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澄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见花繁一脸灿笑地朝自己走来,然后伸手揽了揽他的肩。
宁澄直觉有些不妙,下一秒,便收获了群众怨恨的眼神。那「盼盼姑娘」更是满脸写着不甘,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他。
“误会、误会,我不是来寻花判大人的,我……”
宁澄还没说完,就被花繁捂住了嘴巴。
花繁脸上笑着,以连音咒对宁澄道:“宁兄,我帮了你那么多忙,你这样对我不理不顾,也太不厚道了吧。”
宁澄被他捂得说不出话,只得用连音咒回复:“我说花判,你一开始就拒绝不就好了吗?干嘛非得跳舞给这些人看啊。”
“你不懂,受欢迎的美男子是很辛苦的。总之快点配合我,不然我向风兄告你始乱终弃。”
宁澄放弃挣扎,就这样在围观群众的抱怨声中,被花繁架着离开了现场。
花繁一离开,那些人又吵嚷起来,争抢着地上的碎银铜板。
宁澄想起花繁适才赤着足,可他低头一看,却见花繁不知何时已将鞋袜穿好,连靴子上的丝带也绑得整整齐齐。
由于花繁表示自己饿了,于是宁澄就莫名其妙地被带去酒楼吃饭。
他一边暗自庆幸去的不是阳柳居,一边思索该怎么摆脱对方。
——虽然我并不排斥和花繁一起用餐,可那些酒楼客人的眼神,实在太讨厌了啊!
和花判同坐一桌有那么奇怪?好好吃你们的饭不行吗?
宁澄在心中抱怨着,可他也明白若是换个立场,自己恐怕也会因为好奇,忍不住看个几眼。
菜还没上桌,花繁觉得无聊,便从宁澄那儿拿过风舒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听说,你和喑喑一起吃过饭?”
“噗——”
宁澄喝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他赶紧抹了抹嘴,道:“你、你听谁说的啊?”
花繁摇着扇子,道:“喑喑素来在自己房内用餐,昨日不知为何兴致大发,和一差役扮相的男子一起去了膳堂,还同坐一桌吃饭。我嘛,和膳堂的人很熟,这种稀奇的事,不传到我耳里才奇怪吧。”
他将扇子一收,道:“我听说了以后,一猜那人就是宁兄你,果真不出我所料。所以宁兄,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说来话长,一切不过是个意外,哈哈哈。”
宁澄苦笑。这事要说清前因后果,可真有些复杂。
花繁摸着扇骨,笑眯眯地说:“没事,我很有空,你从头说一遍吧。”
宁澄只得将昨天月喑误食风舒带给自己的辣菜、最后为了赔自己一顿饭而去膳堂的事说与花繁听。
花繁听完以后,手中折扇一拍,道:“所以,喑喑以为那食盒是我送的?”
宁澄扶额。这人果然很自我中心,听了那一长串的故事,居然只抓了这个重点。
“唉,看来我最近太不关心喑喑了,不如今晚找他吃饭?”
……你爱怎么做随便你,别带上我就好,呵呵。
“哎不对,今晚风兄找我有事,还是约在明晚吧。”
是是是,你爱怎么怎么……嗯?
宁澄有些讶异,问:“风舒今晚要见你?”
由于花繁个性很随和的关系,宁澄在他面前也比较放得开,不会担心有什么逾距不逾矩的问题,反正花繁自己都没怎么在意。
花繁道:“是啊,好像对于城中频发的窃案,有事想让我帮忙吧。”
听了花繁的回答,宁澄想起城中最近确实不太平,频频发生入屋行窃的案子。因为此事,昨日他还和风舒一起去织女屋来着。
不知道秦姑娘怎么样了?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宁澄心中没来由地酸涩了下,似乎十分地感同身受。
他记得秦鹤说过,自己女儿在缝制嫁衣,看来婚事将近了。
只是,秦菱似乎另有倾慕之人,那这桩婚事对她而言,恐怕就不是什么喜事了。
花繁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宁澄专心扒饭,没怎么理会他。
像是看出宁澄的敷衍,花繁也渐渐止住话头,捧起饭碗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以后,宁澄要回扇子,抓准时机和花繁告别,然后回风月殿休息。
风舒不在,宁澄无事可做,便寻思着找几册话本看看。然而,左殿内的书柜上,除了《夙阑律法集》、《非人录》、《功法册》这类能有效助眠的书籍以外,并没有能打发时间用的闲书。上回碰散的画纸,也全然不见踪影。
宁澄翻了一阵,心道风舒应是顾虑自己住进左殿,便将那些较私人的物品收到别处去了。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面前的书柜,指尖在书脊上一一点过,然后有些气馁地取下最角落的一本书,打算随意消磨些时间。
然而,在那本足一寸厚的书被抽出以后,紧挨着书案的柜子忽然震了下,瞬间吸引了宁澄的注意。
随着几声细微的喀嗒声,那柜子下方的书册自动挪到外边,露出了藏在里头的小暗格。
——好吧,像风舒这样的大人物,寝间设有机关并不奇怪。
我再多摆弄几下,是不是还会弹出通往秘密宝库的暗门啊?
宁澄内心交战片刻,左右风舒还没归来的迹象,便轻手轻脚地走到柜子前蹲下。
他盯着那暗格看了一阵,伸手在上边摩挲了会,那暗格居然就自行开启了。
哇,风舒你这暗格设置得是不是有点随便——等等,该不会我误触了机关,马上就会被毒针扎死吧?
在宁澄胡思乱想的当儿,那暗格门已开启完毕,停在原地不动了。
和宁澄预想的不同,那暗格里既无存放秘密书信,也没暗藏什么珍宝秘籍,而是摆着和左殿格格不入的两尊人偶。
那俩木雕人偶约半尺高,呈站立状,双手垂于身侧,非但做工精致,还被细心地漆上颜色。
两尊人偶皆是黑发粉面的男子,一个看上去较为华贵,身着白衣、肩披绛袍,面容极其清秀俊逸;
另一个则较矮一些,是个穿着布衣的少年。与较华贵的那尊人偶相比,布衣人偶的五官看上去平平无奇,似乎制作他的人把心思都花在另一尊人偶身上了。
宁澄想了想,左右顾盼了下,确认左殿内并无他人后,便小心地将布衣人偶拿起,握在手中端详。
这俩人偶雕工过于精致,不似寻常人偶师的手艺。可它们之所以被存放在暗格内,仅仅是因为如此吗?
宁澄看着手中的布衣人偶,又瞅了眼柜子里的另一尊,心中有些疑惑。
不知为何,那白衣绛袍的人偶,看上去居然有点面熟。
宁澄将布衣人偶放下,转而望向那尊白衣绛袍的人偶。他刚将人偶举起,手却忽然一滑,眼看人偶滑出手心,就要往下跌落。
宁澄一惊,连忙伸手抓去,只听「咔嗒」一声,人偶的手被他抓在手里,身子则和手臂连在一起,悬在半空。
宁澄大惊失色,以为人偶的手被自己弄断了,可待他细看以后,却发现人偶细小的手臂和躯干间并无破漏,而是被安置了关节,看上去和人体一模一样。
这人偶的手,居然还能转动?
宁澄连忙将人偶放好,尝试将它的手臂归位。所幸,那人偶的手臂被轻轻一扭,便立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没有半点损坏的痕迹。
宁澄又研究了一阵,这才发现不止手臂,人偶全身上下都是由细小的木制零件拼凑而成,可以随意扭动成各种姿势。
除却面部表情无法变换以外,其它部位都和真人如出一辙。
——这俩人偶,该不会是什么高等法器吧?
宁澄不敢再乱动,小心地把那两尊人偶放回原处。那人偶一经归位,暗格便自动关上,书柜也在细细的齿轮响后,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宁澄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窥探了风舒的秘密,便没再继续乱翻了。
为了打发时间,他乖乖地捧了几本和夙阑律法有关的书籍,坐到书案边读了起来。
到了晚饭时间,风舒也没有回来,想来是在讨论公务之余,直接和花繁一块儿用膳了。
宁澄从怀里掏出风舒给的银铃,在手心缓缓转动。
他想起,之前那个叫轶命的少年说过,自己有位故人,也拥有相似的一串铃铛。
之后,轶命还问他认不认识炽云——难不成他口中的故人,就是那位叛逃的武使?
炽云和磬海的通缉令已经散布全城,可至今依然无人举报。
莫非,这两人真的已经逃出城外,企图联合其它大国,对夙阑不利?
25、第二十五章:立夏
宁澄一面思索,一面把玩着紫穗银铃,银色锁片轻击铃身,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啪。”
倏地,一滴雨水打在瓦片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然后倾盆而落。
许是快入夏的缘故,这场雨下得突然,狂风刮着细密的雨丝,将它们带进风月殿内,也吹熄了殿中的烛火。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宁澄打了个冷战。他攥紧手中微微发亮的银铃,往身后的墙靠去。
不怕不怕,窗外还有月光呢……
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一朵乌云随着冷风飘来,将那仅剩的晦暗光芒遮去了。
霎时间,整座风月殿漆黑一片,只剩下疾风骤雨刮过物体时发出的咯咯响。
宁澄心中骇然,试图掐个荧光咒。他指尖不断打颤,好不容易释出的咒力,在错误的画诀下消散了。
黑暗中忽然传来好多声响,一开始是孩童无辜的笑语,再来变成了老人低低的叹息,然后是男人的咒骂声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宁澄的太阳穴突突地跳,额侧像是正被人用锤子猛敲一样,强烈的钝痛感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他握紧手中的银铃,淡淡银光在黑暗中,是那么地孱弱无力。
随着霹雳般的炸响,刺目的白光闪过,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风月殿,也让宁澄看清了自己的所在地。他抱着头,跌跌撞撞地冲出殿外。
雨点疯狂地打在他身上,湿冷的雨水浸润了衣衫,可他却浑然未觉。
“救命……”
宁澄头疼得厉害,只是一昧地往前走。那些诡异的人声在他耳边环绕,尖喊声几乎要将他的耳膜穿透。
慌乱中,宁澄被什么东西给绊倒,手里握着的银铃也被甩了出去。他伸手想拾回银铃,可那微弱的光离他太过遥远。
宁澄撑着地面想要站起,额侧却又传来一阵钻心剜骨般的剧痛。
他忍不住低喊了声,指尖插进湿泥地里,抓了一手的泥泞。
冰凉的雨水刷过他的脸,可他的额头却如火灼般滚烫。
“包藏祸心,不得不除……”
“妖怪……”
“撒谎……”
“都该死。”
无数杂乱的声响在他脑中乱窜。
宁澄头疼得要命,牙齿打着颤,把嘴唇都咬破了。鲜血自他唇角滑落,滴在了地上。
朦胧间,那一地的泥水被染上红色,然后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他跪在血泊里,鼻腔内都是浓浓铁锈味。温热的血溅到他身上,然后迅速变得冰冷。
这里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周围全是尸体。离他最近的男子身上还汩汩地流着血,可瞪大的双眼早已不复生机。
除了黏腻的血腥气,这里还盈满了死亡的气息,活像个人间炼狱。
他听见有个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哭着,哭号声中充满了绝望,还有一丝懊悔与不甘。
雨声忽然又大了起来。宁澄疼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在泥地打起了滚。
又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宁澄惨白的脸。
在失去知觉以前,宁澄看见一抹白影向自己飞掠而来。他下意识地喊了声风舒的名字,便阖上眼,不省人事了。
宁澄再度醒来时,天还是暗的,只是雨已经停了,室内也点上了烛光。
他躺在风舒的床榻上,昏迷前的那种剧痛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撑着床沿坐起,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上一身洁白的亵衣,连指缝间的泥泞也被清理干净了。
殿外传来一声轻响,风舒走了进来,手里捧了碗粥。这场景,简直和宁家惨案后一模一样。
“你醒了?”
风舒将粥碗放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宁澄的额心,道:“烧也退了。”
床边的矮几上也还摆了另一碗清粥,只是放了太久,表面已经凝了一层膜。
“唔……”
宁澄张口想说话,可喉咙却一阵刺痛,只发出意义不明的闷哼声。
风舒站起,倒了杯水给宁澄。那水微温,带着点薄荷的清香,宁澄喝完以后,感觉喉咙不怎么痛了,精神也较好了些。
风舒顺手接过空水杯,放到矮几上。他微微蹙眉,道:“宁兄昨日,为何要冒雨跑到殿外呢?”
“我……”
宁澄想向风舒描述自己晕倒前的怪事,可话到嘴边,却又打住了。
他挤出微笑,佯作一派轻松的样子,道:“我等着你回来用晚膳,等啊等的,实在等不及了,便想外出寻一寻。没曾想自己饿昏了头,不仅忘了带伞,还在雨里摔了个跤,让风舒见笑了。”
风舒沉默了下,道:“是风舒疏忽,没知会宁兄一声,让宁兄担心了。”
宁澄有些心虚,决定略过此事。他想了想,道:“风舒,你将我带回时,可曾看见一串银铃?就是在天一牢那会儿,你借我的那串。”
风舒微微颔首,从怀里拿出那串紫穗银铃。那银铃上没有脏污的痕迹,想来是被风舒清理过了。
“抱歉,我早该将它还给你了。好在没弄丢,否则我欠你的债,又该添多一笔了,哈哈。”
宁澄胡乱打着哈哈,而风舒则摇了摇头,执起宁澄的手,将银铃放在他的手心:“此铃,宁兄还是收着吧。”
宁澄摇摇头,握着银铃的手往风舒一递,道:“之前忘了还你,真的很不好意思。既然现在记起了,哪有不还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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