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争执后,徐律师又跟林殊星聊了半小时,天边露出橘色,律师收拾公文包和文件袋说要先走,再晚点就是下班高峰,可能会堵车,错过看守所的预约会见时间就难办了。
林殊星看徐业离开,他让服务员给自己续了茶,又点了个叉烧蛋包饭。
“明天庭审结束就会有结果,最好的判决是缓刑留观精神病院,最坏……死刑、死缓都有可能。”想到律师走之前说的话,林殊星捏捏鼻梁。
律师为了胜利往往都会不折手段,只要是在法律允许范围之内,他们会想方设法使己方获胜,徐业是国内知名律所的金字招牌,林殊星还是扯着林父的大旗才成功请了对方出山。
徐律师的确很优秀,他对当事人狄城、涉案人员的关系、背景经历等可以说是无所不知,细微末节到至极,林殊星作为曾「包庇」狄城的人员,无法以证人立场参加庭审,一切细流只能暗涌。
林殊星等的饭来了,他把厚软的蛋皮戳开,叉烧肉饭的香味冲出来,冒着让人唾液泛滥的诱人香味,林殊星拿着勺子吃,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到徐业说的那个故事,心道徐律师这人本性还是挺好的,只是对方大概不知道狄城对他来说多么重要,如果徐律师知道,肯定不会就这样说出来,来伤害我的心。坐在窗边的青年把饭咽下去,再抬头时,眼眶已经红了。
——
海京市,看守所,会面室内。
徐业向狄城大致说明了次日开庭后会出现的状况,并重复告诫他在面对不想回答、不愿回答的问题时可以直接行使沉默权,绝对不能用谎言揭过,狄城挺配合地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这些要注意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徐业顿了顿,特意补充道:“跟案子有关的都可以问。”
狄城略微思索了一下,说:“他怎么样?”
徐业被这四个字哽到卡壳,他推推眼镜,拉开凳子,一副「你没别的话说我就先走了我还要为明天开庭做准备没空陪你聊天」的表情。
“你的表情告诉我他挺好……”狄城坐着没动,“你跟他讲了我的故事没?”
“你——”
“我怎么知道你们聊了什么,我怎么猜到的,我怎么猜的这么准——徐律师,现在是你在发问了。”
狄城杀人案的原告是海京市公安局,而实名举报他的却是吞钦。
吞钦是在两年前碰巧录下了暴力杀掉陈某(实为黑雾)的视频,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不可能跳出去阻止暴力行凶,录视频是赶巧,既然录到了,吞钦便保留了下来,想着或许可以在紧要关头拿出来要挟狄城从而获取利益。
然而吞钦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敲诈狄城的机会,后来这一波人从缅甸来了中国,吞钦跟踪林殊星被狄城抓了现形,还被查出其与国内两起先奸后杀的无头案有关,眼看就要被判刑,吞钦自然不想放任狄城在外面潇洒,他手里拿着证据,就算进去,也要拉着狄城跟他一起吃牢饭。
都是从一个地方过来的,凭什么狄城有的他吞钦都没有?
要死一起死,如果举报狄城还能获取减刑,哈,那可真是让吞钦求之不得。
徐业可以说是逼迫自己回到桌后的,他是个律师,凡事讲究证据,推崇理性之上。
此刻,他的好奇打败了他的理性,“我的确跟林先生聊了关于你的一些事,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
“是你的反应给了我回答,至于我?”狄城靠着椅背,銬住的双手搭在膝上,他垂着绿眸,说:“我只是问了我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徐业心下一跳,他盯着自己当事人所有的表情变化,“所以在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告诉我你的过去,如果我没有调查,我只会得到一个空白的、不配合我的当事人,是这样吗?”
白炽灯笼罩在上方,狄城笑地讽刺,“不要说的好像……你有多关心我的过去。”
“狄城!我这么跟你……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的目的是尽可能让你脱罪,底线是不让你死在刑法书里,如果你不配合我或者跟我耍别的心思,我想我没有——”
徐业猛地闭嘴,他移动眼珠,透过薄薄的镜片看眼前年仅十九岁的青年,对方那双绿眸望着他,好整以暇。
灯下明暗交替,一股无法抵御的寒意从脚底奔袭至徐业的脊背,他咽着口水往后退一步,有些踉跄地扶住椅子。
“消消气,徐律师。”
“你——”
“别再多嘴跟他讲我的事,你知道的,就烂在肚子里。”
徐业知道,他刚刚差点就被狄城「教唆」了。
想到狄城在境外「精彩」的「履历」与过往,徐业抬头定定看向他,狄城与徐业见面这么多次,几乎从未展露出敌对与恶意的一面,首次露出獠牙攻击,是因为徐业试图把林殊星拉进这趟浑水里。
“开个玩笑,徐律师没当真吧?”狄城打个呵欠,他仰头,让灯光淬进眸里。
笑意重新爬上徐业的脸颊,他扶着眼镜,低声道:“当然不会……”
律师说着,转守为攻试探道:“刚刚出现的,是你哪个人格?”
63、暴力种14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不灭星(快穿);
暴力种14:审判;
二零二三年十月七日,狄城杀人案终于开庭。
律师徐业携同被告狄城上庭,一审结束,海京市人民法院宣判狄城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微博热搜、媒体头条、地方新闻等多渠道均实时报道了此次庭审结果,不管外界舆论多么纷扰不一,徐业仍旧稳扎稳打持续收集证据证词,案件当事人狄城提出上诉要求二审,上诉书递到当地中级人民法院,因此次案件年月久远且案情复杂,又考虑到狄城身为公众人物的极大影响力,二审很快被提上进程。
一审判决死刑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司法鉴定书下发较慢,根据公安机关指定的合作向精神病院单位的鉴定结果来看,狄城的确患有解离性身份疾患,他拥有除主人格之外的其他两个人格,精神病人属于无行为能力人,需要监护人看护并接受医疗中心对应的治疗。
二零二三年十一月二十日,狄城杀人案二审开庭。
经过法院、舆论、律师、司法等多方面的角逐,狄城被判不负刑事责任,但因其并无家属及监护人,狄城将被即时转入精神病院,由当地政府强制医疗,留观病情。
没有监护人的精神病人是有潜在危险的,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林殊星在十一月初就去了国外,他的父母似乎意识到什么,非常想让自己的儿子从那种未知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林殊星把工作处理好再回国的时候已经是年底,很多事情早就尘埃落定。然后,林殊星被他母亲带去看了心理医生。
林妈妈认为林殊星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一般来说,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加害者产生情感或者依赖心理,甚至反过来帮助加害者的一种情结,再通俗一点理解,我们可以说是被害者被加害者「驯服」了。”
“不过……您的加害者似乎并不以伤害您的身体为目的,更多的是对您的感情或者心理方面的控制,这绝不是简单的事,林先生,按照理论,想要「培养」一个人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至少需要满足三个必要的条件:让人陷入绝境、让人无法反抗、让人感觉到被优待,既独一无二。”
“林先生,在我叙述这段话的过程中,您有想到谁吗?”
“看来是有的。”
“你的话听起来,像是又一次对他的控诉。”
林殊星挺直腰背坐在沙发里,这种姿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攻击性十足,“就算我被「驯服」,那么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我并未被逼迫做任何事。”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林先生……”心理医师拿着笔笑了笑,“您可以仔细回想一下,对方究竟从您身上获取了哪些好处,显性的触目可见的,隐形的游走于社会规则之下的……您或许是「自愿」,但您怎么知道这不是「驯服」的结果?”
林殊星沉默静坐半响,从诊疗室离开。
林母见他出来,问:“怎么样,医生跟你聊了些什么?”
林殊星垂眸,“什么医生,神棍一样,简直是个诡辩家。”
司机去取车了,林母提着包,牵着儿子往外走。
“国内的心理医生水平有限,不过没关系,你爸爸给你安排了约翰逊迪博士的深度治疗,你去国外待上一段时间也好,你从缅甸回来之后的状态一直很差,没有及时关心到你,是爸爸妈妈的不对……”
“什么……出国?没这个必要吧,公司还有很多事——”
“公司没你也能转。小星,你不要忽视自身的心理健康,在爸爸妈妈眼里,没有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知道吗?”
林殊星立在原地,脑子里猛地闪过很多画面,都是原身的记忆。
然后,一点一滴的新片段编织成新的记忆,盖住之前的,在他脑海中不断重映,鬼打墙般。
“其实……我应该是喜欢他的。”林殊星突然说。
私立医院门前人不多,林母看自己儿子一眼,“什么?”
林殊星捏着指尖,脸颊在寒风中冻得冰凉,“狄城,我应该是是喜欢他,很喜欢。”
林母为青年整理领口松散的衣扣,又把浅栗色的羊绒围巾系紧一些,“那么,你就更要出国……”
女人的声线被风刮得细碎,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如烙印般钉进林殊星的耳朵里,“妈妈听说是你安排了徐律师为他打辩护?你和这个人在一起多久了?如果你们关系暧昧,那你的证词就是无效的你知道吗,这个人没有承认他和你的关系,甚至没有承认你们有关系,就是因为他需要你说出能让他占据有利局面的证词,他需要你劳心劳力帮他走关系通路子,他需要用你的力量帮他洗白,而他也知道你会这么做,因为,你喜欢他。”
“然而?小星,他连见你一面都不愿意了。”
“我们不过多分析他这么做的意图,就当做他不想让你牵涉其中吧,那你告诉妈妈,如果他真的不想让你牵涉其中,又何必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才踩刹车?
你怎么敢确定你所做的一切不是被这个人操控了,暂且不论在这场感情中的得失与否,宝贝,爸爸妈妈在意的是,这对你的心理健康极其不利。所以……你需要出国去看好的医生,关于这一点,小星能不能答应妈妈呢?”
林殊星几乎就要被说动了,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对于狄城——
或者说对于世界之子的不信任感早已深埋心底,这东西最开始只是个种苗,在林殊星坚定信念时,种苗得不到任何灌溉,只能苟延残喘,兴不起半点风浪,但在某些时候,种子也会窥到青年因信念或信任崩塌而破碎的心灵碎片,那是它成长的养料,林殊星每动摇一分,种子便吸收多一分的营养,直到现在,猜忌破土而生。
灰白的天空开始飘小雨,司机打开雨刮,车内放着柔软的爵士乐。
林妈妈在回复邮件,林殊星坐在旁边,额头靠着窗户,透明的雨滴拍打在他眼前贴着暗膜的车窗上,雨珠都变得昏黑。
又过了一个信号灯后,林殊星说:“我出国。”
林妈妈不急着表态,她在等下半句话。
果不其然,林殊星又说:“狄城在哪个医院?我想看完他再走。”
“妈妈没有意见,可是小星……”林母唇边浮起微笑,“这位狄先生的拒见名单里有你的名字。”应该说是,狄城的拒见名单里只有林殊星的名字。
“不过有个人能帮到你。”
林妈妈显然有备而来,她看着自己儿子疑惑的眼神,说:“让徐业带你进去吧。”
二零二四年,一月一日。
元旦这天,徐业从外市来海京出差,他和林殊星约好在某间咖啡馆见面。
林殊星出门的时候路上超级堵,他一小时就开了三十公里不到,雨没停过,雨刷擦过车前窗,林殊星看前路挤满汽车的红色尾灯,又看了眼表,直接打电话给徐业提议换个地方。
徐业正在吃早饭,他接了电话还有点蒙,说咱们约的不是九点吗,这才七点多,青年的声音伴着雨声传过来,说他睡不着便索性起来了,徐业叹气,把酒店地址发过去,让他过来吃一起吃早饭。
十分钟后,林殊星到了徐业所在的酒店,这位大律师正在自助餐厅吃早饭,林殊星点了杯雪顶拿铁,在徐业对面坐下。
“早啊,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
徐业大林殊星十多岁,又曾在林父手下做事,按道理来说,林殊星是可以叫他一声叔叔的。
两人打过招呼就各吃各的,现烤的华夫饼里抹着厚厚的动物奶油,酥软的外层再淋上一层德国进口蜂蜜,咖啡香醇。
大厅里空气静谧,雨声息列索落。
林殊星喝完最后一口拿铁,又看了眼时间,放在桌上的手指不停敲动。
“身份证带了吧?”
“带了。”
“那就行,进去要登记的。”
林殊星抿着唇,半响后说:“谢谢叔叔帮忙。”
徐业笑了声,打趣道:“谢我带你进去,还是谢我为狄城辩护?”
林殊星闻言垂下头,他的羽绒服挂在入口处的衣帽架上,雾蓝色的线衣和衬衫让青年整个人看起来温和矜贵,在社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徐业已经很少在谁身上看见如此干净清爽的气质。
“嗯……”青年笑着说:“都谢谢叔。”
比起与徐业初见时的那次交谈,现在的林殊星显然放松了很多,狄城没被判刑,青年浑身外放的尖刺也收敛了起来,不再是那幅就算豁出所有也要保护谁的姿态。徐业拿着餐刀的手推了推眼镜,他点点头,说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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