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旦反问他:“奥利德一辈子跟了两位国王,你在他那儿能算得上主菜?你还向来念念不忘,把真情搭进去,你说自己不贱?”
鲍雷顿把重心前移,胳膊杵着膝盖:“是贱。”
薛旦又问:“你贱,你能让自己抽出身来?”
鲍雷顿摇摇头:“不能。”
薛旦道:“那就完了,我理解。”
薛旦这话几乎算得上醍醐灌顶,鲍雷顿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很是奇异地看着薛旦:“你经历不少啊。”
薛旦道:“是不少。你知道卢卡斯吧,那是我爱人。”
鲍雷顿皱眉:“薛将军,你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在诉苦?”倒像是在炫耀。
薛旦伸出手来摸摸胸口,故作叹息:“你那是不知道我们的过去。”
薛旦这么一说,鲍雷顿才想起来。三年前,似乎就是卢卡斯议会长带领军队侵占的亚陵山区。他谦虚道:“那薛将军是怎么处理的?”
薛旦道:“怎么处理?那时候战事节奏快得很,哪有空去想我该不该对他网开一面。”他道,“就是靠命。”
鲍雷顿点点头:“虽说没什么实质作用,但还是受教了。”
薛旦道:“反正奥利德现在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你想处就处处,万一明天隧道一塌,我们都埋在这底下,你也不至于后悔。”
鲍雷顿道:“行吧。”他抓了会儿头发,琢磨着薛旦的话。
过了两分钟,鲍雷顿终于重新躺下,低声道:“不说了,你赶紧睡,明天还得赶路。”
薛旦应声,伸手联结隧道顶,轻轻地离开鲍雷顿,回到自己的小凹口里。
刚刚说了两句卢卡斯,搞得薛旦格外想再见见议会长。
薛旦套上遮光布,迫不及待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先遣队员们都看到了薛旦搬回来的几只巨兽,众人被激励,赶路的速度大大加快,在薛旦的预期时间之内到达了「奇迹洞一号」——这是陈思倩起的名字。
奥利德很是兴奋,趴在洞下边,仰头使劲往洞里看。
一双手伸到他的胳肢窝下边,轻轻松松将他举奇迹洞正前方。
奥利德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回头看。
鲍雷顿粗糙的脸近在咫尺,奥利德甚至能看清鲍雷顿的每一根睫毛。
鲍雷顿专注地盯着奇迹洞,仿佛举着奥利德的那双手并不属于他。
奥利德咽了咽口水,眼眶竟然有点微热。
怎么说呢,虽然他爬过很多人的床,但鲍雷顿把他举起来——
单纯为了让他看清奇迹洞而把他举起来——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被人无条件帮助和爱的滋味。
也不是第一次体验被爱,毕竟奥利德也诓过不少小男生。但鲍雷顿不一样,鲍雷顿了解他的所有肮脏。
奥利德忽然就不想看奇迹洞了,他双腿勾住鲍雷顿的腰身,笑眯眯地偏头注视鲍雷顿。
鲍雷顿的视线被奥利德的头全部挡住,低声骂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不看就给我下来。”
奥利德认真道:“我有在看啊,我只是找到了比奇迹洞更好看的东西。”
按理说这话不算什么,但鲍雷顿迎着奥利德真挚的视线,竟然有些难以直视他。
不愧是老手,鲍雷顿心想,撩拨得如此真情实感:“俏皮话麻烦收一收,跟我说没用。”
奥利德逮住了鲍雷顿乱瞟的视线,心里底气大增。鲍雷顿绝对是对他动心了,奥利德心中雀跃,目标完成二分之一:“那我不说话了,我做实际行动可以吗。”
鲍雷顿一时间没转过弯来,疑惑地抬头看奥利德:“什么实际——”
他猝然睁大双眼。
刚刚奥利德低头,啄了一口鲍雷顿干燥的双唇。
奥利德直回身子,脸上维持着小骄傲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鲍雷顿。
鲍雷顿面无表情。
奥利德心中正忐忑,忽见鲍雷顿嘴角轻抿,喉结还上下动了动。
这是在咽口水?
奥利德有点想笑,刚张开一半嘴,就猝不及防地被鲍雷顿扔到了地上。
他一头雾水爬起来,就见鲍雷顿很是平静地走到一只巨兽面前,提起巨兽的下颌,对薛旦道:“我再帮你分担一只。”
奥利德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真没想到,鲍雷顿竟然这么纯情。
56、接纳
布鲁克琳紧咬着牙关,高频率驱动疲惫的双臂,凭借联结铁的距离,勉强跟上陈思倩的速度。
这两天,她明……
布鲁克琳紧咬着牙关,高频率驱动疲惫的双臂,凭借联结铁的距离,勉强跟上陈思倩的速度。
这两天,她明显感觉自己的体力在直线下降。
其实说来也正常,布鲁克琳毕竟才十岁出头,能够维持这一周半的赶路强度已经不容易了,她的身体还没有发育全面,这种迁徙并不适合她。
布鲁克琳不停地告诫自己,当初是她执拗地要加入先遣队,如今薛旦警告她的状况出现了,她是自食其果。
布鲁克琳想,就算她累倒在队伍中,也不会允许自己掉队。
胸腔内,心脏鼓动的血液涌到布鲁克琳的面颊上,滚烫的流动加热着她的脸颊和耳根。
布鲁克琳的联结速度由不得她的意志,无论怎样着急,都在平稳地降低。
布鲁克琳的视线渐渐迷糊,她盯准陈思倩的两条腿,火烧火燎的嗓子眼像是活火山口,呼出的热气要熏乱她的双眼。
她依旧机械地重复着联结的动作。
很好。布鲁克琳鼓励自己,至少现在还没有掉队,你一定可以做到。
布鲁克琳深吸一口气,轻轻甩甩头,让自己重新清醒起来。
她的视线变干净了些。
忽然,布鲁克琳意识到不对。
陈思倩的移动速度是不是也降慢了?
布鲁克琳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一股屈辱轰地从经络中形成,压在她的胸腔里,蓄势待发。
不对,不对。
布鲁克琳转动视线。
不光光是陈思倩,整个先遣队的移动速度都变慢了!
不甘心和屈辱冲破前胸,霎时堵塞住布鲁克琳的脑袋。她把两条嘴唇抿成了惨白色,一口气提在胸中。
布鲁克琳独自加快了些前行速度。
先遣队的队员们默契地一言不发跟着也加快了些。
布鲁克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恼火,她一边责怪自己不识好歹,一边转头期冀想要寻找奥利德。
结果她就看到奥利德跟在队伍中后方,联结的速度很是平稳。
他接到布鲁克琳的视线,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说:加油!
哦对了,这两天的奥利德似乎慢慢适应了先遣队的前行节奏,跟得越来越稳。
布鲁克琳的眼眶有点发热,她委屈地转过了头。
如果她能一瞬间长大成人,能像奥利德一样,身体经得起锻造和强化就好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成为整个队伍的拖油瓶。
布鲁克琳咬紧牙关,暗暗地又提了点速度。
他们的淡水资源明天就要枯竭了,然而这四天多里,他们没有发现陈思倩翘首以盼的「奇迹洞二号」。
布鲁克琳想,自己在这个关节上拖慢队伍的速度,就是在慢慢地消耗队伍的生命。
布鲁克琳忍着生理上的恶心与晕眩,愣是凭借意志,用提高后的速度完成了一天的迁徙时间。
当薛旦宣布可以休息的时候,布鲁克琳装作并不很期待的样子往旁边走了几步,然而终于伪装不住,成为了第一个坐下的先遣队队员。
她觉得自己表演得应该可以了,不会让别人看出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么糟糕。
布鲁克琳躺下之后,立马就昏昏沉沉地睡下了,根本无法分心去留意周围的一切事物。
布鲁克琳似乎梦见了很多令她作呕的场景,又似乎什么也没梦见,第二天陈思倩拍醒她的时候,她反应激烈地一下子坐起了半个身子。
陈思倩吓了一跳:“厄洛王在上,你还好吗?”
布鲁克琳懵然,她缓了两秒钟,迟钝地点点头:“啊,我没事。”实际上,她感觉自己四肢沉重,连支撑着坐起都困难。
陈思倩的声音有些飘渺,也不知道是陈思倩自己说话变了声,还是布鲁克琳的状态太混沌:“你要不要再休息一天?”
布鲁克琳摇摇头。
她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她记得这种特殊的声音,很像狩猎中的豹子——绝对是薛旦走过来了。
果不其然,她紧接着就听到薛旦对陈思倩说:“我们在这儿休整一天,奥利德说他坚持不住了。”
陈思倩道:“哦——可以啊,没问题,正好我也有点累了呢!”
布鲁克琳默默地坐着。
他们两个一定是当她是傻瓜,奥利德这个人和她很像,就算掉队也不会开口服软,怎么可能自己申请多休息一天?
布鲁克琳转过头,在人群中寻找奥利德。
在最边缘的地方,奥利德窝在鲍雷顿身旁,看不出累,也看不出不累。
布鲁克琳转回来。
她心中对自己的愤怒和屈辱又涌到了心间。
今天的淡水就要断了啊!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浪费整整一天的时间——就因为她的体力跟不上、因为她当初执意要跟着先遣队。
布鲁克琳叫住薛旦:“薛将军,你们往前走,我在后面慢慢跟着。”
薛旦低头看着她,布鲁克琳心里开始打鼓。她有点怕薛旦。
薛旦否决:“不行。”
布鲁克琳的委屈顿时涌上头:“为什么不行!”
薛旦蹲下来,条分缕析道:“首先,你自己一个人走,没办法拎着巨兽,缺少食物和淡水补给;其次,我们可以有人先走,但绝不能有人后走。”
“这是精神层面的问题,也是我作为领导者必须要考虑的重要问题。”
布鲁克琳辩解:“我可以拎一小块巨兽肉慢慢走,这个第一点不是不能克服;关于第二点,我没理解您为什么觉得这是个问题。”
薛旦道:“这个不好解释。总之,我今天和李九一起先往前走,你们在原地等我,我去找二号奇迹洞。”
布鲁克琳很是费解:“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明明只要我自己一个人在后面跟着就好。”
薛旦道:“那你站在我们的角度想想,如果你带领的队伍中有人要求在后面跟着走,而且这人很有可能掉队就再也回不来,你会同意吗?”
布鲁克琳先是想反驳「掉队就再也回不来」这句,但她忽然灵机一动,反问薛旦:“你们当初不是也没管奥利德吗?”
薛旦一瞬间语塞,他支吾道:“奥利德和你不一样。”
布鲁克琳明白,奥利德似乎因为品德原因,之前是被排挤的对象,但她仍然认为薛旦这句话是在敷衍她。
布鲁克琳执拗道:“我要在后面跟队,你们快往前赶。”
薛旦坚决拒绝:“不行。”
布鲁克琳莫名的屈辱感又冲上了脑袋,只有十岁的她根本不懂得怎么有效地调整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不行!”
薛旦的语气也有些恼:“我是领导者,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布鲁克琳在原地一言不发,瞪着隧道底。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最后眼眶发红,有泪水在眼中打转。
布鲁克琳眨眨眼,使劲地把眼泪憋回去,蓦地站起身,四肢似乎因为气恼而重新恢复了力量。
她踢开脚边的布袋,向后奔去。
陈思倩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你去哪儿!”
布鲁克琳一言不发,梗着脖子,拼命想要挣脱陈思倩的钳制,然而年龄的鸿沟摆在她面前,她对抓住她肩膀的手一点办法也没有。
陈思倩喊道:“你冷静一点!”
这话说给十岁的孩子听,根本屁用没有。
布鲁克琳怎么也挣不开,急火攻心,眼泪顿时决堤。
陈思倩没见过布鲁克琳这孩子哭,惊讶地稍稍松了一点手上的劲,结果布鲁克琳抓住这个空当,嗖地一下窜出去好远。
陈思倩立马就想追上去。
结果她被薛旦拦下了:“你让她去。”
陈思倩察觉到薛旦似乎非常生气,有些畏惧地停住了脚。
薛旦的脸铁青,他连看都没看跑出去的布鲁克琳一眼,转头就命令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的众人:“走,我们上路!”
陈思倩想说这不好,然而她瞅瞅薛旦的脸色,怎么也没敢说出口。
人群磨磨唧唧地爬起来,皆互相对视,眼神交流。
接着,陈思倩见到奥利德离开了人群,往布鲁克琳离开的方向走。
薛旦冲奥利德道:“你往哪儿走?”
奥利德嬉皮笑脸地回过头,冲薛旦眨眨眼,语气欢快而自然:“你们先走,我之前跟她有过感情交流,去批评批评她。”
他歪头冲人群挥挥手,接着联结着铁飞快地和薛旦拉开距离。
薛旦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但据陈思倩的斜眼观察,好像是有回暖的趋势。
先遣队队员们都放下了心,众人顺顺利利地上路。
当天夜晚,众人在隧道顶发现了奇迹洞二号。
薛旦整理队伍,在奇迹洞二号底下休整。
薛旦说奇迹洞下面比较危险,让先遣队队员们轮值守夜,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薛旦大部分是操心布鲁克琳,想确保布鲁克琳回来的时候他能立马知晓。
众人不清楚的是,薛旦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游杳出走的那件事给他留下了一些创伤。
薛旦反思过,亚陵山区的组织形态还是太松散和自由了。
第一个轮值的人是李九。
汤肖普的头靠着李九的小腿,很快就随着作息而浅浅睡去,他的双手抱着李九的脚脖子,似乎这样才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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