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不嫌臭。李九想……
奔波了一天,李九的困意也很浓重,他不时地拍拍太阳穴,努力保持清醒。
李九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视线中真的出现了奥利德的身影。
他轻轻拨掉汤肖普的手,站起身去迎接奥利德。
奥利德背着布鲁克琳,表情很是轻快。李九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之前看奥利德还是带了太多偏见,这个人不简单。
奥利德走到李九近前,轻手轻脚放下布鲁克琳:“李叔,你怎么还醒着?”
李九低声道:“薛将军让人轮值,说是奇迹洞底下不安全。”
奥利德了然,他笑笑:“布鲁克琳体力不太够,明天我让薛将军再在洞下休整两天。”
李九低头看布鲁克琳。
布鲁克琳的鼻头红红的,她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李九,声音比蚊子还要小:“对,对不起。”
李九笑笑:“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十岁的时候,比你孬多了。”
布鲁克琳点点头。
李九悄没声儿地给奥利德竖了个大拇指,奥利德小得意地扬扬下巴。
李九推着布鲁克琳:“去思倩旁边睡吧,她担心你,一直睡不踏实。”
布鲁克琳老老实实地走到陈思倩身边躺下。
李九拍拍奥利德的后背,他道:“我也得跟你说声对不起,之前是我对不住你。”
奥利德的眼眶迅速泛起红色,然而他的神情依旧很畅快。他也拍拍李九的后背,笑意盎然:“不是,不应该你们跟我说对不起,是我得跟你们说谢谢。”
李九不太明白,但他握握奥利德的手,亲切道:“赶紧去睡吧,你体力本来就不太行,还休息这么少时间。”
奥利德应下,找到鲍雷顿,脚步轻快地跳跃到他身侧。
李九也跟着睡下了,寂静中只有海洋在呼吸。
鲍雷顿的手臂悄悄环住奥利德的腰。
奥利德将眼睛贴到鲍雷顿温暖的大臂上,任凭困意席卷他的意识。
他模模糊糊地想,李九不明白,不明白先遣队不同于卡莫帝国政治圈的魅力,也不明白它给了他多大的改变与人生可能。
是他要谢谢先遣队。
57、庆祝
奥利德梦到了曾经和安娜二世的日子。
听说维弗亲手掏了安娜二世的心脏?
奥利德想,他一定是这个世……
奥利德梦到了曾经和安娜二世的日子。
听说维弗亲手掏了安娜二世的心脏?
奥利德想,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维弗的人了。
奥利德清晰地明白自己在梦境中。然而,当安娜二世在那顶熟悉的帐篷中向他勾手的时候,他浑身仍然忍不住地发颤。
安娜二世伸出一点舌尖,舔舔嘴角:“怎么不过来,害怕?”
奥利德强迫自己伪装出无懈可击的笑脸,软软地靠进安娜二世的怀中:“怎么会害怕安娜姐姐呢?”
安娜二世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在听到这句话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奥利德身体慢慢僵硬,他讨好地笑着,用发顶蹭蹭安娜二世的脖颈:“姐姐是生我的气了吗?”
安娜二世的胳膊环着奥利德的腰身,修长而有力的五指从他的肚皮上一路上游,钳住奥利德的下巴,手腕强制奥利德的脖子以一个令人疼痛的角度向上坳:“我不会生你的气。”
奥利德在梦里有些现实中没有的底气,他在心里暗暗地骂安娜二世有毛病。
他知道这天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在之后的这些年里,奥利德梦见过这次示众太多次,以至于他的屈辱、恐惧、崩溃已经有些麻木了。
“安娜公主。”
奥利德瞪大眼睛。
这是鲍雷顿的声音?
他从前可没有梦见过这种情景。
安娜二世的手松开了奥利德下巴,略带磁性的声音贴着奥利德的头皮响起:“我有事,别进来打扰我。”
“抱歉,安娜公主,可我有急事找奥利德——他应该在您这儿吧?”
奥利德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鲍雷顿站在帐帘外,他看不到鲍雷顿的身形,这让他恐惧一切只不过是他的幻觉。
安娜二世在他头顶安静了很久,最后不容置疑道:“今天不行,你两个小时之后再来吧。”
不行、不可以!
奥利德祈求地瞪着帐帘。
可是帐帘外的人没再出声。
——奥利德不舒服地在隧道底部翻了个身,似乎从深度睡眠中离开了一刹那——
奥利德转过头去看安娜二世。
咦?
他惊讶地发现帐篷不知何时变成了充斥着散光的隧道。
安娜二世拉着他脖子上的项圈,似乎也对环境的转换很疑惑。她警惕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拿住权杖。
隧道里一个人也没有。
安娜二世将权杖向上举了举,权杖底部的镶铁离开地面一寸。
她忽然向前踉跄了半步,权杖很明显地被向前拽动。
安娜二世使力拉回权杖,厉声喊道:“谁!”
奥利德眨眨眼,忽然看到了布鲁克琳。这个孩子在远处,两只手联结着安娜二世的权杖底部镶铁,死死拽住,脸上的表情还是犟得很——
奥利德记得这里似乎被二次联结过,所以更容易被布鲁克琳这个小天才反联结。
他顿悟。之前他去哄回布鲁克琳的时候,布鲁克琳曾经小声地跟他保证,说以后她一定会尽力保护奥利德。
奥利德焦急地冲布鲁克琳喊:“你松手!安娜二世会杀了你的!”
布鲁克琳死犟死犟的,就是不看他,愣是要把权杖拽掉。
眼看着安娜二世即将夺回权杖的联结权,一把铁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诡谲地直取安娜二世的头颅。
是薛旦!奥利德热泪盈眶。
安娜二世哪里想得到隧道里还能凭空冒出其他人,被迫松开权杖和项圈,低下身,抽出剑,抵住飞来的铁刀。
安娜二世松开项圈的一刹那,奥利德就被一双臂膀抱住。那双臂膀带着他远离了安娜二世。
奥利德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喃喃道:“鲍雷顿、鲍雷顿,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身后的人没接他的话,只是说:“我也会保护你。”
奥利德的视线顿时就花了,他的眼泪哗啦啦往外淌。
他拼命地咽唾沫,和酸酸的嗓子眼作斗争。但是他又看到,李九不知从哪里赶来,转动着奥利德没见过的某种武器,拦截住要向奥利德飞来的安娜二世。
奥利德再也忍不住,哭声从嗓子口散开来。
直到陈思倩捏着安娜二世血淋淋的心脏走到奥利德面前,笑道:“别哭了,你看,我们帮你把安娜二世的心脏取出来了。”
奥利德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奥利德?奥利德?”
奥利德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抽抽鼻子,迷茫地睁开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了围成一圈看着他的先遣队员们。
鲍雷顿整个身子覆在他上方,询问道:“你梦见什么了,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
奥利德转动视线,看过周围的一张张面颊。
布鲁克琳的臭脸、陈思倩好奇中带着关切的眼睛、李九皱出个疙瘩的眉头,还有薛旦。
他用审视的目光从上至下盯着奥利德,但却并没有出声打断鲍雷顿的问话。
奥利德的眼泪就像刹不住闸一样往外涌。
奥利德最后哭着上了路,虽然一只手时不时得要抹一把眼泪或者鼻涕,但他的眼神很亮。
因为,在他醒来后,夜晚又闲不住出去游逛的薛旦给先遣队队员们带回来了这样一个消息:
前面再走大概半个上午,会到达隧道的转折点,自那之后,隧道就变成了海洋中的夹层。
道路发生显著的变化,也可以算作他们大迁徙阶段性胜利的标志。
好事成双,在隧道扩散成夹层的地方,出现了和二号奇迹洞相隔格外近的三号奇迹洞。
薛旦决定,他们今天不在二号奇迹洞底下休整,而是将队伍带到三号奇迹洞边上,恢复两到三天,将巨兽的肉和水处理成便于携带的方式,以便尽全力应对变化的、未知的路途。
不出薛旦所料,众人在上午十点半左右到达了隧道出口。
面对着骤然开阔的前路,陈思倩诗兴大发,张口啊了几声,憋住一句:“感谢大自然和厄洛王,赐予我们大洋中部的夹层通路。”
汤肖普撒欢跑进宽敞的前路,脸上洋溢着巨大的笑容,结果他刚跑出四米,忽然紧张兮兮地回过头,两步又跨回队伍前头:“我的娘!咱们有指南针吗!”
李九把他拎回来,面上有点挂不住:“赶紧回来吧,别搁这丢人现眼,指望你记着指南针,我们早就都迷路了。”
薛旦回答:“没有,我和李九认得南边。”
汤肖普惊奇地看看李九:“大叔,你好厉害。”
薛旦酸溜溜地瞅了他一眼,伸手摸摸胸口。
李九对汤肖普的情商头痛得很,他寻思还好这一窝子人都是自家人,不然就汤肖普这说话方式,他天天给这「儿子」往回找补都嫌累。
先遣队再次启程的前一天晚上,根据陈思倩的提议,十四个人在隧道口围了个圈子,准备小小地庆祝一次。
五大麻袋的巨兽肉和几大囊水袋积在一边,人群圈子中间还垒了一小撮生肉堆。
十四个人坐着,面面相觑。
陈思倩拍拍手,试图活跃气氛:“我们要不要说一说自己的故事?”
十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薛旦道:“我的故事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东南移民高望附和道:“知道——”
陈思倩笑话他:“你怎么跟学生回答问题似的。”
高望哈哈笑笑:“这不是薛将军这话问的,唤醒了牧师在我血液里镌刻的本能吗。”
他说完,众人又重归沉默。
奥利德道:“那个,我给你们唱首歌?”
陈思倩赶忙鼓掌:“欢迎!欢迎!”
奥利德于是清清嗓子,有些生涩地捡起他多年不干的老本行:
“我睡在这里,——翻涌的柔嫩与下沉的劲峭——
交汇的地方。
——贝壳从海面上牵下——
一串呼吸的泡泡,
——将微张的蚌缝托付于——玫红色的渔网……”
清冽而悲伤的歌声被隧道壁回荡,巨兽遥远的鸣叫做了人声的背景。
澄澈的嗓音竟然充盈了辽阔的命运感,奥利德自己都没想到他的歌声发生了如此变化。
他开始收尾:
“阳台慢慢地、慢慢地柔软,像小提琴蛰伏的颅腔。
不过我还是睡在这里,为了给大地留下一只眼睛。”
奥利德收声。
他凝视着脚下波动的海水,和海水底下鱼群的黑影。
第一个说话的人是陈思倩:“那个——我想说,你唱得比主教堂的唱诗班还要好听。”
高望跟着道:“你能唱出这种声音,我相信你不是个小人。”
鲍雷顿反驳高望:“别给他戴高帽子,他就是个小人。”
李九道:“兄弟,你也不用这么说自己对象吧。”
奥利德听到「对象」两个字,紧张地竖起耳朵。
鲍雷顿就像根本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我爱怎么说自己对象就怎么说。”
奥利德赶紧给他捧哏:“说得对啊。”
李九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行行行,是我多此一举了。”
陈思倩趁机去问汤肖普:“你呢,你呢?”
李九警惕地把话挡回去:“什么你呢。”
汤肖普学奥利德:“对啊对啊,什么你呢。”
陈思倩憋了又憋,才没把李九刚刚给鲍雷顿说的那句话还给李九。
高望忽然起了个头:“我说,咱们这东南两区人这么多,大家有没有一种感觉。”
众人齐齐回头看他。
高望叹口气,戳戳脚前头的生肉:“你们觉不觉得,厄洛海区和亚陵山区签订停战协议的日子还像昨天一样。”
陈思倩的声音也低沉了些:“是,这四年过得比黑暗十年还精彩。”
奥利德倚着鲍雷顿,静静地听东南联盟的先遣者们开始一句一句回忆之前的日子。
后来,在他永远离开的那一天,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个场景。
头上和脚下都是无垠的水与生物,耳边哝哝着同伴的感叹与低语,他的身子半个被鲍雷顿拢在怀里,身下垫着织棉的布套。
就在这样令人舒心的节奏与环境中,奥利德第一次不知不觉地沉沉地、无梦地睡着了。
58、降温区
按照后来统一规定的历法来算,先遣队启程离开隧道,正式进入降温区的这按照后来统一规定的历法来算,先遣队启程离开隧道,正式进入降温区的这天,是后纪元元年元月十八日。
降温区的奇迹洞遍布脚下,先遣队的食物和淡水资源都很充足,他们顺顺利利地走到了后纪元元年十月九日。
十月九日这天晚上,奥利德忽然觉得有点冷,他只当是自己白天没有调整好,于是谁也没告诉。
队伍中,不光光是奥利德,布鲁克琳也觉得有些发冷,但她同样没有放在心上。
十月十日清晨,先遣队队员们继续上路,他们对于这日复一日的相同劳动早已厌倦,潦草的睡眠环境、千篇一律的散光、高强度的赶路距离,使得大迁徙早已失去了开头磨合和焦虑的乐趣。
41/69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