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暴力、沉默,他们跟你这个主人格有什么区别?”
“唔……”狄城思考两秒,说我给你举个例子,他回身拿起燃了大半截的烟,把烟灰抖落,“就用这个举例吧,更直白。”
林殊星头顶问号,狄城咬着烟蒂抽了一口,火星猛地亮起。
“抽烟的是沉默……”狄城吐出一口烟圈,把烟夹回指尖,折断,“这样做的是我……”
他说着,将烟扔到空中用舌接住,放在嘴里咀嚼,绿眸盯着林殊星笑,“暴力。”
抽烟的是沉默,折烟的是狄城,而吃掉烟的则是暴力。
不同的处理方式代表不同的人格态度,这解释的有些抽象,但奇怪的是,林殊星居然能理解这种「区别」。
狄城是在婴孩时期被人贩子卖去缅甸的,他不知道他是被谁卖的,只要一日不得到答案,「被亲生父母卖掉」这个心结就会堵塞在小孩心里,还有极大概率与其成长过程中的怨恨、不忿、痛苦等情绪共同生长,最后扭曲扎根,成为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怪物。
林殊星曾跟狄城聊过这个问题,他不希望狄城有过多的心理负担或者郁结,两个人谈恋爱并不是说一定要多么无话不谈不分你我,狄城不是为了找个人听他说话才跟林殊星在一起的,他们在各自的世界是两个完整的圆,遇见后互相吸引、产生交集,这才是他们选择在一起的原因。
要说谁多么需要谁去帮助与营救,那有点假——在林殊星明白世界之子并不需要他伸出援手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一点。
林殊星觉得他与世界之子的羁绊不能用你需要我我需要你来形容,比起互相需要,他们更像是互相吸引。
你吸引了我,而我也只被你吸引。
“想什么?”狄城说:“又不理我了。”
林殊星黑眸闪闪,枕在身前的软被上看他,“想通了一件事。”
狄城的心情也跟着青年的好心情起伏,他把烟吐到烟灰缸里,咂咂嘴,“说来听听。”
林殊星点头,但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你吸引我之类的话,那太肉麻了,青年的脸在壁灯下矜贵漂亮,他缓缓叙述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作家在里面写说世界上绝对没有免费的东西,包括爱,人要为得到的一切付钱,如果你是穷人,就要拿痛苦当钱花。但我想,狄城……”
林殊星黑眸清亮,唇边带笑,“我想,我们已经过了那个拿痛苦当钱花……拿痛苦来换取爱的阶段了,对吗?”
狄城并未直接回答青年抛出来的问题,他垂头俯视躺在他怀里的人,裸露的背肌曲线健美,林殊星于逆光中看他的绿眼睛,听见狄城说了一个书名。
“你也看过。”
“学英语,看的原文。”
可恶,又被你装到了。
林殊星滚了两圈,把自己半张脸捂到毯子下面,还没说话,便听见狄城念出另一个书名,跟之前那本书是同一位作者写的,狄城说:“这本我也看了,我喜欢里面的一句话,还放到了歌词里。”
For you, a thousand times over.
林殊星知道是这句。
“哦……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青年的声音从毯下传出来。
“不管哪个阶段……”狄城俯身吻他,“阿星,我都会爱你。”
千千万万遍。
林殊星和狄城的聊天经常是无厘头的,他们想到哪说到哪,如果不是吵架或者争执,那一般没有明确的主题,反正就聊呗,前十几二十年的人生都互不参与,这要聊也是天南海北有的说,一字一句都不带重复的。
凌晨不知道几点,林殊星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他闭着眼摸了半天,在狄城的枕头底下摸到手机,林殊星从床上爬起来接电话,有点纳闷这人怎么睡得这么死,自己都醒了狄城却没醒。
“什么事啊?这大半夜的。”林殊星问。
手机那边言简意赅道:“你最好抓紧时间联系律师。”
这句话传达的信息量太大,林殊星发现窗户没关,他被夜风吹得一个激灵,大脑都清醒过来,
“为我,还是为狄城?”
“为你们。”
藏犯——杀/人/犯,是重罪。
林殊星撂了电话,他单手撑着墙壁,一道视线向他刺来。
“吵到你了吗?”林殊星舔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干燥的唇瓣,“继续睡吧,这才四点多。”
“你渴吗……”狄城望着他,“要不要喝水。”
林殊星脚步一顿,他坐到床上把手机放好,叹了口气,“狄城,暴力还在你体内吗?”
“怎么说起他。”狄城疑惑。
林殊星抿抿唇,“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这不是那什么吗,从离开缅甸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狄城扬眉,右手抚上青年的脸颊,“你喜……想他?”
“无语……”林殊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装的什么,“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人格是主人格内心投射的一面镜子,你们压根就是一个人好吗,不要欺负我不懂心理学。”
狄城哼笑两声,面色戚戚,“还挺博学。”
林殊星但笑不语,他才不会说他是专门恶补过与解离性身份疾患相关的医学知识,这会让狄城这个大小孩疯狂骄傲,不管林殊星为他做什么事,只要是为了他的,他都骄傲,就真是个特别爱让喜欢的人围着自己转的小孩儿。
两个人没继续睡觉,狄城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澡,浴室门敞开着,林殊星站在外面的梳洗室刮胡子,他朝里一看,见狄城裸着身体趴在水龙头底下喝水——简直像是回到了在缅甸的时候。
林殊星心下轻笑,然而下一秒,他无法再笑出来。
狄城的左臂上,鲜红的血液蔓延。
左臂的绷带、带血腥味的浴室、狭窄的浴缸、不见天日的牵手楼……
林殊星手中的刮胡刀滋滋作响,他的手指被震到发麻,一起乱如麻的,还有他狂跳的心脏。
那不是狄城。
林殊星无法自抑地后退一步,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暴、力?”
拥有绿眸的男人扭头,水流冲刷血迹,暴力一步步逼近青年,带有铁锈味道的唇舌咬上他雪白的颈,“好久不见啊,我的……”
那个缅甸语的单词是什么意思林殊星会记一辈子,但这算承认他是暴力了吧。
林殊星腿都软了。
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群山回唱》,有改动;
注2:出自《追风筝的人》
62、暴力种13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不灭星(快穿);
暴力种13:自首;
暴力说他要走。
临走前,林殊星问他做什么去,暴力让林殊星不要多管闲事。
林殊星气得要死,说这可不是在缅甸,你这混蛋不要拿狄城的身体去冒险啊,暴力扯着领带望过去,林殊星立马怂了。
“抬头。”暴力穿戴好,走到林殊星面前命令。
林殊星没僵持,乖乖抬头,柔软的唇珠被男人咬住,他呼痛一声,不愿意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占便宜,正想推开,暴力遏住他的后脑勺,说:“不是想我吗。”
“谁想——”
“那当我想你了吧,亲会儿。”
草……
林殊星还无还击之力,他把男人系好的领带抓地稀烂,林殊星说不能继续了,沉默会出来的,暴力嗯一声,竟真的松开了他。
然后,林殊星反应过来,不是暴力松开了他,而是他晕倒了。
男人英俊的轮廓晕成多个重影,那双绿眸上下颠倒左右调转,林殊星的眼皮越来越重,他抓着暴力的手臂,一句「为什么」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终于,他摇摇晃晃倒下,整个人于凌晨五点再次进入梦乡。
暴力从酒店离开,街上没什么人,天空介于深蓝与黑之间,九月份的空气已经转凉,暴力手里转着一把蝴蝶刀,他盯着这玩意儿看了半响,路过一个垃圾桶,直接扔了。
凌晨六点,天际露出鱼肚白。
暴力站在一栋废弃大楼的顶层,他踩着没有栏杆的台阶俯视整个市区,吸入一口冷空气后,暴力摸摸浑身的兜,拿出根烟衔在嘴边,点燃。香烟夹在指尖,冷风吹拂,青白的烟缕飞出老远。
打火机已经点不燃了,一点油都没了。
暴力看着机壳上的裸女广告和那排缅文,绿眸垂着,唇边笑意缓缓变淡。
“你他妈的,还真会欺负他啊。”
“装死?”
“行,老子陪你玩。”
病态般地自言自语几句后,楼顶上的男人抽着烟,转身离开。
狄城自首了。
这条新闻连续七天占据各大媒体平台的搜索一位,爆,TOP,震惊,HOT……
各种分析贴与阴谋论层出不穷,这位红到发紫的明星的所有过往都被网民们挖出来,他们抽丝剥茧地分析,力求把狄城与杀人犯划上等号。
在这样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风口,曾被狄城揍过的吞钦见缝插针跳了出来,这人就是个搅屎棍,他在网络大肆宣扬大明星狄城对他大打出手过的事,并扬言会继续状告狄城直到对方获得应有的惩罚。
狄城杀人案没有原告,林殊星知道他杀的是谁却无法将此作为理由为其辩解,他不停走动关系,每天周旋在律师事务所和海京市法院之间,只为能让狄城被轻判或者缓刑。
连续几周的时间,林殊星为这件事头痛欲裂,他想到狄城,想到暴力,想到沉默,真觉得有气没处撒,自暴力那夜离开后,林殊星就没见过狄城了,要是真能见到面,他只想问对方究竟想干什么,但看守所里的狄城多次拒绝了林殊星的会面申请。
——
十月,入秋后的某餐馆内,林殊星坐在一位律师对面。
“狄城,男,二零零三年生,年幼被贩卖至云南边境,后被二次贩卖至缅甸北境,无政/治身份,无亲属关系。
曾于二零一三年参与缅甸掸邦第二特区与其边境部落的小型武/斗事件,二零一六年策划第二、第三特区资产合并,并收购第三特区百分之九十以上企业资产,同年七月,正式定居于缅甸第二特区勐冒县,期间未查有杀/人记录,二零二二年六月杀害受害者陈某,同年八月对受害者吞某造成二级伤害,其行为已构成教唆罪、非法集资罪、组织暴/动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等多项罪名,根据我国刑法,最高可判处死刑。”
律师刚话音刚落,林殊星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不能让他被判死刑,你想想办法,很多事情根本不是档案上写的那么简单!”
“档案是死的……”律师把文件放回桌上,抬头看眼前的小林先生,“方法是活的。”
林殊星心烦意乱,他撇开椅子来回走动,心中不禁再次纳闷事情怎么就演变到现在这地步了,也不是说林殊星不同意狄城自首,但这家伙至少得提前跟他说声吧?
想好后路再走棋不是最基本的操作吗?
狄城……真他妈是个疯子!明天是初审开庭日,律师见完林殊星后还要去看守所跟狄城碰头,嘱咐一些上庭的细节,时间迫在眉睫,容不得两人坐在这大眼瞪小眼,浪费生命。
狄城的解离性身份障碍疾症是律师打赢这场官司的突破口之一,林殊星看了资料和病例,全是狄城被关押在看守所期间被安排做的检查,精神性疾病不同于传统病症,很难通过医疗设备检验出来,且国内一直对人格杀人案是否要被定罪持多方意见,在这种难打的案件中,证词和证人的重要性更加不用多说。
“事实上,我跟当事人从两周前开始接触,但这么多次见面以来……”
律师顿了顿,整理手中文件的动作也慢下来,“我从没见过他的另外两个人格。”
林殊星把头发撸到脑后,“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如果能引出他的其他人格,我们在司法鉴定这步会节省很多时间,你知道的,明天开庭,我们是跟时间赛跑的人。”
律师看着林殊星沉默的背影,他喝了水,然后用不到六十秒的时间讲了一个与狄城幼年有关的故事。
“怎么样,你觉得这个故事能刺激出他的其他人格吗?”
“不行……”林殊星转身,他撑着桌面十指发白,背脊挺直,眼神发冷,“收起你的「故事」。”
“原因?你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法官也是人,感情牌有时候很有用,更何况他才十九岁,犯案的时候甚至不是成年人。
死去的人没有意义,原告是公安厅,只要我们能给出正当的理由……只要我们能找出理由,突破口唾手可得。”
律师推推眼镜,似乎已经想象到自己打赢官司的场面,笑着说:“一个孤儿在异国他乡有可能遇到一切事情,被操纵、被控制、被洗脑……总之,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既然走了司法鉴定的路,那么给当事人树立一个患有精神疾病故而被迫杀人的背景,会更有利于我们取胜。”
“不行……”林殊星没有丝毫动摇,他盯着律师,一字一句道:“我不允许。”
“徐律师,上面这段话我会当作没有听到,狄城没有被洗脑,被控制,被操纵,他患有多重人格精神障碍,他的每个人格都是有自主意识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有良知的。所以,我绝对不允许你用那种方式对待他!”
“良知?”律师哦道:“你怎么知道他有?”
林殊星说很简单,他抬头道:“因为他选择了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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