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棹咬牙恨恨地盯着那杏黄色的背影,心中暗自嘀咕:“走着瞧。”
吴靖柴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被架出华凤门外,被按着趴在一条长凳子上,为首的一名宫人宣旨完毕,道了句:“吴小侯爷,得罪了。”
吴靖柴咬牙道:“打吧,随便打,只要打不死我,小爷就还是一条好汉!”
那宫人向两位执杖宫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将手中如稚子手腕粗的红木杖高高举起,吴靖柴听见一道劲风从身后响起,屁股上的肌肉瞬间提紧,结果那木杖落在身上就像巴掌落在篷布上似的,只听响不觉疼。他嘿嘿一笑,安然地趴在凳子上,听背后呼哧呼哧的风响,享受这种特殊的锤臀服务。
第71章 伤病满营
“一!二!三!”执杖宫人凶狠的吆喝声,震得华凤门的尘土都飞扬起来。
“小侯爷,您要是疼就喊出来吧,别憋坏了!”
那为首的宫人频频朝他递眼色,吴靖柴会意,迅速装出一副撕心裂肺的模样,锤着板凳腿哭爹喊娘。在宫门口站岗的侍卫们对这种走过场的“杖责”早就看惯,听他别出心裁地喊:“舅舅,我错了,再也不去偷御史家的姨太了!”“母亲大人您救救我吧,下次我宁愿被您打死,也不受杖责了,太特么疼了!”纷纷忍不住发笑。
“十五!”
“十六!”
“十七!”
吴靖柴哭得嗓子哑了,锤得手也疼了,忙拿到嘴边呼呼地吹了两下。这时下朝的钟声响了,那宫人往门里一看,已经有大臣陆陆续续朝华凤门走,连忙道:“小侯爷,最后三下您可撑住了,奴才不能帮您了!来呀,给我重重地打!”
“神马?不是吧!”吴靖柴还没来得及跟他好好商量,一道劲风便落到了他的屁股上,吴小爷眼眶倏然睁大,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我靠——!!!”
“十八!”
“我日——!!!”
“十九!”
“我操|你姥姥!!!”
“二十!”
“行刑完毕!皇上口谕,希望吴小侯爷记住此次教训,下次切莫再犯!奴才们告辞了!”
家仆忙凑上前去,见他脑门上全是汗,青筋都冒出来了,吓得不轻,“公子,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你让打三下试试?”吴靖柴牙齿疼得咯咯响,腿都僵直了,好不容易轻轻挪脚下来,竖着站稳,结果大腿一动扯到伤处,又疼得他龇牙咧嘴:“我地娘咧,这是谁发明的杖刑,老子真想鞭尸他十八辈祖宗!嘶嘶!”
家仆扶着他的腰慢慢挪。吴小爷脚尖点着地面,忽然像被地砖黏住了,全身一动不动:“哎哟,不行了,不行了。让我缓一会儿。”
似乎想转移下注意力:“那谁谁前几天,不是被打了六十下么?他那屁股是什么做的,小爷我墙都不服就服他!”
“是御史赵辰。”
“对,就是那御史赵辰!”
“公子,我还是背您回去吧,您现在这样不能骑马。”在抱着马鞍,抬了两三下腿都没踩上马镫后,吴靖柴有些欲哭无泪了。
“把我的马车给小侯爷牵过去。”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吴靖柴回头就见李靖梣走了过来,若有似无地扫了他屁股一眼:“有没有事?”
吴靖柴有些尴尬,连忙扭身掩护住伤处,装作没事儿人似的,轻松道:“嗨,这才到哪儿啊,那些太监根本不敢打我,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李靖梣也不跟他犟,拿出块手绢,往他额上一抹:“回去安心养伤,我叫徐太医去给你瞧瞧。”
“哎,千万别,”吴靖柴忙不迭推拒,有点不好意思道:“皇姐好意我心领了,但传太医就免了吧,我可不想第二天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我还是自己去找大夫看吧。”
李靖梣无奈:“那好,不过,你一定要去看,不要讳疾忌医。”
“知道了。”吴靖柴嘻嘻地笑。
家仆牵了皇太女的马车来,云种帮忙把吴靖柴抬上车。看着他趴在车厢里仍然在嬉皮笑脸,李靖梣实属无奈,拍了他脑袋两下,不忘叮嘱车夫:“路上行慢点,尽量走大道。”
“喏。”
马车走远后,云栽忧心地看着李靖梣,“殿下,车给小侯爷了,咱们怎么回去啊?”
“路又不远,咱们骑马回去。”
云种看她苍白的脸色,担心她会撑不住坠马,“殿下在此稍等一下,我叫人再去叫辆马车来。”
“不必了。一点路,不要紧。”
“皇姐!皇姐!”
这时一个穿着靛蓝蟠龙袍的少年朝这边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顶四人抬的青篷轿子。
是诚王李靖楠。
李靖楠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扶了扶奔跑中歪斜的乌纱翼善冠。一张清俊的面容上浮着奔跑后的红晕,对李靖梣热忱道:“皇姐,你坐我的轿子吧,我这顶轿子暂时用不着。”
李靖梣意外道:“那你呢?”
“我?骑马,徒步都可以呀。我身体好没关系。皇姐有恙在身,骑马容易吹风,万一闹成大病就不好了。”
云种暗忖这诚王倒是比其他皇子有心。
云栽却忙不迭地说:“诚王殿下言之有理,殿下,您就接受诚王殿下的好意吧。您现在身子虚,确实需要轿子遮遮风。”
李靖梣微笑,“既是如此,孤就却之不恭了,有时间诚王多到东宫走动,孤好长时间没有和你一起叙叙旧了。到时把靖樨也叫来,咱们姐弟一起到南山打猎去。”
诚王大喜过望:“太好了!我一直希望能和两位皇姐一起打猎。只是,二皇姐老说我笨,箭术不好!”
李靖梣忍俊不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等你练好了箭术,练得比她还好了,她还能嘲笑于你吗?”
李靖楠挠挠后脑,腼腆地点了点头。目送李靖梣乘轿远走,还不忘叮嘱:“皇姐慢走,当心点!”
这一幕正好被敦王看到了,他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摇尾乞怜,真是可笑!”
正要揽辔起行,李靖楠又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二哥,皇姐让咱们有时间多去东宫走动,还要和咱们一起到南山打猎,你去不去?”
敦王嗤了一声,意味深长笑道:“你愿意去给人当凤尾巴,你就去,别带上我。这段时间父皇给我安排了好多功课,我可不像你,有那么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
“哦,既然如此,那太遗憾了。等二哥有时间的时候,咱们兄弟再一起打猎吧。”李靖楠看着他打着九龙伞声势浩大地扬长而去,撇撇嘴小声嘀咕:“不去拉倒,我还不爱跟你去呢!”
诚王进宫去觐见母妃,把宫门口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文贵妃。
“母妃,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
文贵妃想要给他做身冬衣,正拿着准绳在他身前身后比量,闻言笑道:“当然对。你父皇平时最喜欢友爱兄弟姐妹的孩子。”
“可是,父皇为什么疼爱敦王哥哥,比疼爱我多呢?”李靖楠一脸困惑。
文贵妃不以为然:“那你说你父皇是疼爱敦王哥哥多一点,还是疼爱你两位皇姐多一点?”
“当然是两位皇姐了。”李靖楠不假思索地说,随后又一脸羡慕道:“两位皇姐是嫡出,我知道自己比不过。但是为什么敦王哥哥也排在我前面呢?”
文贵妃无奈道:“因为他比你年长。有些东西你现在还不懂。但你只要记住一点,只要你肯上进用功读书,并且善待你的兄弟姐妹,尤其是你的两个皇姐,你的父皇就会善待你。”
“真的吗?”
“真的,母妃什么时候骗过你?”
“是哦。”李靖楠露出天真的笑,跟文贵妃讨赏道:“母妃,你看,我是不是比一个月前又长高了?”文贵妃宠爱地摸摸他的脸,把量好的准绳交给侍女,“是啊,待会陪母妃一起好好吃顿饭,让我看看你现在能吃几碗饭了。”
“好嘞!”
岑杙收到官复原职的旨意后,匆匆进宫去面圣谢恩。叩首道:“新晋户部郎官岑杙参加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案后的皇帝李平泓停下笔,将刚批完的一份奏章合起来,放到右上角的一摞折子上,又从左上角拿下新的一份,继续审批,似乎连答应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第二份折子批完,他才像刚看到岑杙似的:“哦,平身吧。”
“谢皇上。”岑杙站起来,微垂着目光,不敢抬头直视君王。
李平泓出其不意道:“岑卿很有本事啊,进京没几天,就制造了两场大风波,连朕的朝堂都被你搅得人仰马翻。”
岑杙惶恐:“微臣知罪。”
李平泓:“罢了,说到底这两件事错也不在你。不过,通过这两件事,朕想,你也应该长了一点教训。要知道在这京师之中,一个人盛名太过未必是件好事。这次钟鼓楼事件,若非有冯化吉替你担着,你这引发骚乱的罪名可就有口也说不清了。”
“皇上教训的是,这次多亏冯将军帮臣洗脱罪名,又有皇上明察秋毫,否则臣真是百口莫辩。”
李平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话虽如此,你最应该感谢的还是娶了一位好夫人。不然,闹出了人命,纵有冯化吉为你说情,也难以杜绝朝中的悠悠之口。”
皇帝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岑杙一时拿捏不准他的态度,缓了一会儿才说:“臣代内子谢皇上厚赏。”
李平泓倒也没再计较这个话题:“罢了。朕今日复了你的官职,望你日后谨言慎行,不要辜负朕对你的厚望。至于都察院那边的调查,就当是一次例行考核,不必过于放在心上。朕还是相信自己挑人的眼光。”
“谢皇上。”
“二公主,皇上在里面召见大臣呢,您……”
这时,蔡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很快有另一个清脆的女声回答:“我有要事要见父皇。”岑杙心里咯噔一下,暗忖真是冤家路窄。
李平泓眉头一舒,“是黛鲸吗?让她进来!”
“父皇!”随着一声娇滴滴的清音,一个着淡黄襦裙的身影快步进入御书房,风一样地跑到御阶上,摇着皇帝的袖子:“父皇,听说皇姐病了,我想出宫看看。”
岑杙尽量压低脑袋,把自己当个透明人。
“胡闹,这里是御书房,没看到父皇在召见大臣么,越发没规矩了。”
“哦。”李靖樨撇撇嘴退后一步,就在旁边补上礼节:“儿臣拜见父皇。”
李平泓“嗯”了一声,又被她跑上来拽住袖子,小心地摇了摇,“父皇,好不好么,儿臣知错了,保证以后再也不敢胡闹了,你就放我出宫么。”
“你这是第几次保证了?上次还跪得不够啊?”李平泓板起脸来还挺吓人的。但二公主一点都不怕,嘻嘻笑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头,狡黠道:“倒数第一次!”
李平泓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奏章敲了她脑门一下,道:“你就是来跟父皇讨债的,下不为例。”
“我就知道,父皇对我最好了。”康德公主抱着皇帝的脖子撒娇地贴了脸,引得皇帝龙颜大悦,见她匆匆忙忙就往外跑,又把她叫住,仔细叮嘱:“记着,天黑之前务必回宫,这次不准再去东西街闲逛,要是再遇到危险,看谁还来救你。”
“知道了,知道了。”李靖樨忙不迭地摇手,欢快地跑出了门。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想还是不放心,吩咐蔡崖道:“你去安排几个侍卫,跟着保护公主,记着,只准远远保护,不要扫了她的兴。”
“是。”
“朕这个女儿,真是快要被朕宠坏了。”李平泓像是责备又像是得意的语气,在岑杙听来,活脱脱就是一个以女儿为荣的老父亲,恨不得更宠溺些。
她素来听说皇帝宠爱康德公主甚于任何人,今天算是亲眼见识过了。只是心里很奇怪,为何皇帝对一母同胞的李靖梣却是另外一种态度?她虽然没见过两人的相处模式,但从李靖梣这些年如履薄冰的态度不难猜测,她与皇帝的相处绝非是好。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储君吗?还是说是两姐妹的性格使然?可是,即便李靖樨的性格开朗更讨皇帝欢心一些,李靖梣的性情也绝非是令人讨厌的一种。何至于这位老父亲听见女儿生病了,竟然连一句慰问的话都没有?全程表现得像一个无动于衷的陌生人,这实在太奇怪了。
岑杙心里都急得冒火,恨不能立即飞到李靖梣身边,问问她为何生病了?
之后发生的又一件事,更加深了岑杙的这种印象。
当她把压得极低的帽檐抬起来时,听见门外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启禀皇上,西华门侍卫来报,诚王殿下在宫门口坠马受伤了。”
“什么?伤得严不严重?太医看过了吗?”皇帝登时脸色大变。
“回皇上,诚王已被抬进文贵妃宫中,太医正在诊治,目前伤情不明。”
“摆驾文妃宫,朕去瞧瞧他去。”李平泓迅速从御座上起身,又对岑杙道:“你且跪安吧,朕有事还会召你进宫。”
岑杙恭送李平泓出门后,听见蔡总管向他汇报诚王伤情。老皇帝好像自己的五内都遭受重创似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好端端的怎么会坠马?诚王的骑术不是一向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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