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齐鹤唳可算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把皮裘放下,你出去!”
“齐哥哥!”肖华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眼圈也红了,“你怎么能吼我!你答应了爷爷要照顾我的!”
齐鹤唳顾不上和他扯,向外头喊了一声:“秦戈、吴钩把他送回水月阁!”
江梦枕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肖华被连哄带劝地拖走后,他走进屋里,把掉在地上的海龙皮裘捡起来抱在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坠下来,一滴滴如鲛珠般悬在细密的银毫上,他突然好想爹娘、好想在爹娘呵护下被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二少爷,”江梦枕把脸埋进柔软的皮毛里,他闻到糗衣上特殊的熏香味儿,这香还是他母亲配制的,放在衣箧中能避虫吃鼠蛀,他哽咽地说:“即使我对不起你,可我爹娘对你是没话说的,你不能...不能把他们用过的东西给别人!”
齐鹤唳听见他闷闷的哭声,心里真如刀绞一般,江梦枕因为他哭得好惨,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吗?“对不起,”齐鹤唳走过去紧紧抱住他,“我怎么会把你给我的东西给别人呢?何况还是岳父曾穿过的,我再糊涂也不至于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若说荒唐,刚刚搂过别人现在又来抱他,岂不是更荒唐?江梦枕挣开他的怀抱,脸颊蹭着皮毛缓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抬起头道:“你纳了他吧。”
“什么?”齐鹤唳以为江梦枕会打他骂他——就算打他骂他齐鹤唳都认了,却没想到江梦枕直接冒出这样一句话!这才多久、连这个冬天还没挨过去,江梦枕已经想放弃他!齐鹤唳觉得他似乎总是那个被江梦枕放弃掉的人,放弃他去想着大哥、放弃他去相信胭脂和朱痕、放弃他把他推给肖华,他喜欢了江梦枕几近十年,受了不知多少心酸委屈,怎么江梦枕才熬了这几天就受不了了?
送出香囊的不是他、打碎了灯的不是他、要把皮裘给人的也不是他,但所有的事都被扣在了他脑袋上,成了无法洗脱的罪名、成了江梦枕放弃他的理由。齐鹤唳性格中的偏执执拗,让他觉得这些理由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江梦枕从来都不够爱他。
“我是说,你纳了肖华吧。”江梦枕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白梅花、消寒图、海龙裘,江梦枕不知道下一样会是什么,也许云团也会被抱走送给齐鹤唳的新欢,人的贪心是他控制不住的东西,肖华的野望欲念在齐鹤唳一次次的回护中膨胀起来,已挤压得江梦枕喘不过气,他实在受不了一样样地失去在乎的东西、干脆求个痛快,“...把我的丈夫也给他好了。”
“原来你的丈夫,是个谁要都可以拿去的东西。”齐鹤唳一次次在江梦枕这面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江梦枕却始终不肯爱他,那他为什么不能去爱别人?齐鹤唳憋着火道:“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是吧?肖华这个人有千般万般的不好,却有一样好——至少他对我死心塌地、一心一意!我只想要有个人对我一心一意!”
这话听到江梦枕耳朵里又是指责了,他想也许自己主动提纳妾的事正中齐鹤唳下怀,齐鹤唳早就放弃他了,转而去喜欢一心一意的肖华。江梦枕的所有忍耐和挽回全成了笑话,他“三心二意”的时候好歹还保有尊严,这次他想一心一意地对他了,却连尊严都没了。
“这话你回来的时候就该和我说,何必互相折磨呢?我还能拦着不让你纳妾不成?反正我在你眼里,永远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了,有人一心一意地对你,我...我也高兴。”江梦枕咽泪装欢,苍白的脸上勉强绽出一个笑,维持着正配夫郎的体面,“恭喜二少爷了,这是有益子嗣的好事,以后有了美貌又贴心的新人,也不用天天和我置气了。”
“你觉得我和你置气,是为了纳妾?!”齐鹤唳气得头壳都要炸开,“我在你心里到底成了什么人了!”
“我真不知道,鸣哥儿...二少爷,”江梦枕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去找能明白你的人吧... ...”
他抱着裘衣往外走,齐鹤唳三两步赶上去伸出手猛地拍上门,把江梦枕困在门板和他的胸膛之间,“你不明白我,我却是知道你的...”火热的吐息洒落在江梦枕敏感的耳廓,“你要我纳妾,占个贤良的名声,然后就把我彻底地推开,再不许我碰你,对不对?”
柔软小巧的耳垂被惩罚似的咬了一口,江梦枕疼得倒抽了一口气,极具侵略性的湿热的吻一个个落在后颈上,他颤了一下,咬了咬唇道:“你放开,我不想...”
“你不想,就把我赶到书房;你不想,就给我纳个妾来生孩子;你不想,我就得放开你,让你把我想成一个最最可恨可恶的人!”齐鹤唳的手臂越收越紧,咬牙切齿的语声中满是怨念不甘,“你想了,就向我勾勾手,就主动来撩拨我几下,我不肯向你投降,你便觉得丢了天大的面子,一连躲着好几天不肯见人!这公平吗?你一直以来对我公平吗!”
他用手指捏住江梦枕的下巴,把他的脸硬转过来,低下头贴着江梦枕的嘴唇喃喃道:“今天又和我闹了这一场,我再一次成了混蛋了!那也是你...把我逼成一个混蛋的!”他狠狠地吻了上去,江梦枕仰着头用手肘去推他,齐鹤唳单臂圈住了他的腰,挟着不停挣扎的江梦枕去到书桌旁。
他一手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一手握着江梦者的腰把他举到桌上,裘衣被扔在椅子上,江梦枕胸膛起伏地躺在消寒图上 ,颤抖的指尖把宣纸上的梅花揉得乱七八糟,他断断续续地说:“你就是...混蛋!你只会欺负我...我都答应了,你让我清静清静不成吗?”
“你要我纳妾,要我和别人做这样的事?”
齐鹤唳又要吻他,江梦枕闭上眼睛侧头道:“难道...难道你和别人没有过吗?”
齐鹤唳怒极反笑,故意凑在他耳边说:“你问的是谁?胭脂、朱痕,还是... ...肖华?”
江梦枕默然不语,齐鹤唳的头发垂在他手边,他摸索着发丝在食指上卷了一圈,剧烈起伏的情绪和齐鹤唳毫不留情的动作让他的眼泪又流下来。
这一次的浓云密雨,很难说快乐,也很难说不快乐,两个人在事后都觉得心里愈发空荡荡的。齐鹤唳无疑是深爱着江梦枕的,而可悲之处在于,他根本不知道一段良性的感情该如何发展,一开始是一味的隐忍承受,后来是通过别扭的伤害来获取一点点爱意包容的反馈,而江梦枕因种种人的介入始终对他不够信任,且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齐鹤唳动了真情,他之所以这样难受绝非仅仅因为他的丈夫做事不和规矩、没有给他该有的体面。他们两人之间并非没有感情,这段姻缘却在牵缠误解之下如同雪堆沙铸一般,轻易便被动摇了根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本人不支持皮草制品,没有买卖没有杀害!
故事背景极其封建,不会遇到点困难就和离,还有的虐,
作者本人不支持这种感情观,受了气就离他妈的!
第47章 年关难过
这个新年, 对许多人来说都极其难挨,北蛮小股部队又开始在边境试探扰袭,因上次出兵大败之故, 朝堂上一边倒地主和,当今圣上秋猎时坠了马, 入冬后时有呕血、一直都不见好, 皇子们的夺嫡之争也摆上了台面,政局云波诡谲、纷繁复杂, 正在不可预期的变动之中。
后宅中更是波澜席卷, 永安伯府的赵夫人被奴仆告发, 当年为妾时毒杀主母,永安伯知情包庇令妻子枉死, 而后还将赵氏由妾抬妻,京中世家一片哗然,皇上亲下旨意将赵氏腰斩于市, 令永安伯将爵位传给儿子、退思己过。张夫人的儿子已被逐出族谱,赵夫人的孩子被打回庶出身份,终是安致远报了母仇、袭了爵位。
“华胥, 我跟你说,其实致远早就知道是赵氏害死了他的母亲,”武溪春压低声音道:“奴仆手里的证据都是他这些年暗中收集的, 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
“你夫君实在是个有城府的人, 这些年恐怕是一直谋划着, ”江梦枕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若有这样的本事,上次那个在你的参汤里偷放红花的人,岂会走脱了?”
武溪春笑着一拍手, “提起这事,我倒有个好消息!那丫头事发后私自逃走,我将她的画影图形给了我哥哥,这一年多都没消息,我本以为抓不着她了,谁想到这月初在城门口让守城卫兵拿住了!我哥哥审了她许多天她都不吐口,前几日传话来说,爱管闲事的英扬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事,把人给提到刑部大牢去了,这回我倒要看看所谓的玉面阎罗有多大本事,审不出来我正可好好地笑他一笑!”
“你对这英小公爷也太刻薄了些,人家如此帮你、你却不领情。”
“我是小时候被他欺负怕啦!”武溪春将泡乏了的茶叶换成新的,微微蹙着眉头说:“你说奇不奇怪,又过了这么久,我在饮食上处处小心,大夫也说我身体很好,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
江梦枕在心里暗暗一算,武溪春嫁给安致远已有五年多,如今安致远又袭了爵位,子嗣更是要紧,难怪武溪春着急,“想是缘分没到,等开春了我陪你去京郊的观音庙拜一拜,听说很是灵验的。”
“你怎么打听起这些来?”武溪春玩笑地往江梦枕小腹上轻轻摸了一把,“你也着急了不成?”
江梦枕下意识地一躲,肚子里竟抽痛了一下,他捂着小腹道:“你吓我一跳,多大了还动手动脚地胡闹!”
“我完全没有用力啊...你、你不会是已经有了吧!”
武溪春急得要去叫大夫,江梦枕无奈地拉住他,“都说了只是吓到了,你真是听风就是雨。”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忽而润墨进来回话:“公子,外头李姑娘要见您。”
武溪春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道:“哪个李姑娘?”
“李青萝李姑娘。”
“怪了,她怎么来了...你请她进来吧。”
李青萝很快走进来,她打扮得很是精致,头饰衣装皆价值不菲,与向时朴素怯懦的丫鬟大相径庭,而最惹人注目的是她隆起的肚子,怀孕的肚腹坠在单薄的身躯上,看上去分外夸张惹眼。
“见过少夫人、江公子。”她扶着肚子盈盈下拜,江梦枕静静打量着她,见她抬起头不躲不避地回看过来,心里暗奇,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清李青萝的眼睛,她以前从不敢与人对视,如今不知为何有了底气,倒让他刮目相看了。
“真是稀客,你嫁人后还是第一次回来,以后常来才好,”武溪春说了几句客套话,又问:“此来有事吗?”
李青萝看了江梦枕一眼,有些犹疑地说:“我想,我的事还是和您单独谈吧...”
“正好,我也该回去了。”
江梦枕解意地告辞,武溪春皱着眉拉住他道:“江公子是我至交,你直说就是了。”
“这样不好吧,”李青萝捏着衣角,“我也是为了少夫人的面子着想...”
“我的面子?”武溪春弯下腰把喵喵叫的雪宝抱进怀里,不以为意地说:“你若给我面子,便依我的话。”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李青萝用手理了一下鬓发,用她又轻又细的声音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肚子里这孩子,是少爷的,我想少夫人应该知道。”
武溪春摸着猫的手一顿,他很慢的抬起头,怔怔看了李青萝半天 ,而后转头一脸茫然地望向江梦枕,一字一字地问:“她刚才,说什么?”
江梦枕心内大骇,他们刚才还在讨论孩子的事,下一刻就有人怀着安致远的孩子找上门来!他握住武溪春冰凉的手,勉强镇定地说:“李姑娘,这话不能胡说,你已嫁为人妻,此言置你与安少爷于何地?”
“我根本就没嫁人,若说嫁,我也是嫁给了少爷... ...”
“你是说,安致远骗了我,他...他一直把你养在外头?”武溪春猛地睁大眼睛,浑身不可抑制地开始发抖,“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若不是我怀孕了,我是永远都不会说的,”李青萝“噗通”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哀求道:“我知道少夫人是个好人,您赠给我店铺和嫁妆,青萝实在感激不尽,您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勾引少爷、是我不要脸!可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爹啊...”
她开始使劲磕头,高耸的肚子挤成了可怖的形状 ,武溪春呆若木鸡、根本反应不过来,江梦枕感觉不对,起身阻止她道:“你别这样,先起来说话。”
这时,受到冷落的雪宝从武溪春怀里跳了下来,李青萝突然大叫一声往后倒去:“这猫扑我,救命!”
“大胆畜生!”有个人从外头急步赶进来,一脚将雪宝狠狠踢飞出去,俯身抱住李青萝道:“你没事吧?可伤到哪儿了没有?”
武溪春听见雪宝的哀叫,惊醒般扑过去把猫抱在怀里,“安致远...安致远!”念着负心人的名字,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你可真对得起我!你们可真是把我耍得团团转!”
安致远抱着李青萝,他见武溪春哭得这样惨,心里不是不愧疚,只是事已至此,就算是为了子嗣考虑他也必须迈出这一步,“我是不该瞒你,可你也不该让雪宝扑她!她到底怀着我的孩子,你有气冲着我来,别欺负她一个弱女子!”
安致远的心完全是偏的,眼见着武溪春的脸色极速灰败下去,江梦枕忍无可忍地说出言道:“安少爷,我看得清清楚楚,雪宝根本没碰到她!你又怎么能断定,是桃源要猫扑她的?”
“是,少爷别生气,是我自己胆小,雪宝没扑我、真的没扑我...”李青萝抓着安致远的袖子,隐忍又委屈地说:“都怪我上门来惹少夫人生气了,我本是来请罪的,少夫人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我都该受着,我不过贱命一条,只是孩子何辜?我只希望少夫人认下孩子,至于我自己,能伺候少爷已经是我的福分,从来都没奢望过什么名分。”
“你别怕,这事本也不怪你。”安致远小心翼翼地扶着李青萝站起来,向江梦枕淡淡道:“江公子,我们有些私事要处理,就不留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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