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香给他讲过的那些苦情话本一下都涌上了心头,他越想越害怕,可之前那些 “我可以不要名分” 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宴淮上回给他描述的那些画面实在可怕,季安单是想一想就觉得难过。
宴淮借着冬日里略显清冷的月光看他身侧的人,小脸微微仰着,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问:“他们同意的话,安安就答应嫁给我吗?”
他话说的随意,表情却很认真,季安望着宴淮的眼睛,迟钝地意识到少爷其实是在很认真的问他的意愿,那个词大约应该…… 应该叫提亲。
冬日的夜晚很冷,可季安却浑身发热了起来,心跳也不受控制得加快,刚刚还在脑袋里面打转的那些画面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宴淮问他 “嫁不嫁”。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发抖,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嗯” 了一声,又觉得不够,傻兮兮地补充一句:“嫁,嫁的。”
他脑袋里面乱糟糟的,自己在说什么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胡言乱语地说:“我可以穿裙子,别人不知道我是男的。”
宴淮愣了一下,脑袋里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来那日回家路上碰上的章华。
或许知府大人同章华也是曾经相爱吧,他无从揣测,可章华那日的狼狈和眼中的心灰意冷让他蓦地心里一凛,不由得伸手将季安楼进了怀里,才轻轻地保证:“不用,我的安安以后都不要受委屈了。”
第48章
作者有话说:谢谢各位老板的海星!
因着宴淮的话,季安一直到回了屋子里都还处于恍惚的状态,只知道亦步亦趋地贴在宴淮身后,连屋子里等着个藿香都没看到。
跟在后头这个傻了,宴淮暂时由着他去,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让藿香去另外拿一副碗筷来。
宴洲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嗜甜,食盒里是碗汤圆,撒着果脯碎肉,拿热碗盛着,端出来的时候尚且是温的。
他尝一口,果然是他吃惯的那个味道,但晚饭吃得多,却也吃不下去,就又喂了还傻着的季安一口:“好吃么?”
季安这才回过神来,眨巴着眼睛说 “甜”,又赶紧立起来,拿盆要去给宴淮打热水洗漱。
他才刚来这边府上,去哪打热水来,宴淮怕他走丢了,赶紧把人拦回来:“找得到灶房么?回来坐着,一会儿藿香来弄。”
季安这才想起来他们现在不是在那一个宴府,只好老老实实又坐回来,被宴淮拿勺子又喂了颗汤圆,就小小声抗议:“吃不下了……”
藿香回来正看见宴淮把季安吃剩下的半颗汤圆往自己嘴里送,顿时摆出来了一副 “简直没眼看” 的错乱表情,这一对断袖是真的很不讲究,根本不在乎他这个正常人的感受。
可断袖其一是他主子,藿香只能撇着嘴将新的碗筷摆上桌:“少爷,要分两份么?”
宴淮自己动手,一碗汤圆只拨出来了两三个,然后把多的那份连同食盒递给藿香:“拿去吃吧。”
藿香立即收回刚刚对自家少爷的吐槽,少爷还是好少爷,没有有了夫人就忘了他。
他欢天喜地地去给宴淮打了热水,喜滋滋拎着食盒加餐去了。
季安吃不下汤圆,跳下凳子伺候宴淮脱鞋洗脚,又去给宴淮将床铺好,然后才尴尬地发现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一只枕头。
这回跟着宴二爷回来的都是旧奴,原来在府上都是有住处的,只有一个新来的季安,没人想起来他没处住。
这么说倒也不太严谨,藿香其实记着的,但是转念一想少夫人肯定住少爷房里啊,他操什么心,于是作罢,宴淮当然也是记着的,但是他故意没说。
季安立在床前犹豫了一会儿,小脑袋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都红了,抿着嘴唇跑去找宴淮:“少爷,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多的被子放哪里了啊?”
宴淮两颗汤圆吃到现在没吃完,还在慢悠悠地细嚼慢咽,望一眼自己的床,睁眼说瞎话:“我久不在家里住,怕是没有多余的被子。”
季安一呆,这下耳朵也红了:“那…… 我怎么办呀。”
碗里的汤圆总算吃完,宴淮拿了擦脚布将脚擦干,真和季安商量似的:“安安委屈一下,和我睡一床被子吧,好不好?”
季安人都被卖了,还在替他家少爷数钱:“少爷不嫌弃我吗……”
宴淮去漱了口,搂着季安往床边带:“可是又没有多余的被子,安安睡觉可要老实一点,不要踢我。”
这是季安难得自信的一点了,他睡一夜都可以不换姿势,立即保证:“我很老实的。”
宴淮忍着笑同季安宽了外衣,让季安睡在床里头,自己去熄了灯再躺回床上,一展胳膊将季安捞进怀里,抱得严丝合缝。
以前抱也只能隔着被子抱,这下终于如愿以偿抱着了热乎乎的娘子,宴淮又将人团了团,抱得心满意足:“安安好软。”
他们只穿着里衣,和以往隔着被子抱在一起全然不同,宴淮身上暖烘烘的,体温连同宴淮身上好闻的松木香隔着单薄的衣物传递过来。
季安有点不自在,伸手轻轻去推宴淮的胸口:“少爷……”
他力气小,又不敢真的用力推宴淮,软绵绵的那点力气跟挠痒痒似的,挠得宴淮心里更痒痒,一只手将季安贴着他推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不许他动,十分缺德:“是谁说自己睡觉很老实?”
季安那一丁点的力气立即也松了,硬着头皮一闭眼,忍着害羞往宴淮怀里一钻,宴淮挖都挖不出来,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很老实。
宴淮终于笑出了声,不再逗季安了。
他从被窝里伸出来一只手到季安身后去掖了掖被角,又揉了揉季安软乎乎的后颈肉,才又将手收了回去,侧头亲了亲季安的发顶,轻声对他说:“睡吧。”
屋子里炭火燃烧发出来一点 “噼啪” 的声音,两个人合盖一床被子,合枕一只枕头,暖烘烘地抱在一起睡去。
季安是真的老实,以至于第二天藿香来叫宴淮起床的时候,完全没发现床里侧还躺着个人。
宴淮起床气一向大,藿香站门口,离他老远距离将他喊醒,又嘀嘀咕咕念叨:“诶?平安不在啊?一大早上就不见人影,别是丢了吧?”
他说着就要去找,宴淮感觉身后头藏着的那个紧张得喘气儿声儿都没了,揪着他手指动都不敢动,便出声叫住了藿香:“找平安什么事?我一会儿告诉他。”
藿香完全没想刚睡醒的宴淮怎么知道季安去哪里了,见宴淮没发起床气,便大大咧咧走了进来,解释说:“是夫人叫平安,让我来传话。”
“我娘?” 宴淮诧异了,感觉季安又在抓他手指,先将藿香指使出去,“我知道了。去,帮我打热水。”
藿香应声去了,季安才敢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埋在被子里时间有些久了,脸憋得红彤彤的,头发也有些乱,带着刚刚睡醒的迷糊喊宴淮:“少爷……”
他很担心:“夫人找我…… 夫人,是不是猜到了呀?”
宴淮对自己娘亲还是很了解的,若是猜到了这家里哪还能这样太平,伸手安抚地揉揉季安的脑袋:“不是,别怕,我跟你一同去。”
季安这才稍微安心一点,爬下床给自己套衣服,套完再去帮宴淮系腰带。
藿香端着一大盆热水跑回来,进门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给烫了,惊道:“平安?你,你从哪冒出来的你!”
宴淮无语地看着他,心说从我被窝里。
他指指盆架,让藿香将热水放好,才说:“让人将早饭温着,我和平安回来再吃早饭,你若是饿了,自己先吃。”
第49章
作者有话说:宴柏:???
挂小鱼钓大鱼,宴夫人传季安来回个话,没成想把小儿子也叫了来。
宴夫人拨着茶碗喝茶,指使道:“一一刚刚吵着要找小叔,饭都没好好吃,你去看看他。”
这把他支走的意图也太明显了点,宴淮看一眼坐右下手边的他哥,企图得到点暗示,然而宴洲仿佛瞎了,根本就不搭理他。
宴夫人看他不动,又催道:“去啊。”
不去是不行了,宴淮叹口气,打算直接将宴柏给抱回来,这才懒洋洋道:“对了哥,得给一一 找开蒙的先生了。”
宴淮这边一出去,宴夫人便冲着季安招了招手,叫他:“你叫季平安?过来说话。”
宴夫人身形有些微胖,倒显得人很和蔼,冬日里天冷,她捧着个手炉斜靠在软塌上,有些雍容,总之并不是尖酸吓人的模样,可宴淮一走,季安还是立刻紧张起来,走路都同手同脚了,磕磕绊绊跪下磕头:“夫人好,大少爷好。”
他这样紧张,倒叫宴夫人不忍心了,温声道:“起来吧,只是问你两句话,如实答便是。”
季安战战兢兢地起身,可他实在心虚,脑袋都不敢抬起来,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轻声说:“是。”
宴夫人看了坐在另一侧的宴洲一眼,然后才问季安:“藿香说这些日子都是你贴身伺候二少爷的,那我问你,你家少爷是不是偷偷和哪位姑娘私定终身了?”
季安脑袋里全是话本里面的苦命鸳鸯,不是爱上富家小姐的穷书生被打死,就是爱上少爷的丫鬟被老爷夫人送去做苦活熬到死,没有哪一个不凄惨无比。他都做好宴夫人也要处置他的准备了,结果一听这话,猛地蒙住了:“啊?”
宴夫人理解错了,还以为自己问到了什么季安不敢说的实情,又温声道:“放心,我们家也不一定要门当户对的,若是姑娘人品正性格好,自然也是好姻缘,所以你不用怕,只管告诉我,宴淮也不知道是你告诉我们的。”
然而季安还蒙着,讷讷地实话实说:“没有啊……”
宴洲开始觉得不对劲,插嘴追问道:“没有?那他有没有总出去见谁?或者总提起来哪家姑娘?”
这个也没有,季安继续摇头:“少爷出去便是去药铺,在家常做的便是看书。”
宴夫人叹了口气,说不上来她脸上的表情是高兴还是发愁,只是一副 “理应如此” 的样子,既在庆幸自己对儿子的了解还是很充分的,又发愁宴淮迟迟不肯成家,对宴洲唉声叹气:“你看,我就说他是唬你的。”
宴洲难以相信兄弟情就这样脆弱,不死心道:“平安,那…… 那你少爷就没个喜欢的?人家不肯见他的那种也算!”
这个有,但没有不肯见他,是日日都跟在身边的。
季安再傻也知道这个不能说,心虚地撇过头去不敢看宴洲,说:“没…… 没有。”
宴洲了然了,给宴夫人递眼色,意思是 “老二没骗我,他就是爱面子才不说,明年成亲靠谱的”。
可宴夫人还是一脸愁容,心想人家姑娘不愿意,他们宴家做不得强娶的事情,明年成个什么亲。
季安看着宴夫人脸色难看起来,更不敢抬头了,垂着脑袋心跳如鼓,气儿都不敢喘了,捏着自己的衣角,努力让自己不要发抖。
宴淮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他压根不知道屋子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乌龙事件,抱着个满身饭汤的宴柏回来,往宴洲怀里一塞:“哥,快去给一一换身衣服。”
宴洲看着一身惨不忍睹的儿子,当时就黑了脸:“…… 奶娘呢?”
宴淮扯着自己身上被饭汤污染了的地方,一脸无奈:“我早上还没吃饭呢,就让她去帮我拿块饼垫肚子,结果她才一走,一一就扬手把汤碗扔了。”
宴柏哭得委屈:“碗!自己掉的!”
三四岁是最能闹的时候,宴柏哭起来,宴夫人只能先哄孙孙,让自己身侧的丫鬟赶紧去拿宴柏的衣服来给换,宴淮借机拉着季安便溜:“我的衣服昨日收拾了没?快点回去换一身,今日还约了人出去,这样怎么行。”
宴夫人看着一身脏污的小儿子,发愁他好容易能喜欢一个,偏生人家不喜欢他,又莫名想起来自己怀宴淮的时候,实在是有够辛苦,人家都说二胎能好生些,可她怀二胎却比一胎难上许多,孕吐、头晕、乏力、浮肿全都体会了一遍,千辛万苦才生下宴淮,这就是个来讨债的。
宴夫人一边抱着哭闹的宴柏哄,一边叹口气,道:“去吧去吧。”
出了门往右走,转过一个拐弯,季安才蓦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松得十分夸张,宴淮的余光瞟见身侧的人肩膀从紧紧绷着到一点点放松垮塌下来,抿着的唇也终于放松,下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得嫣红。
宴淮看了一会儿,快要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才出声问他:“我娘问你什么了?”
结果回答他的是声闷哼——前头是个台阶,石头堆上去的,有些滑,季安才来这边还不熟悉路,于是脚下一个不稳,摔地上了。
他被摔得有些懵,回答宴淮的话从嘴里出溜出来:“…… 问少爷有没有喜欢的人。”
宴淮简直哭笑不得,赶紧弯腰去把人扶起来,问:“摔疼了没?”
隔着厚厚的冬衣,季安摔得只有一点痛,便抱着宴淮的胳膊立起来,然而才刚刚一站,脚踝立即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动不了,也不敢动,全靠没有事的另外一只脚站着,扒着宴淮的胳膊小声讲:“少爷,我好像是崴脚了。”
宴淮看一眼他虚站着不敢着地的脚,又蹲下身去,身后握住季安的脚踝按了下:“这里?”
他学医的,关节穴位了解的清楚,一下子便摸到了病灶位置,痛得季安忍不住 “嘶” 了一声,小声道:“少爷…… 别碰那……”
然而宴淮要确认他伤的位置,又换了个地方按了一下:“疼?”
这个地方更疼了,季安眼泪汪汪看着宴淮:“少爷…… 疼……”
崴得有些重,宴淮索性直接将人拦腰打横抱了起来,看怀里的人疼得眼圈儿都泛了红,忍不住有些心疼,哄道:“好了,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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