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年亲密的揽上宋凌肩头,暗暗使力,挟持着宋凌往茶棚去。
那茶棚被罗少爷改的面目全非,引人注目至极,宋凌绝不愿意坐在那处被人当猴看。可他深知罗锦年狗脾气,若是不能顺着他的意思,他能在大街上闹起来,到时候更丢脸。
宋凌与罗锦年僵持在原地,眼见罗锦年眼底隐有不耐,妥协低声道:“换个僻静处。”
罗锦年也没坚持,招呼了几个小厮跟上宋凌脚步。
有走商人看见惊咦一声:“这罗府两位公子竟然这般亲厚。”
刚从望江楼出来的一学子鄙夷的看了眼罗锦年。
“哪是关系亲厚,恐怕是罗锦年仗势欺人,二少爷性子宽和多有忍让。”罗锦年一行人还未走远,他声音压的极低。
商人仔细一瞧,只见罗锦年并四五个小厮成合围状将宋凌圈外中间,宋凌脸色苍白,似受胁迫,身侧罗少爷双手枕在脑后,压迫感十足。
越看越像那么回事,商人暗叹一声,真是可怜。
待一行人走远,学子咬牙切齿道:“不当人子!竖子安敢欺宋公子,待我联系同窗给他好看。”
天地良心,宋凌只是天生体弱,脸色白了些,罗府上谁欺负谁还真说不准。但在众人眼中,罗锦年便是张牙舞爪的恶霸。连私生子出生的宋凌和罗锦年比较起来都可亲了些。
两人皆不知外人如何谈论,一路行至僻静处,等小厮守好各处确保没人靠近后,罗锦年开门见山道:“秋池和你说了什么?他可有提议亲之事。”他向来性子急切又藏不住事。
原来如此,前几日宋凌一接到傅秋池帖子便觉得奇怪,他与傅秋池这些年虽也有些往来,可远没有他与罗锦年亲厚,傅秋池为何独约他会面却不叫上罗锦年?
今日傅秋池共说了两事,他原相信试探便是主要目的,可如今看来真正让傅秋池烦心的恐怕是第二件事,议亲之事。烦心到告诉罗锦年这莽夫无用,需要寻个聪明人排解。
这里面恐怕不止议亲那么简单,大有文章。
江畔骤然起风,猎猎风声响在耳畔,宋凌形如智珠在握:“自然该说的都说了。”
纵使傅秋池什么也没说,但他告诉罗锦年就等同于告诉宋凌。
罗锦年杏仁大的脑子不是任人拿捏?
第39章 高等纨绔
宋凌对窥探他人私事没有任何兴趣,更没有这方面的癖好。只是他再与傅秋池交好也始终记得他是谁的儿子,就算他不想,但若让傅丞相窥出漏洞,宋凌相信他不介意狠狠咬上将军府一口。
而罗锦年向来意气用事,说的好听是讲义气,难听就是没脑子,若他过度牵扯傅秋池亲事,难免惹上祸事,为将军府惹上祸事。
罗锦年到底不是傻的药石无医,冷冽的江风一过脑,他灵台忽的清明,没有像宋凌设想那般不打自招。而是将含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眯起眼上下打量起宋凌,“你在诈我,仔细想想傅秋池不会缺心眼到把那事告诉你,谁是他亲兄弟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亲兄弟?我们才是手足骨肉!见罗锦年一副管闲事到底的模样,宋凌更加坚定了要把事情问出来的决心,若任由这俩人瞒着事,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傅秋池若不和罗锦年混在一起,内有规矩束着,上有丞相压着,做不出逾矩的事。可一旦遇上无法无天的罗锦年,莽夫气一勾连,聪颖才智便直接被冲散了去。
宋凌略一思量有了计较,今日望江楼上傅秋池一言王大娘子不合心意甚是苦恼,二言心仪女子该是何模样。他莫非是另有心仪女子?
可以诈一诈,就算猜错了他也另法子让罗锦年把藏着的事吐出来。
“我诈你做甚?”
罗锦年:“那你倒是说说他说了什么?”
风起得大了,宋凌露在披风外脸冻得生疼,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罗锦年见他动作,嗤笑一声,一时忘了问话:“你好歹也跟着少爷练了这么些年,都练到狗肚子里去了,瞧着比娘们还娇弱,出去别说是将军府的儿子,丢少爷的人。”
语罢一把伸手捉住宋凌手腕,一拉一拽与 他换了个位置,用带着少年人单薄的后背对着江边,挡住冽冽江风。
宋凌揉着发麻的手腕,古怪的看了罗锦年一眼,他这人也是奇了,分明是善意的举动,从他嘴里滚一圈吐出来却变得臭不可闻。好似直白的表达关切就是要了他的命。
宋凌心中欣慰,这狗东西过了这么些年也总算懂了兄友弟恭。
对罗锦年嘲讽的话他全当没听见,毕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语接上言:“明心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有了心仪之人家中却另给他定了亲事,心中烦闷找我开解一二。”
“他还真告诉你了!”罗锦年一时错愕,颇有些咬牙切齿道:“这鳖货,怎么谁都说。”
果然如此。
宋凌心中一凛,傅秋池乃傅丞相独子,他的婚事并不是简单的结两姓之好,更是权势博弈的筹码。若罗锦年掺和进去搅黄了这桩婚事,傅丞相难道不会联想到罗府身上?
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傅秋池到底有没有悔婚的想法,罗锦年又是如何打算。
正在宋凌斟酌该如何开口时,罗锦年却突然道:“你既然知道了,就劝劝他,别再想着林家姑娘,上京城许多公子,他唯独看得上你,你说的话他应该听得进去。”声音破碎在风中,再不复意气风发。
宋凌愣住,不敢置信的看向罗锦年,一时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你怎么……”
罗锦年转身,眺望辽阔江面,“你以为我会帮着他悔婚?”
“独玉,这上京城的波橘云诡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懂一事,大丈夫生于厮长于厮应有担当。秋池与林家姑娘互许终生,却没有排除万难娶林姑娘进门的勇气。现下与王姑娘定下亲事,却又后悔,想退婚。”
“他若是退婚王姑娘该如何自处,到时千夫所指之人不会是他,是被无辜牵连的王姑娘。”
“且不提退婚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林姑娘又能落下什么好名声?这世道,姑娘家若没了名声,是活不下去的。”
“因此他就此忘了林姑娘才是正理。”
宋凌听得动容,对罗锦年印象有所改观,他不是一个简单的纨绔子弟,他是有担当的高等纨绔。他也懂了,傅秋池单独约他来望江楼恐怕也有和罗锦年意见不一致闹了矛盾的缘故,难怪罗锦年不直接找进来而是等在茶棚外。
知了罗少爷没有狼狈为奸的心思,宋凌大大松了口气,忍不住逗弄:“你与明心也差不多年岁,但现在也没议亲,父亲有意的几户人家你也全数推了,莫不是也有了心仪之人?”
罗锦年一噎,偏过头幽怨的瞥了宋凌一眼,他难得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这小兔崽子总拆台,真是八字不合,天生犯冲!
他似宣告似誓言,朗声道:“我将来若是有了心仪之人,不管她是何身份,是何地位,我也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她进门,纵使千般辛苦,万种磨难,也绝不退缩。”
千般辛苦,万种磨难。宋凌细细咀嚼这八个字,他自是做不到罗锦年这般义无反顾。对他来说情之一字不值一提,人这一生值得追求的事很多,情字过于单薄。
如果他的婚事能换来助力,他没有意见,更不可能像罗锦年这般由于没遇见心仪之人便抗拒亲事,亲事,不过一商物。
居高位,掌风云,这才是他想要的!
罗锦年见宋凌久久不语以为他是被自己豪言壮语震慑,转身看向宋凌,嘚瑟道:“怎么,对兄长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吗?还不赶紧纳头便跪?。”
宋凌嘴角抽搐,“是纳头便拜。”
好一个草包!
罗锦年脸皮厚比城墙,浑不在意的挑挑眉,语气嚣张:“我说纳头便跪就是纳头便跪,你不服把造词的喊出来,叫他来和爷比划比划。”
你直接去刨坟吧,宋凌默默吐槽。罗锦年正是洋洋得意,没半点防备,宋凌突然开口道:“今儿个与明心聊的投机让兄长久等了,兄长为何不进来寻我们?”
“也没等多久,半刻钟吧。”罗锦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话音刚落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冷笑一声,“好小子套少爷话呢。”
“我为何不进去,不是宋二公子在楼里出风头吗,我怕一进去抢了二公子风头,您还不记恨我?”罗锦年与宋凌争锋多年,虽然输多胜少,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宋凌脸色一僵,随即如常,轻弹披风上雪花,锱铢必较:“兄长与明心情同手足,可他却只约了我,兄长宽心,想来他也不是有意忽视兄长。”
此时雪停了,浅薄的阳光透过云层打在宋凌身上,他皮肤白的近乎透明,神明对他多有偏爱,将世间最美赠予他,连打在他身上的光线都比别处柔和。
罗锦年看着宋凌嘴唇开合,一时失神,他刚才其实还有未尽之言,心仪之人需得如宋凌这般美玉,才值得千般辛苦,万般磨难,绝不退缩。
第40章 风雪玉人来
待罗锦年回神,原地早不见了宋凌,他轻磨后槽牙,往前两步拍了拍守在外头的小厮,问道:“二少爷呢?”
小厮如实答道:“二少爷刚先走了。”
罗锦年眼神晦暗的看向宋凌离去的方向。
“公子,我们不等大少爷一起回府吗?”同羽跟在宋凌身后呆呆的问。
“兄长性子活泼,恐不喜拘在府里,他应当还有事做,我们该识趣些,别误了兄长好事。”宋凌头也不回的答道。
同羽啊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脑袋:“大少爷是要去寻花问柳?大少爷真是的,怎么就不能肯少爷一样在学问上多下些功夫呢。”
宋凌赞许的偏头看了他一眼,孺子可教也。
“同羽,你最近差事办的不错,给你涨两钱月钱。”
同羽又是啊了一声,心里纳闷,少爷为何突然给我涨月钱,疑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马上便欢天喜地起来,两钱够吃好多东西了。
宋凌正走着,他出门在外向来只靠双足,仅有的两回做牛车,一是初入上京,要了他半条命。二是七年前皇觉寺,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两遭后他就落下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出门只步行。但对外都是宣称,以双足丈量土地,与天地同在,感人情百态。
身后忽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是正冲着他来,宋凌正想回头,腋下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成环抱姿势,一提一抱,轻而易举的将他抱上马。马匹奔袭不减,眨眼带着他跑远。
同羽吃了一嘴灰,目瞪口呆的看着马匹扬长而去,突然出现一匹马,突然跟前的少爷就没了,很突然。
他回过神,扯开嗓子就要喊,有强人当街抢人啊!
身后猝不及防的伸出一只手,捂住他嘴,同羽狠狠咬上一口,发疯样的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要去救少爷。
“嘶,同羽是我啊是我,鹏举,你别喊那是我们大少爷。”
鹏举松开手,虎口上有一圈渗血的牙印,暗骂一声,狗崽子。呲牙咧嘴道:“你把这事烂在心里,别回府胡说,二少爷保证完完整整给你送回来,给你涨二钱月钱。”
又是二钱月钱,同羽小脑瓜一时转不过来,大少爷抢了二少爷,给我二钱月钱做封口费。
这不行!一时的甜头和衣食父母他还是分得清,再说了他是二少爷的小厮,发月钱怎么也轮不到大少爷,他打定主意,回府就告大少爷一状。
宋凌先是惊疑不定,等被熟悉的桂花熏香包围,哪还不知道是谁,他极力控制情绪,冷冷道:“放我下去。”罗锦年这人你表现的越激动越在意,他越来劲越要对着干,但只要表现的云淡风轻,把他当空气,他也很快没了兴致。
罗锦年就像没听见,腾出一只手捞起宋凌披风上的兜帽给他罩了个严严实实,威胁道:“二少爷可别乱动,要是被人瞧见二少爷和我这纨绔子弟一起闹市纵马,你的名声可就完了,以后纨绔跋扈的帽子也有你一顶。”
这招果然管用,宋凌停止挣扎,安安静静窝在罗锦年怀里,像个陶瓷人偶。
罗锦年更加得意:“二少爷不是四处说我寻花问柳,拿我做筏子显你的名声吗,今儿我就带二少爷去涨涨见识,瞧一瞧真正的花柳之地。别和个土包子一样。”
宋凌被一口一个二少爷喊的火冒三丈,有心想转身给罗锦年一拳,让他掉下去摔成一滩烂泥,又顾忌着动作太大被人看见样貌。只好暂且忍下一口气,盘算着要罗锦年好看。
殊不知上京城确实没有传出罗府二公子成了纨绔子弟的流言,他们传的是——
金镶玉养的兔儿爷和他闹了矛盾,惹的金镶玉一怒为蓝颜当街抢人,好不风流。
出青龙街,入白虎街,一路风驰电掣。
七拐八弯下进了一片温柔乡,小楼栋栋,精致小巧,香带缠绕,脂粉香风使人迷醉。冬日里天黑的快,剩下的漫漫长夜不知多少人在此间流连忘返。
这里是雁怀坊,销魂地。
罗锦年驾马熟门熟路的停在一处小楼前,此楼与周围小楼大有不同,足有七层高,大门打开,两侧挂一对联,迎八方失意客,会四海得意人,横批,乐不思蜀。
楼上挂着大红灯笼,上罩彩纱,光线被折射的昏黄。门口不像其它楼站着揽客的姑娘,只有两龟奴侍立左右。
不时有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三五成群的递上帖子,门口的龟奴检查后,略微弯腰让他们进去。不阿谀奉承,不奴颜屈膝,不卑不亢。
这是销魂地里的销金窟,风雪楼。
礼朝第一青楼。
这楼里的姑娘,向来卖艺不卖身,且都略通琴棋书画,多受文人学子追捧,因此来这风雪楼竟然成了头一等雅致事。
门口的龟奴眼尖,远远看见罗锦年的马匹,笑意盈盈的走上来,另一龟奴赶忙进了楼里去寻主事的妈妈。罗锦年翻身下马,扔给宋凌一个威胁的眼神,你敢跑试试。
宋凌看得分明,嗤笑一声,这风雪楼向来标榜自己是为才子佳人创造认识的机会,若有缘者大可共叙佳话。是青楼楚馆里一等一的清高,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看碟下菜罢了。
风雪楼再会经营自己名声,它也是青楼楚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和罗锦年进去,那外面不知传什么样。
宋凌比较了下自己和罗锦年的武力差距放弃了下马离开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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