拿着也不填烟,就盯着烟杆出神。
被众神遗忘的大陆重新出现了一个可以操控元素的人,就好比你身边的人和你说他家养宠物,然后牵一头霸王龙给你看一样,这个刺激不可谓不大。小马哥还能坐那儿发呆而不是直接厥过去,心理素质已经相当强悍了。
但马哥不愧是马哥,没让他们再等多久,很快回了神,用烟杆一敲桌子:“说!”
法拉墨把自己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小马哥认真地听完,脸上平日那玩世不恭的神色尽数敛去,低头沉思了很久:“这事儿得报上去。”
喻川心里一紧——怕的就是这个。
他斟酌片刻,开口问道:“报上去……会有什么结果?我是说阿墨,他会被怎么对待?”
法拉墨闻言也紧张起来,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不会把他抓起来关笼子里展览或者割肉放血研究吧!
小马哥道:“别担心,有个人一定靠得住。”他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说起来,还有件事儿我正打算抽空和你讲,正好就一起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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