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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原停下脚步，掏出几个零钱：“大爷，早点回家吧。”
中年男子露出讨好的笑容：“这位魔法师，咱不是要饭的，您，接单吗”。
彭原摆摆手：“不接违法乱纪单，您要是死了、是限制行为能力的失能者，没有家属陪的话，咱也不接您的单。”
“好说，这也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咱也没死，没家属是真的……”
中年男子从袖子里掏出纸笔，“就请魔法师帮我写封家信。”
彭原楞了，看这位的长袍打扮也是魔法师同行，艾洛温魔法师的最低文化水平相当于地球的高中，怎么还要别人代写信的？
彭原就问：“大爷，您也是魔法师吧，怎么写信还要人代的？”
中年男子笑得很卑微，让彭原想到某些时刻的莱尼：“我是死灵法师。”
“哦。”彭原明白了。
死神在的时候，艾洛温是没有死灵法师这个职业的，因为死者不可能被操纵。
死神回归虚无之后，才诞生了这个职业。但艾洛温的死灵法师和常识的设定南辕北辙，与其说是掌握死灵魔法的魔法师，倒不如说是被盗墓贼淘汰掉的掮客。
他们更多在死人和活人之间打交道，只要忍得住恶心就行，不需要多少文化水平。
“写家信不要钱……”彭原接过纸笔，蹲在烧烤摊旁边，“大爷要写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让我老婆和女儿回家……”死灵法师说，“几年前，我和老婆离婚了，她带女儿去了北国。前几天南国又有T0魔法师了，所以想劝她娘俩回来。”
彭原转转笔：“大爷，这我可不懂了，不是我打听你家里的事，写信得讲逻辑吧？离婚和去北国什么关系？有了T0魔法师怎么就能劝她娘俩回来了？”
这话说完，彭原觉得自己是莱尼附体了。
死灵法师一拍大腿：“我这……没儿子吗！想让老婆生一个，她生女儿的时候遭了大罪，死活不愿意再生一个。北国那是娘们的天下，她和我离了！跑了！”
彭原「哦」了声，开始奋笔疾书：亲爱的媳妇，我想通了，不要儿子，你带咱闺女回家吧，求求了。
“那T0魔法师，又怎么能让大娘回来啊？”彭原问。
死灵法师看彭原落笔了，赶忙买了两串鸡胗递过来，彭原接了串，顶着死灵法师身上的气味，彭原也吃不下，油就一滴滴落到地上。
“她不就是怕生孩子疼才去了北国吗！北国的皇帝，现在也不该说叫皇帝还是女皇，她有一堆优惠老娘们的政策，要么不生，生就给钱，这打仗的时候也没错。但有个政策就扯淡——解决生孩子疼。”
彭原转转羽毛笔，根据人类的生理特征，这在他看来是科学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
“解决不了吧？”
“北国说，只要回到皇族母星，这就能解决，可星星隔着那么远，回不去啊……”
死灵法师拍拍彭原，“前几天任命的T0魔法师，直接给母星召唤过来了，北国的娘儿们现在彻底乱套了。你是正经魔法师，你说能不能？”
彭原一下明白了丁景仪那句话的意思「你一生为之努力的梦想之一，只不过是神灵肆意的随便搞搞」。
一瞬间彭原心里升起万千愧疚感：他随便搞搞，搞来了艾洛温的皇族母星，动摇了北国生育的国本；
他随便搞搞，放任丁景仪唆使爱蜜莉雅前往原初的虚无深渊，生死未卜；
他随便搞搞，「构建」魔法形成了历史的斗兽场，在边境战场上演猴戏。
彭原理解丁景仪为什么要提桶，反正他们没有合理的办法、有的只是让国家往疯狂边缘滑落的办法，国家在他手里迟早完蛋。
但彭原看着面前的死灵法师，看着那脏污长袍上的破洞、鞋子磨平的边缘、一切讨生活的痕迹，他觉得说不出实话。
“反正不会是常人理想的那样……”彭原写下信的后半段，“大爷，您，一定要有个儿子吗？”
“要个屁，不要了，她娘俩回来就得了……”死灵法师掀起长袍，彭原赶紧借着肉串捂住鼻子，“衣服破了都没人补，儿子能给我补？”
彭原笑了笑，强忍着吃下肉串，再把信读了一遍、在信封上誊写地址，最后将信和笔还给死灵法师。
死灵法师千恩万谢地跑了，彭原望着他的影子，觉得那股尸气在夜空中留下了肉眼可见的痕迹。
痕迹啊，痕迹……
先前的事情突然像走马灯一样从脑子里闪过，彭原觉得哪里不对，他像一个中招的美术工人，战战兢兢准备去修改自己的作品。
但彭原很快就想明白了，他用手绢擦去油污，望着皇宫的灯火：“景仪，你这个坑逼，把自己绕进去了吧……”
彭原打了个响指，眼前瞬间是皇宫书房的景象，如果他想用时空权能，宇宙四十六亿年间的任何时刻和恐惧都能抵达。
但这传统艺能对他而言没什么意义，他是一个观察者，除了丁景仪之外，他什么都不想改变。
当然，丁景仪没在书桌前。彭原又去了卧室，依然空无一人。
“坑逼啊，别把自己坑坏了！”
彭原一拍大腿，他几乎能猜到丁景仪干了什么，结果会怎么样。彭原急匆匆地在地上画出魔法阵，踩了上去。
“回家吧，回到这个文明的开端之地……”他念动咒语，“加一套宇航服。”
177、第 177 章
青色的华光闪过，彭原落了地，他从宇航服之中往外看去。
北落师门星的表面一片荒凉，地面是一体的灰色石头，有种彭原看着莱尼刚到艾洛温时的荒原感。
彭原向前走着，星球的引力和地球不同，他的行走接近跳跃，他觉得自己又是个活泼的小猫了。
宇航服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宇航服，而是魔法和彭原意识的融合，带有二重影魔法的残留和观念中宇航服的功能：防护身体、提供氧气。
虽然到了外星，但彭原的心态还是做梦的心态。他不觉得此地是现实，似乎身为魔法师的现实也渐渐淡化了。
他就漫步在荒原的山地间，一蹦一跳地往前走。没有地图、没有向导，但彭原就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里。好像是旅行的故地重游。
虚无深渊的入口是两道刀削斧凿的灰色高山，像是敞开一线的大门，明显的人工痕迹，但和地球文明又有那么点差别。
彭原跳着进去了。进入深渊之后，时间也失去了概念，他就那么走着走着，看着身边荒凉的风景，时而觉得只是扎眼的须臾，时而觉得千年万年。
如果是普通人，到了这里，一旦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必然发狂。
而对彭原来说，似乎像是迈上了台阶——回到过去的台阶。没有任何名分，但又恰如其分。
前方有了人工的痕迹，彭原知道他即将到达目的地。他踩过灰色的道路，面前是一座小型神殿，神殿和他看到哈尔隆妮的命运神殿样式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缩小版。
彭原迈进神殿，恶魔形态的丁景仪坐在地上，满脸好死不如赖活的赖皮表情，要不是一把骇人的金色巨剑横在他脖子上，彭原几乎要想起之前火山的野澡。
金色巨剑的主人是金色的恶魔，体格比丁景仪强壮上不少，不用问，敢这么对他的只能是艾因。
艾因脚下是红色的传送魔法阵，边缘火焰的痕迹星星点点，星球表面没有空气，这火能烧起来也不太符合常识。显然是丁景仪干的好事。
爱蜜莉雅则端坐在神殿的角落，动如乖巧，满脸迷惑，她头顶一个花纹繁复的光环：外圈七重圆环，内圈八等分的车轴，两点钟方向玫瑰、六点钟方向双翼魔杖、十点钟方向是一个缺了口的等边三角形——正是艾洛温命运神的纹章，可见神位的交接完成了。
……太随意了。
彭原想着，虽然他觉得爱蜜莉雅有T0魔法师的能力，但距离统率诸神的距离还有不知道多少光年。
爱蜜莉雅旁边则是一位面对墙角的小小黑影，看着像个少年，黑影屁股下面坐着把和身高不符的黑色镰刀——和艾洛温神话中的死神记载完全一致。
彭原知道，所有人都比他先到，全完了。
“你来了……”艾因说，身体没有动弹，彭原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
“他来又怎么样？”丁景仪嚎起来，“在场的我一个都打、不、过！多一个怎么样！”
彭原想扶额，但隔着厚厚的宇航服他没法扶额，只能瑞思拜敬礼似的碰了碰宇航服的视野面板。
吃瘪吃到外太空这可还行，彭原不知道怎么安慰丁景仪，就跳起来，想坐到他肩上，再把那吓人的剑弄走。
没料这一跳不打紧，彭原算错了重力也算错了落点，一个头槌「吨」顶到丁景仪的下巴上。
“呕！”丁景仪往后一仰，轰然躺平，“猫猫弟弟谋杀我！”
“我有罪，我有罪。”
彭原落了地，一手揉着丁景仪的下巴，一手揉着自己的脑袋。
爱蜜莉雅看得眼睛都要跳出来了，艾因的脸上先闪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而后又恢复平静的愤怒。
艾因上前一步：“收回你先前的决定！你怎么能选择她接替命运？”
果然是替罪羊。
彭原再次扶额：事情和他想得八九不离十，T0魔法师考试的时候，彭原把北落师门星召唤到地球和太阳之间，丁景仪就趁机把传送阵的出口放到了星星上的虚无深渊之中。
然后再利用给爱蜜莉雅的考题，让她到达这里。以爱蜜莉雅的聪明才智，穿过这个传送门并不难。
但是爱蜜莉雅能够在到达外星之后迅速找到死神，则是在彭原意外之外的。
从这一点看来，她确实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只是距离神，还差了不少。
至于丁景仪选择爱蜜莉雅接替命运神位，除了鬼迷心窍，彭原想不到别的解释。
“我觉得她可以……”丁景仪回答，“何况，审核神灵一直是我来做的，有什么问题？”
“乱来！”
艾因丧失了耐心，又想把躺平打嗝的丁景仪揪起来，彭原赶紧拦住：“算了算了，木已成舟，打他也没用。咱们解决问题、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但不要解决创造问题的男朋友。
“你想让尤瑞尔走上皇位？”隔着一个彭原依然挡不住艾因的骂声。
丁景仪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现在不就在嘛，只是另一个国家，逻辑上没问题。”
彭原察觉了其中的异样之处，神灵和君主之间的契约不以世俗魔法约束，而爱蜜莉雅和尤瑞尔签订了神圣的恶魔契约，这是第一个异样。
此外，如果命运作为国家的守护神，其原则更为复杂，首要的一条就是对君主的爱意。显然，爱蜜莉雅的心里除了考试就只有尤瑞尔。
趁着外星没人，艾因又操起剑想揍他的倒霉弟弟。彭原非常确信丁景仪身上的伤痕是谁弄的，但他觉得棍棒下面出不了孝子，何况丁景仪确确实实死活过了一千年的岁月，不是殴打就能改变的。痛打只能消耗智商和精力，对解决事情没什么用。
“行了行了先帝别揍他，看我的……”彭原蹦跳着把丁景仪拽远几步，“选神规则复杂，你又一千年没干这活了，你直接说你忘了不就得了？”
丁景仪躺平：“虽然事实如此，但不能这么说啊。”
“那怎么说？”
“怎么说……”丁景仪转向彭原，“国家和皇室认同复杂的政策和计谋，但不认同操作的失误。操作失误，就太蠢了。”
说白了，还是为了皇家颜面。
彭原觉得他应该习惯这种傻兮兮的皇家颜面策略了，但习惯不代表接受，他想起他们当年是怎么从艾洛温离开的，不能说是完全因为皇家颜面策略带来的结果，也只能说是全盘如此。
彭原的脑子渐渐空白，他讨厌这个状况，也没什么想法，如果说非要有什么想法，也不过是吃瘪的层级越来越离谱，都吃到宇宙里来了。
艾因失去了耐心，上前挥剑又想揍丁景仪，这时他像个丧心病狂的家长，放弃了一切原则和道理，回归了原始，全然不考虑这武器绝对能打碎他老弟的脑壳。
彭原看了，心里又急又气，但又没什么办法，他只能一把挡住那比他整个人都大的金色巨剑，在诸神的起源地，巨剑对他而言没什么重量，他明白这片遥远的星空认可他，却又感觉不到一丝踏实。仿佛他为了离开这里，才特意回到这里似的。
“敬爱的先帝，别揍他了，揍不出一个屁的……”彭原说，“有什么事，我来办。”
丁景仪双手抱着脑袋，甚至把尾巴也盘了上去。死神对着墙角，一言不发，也许是一千年前的失败让他丧失了信心、毕竟他回到诸神起源之地是被地面退货，总归是失职的。
再看爱蜜莉雅，也是满脸茫然，纵使她是魔法的天才，在面对神与君主的决断时，也不免力不能及。
艾因虽然收了手，却也满脸怀疑：“你能解决什么？”
彭原觉得此时此刻他必须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演员，虽然这表演是他熟悉的过去、不能说是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但这变化是他抗拒的，他因此甚至提过桶。
彭原深吸一口气：“这里是诸神常在之地，在场和神位有接触的就有三个：在职的、刚上任的、离职挺长时间的，亲爱的君主，说出你的愿望吧，万一实现了呢。”
话出口，彭原都不敢信自己，在浩瀚宇宙中对着一位皇帝，吹了个超大的牛。
艾因露出了笑容，彭原从自己的记忆力读到，这是面对公务时的笑容。
彭原和丁景仪对视一眼，他从丁景仪的目光中读到了完蛋的气息：你完了，艾因把这事当真了！
178、第 178 章
彭原想叉腰，但宇航服的厚度不允许他叉腰，他从丁景仪的眼神里发现了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个傻子，就尴尬地拍拍腿、再站直，这下他不傻了，更像个漂浮的白轮胎，也没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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