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抚摸着她头发的女人,却摆了摆手,推动着织机,留下了这样几个字:
“我是想要帮你”
“帮我?”云薇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她干裂的唇微微开合:“你能帮我什么……”
面对云薇的问题,女人再次推动织机,木梭在她的手与丝线间穿越,织出的布上又带了仿若实景的纹样。
云薇的视线不由得被吸引过去,看着那布一点点成形,她的眼睛也渐渐睁大,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
“好……好……”
“就这样……”
她残破的双手,抚上了女人新织出的布,口中喃喃着好似与她无声地对话。
“只要姚继广能死。”
“我……什么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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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峦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他稍稍吃力地翻个身,便看见祁沉笙正站在床边,穿着衬衫与领带。
“九哥醒了?”听到床上的动静,祁沉笙几步走过来,坐到汪峦的身边,替他拨开额上微长的发丝。
汪峦点点头,兴许是经过昨夜的沉睡,他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虽说还是虚弱,但肺腑间总算不那么痛了,身子也有了几分力气。
他想要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祁沉笙立刻揽住了他,往汪峦的身后垫好了松软的枕头,才托着他的背慢慢靠上去。
“时候还早,九哥不再睡会了?”
汪峦摇摇头,看着祁沉笙小心照顾自己的样子,心中泛起不言的暖意,抬手抚着对方眼下淡淡的青色,声音微哑地说道:“你又要去厂子里了?”
祁沉笙没有立刻回答,他俯下身来,贪恋地嗅着汪峦发间的檀香,淡淡地却好似诱骗般问道:“九哥不想我去吗?”
六月的云川,明明即使是早晨也泛着热意,但汪峦却有些不舍祁沉笙的温度,他慢慢地靠在祁沉笙的怀里:“昨夜守了我那么久,我是怕你会累……”
灰色的残目似乎也带上了光,祁沉笙揽着汪峦的肩膀,点吻上他的额头,像是难得如五年前那般玩笑:“累也要去,不然怎么养得了九哥。”
提起这个,汪峦倒是忽而想起了昨日里,那各厂子里争先送来的料子,想要劝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无奈地伸手抵住了他的唇:“我不需要你这么费心费钱……”
“怎么就不要了?”祁沉笙并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他索性也在倚在床头上,握住汪峦越发消瘦的手:“我只嫌还不够多,或者--”
“我可以真的打一只金笼。”
汪峦抬起眸来,看着祁沉笙凑到他的面前,带着痴迷而又向往的神色:“在里面用最柔软的锦缎,一层层铺叠成榻。”
“用香木打造床栏,天丝拢作幔帐,再配上白玉雕的杯碗,宝石缀成的花木……”
那话还未说完,汪峦便主动倾身,轻轻咬住了祁沉笙的唇。换来祁沉笙扣着他的腰背,压入床褥间深吻--
呼吸交、、缠间,汪峦抵着抵着祁沉笙的肩膀,替他说出了那未完的,荒诞的构想。
“--最后,再把我锁进去,对吗?”
祁沉笙似是又笑了,他流连在汪峦的耳边,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是。”
“我想给九哥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用那些把九哥锁在我的身边。”
汪峦微微叹息着,他知道依祁沉笙的性子,自己再怎么劝都是无用了:“你若是想,那便锁着吧……”
与其再激他说出这般疯话来,不如索性就随他去吧。
“不过金笼就算了,”汪峦拍拍祁沉笙锢在他腰上的手,瞧了瞧眼前已是华侈至极的卧室:“这屋子还没住够呢,再换地方怕是要等等了。”
祁沉笙的手随着汪峦的话,果真松了下来,两人又靠在床上亲腻了许久,墙上的挂钟快要走到八点时,祁沉笙才再次起身。
可惜,祁二少这日注定办不得公了,还未等他出门,何城东便带来了天锦坊的消息。
“二少爷,姚继广死了。”
第34章 鬼织娘(七) 他是自己吊死的。……
姚继广死了, 汪峦其实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消息既然值得何城东一大早,报送到小洋楼来, 便说明他应当算是个有些许分量的人物。
汪峦随即抬眸打量起祁沉笙的神色,却见他的脸上并无悲怒,只是略略颦眉,弯腰为汪峦整理好凌乱衣领,才对门外的何城东说道:“进来说。”
何城东得了祁沉笙的应允, 随即推门而入,毫不意外地,便看到了被祁沉笙半遮在身后, 倚在床榻上的汪峦。
尽管衣衫已经拢好,但这般情景下见人,汪峦还是微微有些尴尬,只得冲着何城东点了点头, 算是打过招呼。
何城东乍然回神,避开目光掩饰着,向卧室中的两人问好:“二少爷, 汪……二少夫人。”
汪峦听到那个称呼, 只觉脸上都快僵住了, 可看着祁沉笙却很是寻常地应了声:“嗯,说说姚继广的事吧。”
“好, ”说起正事,何城东也算送了口气,将听来的消息一一汇报与祁沉笙:“听天锦坊的人说,他是昨夜午时过后,自己吊死的。”
“自己吊死?”祁沉笙敲了敲床头的小铜铃, 汪峦便看着,丰山便匆匆地送来了热水牙具,见屋子里在说事,又不作声地匆匆去了。
“是,”何城东点点头,回答道:“是有两个伺候的丫头,亲眼看着他自己上了吊,但……”
“但什么?”祁沉笙像是不经意地随口一问,转而打湿了毛巾,为汪峦细细地擦洗起脸庞,反而汪峦却有几分用心地,听着何城东的话。
“但据说当时十分古怪,丫头进去看到姚继广时,他还没死透,甚至挣扎得厉害。”
“她们赶忙上去,想要救人,却发现姚继广的脖子被丝线死死地缠住了,怎么都解不开也救不下来。”
“眼见着自己救不下来了,两个丫头就想要去叫旁人,可不论怎么叫,就是半个人都不见,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姚继广那么吊死了……说是连脖子都快断了,舌头整个地掉在了地上。”
听到这里,祁沉笙才算是有了些许反应,他眉头稍皱。却又为汪峦端来玻璃杯漱口:“警察署的人去了吗?”
“去了,”何城东点点头,欲言又止之下,还是说道:“刚刚我来的时候,就碰到警察署的车子,也往二少爷您这里来了。”
“若是张警官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在楼下等候了。”
听到这里,汪峦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事七八成是又与执妖有关的,他漱过口后,又任着祁沉笙为他擦干净口唇,而后便握住了祁沉笙要为他梳头发的手。
祁沉笙垂下眸来,看着汪峦,而汪峦也抬眼看着他,两人沉默地对望间,已然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但祁沉笙却并不打算让步,他慢慢地抚着汪峦已经长了几分的发丝。低声说道:“九哥还需要休息。”
汪峦却摇摇头,并不想继续留在屋子中:“我已经好多了,想要出去透透气。”
祁沉笙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灰色的残目微启,索性将事情挑开了:“这件事不一定与执妖有关,也未必与汪明生有关。”
“但与你有关。”汪峦的声音并不大,说出的也就是这样短短的几个字,却让祁沉笙在片刻后,选择了妥协。
“……那就听九哥的吧。”
等到汪峦换好衣裳,被祁沉笙抱到楼下时,果不其然地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警察署的老警官张丰梁。
张丰梁见着祁沉笙二人来了,忙熄灭了指间的烟,走了过去:“祁二少,祁……”他看了眼汪峦,年过四十的警官着实有些难以出口,只得压着声音含糊过去:“祁二少,天锦坊的事,您都听说了吧?”
那句“祁家二少夫人”总算是没出口,汪峦暗暗觉得庆幸,少尴尬一次算一次。
“是,”祁沉笙对此,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而后说道:“张警官最近办案辛苦,这般快得便认出,此事与那东西有关?”
张丰梁哪里听不出祁沉笙话里的意思,清清嗓子,尽量只谈公务:“那姚继广……死状着实有些特殊,祁二少去看看就知道了。”
祁沉笙还想再说什么,汪峦见状暗暗握了一下他的手,祁沉笙才堪堪地将此暂放,先正经起来去查正事。
可不想等上了车子,汪峦却意外地发现,小警员张茆正局促不安地坐在前排。
祁沉笙打从头一次见面起,就对张丰梁这个“接班人”很是不待见,此刻在自己车上见了他,当即就想把人丢下去,声音中都带上了压迫:“你怎么在车上?”
“我,我……”张茆见着祁沉笙,话都有些说不清了,汪峦抬抬眸,只觉得今日的张茆,与之前见得又有几分不同,他克制着舌头打结回答道::“是我叔让我过来的。”
“署,署里的车子坏了,就想着搭祁二少您的车。”
张茆似乎格外怕祁沉笙,特别是说假话的时候--
只是以往这种惧意也是常有的,却此刻他又多了几分不平的隐怒。汪峦颇有兴致地观察着张茆,有些意外这样的情绪,竟然会出现在眼前的小警员身上。
可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张茆居然转头看向了他,目光十分怜悯,好似有什么话就要崩口而出,但又碍于祁沉笙的存在,怎么都不敢问。
“都是要去那边的,不过是顺路。”汪峦有些好奇,张茆究竟想要说什么,便开口暗示祁沉笙将他留在了车上。
祁沉笙本也没打算真跟个小警员如何,于是便顺着汪峦的意思,不再多看他,只冷声对司机说:“开车吧。”
张茆的那种纠结,一路上都没有消退,汪峦感觉他好几次都想要鼓起勇气说些什么,但又都咽了回去。
祁沉笙则是渐渐地,开始不满于汪峦将注意力放到别人身上,用力扣了下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念着:“九哥--”
汪峦只觉腰上被他按得酸软,顺势便倒在了他的怀里,灵雀似的眼眸中,露出几分嗔意。
但祁沉笙却只若无其事地揽着他,靠在车窗边,引着汪峦向外看去:“九哥瞧瞧,这就是云川城西的老街巷子,这二年才拓宽了些,好歹能走车子了。”
汪峦的目光,顺着他说的望出去,算来自己来云川也快一年来,可许多地方却也不曾去过。
眼前的巷子依旧是古式,车子开进去甚至还经过了座石牌坊。
如今正是人流熙攘的时候,两侧的小商贩大声叫卖着,而在他们之后,则是路边整齐的二三层小楼。兴许受着西洋楼的影响,那小楼的门窗上头都是弧形的,看上去别有一番风致。
汪峦下意识地记着路,过了石牌坊后,紧接着便是二三家对门而立的钱庄,挂着或是“祁记”或是“赵记”的招牌。
钱庄过后,却又是布店与杂货多起来,一连几家汪峦不曾看清,紧接着前头便是跨着云水的一道拱桥,拱桥前边临水而建着家酒楼。
车子过拱桥后便慢了下来,对岸却不再有那么多商铺,而一处处围起来的大院子,小贩们便靠在院墙外乘凉叫卖。
车子继续行驶在期间,汪峦辨认着那些院子并不像是民居,倒像是小买卖的工坊。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祁沉笙便揽着他的肩膀,适时提醒道:“九哥,到了。”
汪峦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稍稍放远,便瞧见了那处虽然老旧,但仍显几分气派的院门。
“天锦坊……”不曾被摘下的大牌匾上,乌色的字仿佛隐藏着什么,又仿佛诉说着什么。
第35章 鬼织娘(八) 将云薇姑娘单独留下了。……
“这织坊看起来, 也有年头了吧?”汪峦隔着车窗,望向院门上的牌匾。
“不错,”随着车子的行近, 祁沉笙也说起来:“这坊子少说也有七八十年了,算得上是云川有名的老字号。”
“既是老字号,怎么落得你手里的?”汪峦像是不经心地随口说着,却不想下一刻便被祁沉笙抚上了衣领。
汪峦顾忌车前还有司机和张茆,轻咳着按住了祁沉笙的手, 却换来祁沉笙执起他的手,轻吻着说道:“自然是收来,给九哥织衣料的。”
“又诨说了。”汪峦压低了声音, 抽回了手,可祁沉笙却又揽住了他的身子:“可不是诨说。”
“当年我还未拿定主意,究竟收不收坊子,无意瞧见了里头几位织娘织出来的料子, 便只想着九哥若是能穿上这些,必是好看的。”
汪峦慢慢抬起眼眸来,在祁沉笙的怀里望着他, 明明是玩笑般的言语, 却听出了几分认真。
祁沉笙对上汪峦的目光, 又是淡淡一笑,隔着薄织云岚纹的衣料, 摩挲过汪峦的腰背:“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车子终于在天锦坊的门口停了下来,前排的司机还好,张茆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
汪峦难得分神,看了眼张茆落荒而去的背影, 有些无奈地浅叹:“沉笙你……怎么非要跟那么个小警员过不去。”
祁沉笙灰眸微眯,动作却极是体贴地扶着汪峦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走了了车,这才淡淡地说道:“这事可怨不得我,他对着不该瞧的东西上了心,我略作提醒而已。”
汪峦无奈地摇摇头,暂且将张茆的事撂在一边,与祁沉笙一起走进了这天锦坊中。
到底是多年的老织坊,院里最为惹眼之处,便是那大片的织机,其中大多为老式改良机,也夹杂着些许西洋新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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