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虽然自己觉得光明磊落,可在其他人的嘴里转一转,出来时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宁澄没忘记自己曾入过天一牢,虽然结果是无罪释放,但传扬出去恐怕不太好听。
若这件事传到居心叵测之人耳里,搞不好还会说宁澄靠裙带关系脱罪,再通过贿赂风舒入职忤纪殿。
他好不容易有了个朋友,不希望自己这点小小的幸福也被夺走。
小麻在意的却不是这点。他摆了摆手,道:“宁澄兄弟,听说你现在和风判大人同居,每日都一起甜蜜地工作,之前也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风判大人热烈相拥。敢问宁澄兄弟,你和风判大人是不是、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咳……咳咳、咳!”
什么叫那种关系啊?
而且什么甜蜜,什么热烈相拥——哪有这回事?
宁澄毛骨悚然,第一时间想要反驳,可仔细思考小麻说的话以后,却又无法出言否定。
他和风舒确实同住在风月殿,从昨日开始一起行使忤纪殿工作,也的确曾在天一牢前拥抱……可那只是个意外啊!
不对,之前乘丝帘伞时也抱过,还有在宁府残垣前……不过那距离望云宫太遥远,所以小麻说的,应该是天一牢那一次?
宁澄按了按额侧,深深地体会到了谣言的可怕。
自己和风舒明明就清清白白的,只是普通的友人关系,偏生这又是个不能说的秘密,所以现在要怎么解释才好啊?
见宁澄涨红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麻权当他心虚了,笑着用手臂拐了拐小黑:
“看看,还是我说的对吧?之前打赌是你输了,别忘了给我半两银子。”
这两人居然还打起赌来了!
宁澄不想过问赌约内容是什么。他轻咳了声,弱弱地说:“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其实……”
小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挂着一副「没事,我理解」的笑容:“放心吧宁澄兄弟,我们会守口如瓶,不会说出去的。”
他看了看小黑和小平,挤眉弄眼地说着:“是不是啊?”
小黑抿了抿嘴,一脸不甘心,像是在心疼自己那半两银子。
小平似乎很清楚自家同僚有多嘴碎,满怀同情地望了宁澄一眼。
“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四人的谈话。小麻脸上笑容一敛,忙收回搭在宁澄肩上的手,往一旁站去。
来人便是风舒了。他淡淡地瞥了小麻一眼,然后开口:“我已查探过坟场四周,并无任何异象。今日先到这里,待夜间再看蛾子有无变化。”
他一挥手,将那二十只锁物囊收入袖中。
哦?所以今日提早下衙吗?
宁澄本来想说要等黄昏才能去见芙儿,可听风舒的意思,是让他们就地解散,那他就不需要等那么久了。
“为谨慎起见,还请各位用扫尘术洁净身体、衣物,再返回宫中洗沐。”
众人依言照做。
风舒勾了勾手,示意宁澄靠近自己,然后凑在对方耳边说道:“宁兄,待会儿一起到暖泉沐浴如何?”
自那天和风舒在暖泉洗浴后,宁澄总找着借口到差役所的洗澡间沐浴。此刻听风舒带着笑意提出的邀约,他不由得面上一红——
风判大人,你知道宫中把我们传成什么样了吗?
宁澄努力地把脑中「风判大人和下属一起洗澡」、「那名下属居然能用文判大人专属的暖泉」、「他俩果然有一腿」等等语句划掉。
开玩笑,这种流言要是传出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宁澄干笑着摇头,道:“风舒还是自己洗浴吧。我待会儿有事,想尽快洗完澡,就不去暖泉了。”
风舒道:“宁兄是想去找芙儿吗?风舒也可以一块去的。”
宁澄道:“确实如此,不过——”
他脑袋里响起小麻说的「每日都一起甜蜜地工作」,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听说近日城中冒出不少窃案,风舒不是答应了下午要去失窃的店门看看?”
实际和风舒一起工作后,宁澄才知道他之前说的「不忙」都是假话。
身为忤纪殿掌讯,风舒要履行的可不只是节令日审讯而已,许多大大小小的案子在真相未明之前,可是需要好好进行探查的。
风舒道:“那是下午的行程。此时不过巳时三刻,就算赶回宫中沐浴、用膳,也不耗多长时间,不会耽误公务。”
宁澄:“……”
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不想和你一起去——
宁澄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我、我其实想先去逛逛街,给芙儿买些东西,晚点再送去贾府。”
风舒笑了笑,道:“没事,我陪你。”
……
宁澄被那澄澈的笑容打败了。
风舒真心待他,而自己却顾着担心被人误解,将风舒推远……
算了,旁人心思龌龊,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见宁澄不再反驳,风舒便让大家返回望云宫。和来时路一样,他们先是经过一片荒草地,再绕过几条小径后,方才回到城镇。
一入望云宫,小黑、小麻和小平便和两人道别,往差役的居所走去。宁澄则跟在风舒后头,慢步走回风月殿。
由于有风舒带路的关系,宁澄走回风月殿的路上,并不需要专心认路,这也让他有了思考的余裕。
刚才一时心软答应和风舒一起行动,可是这样下去,果然不太好吧?
万一望云宫流言四起,不仅会败坏宁澄的名声,还会连累风舒被拖下水。
到了那时,宁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厚着脸皮在望云宫待下去。
宁澄心中烦闷,脚下越走越快,猛地手臂被人一拉,他重心不稳,直接往后倒去。
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耳边传来风舒低低的笑:“宁兄,想什么呢?”
同样的话语让宁澄想起暖泉里,风舒抓着自己那一幕。他脸上微红,连忙站直了身,道:“没什么。”
风舒道:“宁兄怕是有心事吧?连走过风月殿都不知道。”
宁澄一怔,往后方看去,果然看见风月殿那缥色的轮廓。他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我只是在想……等等可以买些什么给芙儿。”
风舒笑道:“宁兄不必烦恼,待会儿上街,看见什么需要的,买回来就是了,全都记在风舒账上。”
宁澄才刚入职,还没收到俸禄,自然也没钱买东西。他要面子,之前买东西都用「借」的名义和风舒要钱,好在他在望云宫内不愁吃穿,也没欠下太多债额。
此刻,风舒主动要买单,宁澄虽想拒绝,可自己口袋空空,总不能卖身还钱吧?
于是,宁澄只能干巴巴地说:“那就多谢风舒了。这笔账先记着,来日收到俸禄之时,我再还给你。”
风舒道:“我也想为芙儿做点事,买点东西不算什么。将来她若真入了蓝严堂,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难不成宁兄也要帮她还吗?”
“这个嘛……”
宁澄愣了下。
虽然宁澄觉得芙儿可怜,可毕竟非亲非故的,他若是要帮芙儿到底,就只能欠风舒一大笔债务。以差役每月的那点俸禄来看,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吧。
“这次算在我的账上,之后的才由风舒支付吧。”
宁澄想了想,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见他坚持,风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牵起宁澄的手,径直往风月殿走去。
19、第十九章:出街啦!
二人折返风月殿,备好换洗衣物后,便分头洗澡去了。拾掇的过程中,宁澄努力不去看风舒的脸色,免得自己一时心软,被拐到暖泉沐浴。
待他从洗澡间返回风月殿时,风舒已经洗好了,正在搓揉着头发。
由于刚洗完澡的关系,风舒的眉间染上了一层水气,眼眸也有些湿润。
一颗颗珠玉般的水滴从他的发丝滴落,从颧骨滑落到脖颈,然后往下,没入洁白的亵衣中。
虽只穿着简单的内搭,可风舒领口收得很高,非但不显诱惑,反而有种禁欲的感觉。
这样的风舒,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见宁澄进来,风舒朝他笑了笑。他容色极美,一笑之下更显清新俊逸。
宁澄虽和风舒同住许久,却也忍不住暗暗赞叹:好一个翩翩公子!
相较之下,宁澄有点自惭形秽了。他从前常听人夸自己好看,可和风舒一比,却是有些黯然失色了。
风舒笑笑,开口:“宁兄洗好了?”
宁澄点了点头。
和风舒不一样,宁澄为图方便,每次洗完澡后便直接施术弄干头发,然后穿戴整齐。
由于已经不是上衙时间,他换穿了件松花色的常服,看上去很是清爽。
风舒飘然站起,法术一施,发上的水气瞬间蒸腾消失。他挽好发髻,披上外袍,对宁澄一笑:“走吧,先去用膳。”
由于宁澄之前表示自己赶时间的缘故,二人匆匆吃完午饭,便出了望云宫,来到大街上。
那些摊贩、店家见风判大人亲自来采买,吆喝声愣是比平时添了几分热情:
“糖葫芦!甜滋滋的糖葫芦!大夏天的,来一串冰凉爽口的糖葫芦吧!”
“包子!刚出炉的包子哎!”
“卖衣服!各种款式的新衣服!”
一旁有人笑骂:“孙大娘,你这衣服是麻布制的,一般人穿穿也就罢了,还想着卖给风判大人啊?”
那卖衣服的妇女「啐」了一声,道:“大家都扯着嗓子喊,我喊喊不行吗?”
那些人还想还口,却见风舒缓缓向这边走来,在孙大娘面前停下,水色的薄唇轻启:
“大娘,您这儿有没有小姑娘的衣裳?约七岁左右的,给我来几件。”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就连原来吆喝着的小贩也忘了叫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风舒。
孙大娘也吓到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忙道:“有、有的,小女子这就给公子找找。”她慌乱之下,连称呼都乱套了,引来群众一片讪笑。
风舒却也不恼,只是温声道:“不急,您慢些找,尽量找用料细滑些的。”
孙大娘连声应允,在身旁的大竹筐里挑了好一会儿,才唯唯诺诺地将几件亚麻裙子放在摊上。“这是我这儿最好的衣服了,再好就没有了。”
风舒摸了摸,觉得还不错,便扭头问宁澄:“宁兄,你觉得如何?”
适才群众望向风舒时,宁澄感觉有些不自在,便悄悄站离风舒远一点。
此刻,风舒的这句问话,愣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宁澄身上。
宁澄:“……”
不——风判大人您决定就好,为什么要迫害我啊!
宁澄心中流泪,脸上却硬挤出微笑:“不错,买下吧。”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向风舒扫去。风舒灿烂一笑,道:“大娘,这些我都要了,请包起来罢。”
风舒这一笑,纵然孙大娘已徐娘半老,脸却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她笨手笨脚地将那几件衣服包好,然后颤抖着嗓子说:“一、一件五十文钱,共三件,给大人打个折,收一百文钱就够了。”
一旁的大爷嚷嚷:“喂,我那天可不是这样算的啊!”
孙大娘涨红了脸:“你和风判大人能一样吗!有本事,你也去当文判啊!”
她骂完,却又突然发现自己失礼,有些畏惧地缩了缩头,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风舒的脸色。
风舒道:“我看这衣服做工精细,想来裁制不易。这钱大娘拿着,收好了。”
他从袖里掏出个锁物囊,取出两百文铜钱,轻轻放到摊板上。
孙大娘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忙将那串钱揣进怀里,乐呵呵地道:“多、多谢风判大人,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这里还有各式各样的衣服,男人、女人、小孩的都有。”
风舒微笑摇头,将包好的衣服拿起:“没有了,多谢大娘。”
四周突然又热闹起来,各个街贩喊声一个比一个响亮,眼巴巴地盼着自己能像孙大娘一样幸运。
那些来买东西的民众则开始窃窃私语,大致是在议论为何清雅的风判,会突然带着一位男子来买小女孩的衣物。
一时间,叫喊声此起彼伏,整条街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见状,风舒转身执起宁澄的手,无视所有人惊呆的脸,道:“人多,当心走散。”
宁澄忽然又成了众人目光聚焦的对象。他低垂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脸上晕起两抹绯红。
风舒带他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摊子,进了一间又一间的店门,手中的布包也越来越多。
中途,宁澄心不在焉地应了风舒几句,也帮忙提了几个小包袱。
——我错了。和花判出门,至少大家的关注点都在他身上,可和风舒出街,焦点为啥在我俩身上啊!
他感觉着众人的目光从风舒移到自己,再从自己移到风舒,周而复始、不断循环。
“宁兄,这糍粑看起来不错,我们多买几个带回风月殿,好吗?”
风舒温柔的嗓音响起,听在宁澄耳中,却像是魔音穿耳一般。
……怎样都好啦!别再叫我了,我心好累。
宁澄胡乱点了点头,欲哭无泪。
这下,流言应该不止传遍望云宫,而是直接传遍整个夙阑城了。
由于需要躲避人群的关系,两人买好东西以后,已经是申时了。
风舒施法将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传送回风月殿,然后问宁澄:
“接下来要执行探查,宁兄还要跟来吗?”
——其实,说要买东西的是宁澄,可刚才几乎都是风舒在和街贩、店老板打交道。
宁澄脸皮薄,虽不想继续被人注视的感觉,却也不好意思就这么甩头走人。他嗫嚅了半天,道:“我……还是跟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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