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薛旦道:“我今天怎么突然感觉自己从没有经历过这三十几年,好像我还是二十多岁。”
卢卡斯道:“那是你年龄冻结得太早,要是你现在的身体年龄是四十几岁,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薛旦闻言,转头迷瞪地瞅瞅卢卡斯:“我看你也没什么老相啊,这不挺年轻的吗?”
卢卡斯瞄他一眼:“老相在细节。”
薛旦点点头,视线停在卢卡斯的侧脸上,室内的视线已经渐渐昏暗,两人并没有开灯,一种静谧氤氲在海边小镇中。
薛旦道:“你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大美人。”
卢卡斯道:“确实是——之前你在亚陵山区,有一天早上还说终、于感受到了我的美,怎么今天眼睛突然不瞎了?”
薛旦笑:“那不是早就看习惯了,忽然被惊艳到,还有点措手不及吗。”
卢卡斯缩缩脖子:“得了,我的大将军,三十年不见,嘴这么甜,是跟哪个小家伙磨练出来的。”
薛旦闻言,在脖子里掏来掏去,卢卡斯一开始还没明白薛旦在干嘛,静静地看着他掏,直到薛旦捞出一只洗到有些掉色的干干净净的小布熊,两只眼睛弯弯,对他道:“跟这个小家伙磨练的。”
我的娘,卢卡斯心想,薛旦是想他了。
卢卡斯于是低头,将鼻尖贴在薛旦的鼻尖上,轻声道:“你还有只小熊,这三十多年,我连个念想都没有。”
薛旦一激动,想要抱住卢卡斯倾斜过来的身体,结果忘记两人的手拷在一起,哗啦一声,卢卡斯的胳膊被他往身体斜后方带去,差点摔倒。
薛旦赶紧收回左手,用空着的右手扶住形状狼狈的卢卡斯,张开嘴:“我——我……”他一句话没说完,又哼哧一声笑出来。
卢卡斯郁闷地坐直,看着又笑开的薛旦,自己也有点想笑:“咱俩这样可真费劲,能不能把联结咱俩的手铐链子接长一点?我又不是神仙,跑不掉。”
薛旦立马肃整颜色,警惕道:“不行,宁肯费劲一点,也不能相信你这种话。”
卢卡斯引诱道:“你和我三十多年没见,你就不想上床上亲热亲热?”
薛旦睨他。
卢卡斯持续引诱:“咱俩现在绑成这样,还怎么亲热?估计我想好好睡个觉都困难。”
薛旦神秘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卢卡斯疑惑。
薛旦道:“我为了这事,提前已经想好设计了。”
卢卡斯更疑惑了:“嗯?设计什么?”
薛旦兴致勃勃道:“我先把碗刷了,一会儿带你去看。”
别是设计那玩意……卢卡斯提心吊胆,薛旦不是一向都挺正常的吗?
在他被薛旦拉着刷碗的空当,发明家卢卡斯脑中已经设想了好多种便利的设计,并且真心希望薛旦不要搞出这种东西。
薛旦收好最后一只碗,洗洗手:“得了,去看看你的床。”
卢卡斯沉重地点点头。
他跟着薛旦离开厨房和餐厅,穿过大厅,从木螺旋梯上到二楼,停在主卧门前。
薛旦推开主卧的门。
卢卡斯看到了一张双人床,其中远离门的那部分床位上,床头系着些材质奇怪的手铐和——条条?
薛旦拉他过去介绍:“我之前就想,你本来睡觉就不踏实,再把手绑起来岂不是就根本睡不着了,所以找到了这种合金软材质。”
薛旦拉住卢卡斯的一只手腕,先扣到床头左边的手拷上,然后死死环住卢卡斯的另一只手腕,解开他这只手腕上的手铐,引着扣到床那边的手铐上。
接着,薛旦解开床头其中一只手铐,只剩下一条链子拷着卢卡斯。
这床头的两只手铐间用一根软合金条相连,卢卡斯发现这玩意可以轻易伸缩,能在一定范围内让他随意挥动双臂。
不过,一旦卢卡斯试图将两只手腕靠近,它就会在达到能够解开手铐的距离之前固化,任卢卡斯怎么使劲都掰不断。
卢卡斯心里有点感动:“那你就放心让我和床绑在一起,不和你绑在一起了?”
薛旦摇摇头:“不可能的,我把链子加长一点,手和脚都绑上,安全系数高一点,也不耽误你睡觉。”
卢卡斯一时无言。
这么费劲,究竟为了什么呢?
薛旦是不是有点高估他的能力了?
卢卡斯完全有理由相信,薛旦一定在十年前就开始开会,给所有黎明市的人科普他的长相,达到仅仅针对他的「全民皆兵」了。
其实卢卡斯想要逃,还真有办法。
这办法,还是他为了防止周衣裳和卡姬玛通报敌情,花了十年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
但前提是卢卡斯得想出个招把他的手从手铐里解出来。
卢卡斯绝望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薛旦美滋滋地给卢卡斯展示完他的精心设计,又把卢卡斯重新拷回普通手铐中,移进浴室:“看,这里头我连管道都封死了,以后我从外面运来热水,给你倒上,然后我在这放了个长链子,我就站在门外,和你里面连着。”
“浴缸上头还有一个手铐,这样就辛苦你单手洗了——外面的链子长度我也把控着,反正是别想把两只手靠近去撬另一只手的锁。”
“还有啊,你别看这锁看起来好撬。”薛旦警告他,“这里头的锁芯我可是削了一点点我的刀柄融进去,你一旦触动它,我的联结立马就能感知到。”
卢卡斯麻木地点着头。
他有理由怀疑,自从柳园园对他说完占卜结果之后,薛旦这十年都在研究如何严密地防止他的逃跑——
并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被铐住的卢卡斯最舒适的生活环境。
救命……
70、论辩
卢卡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薛旦已经坐了起来,直着上半身正对他发愣。
“睡得还行吧?”薛旦问……
卢卡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薛旦已经坐了起来,直着上半身正对他发愣。
“睡得还行吧?”薛旦问他。
不只是还行。
昨晚卢卡斯睡了这二十八年来最好的一觉。
卢卡斯睡得足,此刻也没什么困意。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对着天花板道:“挺好。”
薛旦似乎还蛮开心,把卢卡斯的手腕扯住,要给他换上白天用的那一副。
卢卡斯半阖眼皮,任他摆弄。
算算时间,今天下午铁人就应该到南岛了。
他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出柳园园会用占卜将他一军。
卢卡斯从眼缝里看看低头捣鼓手铐的薛旦,心中升不起一点想要逃离的愿望。
这二十八年的实践虽然并没能给卢卡斯一个明确的结果,但他已经逐渐意识到,铁人或许并不是人类将来应当进化的方向。
二十八年,旧大陆没有安全问题、没有道德下滑,没有自私自利也没有不择手段的铁人,发展速度保持均衡,城市建设很迅速,按理来说,算是很成功的实验案例。
但是卢卡斯心里开始怀疑,颠覆了自己文化的同种族人,还算的上在发展他们原本的文化吗?
薛旦满意道:“扣好了。”
卢卡斯问他:“你为什么要带着那么多人南迁呢?”
薛旦看看他,似乎在揣摩他的神情,最后道:“还能为什么,为了活命啊。”
卢卡斯道:“如果你知道人类被铁人杀死后,可以通过浸铁水重生为铁人,你还会带他们南迁吗?”
薛旦俯视着他,黑眼珠看不出情绪:“会。”
卢卡斯:“为什么?”
薛旦舔舔唇角:“因为迁徙之后,我觉得现在我活得很好,肯定比留在旧大陆当铁人好。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撇嘴道,“就是得和你分开。”
卢卡斯笑笑:“是吗。”
薛旦忽然抛出一个致命问题:“我说你,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之所以没在屋顶上把你制止,是因为我相信你的选择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啰嗦,皱皱眉:“但是,你为什么没有自己主动变成铁人呢?”
薛旦看看卢卡斯,又补充道:“反而宁肯冒着彻底死亡的风险,喝下新病毒,赌成「神」。”
他问到了卢卡斯一直不愿意面对的核心问题。
卢卡斯知道自己宁肯孤注一掷,也不愿意成为铁人。
为什么呢?
卢卡斯被迫开始痛苦的思考。
薛旦道:“因为你打从心底里也不认可铁人和人类等同,你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
他说的也许是对的。
卢卡斯想,虽然他现在搞不明白,薛旦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受了想要劝降卢卡斯的心理的影响。
薛旦又美滋滋道:“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卢卡斯面无表情看他耍宝。
薛旦嘿嘿一笑:“你潜意识中根本不觉得人类和铁人能够相爱和交配。”
卢卡斯无以反驳。
薛旦收了收笑意:“你既然就这个事儿问我了,我就好好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我没想太多,只是凭我仅有和铁人打照面的经验,我觉得吧,铁人有两点让我难以接受。”
“第一点是,它们有强烈的灭亡人类的意愿。这种意愿不像是为了其他人好想要进化其他人,而更像是一个侵略民族对被侵略民族的赶尽杀绝。”
“第二点是,它们仅仅和人类记忆重合。我和铁人康斯坦打过一架,它面对我——
勉强也算是有一个月交情的兄弟,表现得和我认识的康斯坦完全不同,我并不觉得他们两个是一个人。”
“所以吧,我没想过什么人类发展方向,没想过什么秩序啊科技,我单纯地就把铁人看作是一个侵略民族。”
卢卡斯能大概猜出薛旦的想法和感受,但听他这么明确地表述出来,还是有点情感波澜。
“你说得没错。”卢卡斯道,“可是在我和铁人相处的这么多年里,我还是能感受到它们的性格差异,能感受到它们与变成铁人之前的人类的很大相似之处。”
“宋昱关活着,康斯坦活着,塞瓦格活着,梅昂活着,乔伊也活着。”卢卡斯道,“这都是真的。”
薛旦好像受到了触动,他的黑色眼睛明显地泄出一点恍惚和思索。
“我曾经遇到过铁人乔伊——在我隐匿在宋昱关部下的时候。”卢卡斯道,“它是唯一一个一眼就看出我是谁的铁人,也并没有揭发我的身份。”
“虽然它看起来没有什么激动的神情,甚至都没多看我两眼,不知是怕给我惹麻烦还是什么。”
“铁人宋昱关还是和它之前一样,比其他铁人都难驯服,心中的信仰感很淡,培养不出个人崇拜之情。”
“但是它会自我贬谪,并且甘愿服从铁人梅昂的管理。”
“铁人塞瓦格依旧好骗——好劝服,它的心中也仍然愿意为了铁人的未来考虑。但是它很难激动、很难悲伤,对我只有崇敬之情。”
卢卡斯又把铁人梅昂和康斯坦跟薛旦分析了两句,道:“你敢说,它们和原先的人类形态只是记忆重合?”
薛旦不说话了,他的表情有些迷茫。
卢卡斯道:“我见过一对铁人和人类结合的夫妻。”
“妻子不愿意变成铁人,她的丈夫就一直藏着她,保证她可以如愿不成为铁人。”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被发现了,她的丈夫向我请示,求我开口让她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的妻子能够拥有不变成铁人的权利。”
薛旦挠挠眉毛。
卢卡斯道:“但是妻子跟我说,曾经,在厄洛海的铁潮中,她的丈夫只救了她,没救他们的孩子。”
薛旦有些烦躁:“把铁人打退,就不用思考这些问题了。”他挠挠脸,“我也不劝你了,我对铁人没有你熟悉,总之还是那个问题,你站队铁人的话,为什么自己不肯变成铁人——你要是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干预。”
“但是我肯定是站在铁人对立面的。”
卢卡斯道:“我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
“但是我已经坐上了它们大首领的位置……”卢卡斯道,“这和二十八年前不一样,我没良心反水。”
薛旦摇摇头:“卢卡斯,你再好好想想,你既然知道自己的重量,就该知道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覆灭一个种族,也有可能给予一个种族新生。”
“我明白。”卢卡斯说。
窗外的鸟鸣和二十八年前的卡莫帝国很像,拥有神奇的静谧空气的力量。
“既然如此……”薛旦道,“咱俩也算是摊牌了,我也就继续防着你,走,先去洗把脸刷个牙,今儿早饭我带你领略一下我们黎明岛的海鲜。”
卢卡斯道:“好。”
薛旦总是能把所有的严肃气氛一扫而光,心态不是一般的好。
很适合卢卡斯这种想得太多的人。
薛旦拉起卢卡斯,敦促他换衣服。
卢卡斯决定不穿软甲,只套外套,结果被薛旦制止了。
薛旦说,他已经跟黎明岛的所有用户阐明了卢卡斯的长相,虽然只说他是陈婆小说《末世与爱》的另一位主角,但是他还是怕有人知道卢卡斯的身份来刺杀他。
总之,薛旦提醒卢卡斯要珍惜生命。
卢卡斯穿上软甲之后纳闷地问薛旦《末世与爱》是本什么小说,该不会是写他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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