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摇摇头:“不是我,当时薛旦把我身上的传信筒踢走了。”
菲琉墨耳犹豫道:“那,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消息对您是好是坏,可是看您刚刚的反应……”他蹲在卢卡斯身边,忧心忡忡道,“我恐怕您并不想知道这个消息。”
卢卡斯安静了很长时间,最后他平静地道:“没事,你说。”
菲琉墨耳于是便说:“传信筒联结过来的青铜传信原话是这样的:菲琉墨耳,立马去我的帐篷,取出两瓶新式病毒,然后到阿琉忒的帐篷。
先用黎明共和国标准的刑讯手段逼问他亚陵军的军情,不管他说没说,最后都要将他的身体内部挖空,填充成两瓶新式病毒的气体——你知道不让气体外溢的方法。
然后,趁我当初说放出隅安城病毒爆发的消息的时间,去到我那时会无人看守的帐篷,一拨人把我接出去,一拨人把阿琉忒的尸体放进去。
注意,千万不能让两拨人碰见。”
菲琉墨耳说完,低头去看卢卡斯。
从他的角度不太能看清卢卡斯的表情,就着黎明的日光,他只能看到卢卡斯的侧脸被不甚明朗的光线笼罩,像是一尊了无生机的雕塑。
菲琉墨耳又等了两分钟,终于不确定地问道:“议会长?”
卢卡斯像是突然被叫醒,他啊了一声,猛直起腰背,茫然地看向菲琉墨耳:“我刚刚……”
他说到这儿,忽地又停住了,“没事。”卢卡斯说完这五个字,就又闭上了嘴巴。
菲琉墨耳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重,他再次发问:“议会长?”
卢卡斯:“嗯。”
菲琉墨耳这下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支吾了一会儿,问:“您还好吗?”
卢卡斯回答:“我很好。”
他翠绿色的眼瞳看向菲琉墨耳,确定道:“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然后他站起身,稳稳当当地向外走。
菲琉墨耳追出帐篷:“您要去哪儿?”
卢卡斯头也不回道:“我去溜达溜达。”
菲琉墨耳追他。
卢卡斯道:“我很好,你不用跟着我。”他忽然想到什么,停住脚,等菲琉墨耳追到他跟前,他低声道,“我怀疑是卡莫帝国动的手脚,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和我必须有一个人在营地里。”
卢卡斯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我现在有点伤心,所以需要去散散步,你在营地里待着,我有分寸。”
菲琉墨耳望向卢卡斯翠绿色的眼眸。那里面,在平静之下似乎确实浮着一层悲伤。
于是菲琉墨耳相信了卢卡斯有卢卡斯自己的计划:“好的,那您注意安全。”
卢卡斯点点头,从营地里往下走,一路下到瞿水旁。
他觉得自己现在很正常。他甚至想了一遍,卡莫帝国只来了三支军队,第二军和第三军的一部分驻扎在伊色城,已经悉数被薛旦烧死了;
第一军的一部分和第三军的一部分此刻正在他背后的起坨山上,有任何异动都能被发现。
所以就算他怀疑卡莫帝国军队有问题,他现在去亚陵军曾经驻扎的山间平原也是安全的。
他想,他这么冷血的一个人,现在应该只是被弟弟去世的消息震惊到,所以想要去干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要去给游杳收尸。
卢卡斯从侧面爬上瞿水一边的山坡,看到了亚陵军寒碜的一大片帐篷和一些从土里冒出来的坚固铁柱。
卢卡斯忽然站住了。
眼泪从他的眼眶中争先恐后地流出来,啪嗒啪嗒砸在亚陵山区的土地上。
但是他并不觉得悲伤。他只是很突然、很突然地升起了一丝强烈的归属感,他站在这一片破帐篷中间,却莫名觉得自己回了家。
在家里,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哭出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想和小可爱们唠唠嗑。
我写文时间不长,节奏啊情节啊问题很多,所以真的很感谢陪我一起摸索、调整、努力的小可爱们。
我写的文章很多时候含有一些魔幻色彩,也许是和我个人的思考模式相关,这也是我写着写着才发现的。
文章有些地方逻辑可能不是很严密,但按我自己的期望,我倒并不特别希望文章逻辑完全周密,毕竟事件的发生大多都是由偶然堆积起来的,大多数人做决策时都无法做出最优决策,这才让故事更有自己的味道。
这些主要是我在写作的同时对自己的观点做出的反思和劝导,我总会发现自己的文章逻辑有漏洞,但又发现如果追求无漏洞的逻辑,就会失掉很多写作的乐趣和人物的魅力。
之所以跟小可爱们说这些,是希望大家在将来可能发生的情况中,不要太在意逻辑方面的漏洞。
不过我相信,认真体悟和沉浸故事的小可爱,不会在意故事的漏洞(就像我从开始写作到现在这两个月间收到的所有评论——都对我有很大的鼓励性!),而带着偏见、急切的阅读,提出的建议很大可能并不具有多大的实际意义。
这两个月,尤其是进入《废铁》的写作后,我常常在自我怀疑,情绪波动总是很大,有时对自己的文字很厌弃,有时又宝贝得不行。
所以我的写作状态差别可能也会很大,有的部分情节有吸引力但节奏太快、视角狭隘,有的部分节奏更有代入感但情节推进太慢。
只有很少见的某一天,我才能写出自己满意的章节。
由于《废铁》这本书构造的特殊性,我发现情节的高潮只能在每一部分的最后几章才能集体爆发,所以在写每一部分开头的章节时我都会格外痛苦,过渡、铺垫、场景渲染、新人物的塑造,都拖慢了或者减弱了情节节奏。
然而,当我试图在这几章加快情节推进时,发觉写出来的东西,读着似乎又少了点味道。
所以我希望看到这里的小可爱,能多给我一点耐心——既是文字上铺垫和过渡的耐心,也是我漫漫写作路上逐渐进步的耐心。
最后,因为我的叙述模式、语言风格、视角调整、写作情绪等还在探索阶段——
几次申请签约也都被拒绝了,可见我的写作问题还很大——所以真的很感谢认真读我的故事的小可爱!谢谢你们!
我会一直写下去,努力写出既满足自己的文学期望、又满足读者们的阅读快意的作品!
总之,小可爱们,入股不亏!
18、伏击
卢卡斯虽然只来过这里一次,但是他却熟稔地拐到了他曾经和薛旦住过一晚上的那顶帐篷。
就好像这里的一切丁
卢卡斯虽然只来过这里一次,但是他却熟稔地拐到了他曾经和薛旦住过一晚上的那顶帐篷。
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能够轻而易举地镌刻在他的心头。
卢卡斯沉浸在回家的喜悦中,下意识就挑开了帐帘。
但是在扑鼻的臭气兜头罩来的时候,他竟然和薛旦看到这一幕的心情一般无二。
荒谬、猝不及防、不知所措。
对哦,游杳死了。
卢卡斯在帐帘下站了好久,最终梦游一般移了进去,定格在破旧的床边。
游杳的尸体有些瘪,身上到处都是血污,但是卢卡斯只能看到向上瞪着的那一双棕色眼睛。
卢卡斯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不重要的事实,游杳面对黎明共和国的标准刑讯手段,一个字也没说。
卢卡斯有些喘不上气。
他一只手按在胸前,眼神死死粘在那双棕色的眼瞳上,急促而艰难地喘息着。
忽然,他的嘴被一只手捂住了。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卢卡斯的腹部就受到了一记重击。
那一下打得毫不留情,卢卡斯整个口腔中泛上浓重的血腥味,眼前顿时模糊一片。
打他的人没有再出手,而是拎起卢卡斯的衣领,拽到了他的眼前,咬牙切齿道:“怎么,还想来给游杳饯行一下?真你妈的不是人啊议会长!”
卢卡斯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狂喜夹杂着铁锈味被他狠狠咽下。他想要看清楚眼前人的相貌,视线却依旧被疼痛所模糊。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薛旦?”
那人没有回答他。
卢卡斯焦急地覆盖住拎着他衣领的那只手,似乎想要再次感受那略有些粗糙的皮肤:“是薛旦吗?”
那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卢卡斯几乎是恳求道:“是——是薛旦吗?”
不需要那人回答了。卢卡斯问完这句话之后,眼前已经渐渐清晰,他看到了黑色的眼眸、深深的内双和锋利的眼角。
卢卡斯认得这双眼睛,它们盯着他的时候,卢卡斯总能在疯狂和野蛮下面,看到它流淌在底部的温柔。
但是现在这双眼睛里含着太沉重而复杂的情感,以至于它一和卢卡斯聚焦了的翠绿眼眸相对,就挪开了视线。
薛旦最后干脆放开卢卡斯,转向游杳。
卢卡斯伸出手,想要制止他靠近游杳:“游杳带着病毒——”
他这句话说到一半就被薛旦打断了。
“你也知道他带着病毒?”薛旦被卢卡斯气笑了,他猛地又转过身来,扼住卢卡斯的脖颈,从牙缝中往外逼字,“这病毒是谁放的——我就问你这病毒是谁放的!”
卢卡斯张口想要辩解,却忽然发现薛旦的眼眶红了。他的一整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薛旦紧紧抿着双唇,别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捂住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
卢卡斯手忙脚乱地在风衣兜里掏出一小瓶蓝色的液体递过去:“口服抗体——”
薛旦的咳嗽停了下来,他放下粘着血液的手心,猛地转过头,双眼发直地盯着那一小瓶东西。
薛旦看了很久也没接,直到卢卡斯又往他跟前递了递,他才犹疑地伸出手,小心地捏住那个玻璃瓶子。
卢卡斯心里莫名有些难受,他道:“这些是五个人的量,你喝一小口就足够抵抗病毒了。”
薛旦拿着瓶子,静静地看着卢卡斯的脸。
他知不知道,这一个小瓶子,像是标志着两人间永远迈不过去的沟壑、标志着两人支配与被支配的地位、标志着黎明共和国和亚陵山区的地位。
卢卡斯不拿出这个瓶子,薛旦可以自欺欺人地只把矛盾点集中在游杳身上;
现在卢卡斯随手拿出这个薛旦一辈子连奢望都不敢奢望的小瓶子,薛旦没办法再自我欺骗下去了。
薛旦道:“你到底来干嘛?”
卢卡斯浑然不觉这个小瓶子有什么问题,犹自道:“你先把口服抗体喝了。”
薛旦荒诞道:“你一边想尽办法置我于死地,一边又摆出一副老父亲的样子让我喝药——卢卡斯,你是不是有病?”
卢卡斯愣了愣,他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只是答非所问道:“我被卡莫帝国算计了,游杳不是我杀的,我来看看他。”
卢卡斯以为薛旦会不相信他,没想到薛旦对着他的翠绿色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只道:“不用你看他,你回去吧。”
卢卡斯惊讶道:“你相信我?”
薛旦把抗体收进怀里,视线垂向地面:“这有什么相信不了的。”
他转过身对着游杳,道:“我——我在这件事情上,倒觉得你说的是真话。”
“如果这都不是真话……”薛旦的双肩微微下耷,“那我也无所谓了。”
卢卡斯的心脏骤缩。
他感到一阵锥心的抽痛,让他想要从背后结结实实地抱住薛旦,但是他手指动了动,最后只是默默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没这个权利。
卢卡斯干巴巴道:“是真话。”
薛旦没回答他。
薛旦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游杳身上,他在想办法把满是病毒的游杳转移走。
卢卡斯不知道说什么,在他背后半步远的位置沉默。
薛旦想了半天,对病毒一无所知的他最终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干脆把双手伸到游杳腋下,想要把游杳背起来。
大不了一到山下去就把他埋葬了,病毒也传播不开。薛旦记得游杳说自己不喜欢被火葬,宁肯埋在某个山脚下。
挺好,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山脚下吗。
薛旦拎起轻飘飘的游杳。
在感受到游杳重量的那一刻,薛旦忽然哽住了。
游杳太轻了,像是只剩下了一张皮,连骨架都要飘散。
薛旦的眼泪像是突然被打开了开关,从鼻头一路蔓延到眼眶,然后哗哗地向下流。
他受不了这么轻的游杳,也受不了他满是血污的身体和空空的内脏。
他轻轻地把游杳放回原位,慢慢地蹲下身,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后脖颈,一只手无力地扶着床沿。
被极力压抑着的呜咽声从薛旦的嗓子根响起,静悄悄地沉淀在帐篷的底部,然后一滴又一滴眼泪砸在脏污的土地上,慢慢晕开一处湿润。
卢卡斯想,自己应该从帐篷中离开,给薛旦足够的空间。但是卢卡斯却像是被两只钉子钉在了空气中,眼眸被迫尽职尽责地记录着这一切:
床上的瘪了的、不成人形的弟弟和床下第一次流泪的情人。
卢卡斯哭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没有一刻这么专注过,像是整个亚陵山系都压在了他的脊背上,让他想要碎裂。
薛旦的呜咽声从嗓子眼蒸发,越来越滚烫,等到卢卡斯意识到的时候,薛旦已经踉踉跄跄地走出帐篷了。
卢卡斯听到帐篷外传来一阵痛苦的嚎叫。
他两只手垂在身边,眼神定在脚下脏黑的土地上,耳中阵阵嗡鸣。
卢卡斯,那声音说,你活该。
那声音还想继续说话,却被帐篷外更大的声音盖过了。
卢卡斯茫茫然抬头,看见帐篷外天光竟然忽地大亮,像是骤然进入了正午。
卢卡斯的脑袋还有点混沌,他就见薛旦忽然又从帐篷外冲了回来,直直地奔向他。
卢卡斯张嘴:“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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