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舒道:“这铃儿本就是风舒赠与宁兄的。它只是普通的铃串,不是什么贵重的法器,宁兄不必感觉负担。”
宁澄想了想,道:“既如此,就多谢风舒了。不过,我收了你的铃串,也得回送你些什么。”
他将银铃放在床边,道:“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虽然我现在没钱,可等拿到俸禄,就能买些礼物送你了。”
风舒摇摇头,道:“风舒没什么想要的,宁兄不必破费了。”
宁澄噘起嘴,道:“那,这银铃我也不能要,只好还给你啦。”
他将那银铃往风舒怀里一塞,然后捧过粥碗,捞起一勺粥水,放到嘴边吹了吹。
风舒盯着那串银铃,表情有些为难。他犹豫了一会,将那银铃拿起,挂到宁澄腰间,道:“那宁兄随便送我什么好了,只要是宁兄送的,风舒都喜欢。”
宁澄吃了口粥,将粥碗放下,道:“不行,得是你真心想要的才可以。”
风舒道:“什么都可以?”
——他上次这么说的时候,要求宁澄和自己平辈相称。
宁澄记得上回吃过的亏,谨慎地说:“当然,但不能是过分的要求,必须是件物品才行。”
风舒道:“那……那宁兄就送我一口粥吧。”
宁澄以为自己听错,问:“什么?”
风舒看着他,道:“你那碗粥,让我喝一口吧。”
宁澄低头看了看粥碗,道:“那怎么行。这粥还是你准备的呢,哪能这么敷衍,换一个。”
风舒看上去有点失望。他又思索了一会儿,道:“那宁兄什么时候方便,再煮碗粥给我吃吧。”
这个要求简直太简单了。宁澄想让风舒再换一个,可看他的表情,却像是真心想要一样。
宁澄想了想,持起一勺粥递到风舒嘴边,道:“那就先喂你一口吧。”
风舒盯着那勺粥,脸上浮现出笑容。他轻轻地用嘴碰了碰那勺子,然后看向宁澄,道:“烫。”
“要吹吹。”
“风舒,你不会自己吹吗?”
宁澄起了点鸡皮疙瘩,有些好笑地看着风舒,后者则眨了眨眼,道:“不会,要大哥哥吹。”
感情他这是观察芙儿,学了点撒娇的方法。宁澄笑着摇了摇头,将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举向风舒:
“来,风舒小朋友,啊——”
风舒被他那么一喊,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声,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撩起垂落的发丝,轻轻含住了勺子。
他喉结一动,将粥水咽下,然后抬起头来,道:“好吃。”
宁澄道:“可不是吗,你做的粥,自然是好吃的。”
风舒道:“嗯。”
宁澄笑道:“风舒这是拐个弯儿夸自己呢。”
风舒摇摇头,道:“得是你亲自喂的才好吃。”
宁澄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又捧起粥碗,慢慢地吃了起来。风舒也不动,就坐在床边看着他喝粥。
那碗粥不算多,很快就见底了。宁澄放下粥碗,道:“此番还多谢风舒了。明儿是立夏,忤纪殿有几宗案子要审,待忙完以后,我再煮碗藕片粥给你消消暑。”
风舒道:“多谢宁兄好意,但今日才是立夏,忤纪殿早就开过堂了。”
他看宁澄有些吃惊,便补充道:“宁兄你淋雨发烧,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
宁澄猛地偏头一看,只见窗外的夜空一片清明,明显和昏迷前乌云密布、狂风骤雨的样子不同。
怪不得雨那么快就停了,之前准备的粥也凉了——原来竟已过了一整天吗?
“我居然睡了那么久……”
宁澄口中喃喃,忽然想起之前殿前差役说过,风舒不喜人偷奸耍滑。
他心中不安,道:“风舒,我不是故意错过今日殿审的,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睡了那么久……”
说着说着,他不禁有些赧然。
风舒微笑,道:“风舒知道。宁兄别紧张,若还有哪里不适,再休息几天也无妨。”
……风判大人,您这是又想徇私啊。
宁澄扭了扭脖子,觉得没哪里不舒服,便道:“我已经没事了,明日能正常上衙。”
风舒道:“既如此,宁兄早些歇息吧。”
他从宁澄手中拿过粥碗,道:“宁兄今晚睡在榻上吧,否则夜里凉,再发热就不好了。”
宁澄应了声,在床铺上躺好。
风舒端起粥碗,往外走了几步,又忽然走近床边,将粥碗放下。
宁澄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只见风舒咳了声,道:“宁兄,你昨日甩下我,就是为了和花判见面?”
宁澄一呆,想起风舒确实和花繁商定谈论公务,许是那时听说了自己和花繁吃饭的事。
他忙道:“不不,我只是在街上巧遇花判,并未与他约见。”
风舒微笑,道:“风舒相信宁兄。那么,宁兄又是何故,故意甩开风舒呢?”
他又踏前了一步,手按在床沿上,弯下腰,低头看着宁澄。他虽然笑着,可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危险。
宁澄心道不好,风舒这是秋后算账来了。他刚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可看见风舒凑得很近的脸,却又忽然说不出话来。
平日风舒看上去温文尔雅,可现在这姿势,硬是为他添了点侵略般的阳刚之气。
他领口微微垂落,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散着淡淡的温热气息。
宁澄咽了咽口水,结巴了半天,索性眼一闭,直接豁出去了:“我……我不过是想、想自己去逛逛嘛,之前跟着你外出,所有人都盯着我看,感觉很不舒服!”
他说完以后,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宁澄心中不安,只得睁开眼,迎上那张正对着自己的脸。
风舒还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而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已然消失。他面色平静,轻声道:
“和我在一起,让你很不舒服?”
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游动,眼里蕴含着宁澄看不懂的情绪。
“我……”
宁澄被他的问话堵住了口。
说是吧,好像不太好。说不是吧,貌似也不太对。
他直觉风舒问的不是一起上街这回事,而是想向自己确认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评论打分三连,感激不尽!
26、第二十六章:遑论是非
见宁澄迟迟不答,风舒眼睑一敛,眼神黯淡了下来。他直起身,又站得规规矩矩的了,仿佛刚才所有的强势只是宁澄的错觉。
他唇角弯了弯,道:“那风舒不打扰宁兄休息了,宁兄请自便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宁澄心一紧,翻身下榻,拉住风舒的手,道:“不是的!和你在一起很好、很好……”
他连连说了几个「很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一张脸涨得通红:“昨天的事,是我错了。我没有想甩开你的意思,只是讨厌被人盯着看——其实,我还蛮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他心里着急,说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风舒没挣开他的手,也没回过头,只是哑着嗓子问:“当真?”
宁澄没听出他语气中的隐忍,只是急着点头,又忽然想起风舒看不见,便开口道:
“自然了。风舒待我极好,是我太小气了,我……我给你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做同样的事了。”
闻言,风舒侧过身,勾起一抹微笑。他伸手拍了拍宁澄的肩,道:“宁兄不必道歉,是风舒误会了。宁兄你大病初愈,还是快回榻上歇息吧。”
宁澄见他神色如常,心下稍安。他点了点头,走回床铺躺下,目送风舒出了左殿。
风舒走了以后,宁澄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昏迷以前所看到的、听到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属于自己的记忆吗?可这些年的记忆未曾有过断片,所以只是幻觉?
难不成自己对黑暗的恐惧那么深,居然被魇住了?如果是,那这幻觉也太真实了点。
宁澄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他听见风舒走进来,而后四周变得暗了些,却是风舒将烛火熄了。
宁澄心中一惊,却发现室内的明暗度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他忍不住转过头,只见风舒捧着一盏小灯笼,口中念诀,将它挂到床头边。
他见宁澄望来,便笑着说:“这灯笼是用咒法维持的,不必担心被风吹熄。这样挂着,凌晨起身时也较方便。”
其实今夜月光明亮,就算不安灯笼也不会太过黑暗。宁澄心中感激,道:“多谢。”
风舒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时辰不早了,宁兄还是快歇下吧。”
他将外衣脱去,拿起平日宁澄睡的床褥铺好,然后躺下。
宁澄盯着那发光的灯笼,心中感觉很踏实。他和风舒道了声晚安后,便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直到风舒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宁澄才悄悄地翻身下榻。他一动,腰间的银铃便发出轻响。
宁澄连忙按着银铃,小心地绕过风舒,往摆着书案的隔间走去。
他睡了那么久,加上刚吃饱的关系,一时半会根本睡不着,只能起来散个步,等待困意来袭。
他绕了几圈,觉得有些无聊,便拿起白日念到一半的《夙阑律法集》,就着月光读了起来。
“夙阑律法第五十五条:执法者犯罪,则罪加一等;夙阑律法第五十六条:借财力、权利恶意打压他人者,则将其财权褫夺,贬为平民……”
宁澄读着读着,觉得当初立法之人实在太过空闲,居然连「无故折断花草者,罚每日灌溉城中草木,为期百天」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罪行和判决都写了上去。
嘛,就算有人折了路边的一朵野花,只要不四处宣扬,根本不可能被发现吧?
宁澄读到最后,也有些累了。他打了个哈欠,耐心地看完最后一条:“夙阑律法第一百一十三条:杀人者,若实属无心,且有意悔改,便可令其将功赎罪,终其一生为夙阑效尤。”
夙阑还有这种律法?
宁澄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了看了一次。
那律法第一条明明就写着「杀人者,必偿命」,怎么这最后一条,反而和先前的冲突了呢?
所以风舒放过芙儿,并不算是徇私吗?
不对,他没给芙儿定罪,也没有让芙儿作出补偿,甚至没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罪行——所以这些律法的实际性,还有待商榷啊。
宁澄又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将书放回原位,踱回床上睡下了。
在他躺下以后,风舒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宁澄,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再度闭上了眼。
第二日,宁澄跟着风舒到忤纪殿报道。
由于审讯日刚过,他们手头上的案子,只剩下悬而未解的盗窃案了。
巧的是,负责调查窃案的,就是那日在万仞山见到的三位同僚。
“近半月以来,城中遭窃的店门共七所,失窃物件分别为布匹丝线、首饰、红烛、妆镜台、龙凤被、子孙桶和花雕酒。这些物件或为传统嫁资,或能制成嫁娶用品。”
风舒神情严肃地说着,朝齐初平——也就是被宁澄取名小平的差役一点头,道:“最近城中操办喜事的人家,都查清楚了吗?”
被点名的小平踏步上前,作揖道:“属下与墨兄弟、马兄弟查遍城中大门小户,只发现两位将于本月廿三日出嫁的女子。其中一位是徐家长女——徐碧衣,另一名则是织女屋秦鹤之女,秦菱。”
风舒颔首,道:“既如此,可查清这两家所备嫁妆为何物?是否有失窃物品混入其中?”
小平还不及回话,一旁的小麻便抢着回答:“织女屋嫁妆并无异样,可徐家的嘛,那徐老说什么嫁妆只能由自己女儿来碰,出嫁前决计不让其他人过目。属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前来请示大人了。”
宁澄瞥了小平、小黑一眼,见他们都点头表示赞同。小麻则趁风舒不注意,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看得出来,他对徐家的行为感到很不满。
风舒略一思索,道:“嫁妆有些压箱底之物,确实不方便让人查看。徐老此举,亦在情理之中。”
小麻忿忿不平地道:“织女屋的嫁妆都能出示了,他们徐家不过是卖斗笠的,有什么不能看的?依我看啊,这分明是心虚,怕被我们搜出赃物,才这般遮遮掩掩的。”
他说话的时候,小黑不断扯他的袖子,可小麻却不以为意:“你扯我干嘛啊?”
小黑叹了口气,默默地放下手。
风舒望了小麻一眼,道:“文天,差役守则第五条,为何?”
小麻一愣,道:“真……真相未明前,莫论人是非。”
他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先前说错话,讪讪地作揖道:“文天知错,还请大人责罚。”
风舒道:“责罚就不必了,往后谨言慎行便是。如今是在忤纪殿内,若是在望云宫外,被有心人听见了,怕是要落人口舌。”
“属下谨记大人教诲。”
小麻应了声,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小黑瞥了自家同僚一眼,朝风舒作揖,道:“如此,大人可有应对之策,既遂了那徐老之意,又能查清徐家嫁妆具体何物?”
风舒笑了笑,看向宁澄,问:“宁兄觉得如何?”
宁澄思索片刻,道:“那嫁妆嘛,新娘子出嫁当天,自然要出示给夫家看的。不若我们混入观礼的人群中,待到那时,才一窥究竟?”
风舒道:“不错,风舒也有此打算。不巧的是,织女屋的秦姑娘也在同一天出嫁,秦鹤邀请你我二人前去观礼。徐家那边,便只能让其他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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