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安抚风舒,可伸出的手却抖得厉害,直接暴露了他的身体状况。待霞云意识到这点时,他的手已经被风舒抓着了。
风舒轻按抚着自己脸颊的手,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他慢慢地将那纤玉放下,再以棉被仔细盖好。
“宫主,我再帮你治疗一会吧?”
他不等霞云回答,便立刻运起咒力,往霞云身上输去。
看着源源传来的白光,霞云叹了一口气,没开口阻止。
事实上,那些普通的咒法,又怎么可能减缓天罚带来的痛楚呢?
就像他再怎么想留下,再怎么努力与痛感拉扯……一切,也只是徒然罢了。
霞云闭上眼,感受着风舒的体温,只觉得心中一片苦涩,比身上的疼痛还要令人难受。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天罚吧。
经历无数次剧痛,霞云本来心生侥幸,以为此次也能如往常般,养养几日便好了。可这回,他倒下以后,就再也没站起来。
他重复着昏睡与痛醒的过程,根本无从得知时间的流逝。
每次短暂清醒时,他睁开眼,便会看见守在一旁的风舒,还有备好的热水与米粥。
他不知道风舒在想什么,可无论他怎么赶,风舒就是不肯走。
“别忘了,你现在是风判,需要守护夙阑……”
霞云边咳嗽,边虚弱地说着。
“忤纪殿的工作,我从来没有抛下。”
风舒红着眼,弯出一抹有些破碎的笑容。
“若真要在其中作选择,我宁可抛下所有的一切,陪在您身边。就算会被千夫所指,就算会沦落为夙阑的罪人,我也——”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
“宫主……”
“你若当真如此,与昔日,为一己私利行事的华澜,又有何区别?”
霞云抬起颤抖的手,可刚捂住嘴,却又无力地垂落下来。
随着他的动作,一方染血的丝帕跟着滑落,在白衣上画出一片血痕。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暗,身子也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径直往下坠落。
迷糊间,有一个声音在急切地喊着:“醒醒。”
不,我好累了……让我睡吧。
“醒醒!”
那声音瞬间变得遥远,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霞云感觉自己的神识在涣散,而身子也终于一改数百年的沉重,变得轻松无比。
到此为止了……吗。
霞云操纵着嘴角,试图挤出一抹笑。他已经无法瞧见风舒,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表情,却能想像出个大概。
——抱歉啊,把你留下了。
我一直知道,自己快死了。也非常清楚,你会因此感到难过。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连句像样的道别话,都没法说给你听……
“宫主……”
风舒的声音,已经细得听不清了。
先离开的人,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在意识完全消去前,霞云忽然感觉脸上一阵寒凉,像是冰水流过一般。
“不会让您死的。”
随着一股剧痛,四周的声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不会让您死的,绝对。”
作者有话要说:
霞云在弥留之际……忽然被敷上一片面膜(地狱XD);
P/s:
不小心将回溯篇写得太长了,真的非常抱歉……可之前的坑埋得有点多,不填上不行啊。
下章开始就会回到现实(?)世界了,希望看官们能耐心地看下去,谢谢(鞠躬)
87、第八十七章:暗夜
水在流……
躺着的人皱了皱眉,只觉得身上一片湿冷,鼻腔也像是被水流灌入一般,堵得透不过气来。
好难受……快停下吧。
“哗——”
又是一道水波袭来,直直打在了面门上,冲得那人一个激灵,直接翻身坐起。
“咳、咳咳!”
“醒啦?再装死下去,就真将你扔这儿了。”
……
宁澄睁着有些迷茫的眼,看向立在自己身前的人。
那人身形修长,披着一袭墨黑长袍,脸上的表情清冷而凌厉。
他手一收,一旁翻动着的水球立刻失去浮力,径直泼洒在地面上。
“醒了就快起来,别再耽误时间了!”
怪了,风舒呢?
宁澄随手抹了把脸,快速地站起身,目光扫向四周。
这里是一个石室,地面零零乱乱地散着碎木块和刑具,以及许多的粉尘与水渍。
在他周围,除了刚才那铁着脸的人,还有瞅着眼熟的刑架与锁链。
在那架子前跪着的,是一个粉衣青年。他脸色发白,盯着躺倒在自己怀里的人,不时还以焦急的眼神看过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等,那是?
“月喑?你怎么……”
宁澄情不自禁地踏步向前,然后忽地一蹙眉,迅速地压低身子,闪到了一边。
“你干什么?”
宁澄对那墨黑扮相的人说着,而后者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地转为警戒。他收回往前抓的手,喝道:“怎么,懒得再伪装了吗?”
宁澄眯起眼,道:“你是……雪判?风舒呢?他人在哪儿?”
他说着,环顾了凌乱的室内,再看看倒在花繁怀里的月喑,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唯一直立的人身上。
“你干的?”
“你小子,装疯卖傻前,也不晓得做足全套,把头给磕一磕吗?月判伤势过重,得赶快寻宫主救命。你要不是这背后搞鬼之人,就赶紧给我滚开!”
宁澄还来不及生气,额侧却猛地一阵发疼,迫使他半跪下来。
紧接着,剧痛直接蔓延至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烙入了骨髓之中。
——适才的身子,为何会如此轻盈?
宁澄恍恍惚惚地想着,忽然感觉身上一麻,霎时体内灵流停滞,痛感也随之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瞬间闪过的无数画面,以及宛若解封一般,回归脑海的记忆。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的事。
宁澄感受着潮水般回涌的记忆,脑袋瞬间清醒。他看着收回手的人,道:“雪判……大人?”
“哼。”
雪华冷哼一声,将宁澄推到一边,然后往木架子的方向走去。
他低声说了些什么,花繁则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抱着月喑站起,直接往甬道口走去。
“等等。”
雪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怒视着从地面站起的人。
“又怎么了?你若再敢自解灵脉封禁,我绝不再手下留——”
“往那边走。”
宁澄无视雪华的警告,直接往身上点了几下,然后法术一施,身上的水气瞬间蒸腾消失。
他伸出手,将扫向自己的风刃格下,再往右边的甬道口一指:“那边,能直接通往栎阳殿。”
宁澄沉静地说着,然后闪身越过雪华,走到了花繁身边。他凝视着气息奄奄的月喑,右手微微抬起,却又放下了。
“花判,你要想救他,就再信我一次。”
“好。”
花繁虽脸色难看,可却毫不犹豫地一点头,转身就往右侧甬道奔去。他身上闪出漂移术的运行痕迹,一会儿就跑得不见影了。
“你——”
宁澄转过头,看着气急败坏的人,开口:“不是说别耽误时间吗?赶紧走吧。”
甬道里,宁澄与雪华急速往前奔跑,不消片刻,便来到熟悉的厅室中。
花繁似乎等候已久,一见着两人,便立刻往前迈了一步,朝着宁澄发问:“这儿不是地道入口吗?怎么被堵上了?”
赶来的雪华扫了四周一眼,果真瞧见墙边的软梯,还有前方的两个洞口。
他抬头看向上方,那儿黑黢黢的,连个透光的缝隙都找不着。
“是你将入口合上的?”
雪华厉声斥问,而宁澄则摇了摇头,道:“不是。入口机关开启后,过半个时辰便会自动闭合。”
雪华道:“你怎么知——”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花繁打断:“宁兄,你可知道机关开启之法?”
宁澄道:“这入口机关,只能由外边开启。要想出去,就得走这条路。”
他示意花繁看向左边洞口,道:“你刚才不也说,走那条路,能遇上一个「人」吗?”
花繁道:“可是,那「人」的气息,距离太过遥远,我怕喑喑他、他等不及……”
宁澄道:“花判,你若是信我,便随我来吧。”
他提步往前跃去,足尖轻轻落在几面石砖上,最后停在了一道拐弯处。
“别去,当心有诈。”
雪华伸手挡在花繁面前,道:“既然知道上边有路,何必与他多作纠缠?你先放下喑喑,把这入口炸开,再一起出去。”
花繁看了眼雪华,又低下头,看着怀中那逐渐失温的少年。
他一咬牙,道:“华兄,对不住了。”
“什……”
花繁不语,直接将雪华的手推开,闪身跃到宁澄身旁。他一改往日的从容,表情痛苦地望着宁澄,低声道:
“我相信宁兄,不会对喑喑见死不救。所以……你千万别骗我。”
“嗯。”
宁澄看着月喑那失去生气的脸,和染满血渍、无力垂下的手,心中不禁有些触动。
他微微颔首,随即解下挂在腰间的银铃,将它高高举起,凑到墙边的烛台上。
随着宁澄的动作,那烛台忽然爆出一团金光,然后迅速在地面勾勒出法阵图腾。
“人身传送术?”
花繁惊讶地念了句,然后表情一凝,立刻催生出一根藤蔓,强行将挨着软梯的人拉进来。
“宁兄,你怎知此处有设好的挪移点?”
“此事说来话长,先救月喑要紧。”
宁澄简短地应了一句,不想多作解释。
随着法阵最后一笔落下,几人眼前一暗,待恢复光明时,已然身处在一座空旷的殿堂中。
“居然真是栎阳殿?”
雪华有些不敢置信地念了句,而花繁则直接将捆着人的藤蔓收回,往软榻的方向奔去。
“花判,等等……”
宁澄伸出手,却抓了个空。他看着跪在软榻前、快速进行诉说的花繁,长叹了口气。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幔帐后的「人」,其实和地道内的「炽云」一般,只是风舒造出的人偶而已。
按照前几次「霞云」出场的方式看来,这人偶和风月殿内的小人偶一样,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动作;
而人偶无法作表情的脸,则直接被藏在金纹白面具下,让人看不出端倪。
他看着跪在软榻前的人,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花判,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月喑的伤,宫主也无能为力,还是速去风月殿寻风舒吧。”
“一般的治疗术,根本没法治好喑喑的伤。”
花繁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然后对着塌上的「霞云」道:“宫主,事情经过就是如此,还请您高抬贵手,救救小月判吧。”
宁澄见花繁这副模样,心知他听不进自己的话,便扭头想找雪华帮忙。
他一转身,却看见雪华呆呆地直立着,一双眼珠瞪得老大,目光却空空洞洞,既没放在花繁身上,也没投在「宫主」那边。
怪了,雪判一向最注重礼节,怎么……
宁澄刚想出声呼唤,却留意到雪华下垂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张信笺。那张信纸被他紧紧攥着,几乎快皱成一团了。
“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随着几声低喃,雪华的瞳孔慢慢聚焦。他面上表情由惊愕转为愤怒,然后一点一点地扭曲,眼神也透出几分癫狂。
“雪判?”
宁澄刚唤了句,便警觉地往殿门口望去。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儿静悄悄地多了道人影。他身上穿着差役的服饰,腰间挂着一柄铁剑,神情看起来有些慌张。
“初平……前辈?”
“宁兄弟,可算是找到你了!风判大人急着见你,快随我去忤纪殿吧!”
小平气喘吁吁地说着,大步跨入栎阳殿,拉过宁澄的手,就要往外走去。
“等……”
“站住。”
宁澄刚把手挣开,右肩便猛地一沉,却是被人按住了。
他回头望去,只见雪华立在自己身后,指尖发白的手搭在自己肩头,目光却越过他,定在小平身上。
“你说,风判在哪?”
雪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透着一种暴雨来临前的压迫感。他的脸被月光划分得明明暗暗,眼底也透着几丝阴冷,宛若自炼狱归来的索命鬼一般。
“回大人,风判大人现在宫外。他命我将宁兄弟带到忤纪殿,说是一会儿有要事相商。”
“宫外哪里?”
“这个……应是去了红鸾阁,说是在那里发现了操纵精怪之人。”
宁澄感受到雪华身上传出的浓厚杀意,心里咯噔了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一把抓住雪华的袖袍,道:“雪判,你找风舒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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