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好久,才总算翻到一张疑似楚沉本人的照片,时间显示为今年年初。
照片里的人只露了半张脸,戴着顶黑色帽子,背景是一座矮楼,看着像是警局之类的。配文只有几个字——又过一年,还有一年。
庄严翻阅的动作停了下来,牙齿下意识折磨着嘴唇,他斟酌着话术,过了许久才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我听说……你有朋友在少管所啊?”
他面上无所谓,余光却一直在关注楚沉的一举一动。他看到楚沉身体很明显地晃了一下,拿勺子的那只手像是忽然卸了力,指尖却微微泛白。
楚沉脸色由苍白转为青白,干裂的嘴唇有些颤抖。
“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低声道,眼睛倏地失掉神采:“他人很好。”
“哦。”庄严本想接着再问,但看楚沉满脸郁色,他闷咳一声收回余光,正要接着翻,手机突然“嗡”了一声。他退出去一看,是庄媛发来的一条语音。
【警花】:“局里要加班,这两天都不回了,少玩电脑,每餐吃的什么拍照发给我。”
市局闲的时候闲,一忙就忙的不可开交,忙昏头了加班不回是常事,姐弟俩在筑城待了快两年,家里就他俩住,没请阿姨,庄媛每次加班,庄严的晚餐全靠外卖。
庄严没多问,回了个好。
庄媛在饮食方面把控很严,通常需要拍照发去检查的时候,庄严都会特意点些清淡的吃食。这项任务很好完成,而另一项就说不准了。
第二天闹钟三催四请响了快十遍,庄严是凭借坚韧的意志力才从床上把自己撕下来的。熬夜熬到凌晨四点的后果就是,上午四节课,他几乎全是睡过去的。
第25章 失去平衡
中学的世界千变万化,话题更新的速度堪比京剧变脸。随着昼夜温差的愈渐显著,时间来到九月底,最近最热的话题必然是国庆假期。
今年的国庆中秋难得一遇地撞了档,两个大节日合一块儿凑出了九天假,日期越临近,关于放假的消息随处都能听见,最终确定周末两天补课,补完就放假。
虽说心中有数,可消息一下来,整个一班乃至整个四楼还是轰动了,尖叫声、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
唯有周帝泽比较冷静。倒不是不激动,只因他有更加在意的事情。
“所以李园楼神秘的脚步声就不管啦?”去食堂的路上,他没忍住道:“还有桃园楼那个红衣还是白衣的什么恐怖女鬼,就这样不了了之?鱼的记忆都比你们强吧。”
“不都是编的故事嘛,闹着玩儿的你还真信了?”蔡迎港两指夹着张饭卡甩来甩去,不忘笑他:“再说了,咱俩前天晚上不还去抓鬼了么,影都没瞧见一个,你还没放弃啊。”
“当然。”周帝泽鼓了鼓脸颊:“屁的编故事,那脚步声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我就听到过好几次。”
“男生宿舍夜里偶尔有个脚步声很正常,就咱们半夜从网吧溜回来的时候,不收着点也有脚步声,你说我们是鬼啊?”蔡迎港无法理解他的执着。
周帝泽一拍手:“看,你也说了,不收着才有。这个脚步声可存在好一段日子了,动静这么大,更说明不是学生!”
“不是学生也可以是王叔或者张叔啊,他俩不就喜欢窜宿舍嘛。”蔡迎港实在纳闷,“你干嘛一直纠结这个。”
王叔张叔是李园楼的两个宿管大爷,年纪虽大身子却非常灵活,对付这帮学生也很有一套,最爱窜宿舍瞎检查,人也不闷,什么都能聊。
周帝泽垮下脸:“我说,你他妈就非要杠我是吧。”
“那你想怎么办?”蔡迎港叹了口气。
周帝泽一脸坦然:“继续抓鬼啊,本来昨晚上也要抓的,结果睡着了,都没听见有没有异常。”
说话间三人抵达食堂门口,人满为患的偌大空间热浪滚滚。
庄严听这俩侃了一路,白眼翻了无数个,挤进人流前留下一句:“那你记得请张符纸随身带着,免得被女鬼看上,附身了没得救。”
周帝泽紧随其后,闻言讪笑道:“嘿嘿,那倒不至于。”
学生时代的食堂饭菜一般是没办法要求味道的,稍荤点的能夹上两筷肉,其余的甭管什么菜,一律全是红油煮白菜那味儿,不过尽管味道差到令人发指,飘出来的香味却是诈骗的程度。
“严哥最近是真转性咯,以前多嫌弃这食堂啊,如今上赶着过来,走慢了吧还得发火。”周帝泽感慨。
“就你废话多。”庄严虚锤他一拳:“不吃滚蛋。”
他们来得晚,不出意外几个窗口排着老长的队,放眼望去,只有位置最为偏僻、透明玻璃上标着“早餐”的窗口人少些。
庄严一眼就扫到了那条队伍末尾,正打算取餐盘的楚沉,他二话不说上前勾住了楚沉的脖子,眼里涌上笑意:“楚沉,吃饭呢!”
他这一下勾得挺突然的,周帝泽、蔡迎港都没反应过来,愣是惊得停了步子。
楚沉本人更是吓了一跳,忽然之间脖子被一股大力压制,身体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向旁倾斜,再一回神,后背就抵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他的脑袋狠狠一偏,鼻梁一下就顶在了来人的脸旁。
右边脸颊猛地打来一道灼热的呼吸,短促却烫人,庄严心里倏然跳了一瞬,那一刻的胸口仿佛堵着无数细碎的沙粒,他连呼吸都困难,勾着楚沉脖子的那只手当即颤了颤。
楚沉当先缓过神,他眉峰紧蹙,挣扎着拉开一点距离:“放手”
他俩的关系还停留在互相知道名字,路上碰到了招呼都不一定能打上的表面认识状态,他这突如其来勾这一下说实话有点尴尬。
庄严愣了愣,松了手。
后面来了两个女生,眼珠在他俩身上来回转,不时发出笑声,推推搡搡半天没挪半步,大概是来排队买饭的。
庄严勾头瞟了眼窗口里满盆白花花的馒头,搡了把楚沉的胳膊:“又打算吃馒头啊?”
楚沉兀自取了双筷子,没理他。
庄严扭头和周帝泽对上视线,再回头就一把抽走了楚沉手里的筷子,顺道把人从队伍里拖出来:“别排了,咱们班长刚说了,要请你吃饭。”
“我什么时候……”周帝泽正欲辩解,被庄严一个眼神给吓缩了。
“你看看想吃什么,或者去外面吃也行。”庄严说,“这俩傻逼变着法儿给你道歉呢,你就心安理得的狠狠宰他俩几顿。”
“……”蔡迎港欲言又止地和周帝泽对看一眼,脸色发绿。
“不用。”楚沉面无表情的脸在听完庄严的话后有片刻的松动,眼睛在某刻忽然就看不出情绪:“不需要。”
“那换我请你?”庄严抬手又去搭他的肩,搭上后捏了捏:“我还挺想跟你做个朋友的,给个机会?”
楚沉半掀眼皮,淡淡地打量着脸皮极厚的某人,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不知在思考什么。
庄严任他看,上手把人推去了打饭窗口。
排队等餐的过程很烦躁,天花板的吊扇要死不活要转不转,穿梭的人流里满是嬉笑与欢闹声,空气浑浊又闷热。
庄严其实很讨厌挤在人堆里,整个取餐过程的脸色都算不上好,不过在看到楚沉手里捧着满满一大盘花里胡哨的饭菜后,他的心情奇异地飞扬起来,心说这胃口真是好,只吃六个馒头可太委屈了。
……
大概是心理原因,学生们普遍觉得补课的时间总是比正课漫长,每天都靠数着秒度日,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课结束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庄严听不进课,密密麻麻的文字总让他瞌睡迷离,于是这晚的晚自习他打算翘了,去外面随便哪家网吧打发时间。
蔡迎港当即附和着说要一起,物理晚自习快把他迫害到自闭,周帝泽则因为身兼班长重职,抓耳挠腮半天愣是没去。
男生打游戏上瘾,并且在激烈的厮杀中不知不觉就进入忘我的境界。庄严和蔡迎港人数不够,系统自动匹配队友,蔡迎港和几个散流玩家凑成了车队,庄严则被一个名为“葫芦小金刚”的车队给收了。
起先庄严只觉得这车队名字有点意思,玩了两局觉得队里这三个人技术还不错,连着赢了好几把,捡了两个不错的装备。
又是一局压倒式胜利,庄严伸了个懒腰,抽了根烟叼嘴里,没点。耳机里原本声嘶力竭的指挥声变成了三言两语的玩笑打趣,他估计这三个人现实里认识。
“宋哥,你今天发挥有点失常啊,啧,不是正常水平。”
“你懂什么,估计宋哥写完绝世名作后元气,还没缓过来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位“宋哥”几乎没在车队连麦空间里出过声,耳机里一片鹅叫,庄严不耐烦地取开耳机,又等了一会儿,电脑界面跳跃出新一轮游戏,他才重新戴上,道:“开始了。”
第26章 又酸又涩
庄严在网吧待到凌晨才退出游戏下了机,睡意席卷而来,他抹了把脖子,眼睛都快睁不开。
出了网吧再拐出胡同口,对面就是十九中。
此时夜深人静,各家商店大门紧闭,学校静悄悄地,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街边的路灯独自热闹着,随着道路向两边无限延伸。
庄严立在路灯下,等出租车经过,等了五分钟,车尾气都没见一个,大马路上比陷入睡眠的学校还安静。
蔡迎港捂嘴闷了个哈欠,看时间跳至两点十五,只好说:“严哥,不然跟我去宿舍将就一晚吧。”
“不去。”庄严沉默地望着手机上的三个未接来电,心里盘算着明天要怎样给庄媛解释。
“那就去住宾馆吧,快一点哥,再不走,我感觉我快困死这儿了。”蔡迎港又闷了个哈欠,眼皮都耷拉了。
“算了,还是去宿舍吧。”庄严权衡再三,把手机塞进衣兜,“住宾馆得实名,我夜不归宿这事儿不能让我姐知道。”
“也对。”蔡迎港迷迷糊糊在前面牵头,“庄媛姐是警察嘛……”
早过了学校的门禁时间,两人只得避开大门的摄像头,找位置翻墙进去,蔡迎港熟门熟路地领着庄严沿着围墙走,绕到一幢大楼后方。
蔡迎港拍了拍墙面:“严哥,你先爬吧,我再酝酿酝酿。”
围墙不算高,奈何菜刀本人身高在平均线以下几厘米,虽然此人平时在增高上下了不少功夫,增高鞋垫、营养钙片来者不拒,但效果甚微,每次和庄严他们走在一起,还是矮下小半个脑袋,为此没少唉声叹气。
庄严借着手机的微弱亮光,在地上寻到个石墩,他踩上石墩纵身一跃,双手挂在墙上,一施力轻轻松松地就翻了上去。
他单腿跪着,刘海微乱,衣服被风吹得鼓起,另一条腿伸着晃了晃,回头见菜刀颤巍巍地爬了半截,顺手拉了一把。
蔡迎港松了口气,两人正准备往下跳,就听不远处传来压抑的惊叫。
墙外翻进来就是李园楼后方,地形长却窄,乱石树木扎堆,地势崎岖不平,平时很少有人来这儿走动,所以这会儿突然传出人声,倒是把墙上这俩也吓得一抖。
这声音离得很近。
“谁?”庄严忙不迭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亮光循着声音直射过去,下一秒就对上一双淡然的眼。
“艹……”庄严情不自禁爆了句粗,两腿一软差点踩空,“楚沉?”
楚沉直条条地站在一棵枝桠妖娆的枯树下,他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女生个子很高,身材纤细,长发随风纷飞,乍看跟女鬼似的。
“我去……”蔡迎港在平地站稳后拍了拍胸脯,“吓他妈死人,那女的大半夜穿什么白衣服……”
九月底的夜晚已有明显的凉意,夜风刮过皮肤,冷意轻易便顺着衣服领口往里钻,窜遍四肢。
庄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搓了搓手臂,走到楚沉面前。
楚沉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半点没有凌晨两点半,和同班同学在鲜有人至的宿舍楼后方撞面的惊讶。
庄严闷了片刻,还是问:“大半夜的,你俩在这儿干嘛?”
“这还用问啊,三更半夜的。”蔡迎港接嘴,故意把话说一半。
“没有……”方文淇躲在楚沉后面,不安地看了庄严一眼,小声又无力地辩解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庄严的目光在女孩抓在楚沉腰间的手指上停留刹那,很快收回。
他现在心情不太明媚,不是很想说话,他耸耸肩,关了手电筒扭身走人。
虽说早前看过偷拍的照片,各个角度都有,可远远没有亲眼目睹来得震惊。
照片里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些距离,楚沉也很坦荡的样子,只看图来猜测两人的关系很牵强。
因而,此刻他除了震惊还有一股没来由的不悦。
像楚沉这样寡言的人,估摸着是个只做不说的行动派,愿意半夜里偷偷摸摸和女孩子幽会,被撞过一次都没收敛,这得是多喜欢。
什么一顿饭只吃得起六个馒头的可怜孤儿,什么紫外线过敏还营养不良的可怜病号,什么一千多医药费都眼巴巴望着拿不出的可怜穷鬼,都他妈是假的。
穷鬼哪儿谈得起这么高调的恋爱,他可真他妈是个大傻逼。
蔡迎港举着手机冲着楚沉咔咔咔一顿猛拍,嘴里念念有词地喃着什么,见庄严走了,马不停蹄追上去。
庄严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他只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身后跟着零碎的脚步声,他回身一看,就见楚沉和那女生也跟了出来。
“嘁。”他对着两人啐了一口。
几个人刚绕到李园楼正门,就正面碰上了举着手电神神叨叨的周帝泽。
“严哥!”周帝泽眼睛亮了一下,眉飞色舞地跑到庄严面前,他身后鬼鬼祟祟跟着一个人影,是同班的涂英杰。
“庄严?”涂英杰踮脚左顾右盼,见庄严后头还跟了一排,不由道:“你们也是来捉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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