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扭头一看,才发现一个慈善和蔼的大娘正朝着她们快步走来。
跑了几步,大娘也不敢靠得太近,在她们身前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慈爱而又恭敬地递上手中热乎的烧饼,嘴里道:“季王爷,王妃,这是我刚烤好的烧饼,热乎着呢,尝一尝吧。”
大娘眼中带着渴望又有一丝的畏惧和犹豫,她不知道这两位尊贵的主子会不会接她的烧饼……
季王没让她等太久,大娘话音刚落,她能笑着伸手过去,接了大娘手中的烧饼,嘴里热切地道:“多谢大娘。”
这烧饼自然是要接,如若有什么异处,身旁的徐江菡早就会提醒她。只不过,这一接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街道上那些蠢蠢欲动,早已按捺不住的百姓见状纷纷将自家之物送了上来。
季王尊贵,而且眼睛上的伤没好,百姓自发地维持着秩序,没敢离她们太近。
“王爷、王妃,这是我自家种的南瓜,很甜呢!”大娘摊子旁边的老伯冲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一个金灿灿的大南瓜,笑着往前递去。
“王爷、王妃,刚出炉的糖人,这是一对的。”做糖人的师傅特意按着二人的模样做了一对,举在手里在两人面前晃啊晃。
季王的墨镜下的小眼神很快粘了过去。
“我家的枣糕也很好吃!”
“我家的石榴又大又甜!”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讲着,徐江菡出声主持大局:“大家们的心意,我们都收下了,只不过我同王爷两只手拿不了大家这么多东西。糖人与我,其他的就找后面那位柳涟姑娘,她会处置。”
“好!”百姓齐声应了一句,接着就绕过她们两个往柳涟身旁围去。
糖人师傅喜滋滋地将糖人递到徐江菡手边,徐江菡颔首谢道:“多谢师傅。”
糖人师傅赶紧抱拳道:“不敢不敢,王爷与王妃能接纳小人的手艺,是小人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打扰王爷与王妃了,小的先退下。”
送完糖人,师傅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脸上的激动神情久久不能平复。
二人默契抬脚,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季王软软糯糯的声音就飘了过来:“王妃,我要吃糖人。”
这语气里头带来一些商量的口吻,她怕王妃不答应。
徐江菡早就看出了季王垂涎着糖人,莞尔一笑,没想拒绝,将手里那个“季王”样貌的糖人递了过去。
谁知季王摇摇脑袋,不接,隔着墨镜,她朝徐江菡挤挤眼睛,嘴朝着“王妃”样貌的那个糖人努了努,道:“我要吃王妃~”
吃个糖人,嘴上还要占自己的便宜,真拿她没办法。
徐江菡笑笑,双手交叉了一下,将“王妃”糖人递给了季王,又牵着她往前走,悠悠地道:“两个都是你的,不用在先来后到上做文章。”
二人保持着平缓的步伐朝王府走去,季王侧过脸盯着徐江菡,嘴里舔糖人的动作一顿,而后她将糖人拿远,嘴里道:“‘我’那么甜,王妃都不尝尝?”
暧昧的语气轻轻地飘入耳中,徐江菡对上她墨镜后的小眼神,无奈而又宠溺地笑了,握住糖人的手一抬,将“季王”的“发冠”塞入嘴里,一种甜蜜的滋味瞬间在嘴里荡漾开来。
徐江菡很少吃这种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东西,今日因着季王破天荒尝了一下,体验之后的感觉还不赖。
季王则是因为王妃的宠溺,愉悦的心情更上一层楼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长长的街道上,也洒在二人的身上,将二人携手并进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细腻温柔的人并肩而行,她们时而对视、时而交谈、时而浅笑,画面美得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
禄州。
夏霖熙还没有开始正式查案,禄州城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知府龙应文死了!
他死得猝不及防又很不是时候,这种查案的关键时期,突然的死亡总给人一种杀人封口的感觉。
“如何起的火?”夏霖熙负手站在龙府前,问门下道。
“火源在龙知府房中。”
“去那看看。”
火是清晨起的,不过火势渐大的时候,龙知府已经死了。他脱掉了一身官衣,挂在三尺白绫上。
具体的起火原因,似是风吹起了火盆中燃烧的纸,落在了桌布上进而引发了火势。
而下人们发现知府房中起火,赶来灭火之时,龙知府已经气绝身亡。
“畏罪自尽?”夏霖熙在龙知府房中转了转,嘴里喃喃念道。自己说完,又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这畏罪自尽未免也太假了些。
“七姑娘,这是从知府身上搜出来的认罪书。”
夏霖熙瞥了一眼,目光没有在认罪书上做更多的停留:“认罪书你先收好,我回去再看,我先摸一摸这现场。这龙知府身上应该是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遭此下场。”
知府自尽之前在烧纸?他烧的又是什么?
直觉告诉夏霖熙,揭开龙知府的秘密就离禄州盐荒的真相不远了。
“龙府的管事在哪里?将他叫来,我有话要问他。”夏霖熙道。
“就在门外,我去唤。”吴霜出去叫来了龙府管事。
夏霖熙手负身后,问道:“这是龙知府的卧房,清晨怎就他一个人,没人伺候?”
“这是老爷自己要求的。昨夜啊,老爷不知和夫人少爷说了什么,好似出了什么急事,他们连夜回娘家去了。老爷也赶走了丫鬟,不然她们进入卧房伺候。昨夜的老爷总是忧心忡忡,坐立难安。”龙府管事回忆道。
“昨夜可有人来找过他?”
“有。”管事点了点头。
“是谁?”夏霖熙问到。
“新上任的巡盐御史、新科状元林昆耀。”
“是他。”夏霖熙听说过这个名字,也知道朝廷最近在收盐课,只不过令人费解的是,禄州是引岸地,并非产盐地,收盐课不该来此啊,那他又怎么会到禄州来呢?
第35章 雀局(三)
“吴霜,我要见林昆耀,马上将他找来。”夏霖熙蹲在炭火盆旁,低头看着里头的灰烬,吩咐道。
“是!”吴霜应声离去。
炭火盆里的灰烬有水渍,想是龙府下人灭火之时也往里头泼了水,此时整个盆里都是黑黝黝粘腻腻的一片。
夏霖熙毫不在意,伸手入炭火盆,仔细翻找着。她的动作不大,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找了过去。找了片刻,雪白的一角在黑色的灰烬中显露了出来,夏霖熙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片白色之物。
是一张二指大的没有烧尽的纸张,纸张还算完整,纸上的字清晰可见。
似乎是一本账册上的纸张……夏霖熙反复盯着纸张上的几个数字看了半天,想从字迹上找些门路。
可她仅能看出这个字迹是出自男子之手,再往下就要进行更深层次的比对了。
招来一个门下,夏霖熙小心地将纸片个递给了他,嘱托道:“找龙知府的字迹比对一下,看看这是不是他写的。”
“是。”门下应道,接着便找管家要知府的字迹去了。
炭火盆还未搜寻完毕,夏霖熙继续埋下头来找着线索,翻翻找找,又一张纸片被她找了出来,只不过这张纸片与上一张材质不同,这是信封用纸。
看来一起烧掉的还有信封。夏霖熙垂着眸子估算了一下灰烬的量,发现这烧毁的东西不单单是几封书信,应当还有更多更厚实的东西。
确认无误有的就是书信。这究竟是与何人的书信呢?
“收好。”夏霖熙又将此物递给了门下,站起身来问道:“知府大人的死因查明了吗?当真是上吊自尽而亡?有无外因?”
自杀与他杀,二者又指向截然不同的方向,查找线索的方式与角度也变得不同,夏霖熙要先确认这一点。
“没有外因,就是自尽而亡,那凳子也是他自己踢倒的。”门下指了指炭火盆西侧那张倒地的凳子。
夏霖熙眯起了双眸环视着四周,语气有些飘渺地道:“还有一件事情要确认,他死的时候,他的房中还有没有其他人?你们正在现场勘察一下,找一下线索。林大人要来了,我要去见见他。”
“明白。”六扇门里头再不起眼的人也是万中挑一的查案高手,知晓怎么去查找线索,夏霖熙对他们很放心。
她刚走到龙应文房间的门口,吴霜从外头进来,道:“七姑娘,林昆耀林大人来了。”
夏霖熙将时间掐得分毫不差,她微微颔首,负手走出门外:“人呢?”
“在大堂。”
“大堂人多耳杂,让他来龙知府的书房。听管事的说,昨夜他同龙知府便是在书房中会面的。”
“明白。”
夏霖熙径直往龙应文的书房走去,吴霜则去带人过来。
半柱香后,二人在书房里头碰面。
林昆耀见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微臣拜见七公主殿下。”
夏霖熙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林大人不必多礼,坐吧,此番匆匆忙忙让林大人赶来,是本宫有一些问题要问林大人。”
林昆耀在扶手凳上坐下,对此早有猜测:“可是为了龙知府?”
“没错,刘姓盐商的死还没查清楚,龙知府又不明不白地死去,禄州的这趟浑水,可真难蹚。”夏霖熙也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意味深长道。
林昆耀脸色如常:“禄州接二连三地出事,公主殿下辛苦了。有什么问题,公主殿下尽管问,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霖熙看着林昆耀端正笔直的坐姿,不由得想起了先前科考之时朝中之人对他的评价:刚正不阿,磊落光明。
夏霖熙看着林昆耀英俊年轻的脸庞,嘴角勾着笑问道:“这第一个问题啊,是问林大人的,我不解的是,林大人此时不该在江南等地收盐课么?怎突然来了禄州?”
探究的目光随着抛出的疑问一齐滑到了林昆耀的身上,夏霖熙仔细观察着林昆耀的神情,不错过每一次的变化。
林昆耀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容,他答:“下官确实在收盐课,只不过收到季州府之时,季王殿下听闻禄州闹盐荒,便与臣商议捐银赈灾之事。没有盐,银钱并不能解禄州百姓的急,季王殿下便出钱购置了十万斤的白盐送到禄州来,以低价出售。下官新官上任,盐务乃下官本职,季王仁善,愿意出钱解禄州百姓之急,已是大善,下官总不能坐等政绩,什么力也不出吧?后来便决定这批盐由下官送到禄州来。
“原来是这样。”夏霖熙听罢,又问道:“许久未见季王弟了,他还是这幅良善的性子。前些日子听闻她的眼睛受了伤,如今可好些了?”
“原先下官在季州的时候,季王殿下的情况不好。后来同季王府的和顺兄弟一同前来禄州,路上他们接到了书信,听他们说季王殿下遇到了良人良方,此时的眼睛已经在慢慢地复原。”林昆耀高兴地道。
夏霖熙蹙起的没有也渐渐松开:“那就好,等禄州之事完毕一定要去季州看看她,还听说她取了个王妃呢。”
说到王府,林昆耀的眼眸有了异样的波动,只不过波动很快就被他平息了下来,低头喝着茶水的夏霖熙并未看见。
“是啊,王妃端庄淑雅,将季王殿下照顾得很好。”
话题有些扯远了,夏霖熙放下茶盏,又将话题扯了回来:“不说这个了,继续说盐务的事吧,后来怎么样了?”
林昆耀继续道:“这一路上确实耗费了许多时间,虽然来得有些晚了,但也不失为一场久旱甘霖。有了这批盐,禄州的百姓就不用砸锅卖铁买那些高价盐了。”
夏霖熙“嘶”了一声,显得有些担忧:“林大人就不怕这十万斤的盐扰乱了禄州盐务的秩序?”
林昆耀笑了,与年纪不相称的稳重笑容,他一字一句认真道:“禄州盐务的秩序已经被扰乱了不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似为百姓着想,实则利欲熏心,哄抬盐价,再任由他们这么下去,禄州会大乱的。”
“看来林大人心知肚明啊,所以昨晚你来找龙知府就是为了此事?”
“是啊,那批盐昨日已经到了禄州,我便是来与龙知府商议此事的。这一批慈善盐会低价售出,但在本地没有商号,对接一事,还得让龙知府来安排。”
“那龙知府的反应如何?”要说到关键处了,夏霖熙兴致很足,坐在扶手凳上的身子朝前倾了倾。
林昆耀回忆道:“龙知府很高兴啊,一口就应下此事,说万事皆由他安排,还极力夸赞季王爷的仁善。”
“你们是如何说的?一字一句都告诉本宫。”
夏霖熙要将昨晚的情景以及龙应文的情绪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林昆耀一顿,回忆了一下,缓缓将那夜二人之间的交谈之语复述了出来。
夏霖熙听罢,顿了半晌,她在脑中将这些已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如若按照畏罪自尽来说也说得通,林昆耀的到来就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朝廷要他死,是他上头的人要他死。看样子,这个上头的人手眼通天,究竟是谁呢?
“我知道了,林大人,处置那批盐是当务之急,你先去忙吧,龙知府这厢本宫会查个清楚的。”
“公主辛苦。”林昆耀作了一揖,而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龙府。
夏霖熙仍坐在龙应文书房的扶手凳上陷入了沉思。盐商、盐价、知府、书信……这一些有所联系,但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联系的东西在夏霖熙的脑袋中缠绕。
越绕越复杂,还是追本溯源,她觉得此事应当从盐商之死查起。
光明与黑夜,看东西的时间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会有所不同。夏霖熙喜欢一个人在夜里查找线索,身旁没有她人打搅,只有黑夜相伴之时,她想事情的灵感和角度会更多一些。
这是她几年下来养成的习惯,今夜也是如此,她骑着马,没让门下跟着,只身一人来到了刘盐商位于城郊的草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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