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路卡拉着三人挤到了人群中,前后左右都围满了人,四人嘻嘻哈哈地随着人群被挤来挤去,也抬起双臂加入了狂欢的海洋。
风笛、皮鼓、人潮。
篝火、烈酒,烤肉。
沉沉的夜色被映出赤红的光幕,喧嚣的声浪经久不息,欢声笑语,长乐未央。
在魔兽纵横的世界,依然存在着不少这样充满幸福的城镇和努力热情生活下去的人。
真好。
当晚,4人睡了同一个房间。
路路卡的房间很大,但是只有一张单人床,于是4人把桌椅搬了一下,腾出一大块地方,打了地铺。
本来是想让年纪最小的肖然睡床,三个同窗好友一起睡地铺的,但肖然以想和路路卡多聊天的理由硬是把喻川挤去了床上。可怜法拉墨一个男爵,从头到尾都被安排在地板上,还一副没心没肺笑逐颜开的样子。
对于肖然的心思喻川其实是知道的,他就是见不得自己和别人一起睡,无论男女。
——唉,真愁人。
喻川裹着被子叹气。
四个人吵吵嚷嚷,上蹿下跳,划拳打牌罚倒立,猜谜接龙弹脑嘣,闹到快凌晨才睡觉,中午时分被路路卡的老爸敲门吵醒了。
四人穿好衣服起身,路路卡开了门。
路爹进来,看着法拉墨,张了张嘴,似乎有点胆怯。
法拉墨一脸茫然。
“男、男爵大人。”路爹结结巴巴地道,“昨天晚上怠慢了您,请不要见怪。”
法拉墨摸了摸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现在貌似是个贵族来着?
不过路爹怎么知道的?
从路爹背后走出一人来,银甲蓝边,胸前的战袍上有一个十字星的标志,是银星进修所的护卫队队长。
来人对着法拉墨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男爵大人,该启程前往进修所了。”
离别来得这么快,肖然有点手足无措。他有心想一路送喻川到雪峰城,被喻川拒绝了。迟早都要分离,长痛不如短痛,这小子应该有独立成长的空间。
何况他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肖然,和肖然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心里的压力就越大。
一行人朝镇门口走去,肖然走在喻川身侧后面一步的位置,一直用余光看着喻川的身影。
——怎么就又要走了呢。
——明明感觉他好像才刚回来……
——这条路怎么这么短?
喻川一路觉得自己右侧的后脑勺都是麻的,他知道肖然一直在看着他,那目光烧得他半边身体都僵硬了,连脖子都不敢转。
终于,烁金镇大门到了。
肖然闭了闭眼,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和眼神,走到喻川面前,递给他一颗魔晶。
喻川伸手接过,肖然的指尖在他掌中一触即分,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他一下。喻川的睫毛微微一颤,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肖然垂下目光,在他那只手上流连了片刻,和去年一样问了喻川同样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喻川道:“11月。”
肖然露出一个委屈又不舍的表情:“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喻川抬手想摸他的头,顿了顿,最后手往下移,拍了拍他的肩。
法拉墨道:“小然,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按时回来的!”
路路卡也道:“到时候见!”
“嗯!到时候见!”肖然他们挥了挥手,又上前用力抱了一下喻川,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这句话极轻,带着肖然呼出的热气钻入喻川耳朵。喻川有点心虚,不自在地缩了一下,松开他,没有再看肖然,翻身上了坐骑。
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肖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短暂的相聚后是11个月的离别,这样的日子起码还要两三年。
——得早点习惯啊。
肖然一路走回通往苍蓝避难所的镇口,伸手一挥,一匹棕色独角兽出现在面前。
他拍了拍独角兽的脖子,翻身而上,一抖缰绳,朝避难所的方向疾驰而去。
——坐骑这种东西,谁没有呢?
喻川骑在犀角豹上在前开路,注意力很不集中,几次把队伍带到岔路上。
“川儿,怎么了?”路路卡坐在法拉墨背后,让小灰紧赶几步追上他,“在想小然?”
“嗯。”喻川的眉宇间露出一抹忧色。
刚分别不久,他就开始惦记肖然了,继而想起肖然的心思,心里又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一个月,尤其是在绝境戈壁的那些天,肖然看他的眼神尽管已经强行压抑了不少,但喻川依旧感觉得到。
肖然眼里情愫让他惊讶,他甚至不知道肖然是什么时候对自己动心的,那浓烈深沉的情感偶然露出了冰山一角,就烫得他不得不避其锋芒。
喻川在感情上没什么经验,所以他只能躲。
可这么躲下去有用吗?虽然他说服自己长时间的别离能让肖然的感情渐渐变淡,但肖然的性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脾气。
他舍不得让肖然撞南墙,却也给不了肖然更多。
——怎么办才好呢。
愁死了。
队伍顺利行进,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麻烦,经过了雪峰城和永夜镇,抵达了荆雨泽,离进修所也就两天路程了。
他们在荆雨泽外侧停下了队伍,前方被封锁了。
队长前去打探消息后回复:“前方有即将出世的育魔石,已经有帝国军封堵了四周,我们得绕路。”
喻川也去前方查探了一下,远远地就望见一颗两百多米的育魔石,裂纹中的红光极盛,在荆雨泽宽阔的地带显得触目惊心。
“改道吧。”喻川道。
护卫队长看了一眼法拉墨,他可没忘记他们的目的是护送男爵大人。
法拉墨赶紧点点头:“嗯嗯,改道吧。”
队伍改变了行进路线,沿着荆雨泽和永夜镇交界的山谷进发。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遭遇了袭击。
300个持刀的格斗者从永夜镇幽暗的密林中冲出,向帝国护卫队发起了冲击!
这些人不知是从哪儿开始尾随他们的,喻川的感官被周遭的护卫队干扰,竟然全无察觉!
护卫队第一时间发出了求援烟火,艳红色的火光直冲九霄,在白日的晴空下千里外都能清晰可见。
喻川抬手一刀,将一个袭来的格斗者右臂斩断,补了一刀将他击杀,从犀角豹上跃下拦在法拉墨和路路卡身前,击退4个冲向二人的格斗者。
这300个人竟然全是死士,而且个个都是进阶级武者,悍不畏死,人数远超己方,护卫队猝不及防之间就损兵折将,连连败退。
不远处有魔兽冲出包围圈,不少魔兽向他们袭击过来,护卫队腹背受敌,艰难作战。
乱战之中不停有人倒下,有护卫队,也有死士。喻川护着路路卡和法拉墨,且战且退,心力交瘁。
他判断出来了死士的目的——生擒法拉墨!
敢对法拉墨动手,又能纠集如此多死士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是李进吗?
——还是萨拉图家族?
朝他这边冲击的死士是最多的,喻川每击杀一个人都会有更多的攻击朝他而来。他在一道又一道攻势中拼尽全力最大限度地保存着自己的战斗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光保护自己,还要保护法拉墨和路路卡,心力交瘁。
他身后的路路卡已经吓得数度差点昏厥,法拉墨也六神无主。
人与兽的身影不停在法拉墨眼前晃动,他根本就无法锁定魔兽进行攻击。况且如此密集的战斗场面,他用任何攻击都会误伤到护卫队。
后方的育魔石方向出现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竟然有魔将出世!
越来越多的魔兽冲破防线,雪峰城的增援还没到!
喻川再强也是有极限的,一路从荆雨泽退回永夜镇,魔兽和死士向他们展开了不死不休的苦战。若是只有他一人,打不过也能杀个七进七出扬长而去,但带着这两个拖油瓶,喻川现在伤痕遍体,浑身浴血,杀得眼睛都红了。
银星护卫队伤亡过半,死士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滚滚而来的魔兽似乎无穷无尽。它们只认准了有人气的地方,亡命地奔袭而至,张开血盆大口,似乎只要能咬上一口人肉,死了也能满足似的。
弓箭、刀光、战马嘶鸣,血流成河。
喻川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和魔兽,战斗力的极限被他一次又一次飞快突破,但他的体力终于到了临界点。
他们最终被逼入了山壁死角,再无退路。
62、第 62 章
(六十二)
四周一个银星护卫队的人都看不到了,满眼都是死士们的剑影刀光。
喻川将路路卡和法拉墨护在身后,再一次挡开射向路路卡的一箭,右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用长刀稳住身体,大口地喘息着,看着数十个朝自己逼近的身影。他还想继续战斗,但他全身每一条肌肉都在颤抖,汗水从他下颌汇集,在地上迅速形成一个小小的水窝。
“咻”!
又是一箭射来,喻川怒喝一声,竭尽全力从地上拔刀起身,振臂一挥,将羽箭斩成两段,紧接着,他腰间挨了一箭。喻川闷哼一声,连退三步,再次用长刀撑住身体。又是四箭,喻川勉强挡开两箭,肩膀和右腿又各中一箭。他痛苦地喘了几口气,挥刀斩断身上的箭头,再次立起长刀。
逼近的人围成了一个圈,这小子实在太过凶悍,即使他现在看似筋疲力尽,但眼睛却在黑夜中亮得可怕,充满灼热的战意。被杀怕了的死士不敢贸然上前,只敢用弓箭从远处攻击。
喻川并不是一个博爱的人,原本他在这个大陆上从不在意旁人的死活,他只想自己能够活下去。
但他遇到了肖然,小马哥,法拉墨,路路卡,叶尔文。一个又一个人叩开了他的心门,在他的生命中左右相伴,让他渐渐地有了真心的笑容,生死相托,悲喜与共。
心门之外,他冷淡无谓。
心门之内,他用命守护。
虽然背后这两个货一个怂一个傻,遇到战斗除了当累赘之外一无是处。
但他清楚记得法拉墨抱着重伤的他从翡翠之森狂奔而出的勇气,甚至那傻乎乎的愿意豁出命给他陪葬的决定。
他记得烁金镇年节熊熊燃烧的篝火和吵闹温暖的小屋,记得一份又一份悲催的黑暗料理。
那些欢乐的无奈的头疼的哭笑不得的琐事,一点点在这异世界的大陆拼凑成了他仅有的幸福。
但他不敢想肖然,不敢猜如果他死了,肖然会崩溃到何种程度。
他怕他一想到肖然,就会舍弃背后的至交好友,只求独活。他可以为朋友死战,而肖然的名字却成了他唯一活下去的渴望。
他不能那样做,所以在濒临死亡的绝境中,他把肖然压进了回忆的深处,只身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
血战到底!
喻川的身影映着周遭晃动的火把光线,在法拉墨的眼中形成一个忽明忽暗的轮廓。
像极了12年前的他父亲。
6岁那年的宫变,他的家族惨遭袭击。
母亲和皇姐带他躲入了床底,亲王府被叛军一把火烧得满目疮痍。
透过床底的缝隙他看到父亲持刀而立的背影被蜂拥而来的叛军砍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那一幕成了他心头永远的梦魇。
长大后他一遍又一遍地问母亲:“父亲当时痛吗?他一定很痛吧?为什么不逃跑呢?”
母亲每次都回答他同样的话:“爱与守护是超越一切痛苦的力量。”
那一年的宫变他也受了伤,他知道刀砍到身上有多痛,他也记得母亲的话。所以他宁愿承受痛苦,也不愿将痛苦施于他人。
但他似乎永远在给周遭的人带来不幸,以前是父亲,现在,是那个遍体鳞伤也绝不退后的身影。
——母亲,你说爱与守护是超越一切痛苦的力量,为何它如此微弱,我甚至感受不到?
敌方一轮齐射,十余只箭破空而来!
紧随其后的还有数个冲向喻川的身影。
身边的路路卡扑到他身前,一只箭扎进了路路卡的胸口,血流如注。他闷哼一声,依旧死死地将法拉墨护在背后。
——我比他们多活好几十年呢,不亏。
路路卡在失去意识前茫然地想着,倒在了法拉墨身旁。
喻川还在战斗,每一个动作都会伴随着身上伤口甩出的鲜血,一簇又一簇血花在他身上绽放,他的动作越来越慢,但握刀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法拉墨睁大眼睛看着匍匐在他身侧的路路卡,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父亲,血,刀,箭,死亡。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紧闭双目的路路卡和前方不知第几次跪倒在地,又重新踉跄战起的喻川的背影。
接踵不断的回忆和鲜血击溃了他的精神,穿透了12年的时光,重新将他带回了那个梦魇中血气弥漫的床底。
——你父亲因你而死!
——都是因为你!
——你!
“啊——”法拉墨双手抱头,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
喻川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面对射来的羽箭和刀光,最后一次扬起刀。
但他的刀刃没有触及到任何东西。
一片耀眼而灼目的光幕从山壁中悍然暴涨,澎湃的力量如海啸一般汹涌而出,击飞了所有弓箭刀刃和敌人。
十米光幕将喻川和路路卡护在中间,如同神谕,驱散了绝望与死亡。
法拉墨张开右手,手上的戒指华光流转,掌心喷发出太阳一般刺目的光芒,光影中他泪流满面,衣衫破烂,满身疮痍。
却宛如神子。
喻川终于倒下了。
毫无后顾之忧地,倒在了他用生命守护的同伴怀中。
护卫队一遇到袭击就发射了传讯烟火,修纱穆原本得知育魔石即将出世的时候就已经亲自带兵出了进修所,刚抵达战场边缘就看到了护卫队的求援烟火。
修纱穆心下一紧,料想是法拉墨那边出了状况,分出一半兵力支援护卫队之后一骑绝尘当先开路。他右手一扬,腰中长剑出鞘,舞出一片水泼不进的绚烂剑影,从魔兽群中冲杀而过,撕出一条淋漓血路,带着剩下一半护卫队直线向永夜镇与荆雨泽交界的山林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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