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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喜欢你(近代现代)——十九度

时间:2021-11-20 18:45:32  作者:十九度
  季未生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沈海同以及孩子们为了自己出头打架,远谈不上多生气,可她心里依旧横了根刺。
  她不在乎街坊邻里的瞎编排,也不看中唐恺一厢情愿的“请求”,不过她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陈年旧事,把无关的人拉入纷争。
  或许真如司机所说,只要有季敬竹,她和唐恺之间的那条纽带就不可能断干净。也许到了要和季敬竹好好谈谈的地步了。
  “小竹,你爸爸想接你回去生活。”季未生说。
  季敬竹一愣,这是多年间母亲第一次点明唐恺还活着的事情。他不确定地重复问:“接我回去?”
  季未生点点头。
  “那——你呢?”
  季未生笑了一下:“我不会回去。”
  她的神情和语气都没有任何不自然,仿佛那段包含着不谙世事的幼稚感情已经从她身上消散。她用的词汇不是什么“不想”、“不情愿”,而是带有强烈决绝意味的“不会”。
  所以季敬竹一瞬间就懂了,这是季未生强势又果断的“划清界限”。不过他又有些慌乱,因为季未生的这条界限里,好像没有包含自己。
  果不其然,季未生的下句话就是:“这是我的决定,如果你想回去——”
  “我不想。”季敬竹立即打断她。
  季未生轻轻叹了口气:“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其实你还没有成年,抚养权的归属也不应该是你所考虑的事情,但我想听你的真实意愿。”
  “你和他确实没什么感情,但不可否认,他能给你的物质生活比我好太多。”说到这里,季未生的身体不由轻颤了一下,透露出她内心的慌乱,可是只有一瞬,她又强迫自己从容地说下去:“你喜欢音乐,又喜欢画画,也许将来能考个艺术类的大学。可是艺术说得再高尚,也是和钱息息相关的,至少现在的我无法满足你的‘喜欢’。”
  季敬竹错开眼,目光落在窗户上,他和母亲的倒影映在一片朦胧的暗色中。其实他们母子很像,下颌线的弧度似乎都是从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不过季敬竹眼睛的颜色却比季未生深好多,这大概是唐恺在他身上留下的唯一痕迹。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不同,令季敬竹认识到,季未生给他的选择是认真的。在他抉择的天平两端,不是什么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正是如此,季未生哪怕多舍不得,也可以尊重季敬竹的决定,将他交给唐恺。唐恺或许不会对小竹子多么上心,但永远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
  钱真是种神奇的东西,拥有得越多,越觉得它一文不值;但从未拥有过的人,终其一生都在为之奋斗,甚至它从一定程度上来讲,决定了一个人的未来。
  季未生母子为了它窘迫发愁过,所以更能懂钱的重要性。可它再重要,也永远不能和“感情”划上等号。
  季敬竹垂下眸,指尖婆娑着老旧餐桌打了个转儿,忽然问:“妈,你觉得我是累赘么。”
  季未生盯着他,温柔道:“不是。”
  她像是对季敬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怀着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一份礼物,可我现在觉得,小竹是我最重要的人。”
  “好。”季敬竹轻轻松了口气,他看向季未生,“你也从来不是我的累赘。”
  季未生怔住,愣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累赘”这个词用在亲子关系中,其实很适合,但很少有儿子这样形容自己的母亲,季未生突然就懂了,季敬竹在做出选择时,是以一个独立个体的身份去考虑因选择而产生的不同结果。
  他此时不是谁的儿子,他的天平两端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不会倾倒、不会失重——永远都是唤着他“小竹”的季未生。
  季未生所有的纠结在这一刻全部化为泡影,她笑说:“那我们搬家吧。”
  “什…什么?”季敬竹一时没理解她的意思。
  “我们去外地,远离你爸爸的纠缠。”季未生说。
  “为什么?”季敬竹拧着眉,“你不用怕他的,我可以——”保护你。
  “我不是怕他。”季未生淡淡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拜访’也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但却影响了其他人的生活。”
  季敬竹:“……”
  “你霍姨哪怕不说,我也知道她为了我们的事情,和人吵过好几次;你沈叔他们今天甚至打了架。”季未生说,“他们是家人,所以我们没道理总让他们为了这些事情烦心。”
  季敬竹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手指紧紧收拢在一起。在这一瞬间,他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是他搬来四合院后发生的种种。
  不可否定的说,他现在对于自己的生父产生一种无法抑制的厌恶,如果唐恺就在他眼前,他完全顾不得“伦理道德”,会狠狠打他一拳。
  这种幻觉性的泄愤只持续了几秒钟就陡然消失,涨满的怒火被一根名为“沈枫”的针,噗呲一声扎破了。
  巨大的不舍与失落包裹住季敬竹全身,思绪万杂间,他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想和沈枫分开。
  或许还可以在这个“不想”上加无数个形容词——非常、特别……
  也不知过了多久,季敬竹终于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季未生的决定。
  季未生也懂,“分别”对于年幼的儿子来说太难了,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语,季敬竹就猛地站起来,拉开房门。
  他实在是待不下去,屋内压抑的气氛令他喘不上气,可他没想到,屋外的景象同样让他难以接受。
  沈枫和陈樱、严潜三人呆愣地站在季家门口。
  陈樱怀里抱着一盆冻梨,眼尾有些泛红,而沈枫和严潜沉默地望着季敬竹。
  看这情况,刚刚季未生母子的谈话,他们都听到了。
  季敬竹无端有些烦躁,他并不想这么快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沈枫他们,就好像他不说,事情还会有回旋余地。可再转念一想,如果搬家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必然事件,那这种“说出实情”的方式,反倒省去了季敬竹夹杂着不舍与心酸的解释。
  明明四人是亲密无间、一起长大的朋友,不过一场即将来临的“分别”,让他们心中都产生一种错觉——他们只是寻常巷陌里,相互认识的“邻居”。
  沈枫他们可以对季家母子说出挽留的话语,甚至说出“我不怕受到你们的影响”,但这从根本上来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反倒徒增季未生的愧疚之情。
  排除所有的感情因素,小竹子藏到唐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对他、对其他人都是一个最优安排。
  “那什么……”严潜最先打破沉默,“竹子,你吃冻梨么。”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还带着点没话找话的意味,可季敬竹很自然地接了话茬:“吃。咱们把矮床支起来,在院子里吃吧。”
  北方冬季的寒风打在身上是刺骨的凉,身穿大棉服窝在院子吃东西的行为也显得十分傻逼,但就是没人拒绝这个提议。
  季敬竹仰躺在矮床上,目光随着星河移动:“你脸上的伤还疼么。”
  他没有加称呼,但严潜和陈樱知道这句关心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若是放在平时,他俩非要打趣一句“偏心”,但也仅限于口头,根本不过心。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季敬竹的名字仿佛就和沈枫连在了一起,也不过几年的时间,胡同里的人们都习惯了这种说法。
  至少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从没想到这个“不寻常”的习惯会有断裂的一天。
  “不疼了。”沈枫收拢了一下季敬竹身上的大衣,“你给我吹一下,我就不疼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季敬竹想说“我以后都帮你吹”,可是这种半真半假的玩笑,在这个时间点就显得有些像“谎言”。
  不过话赶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不接下去,更显得欲盖弥彰。
  季敬竹想不好如何开口,干脆坐起来随手挑了个冻梨,试图缓解围绕在两人周边的尴尬和沉默。
  梨的个头都不小,季敬竹也不是真的想吃,他想了下,拿起盆里的水果刀,还未切下去,就被沈枫抓住了指尖。
  沈枫的手掌很大,指骨鲜明,掌心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他一寸寸的轻捏过季敬竹的手指,将他手里的刀取出,最后拉着对方的手放在嘴边呼了口气。
  “别切。”
  嗓音轻微、暗哑。
  季敬竹的目光虚落在冻梨上看了一会儿,懂了沈枫的意思。其实季敬竹根本不信封建的老旧说辞,也不认同切个梨就等同于一定会分开的白痴言论。
  但在特殊时期,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就像是疯长的枝桠,一个劲儿的盘旋上升,压都压不住。
  沈枫见他没吭声,又重复一遍:“能不能别切?”
  短短几个字,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恳求。
  季敬竹心口一窒。他这才明白沈枫的话到底是什么含义——能不能别走。
  沈枫不是一个情绪内敛的人,喜恶分明全都表露在言语中,像这般“拐弯抹角”的纠结情绪很少出现在少年人身上。
  真的是太过舍不得,又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立场,才把人逼到了这个份上。
  季敬竹忽然就什么都不想管了,挂在嘴边的“好”字几乎脱口而出,可是沈枫却松开了他的手,故作轻松地笑起来:“小竹子,做我弟弟吧。”
  这话题转得过于突然,况且季敬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的弟弟,所以当即愣住。
  只听沈枫又说:“虽然有点幼稚,而且过于傻逼,不过咱们结拜吧。叩了天,拜了地,不管你去哪儿,都是我弟弟。”
  季敬竹缓了片刻,跟着笑了:“行。”
  哪怕所有人都认为四合院这几个孩子就是兄妹,但脱离了胡同,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外人来看,只是没什么感情的“邻居”。
  他们早已过了“过家家”的年岁,那些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的“土地公”、“玉皇大帝”也不会见证他们的感情。
  可这或许是分别之际,他们“绑住”彼此的唯一办法。
  幼稚异常,却满含情谊。
  “来吧,拜!”严潜将冻梨拨弄到一边,双膝跪在床上,磕了一下,“一拜天地!”
  “滚!”陈樱脸颊不自然的发红,“你这是结婚还是结拜?”
  沈枫与季敬竹相视一笑,给了严潜和陈樱一人一个脑瓜崩:“别闹了,跪好跪好。”
  他们的声音闹得很大,无可避免的,院子里的大人们也听到了这场“闹剧”,可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
  霍红透过窗户,望向跪成一排的孩子们,眼圈泛红,对陈启明说道:“你说我再好好劝劝,季妹子能不能不搬?”
  陈启明没有回答,轻拍了一下妻子的肩:“总归是他们母子的选择。”
  霍红含在眼眶里的泪,蓦地砸在了手指上。
  —
  季未生同样看向院子,在看到沈枫弯下身子,帮季敬竹轻拍膝盖上的土后,她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碾压了一下。
  她莫名觉得,搬家这个决定或许对季敬竹来说太不公平了。
  季未生看似做什么事情都给了季敬竹选择的机会,但实则她在“利用”小竹子的乖巧听话。
  从唐恺的公寓搬入四合院,她没有和季敬竹好好商量,反倒说出一个“父亲被雷劈死”的可笑借口。因为她懂,不管住在什么地方,季敬竹都不会嫌弃生活环境的好坏。
  从不能上学的黑户再到“要求”季敬竹考大学,她都扮演着一个柔弱的角色,温声细语地和季敬竹“讲道理”,然后使得儿子更加懂事。
  甚至连这次搬家的决定,她都在“利用”季敬竹的愧疚心……
  季未生在心里想,唐恺其实是对的,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这时,房门被人敲了几下,随后传来沈海同的声音:“我有点事和你说。”
  季未生连忙拉回跑远的思绪,开了门:“怎么了?”
  沈海同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收回,点燃一根烟。
  隔着稀薄的烟雾,季未生看到沈海同的神色黯淡下来,随后她听到他说:“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季未生神色复杂,肩胛骨绷得僵直,一瞬间,她有种被沈海同看透了的错觉。
  她想勾出一抹笑容,装傻充愣地说一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沈海同接下来的话将她的声音堵在嗓子里,也让她彻底认识到——不是错觉,而是事实。
  “你不用在我面前强撑。”沈海同说,“搬家是你早就做好的决定,对不对?”
  季未生:“……”
  沈海同见她不说话,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先和你说声抱歉。司机第一次上门找你时,我正好回家取东西,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我那会儿怕他找你麻烦,所以记下了他的车牌,又托人打听了一下小竹的生父。”
  季未生完全愣住:“你…你怎么……”
  “这事儿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沈海同顿了下,深吸一口烟,“我大概知道那位唐先生人脉挺广,也问了问朋友抚养权的相关法律,如果真打官司,你是没有胜算的。”
  “我相信你肯定知道这个情况,也知道小竹对你很重要,可你——”他一言难尽地看向季未生,“你这段时间表现得太平静了,我本来还不懂为什么,直到今天……你其实从一开始就想搬家吧。”
  季未生没想到沈海同心思如此细腻,也明白再找借口没有意义,干脆大方承认:“对,我一个星期前就定好了车票,我准备带小竹先去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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