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枫顿了几秒,缓缓说:“季姨去商场了。”
季敬竹倏地睁开眼,眸光里泛着水汽盯了沈枫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猛地直起身,抬起双手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
结果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针管,回升起一小段淤血。
“闹什么。”沈枫语气不善,动作却很温柔地将他塞回被子里,“生病了还不老实。”
季敬竹本就混沌的大脑愈发懵,呆呆地看着沈枫,嘴唇蠕动,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枫没管他的反应,半蹲着身子轻握住针管,待淤血全部消退后,才拉过凳子坐下。
“怎么生病了?”他问。
许是因为灯光太暖,连带着沈枫这句话都浸入了温情,低沉的嗓音很熟悉,很好听。
季敬竹心头一酸,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安慰自己这是生病的自然反应,一点点关心都能令眼热。
他眨了下眼,这段时间以来的委屈打着转儿的往上升,最后化为一句:“我要能找到原因,就不会生病了。”
沈枫察觉到他的小脾气,抬眼看过去,下意识又问:“怎么不和我说。”
话出口的过于自然,以至于两人都愣了。沈枫在懊恼自己说话不过脑子,而季敬竹那点小心思,因为这熟悉的“质问”又开始活泛起来。
蠢蠢欲动,怎么都止不住。
季敬竹仗着“生病最大”的理论,干脆顺应内心,回怼说:“告诉你有什么用,你那忙,还要陪小彤姐。”
结果他刚说完便后悔了,这怎么听都带着浓浓醋意,沈枫不可能听不出来。他更怕沈枫反问 “你有什么资格吃醋”,所以没等沈枫回答,季敬竹又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我要睡了。”
沈枫正准备解释的话音转了个弯:“行,有需要喊我。”
季敬竹没吭声,慢慢闭上眼。他的睡相很好,不乱翻身也不会蜷缩起扎针的手指,沈枫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目光将他的眉眼描绘过一遍又一遍,直到脑海里全是小竹子的样子,才转身去了书桌前。
他靠着桌板发了会儿呆,忽然注意到摊开的习题集。
沈枫知道随便翻人东西是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可一想到这些课本习题都被季敬竹碰过,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两人触碰过同一事物的念头令沈枫满足。
他其实没有询问过季敬竹的成绩,不过从这些满篇对勾上也能看出来他的优秀,记得季未生曾经说过,小竹现在球打得也好,还被选进校队。
沈枫勾起唇角,心里莫名生出骄傲之情,小竹子如他的期盼一样,越来越优秀。可又有一处隐秘在隐隐发疼,季敬竹越优秀越在提醒他——
那些午夜梦回的幻想只能存在于梦境中。
也必须只存在于梦境中。
忽然,沈枫的指尖一顿,一张轻飘飘的画纸无声的落在桌上,却重重压在沈枫心头。
是他的肖像画,虽然没有勾勒出五官,但沈枫依旧认出来了。
透过光可以看到纸张背面留有文字。
沈枫滚了下喉头,他隐有种预感,现在需要把画夹回书本里,不要多过查看,不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把他和小竹子推进“万劫不复”的地步。
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秒彻底失了控——
看一眼不会怎么样,又不会有人知道。
哪怕通过季敬竹的行为他能看出来对方的暗示,可毕竟还有着猜测成分,就算不能在一起,沈枫也真的、真的很想确定小竹子的内心。
然而纸张背面的那几句话就像是灼热的火舌,瞬间点燃沈枫全身,烧得他眼尾红成一片。
沈枫死死捏着纸张,扭头去看床上的人,只见季敬竹直起身子,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季敬竹根本没睡,也知道沈枫翻弄课本一定会看到他的“秘密”,可他不想制止,甚至纵容着对方,不给沈枫一点回避的机会。
季敬竹明白他和沈枫之间横着千沟万壑,也懂他们的每一步都会走得艰难万千。
可是“力不可及”总会在彼此扣紧的双手下变为“势不可挡”。
季敬竹清了下发哑的嗓音,熟悉的声音飘进沈枫的耳廓。
他在说:“沈枫,我喜欢你。只想喜欢你。”
沈枫抿着唇轻喘一口气,忽然大步走向季敬竹,然后轻扬起他的下巴,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深深吻了下去。
第22章 男朋友[过去]
季敬竹全身的血液瞬间炸开,忽如其来的吻炽热缱绻,又不合时宜。他还有好多话想和沈枫说,心底还有个声音在提醒他时间、地点的不合适。
可他推拒的手臂根本用不上劲,沈枫的气息像是一种致命的吸引、本能的索求,到后来,他感觉脑子都被掏空了,沈枫才拉开两人的距离。
在高度紧张和兴奋的状态里,思考的发条是生了锈的。季敬竹呆怔又迷茫地看了沈枫好半天,大概出于一种“自我修复”机制,忽然将整张脸蒙进被子里。
还未适应黑暗的环境,他便听到沈枫的一声低笑。
短促温和,还有一丝欣喜和……嘲弄。
季敬竹的脸更红了,哪怕他晕头转向,也知道这不寻常的热度来源于自己心中的羞愤。
为什么沈枫可以如此镇定,他是不是……
带着醋酸的念头一旦被打开,就成了开闸洪流,无论如何都关不上。季敬竹的后槽牙都开始泛酸,这才拉开被子,然而还未开口,房门又被人推开。
季未生看到自己儿子涨得通红的脸,先是愣了几秒,随后连忙走过去:“小竹,脸怎么这么红,烧得难受?”
“……”季敬竹没来由的心虚,视线在母亲和沈枫身上打了个转,匆匆垂下头,“没,出汗热的。”
“那就好。”季未生松口气,“小枫你要是还有事——”
“他有事!”
“我不急。”
一高一低的两道声音同时从床边传来,季敬竹梗着脖子和沈枫对视一眼,那慌张且警告的眼神分明让他“快点滚”。
沈枫却像是被取悦一般,勾着唇角神情自若走到季未生身侧,帮她整理食品袋:“我真没事,今天轮休。”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季未生笑说,“我虽然手艺不如你爸,但最近也增进不少。”
“不会,我就喜欢吃您做的饭。”
季敬竹看着温馨和谐的“感人画面”,破罐破摔地重新躺下。他其实也没真想让沈枫走,不过是想找个独处的环境把思绪好好捋一下。
和沈枫接吻就像是大口灌下去带气的饮料,初入喉时有些扎嗓子,但更多的是不可言说的刺激与欢喜,可当胃里气泡散尽后,过量的甜腻感便会堵住喉口。
季敬竹此时就感觉嘴里堵着一团东西,谈不上甜或者苦,但就是令人不舒服。
他不得不开始思考亲密行为背后的深层含义。
沈枫是一时冲动图个新鲜,还是看自己可怜给个安慰,更有甚至,是想借此确定性向?
不怪季敬竹患得患失,而是他俩之间的问题确实太多,快一个月的“冷战”也只能生出猜忌和“自卑”,更别提,沈枫还有个喜欢乱认弟弟的“女朋友”。
不可否定,母子之间真的有血脉相连的心灵感应,季未生恰到好处地询问:“小枫,最近怎么没见小彤过来?”
季敬竹立即切断胡乱猜想的心思,睁大眼注视着沈枫的一举一动。
沈枫神情略带迷茫:“她为什么要来?”
“你们不是在谈朋友么。”季未生说,“我猜错了?”
“您想多了,我们就是普通同事。”
沈枫语气平淡地解释完这句后,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忽然扭头看过去,视线正好和“偷窥者”的撞在一起。
季敬竹一时有些尴尬,还没想好要不要错开眼,就见沈枫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在季未生看不到的地方,对着他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
“……”季敬竹哽了下脖子,像是掩饰又像是壮胆,一句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你过来干嘛。”
“拔针。”沈枫弯起指骨轻敲下药瓶,“没液了。”
季未生也看过来:“聊着聊着都没注意,幸好小枫看着呢。”
说罢便想走到床边。
却被沈枫拒绝:“您歇着,我来拔。”末了还轻声补充一句:“他是我的小竹子,哪能忘了他啊。”
季未生脚步一顿,这话好像在无意识表达不满,可她并没有听出指责的意味,反倒还有些宣告主权。
季敬竹拧着眉,喉咙里不上不下憋着一句“能不能别在我妈面前胡说八道”,可指尖上温热的触感令他无暇顾及这些。
沈枫垂着眼,鸦青色的睫毛逆着光落下一片阴影,挡住他眼里的情绪。
“季姨。”他捏了捏季敬竹的手指,“我有喜欢的人。”
季未生:“……?”
“我认识他很久,以前没往那方面想,这段时间才反应过来,我早就喜欢上他了。”沈枫说,“所以我和小彤真没什么,她来大院那几次也只是巧合。上个月我带了她一个项目,小彤刚参加工作,对什么都上心,老说想来‘师父’家看看,我闹不过就带她来认个门。”
季未生这才反应过来,沈枫是把之前的话题又给续上,她弯起眉眼:“小枫喜欢谁啊,我认识么。你同学还是同事,哪天带回来一起吃个饭。”
沈枫沉默片刻,抬眼看向季敬竹:“他…最近在和我闹脾气……”
他顿了下:“不是,其实是我之前想错,惹他生气了。我这才刚刚想通,总要追一段时间,等追上了我再您和说。”
季敬竹刚刚才平复的心脏又开始狂跳,或者说,从听到那句“早就喜欢他”后,他的心跳便乱了。沈枫的话看似是对着季未生说的,可那些解释和表白到底属于谁,季敬竹心知肚明。
所有的悸动、试探和猜测在这一秒都有了尘埃落定的踏实感,两情相悦的欣喜过后,季敬竹满腔热血都被一种名为“回应”的情感占据。
因为亲身经历过“求而不得”的滋味,所以他舍不得沈枫也受这份折磨。
季敬竹甚至都没考虑,空出的左手就一把抓住沈枫的衣袖。然而沈枫只是笑了一下,忽然拔了针,又把他的左手叠到右手上:“摁好了。”
随后便回身走到季未生身前,他的笑意淡下去,声音坚定:“我和他的事情有些复杂,我要多留些时间让他好好考虑,等他彻底想清楚后,我就和他一起来看您。”
沈枫深吸一口气:“到时候您有气都撒我身上,别难为他。”
季未生想说“我不会”,还想说“只要你们开心就行”,但她很快就品出来其他含义。
要说沈枫谈了对象,带回来征求她的同意也无可厚非,毕竟她算是沈枫的半个母亲,可是把情分刨除在外,她哪有权利反对沈枫的恋情。
除非——
季未生蹩起眉,看向靠坐在床头的季敬竹,就见儿子低垂着眼,似乎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谈话;又把视线拉回沈枫身上,而沈枫一脸淡然地继续收拾食品袋。
她晃了下神,眉头渐渐松开。
怎么可能呢,想多了吧……
—
心情一好做什么事情都顺利,季敬竹解开了积郁的心结,那场久治不好的高烧也随之退了。更令人愉悦的是,他和沈枫之间的隔阂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原本季敬竹还在担心他们冷战了好久,乍一回温会有些尴尬;也惴惴不安过,他们的感情已经“变质”,相处起来会不会不自然。
不过事实证明,这些全都是季敬竹的杞人忧天。
“情意相通”对于多年磨合出来的默契与相处的舒适感来说,只起到了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季敬竹有时都在想,怎么他和沈枫一脚都迈入“脱单大队”了,旁人却还觉得他们是“兄弟”。
可他再仔细一分析就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和沈枫打着“兄弟”名头的相处模式就是不正常的。哪怕陈樱没有点破那层窗户纸,时间一长,他和沈枫也都能反应过来。
他们一直都清楚落在彼此身上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可能唯一模糊的只是——情根到底是什么时候埋在心底的。
然而季敬竹也不是全无烦恼,沈枫那天对季未生说的“追一段时间”不是随口一提,他开始频繁约小竹子吃饭、看电影,还会送些小礼物,但那句点明身份转变的话语就是绝口不提。
甚至季敬竹好几次想要主动开口,都被沈枫岔开了话题。
他不介意和沈枫玩“心照不宣”的小游戏,可惜游戏再好玩也总有玩腻的一天,更何况在他这个年纪里本就没有“沉住气”这一说法。
季敬竹想了又想,还未想出来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就在96年的最后一天,被沈枫约去后海滑冰。
今年冰层结得厚,商家又搞出一个情侣活动,导致原本无人问津的运动场地人满为患,整个冰场跟下饺子似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季敬竹看着比往年价格高出好几倍的滑冰卷,脑海里莫名蹦出“智商税”三个字,可又一想到这项情侣活动是和沈枫一起来玩的,好像也就没那么多抵触心理。
心理上还能靠着感情慰抚,但生理上的不适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尤其当他被好几个横冲直撞的女生压倒后,额角上跳起的青筋就没落下去。
到了最后,季敬竹索性蹲靠在外场的柳树下假寐。
沈枫买水回来,一眼就看到满脸写着不耐烦的小竹子。他走过去揉了揉对方的发:“不高兴了?”
“没。”季敬竹抿了下唇,“只是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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