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腿脚不好,走快了跟不上你。”
第15章 尝一口
聂振宏原本打算把林知送到家门口就离开的。但注视着青年打开门,入眼只有空荡荡一片的客厅,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林知那小花脸是自己弄脏的,加之这人浑身都淋了雨,如果回去不知道处理,说不定真能演变成感冒发烧。
回顾这小愣子过往的几次行为,聂振宏觉得这可能性还挺大。
他叹了口气,干脆抬手把已经推开一半的门拉合上,按住青年瘦削的肩膀。
“走吧,跟我上楼。”
林知抬头看他。没动。
聂振宏扫了眼仍然放在门边的两盒外卖垃圾,随口说,“请你吃饭。”
眼前的人那双无机质的眼睛亮了一点,聂振宏了然地闪过一丝笑意,“没钱吃外卖了吧?”
那垃圾包装还是前天见过的,联想起这个宅在家那么久的人愿意出门,聂振宏大概猜到了他是去做什么的——卖画换钱,换钱买饭。
不得不说,聂振宏猜得很准。
林知从昨晚就没吃饭了,他也没想到,本来算着能花好几个月的钱,为什么吃了几十天的外卖,就见了底。聂振宏在这个时候提到吃饭,他肚子一下就开始咕噜噜了。
泡了水的皮鞋裹着脚,身上的衣服也湿湿地黏在身上。林知其实很想进屋脱鞋脱衣,然后裹进被子里。
但因为聂振宏一句话,他还是挪动了脚,慢吞吞跟在男人身后,往楼上走去。
从刚才聂振宏在楼下说了那话,林知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其实平时他走的也很慢的,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急躁。那种时候,林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立刻回到家里,打开被子藏进去。
但修鞋的男人说自己腿脚不好。
林知还记得那条大蜈蚣,心里焦急烦躁的情绪一下被画画时的安宁给拉扯住了。
蜈蚣…… 被水淋了的话,会游泳吗?
他脚步慢慢放缓,目光落在聂振宏身侧,盯着那条微跛的腿,忍不住想。
在泥土里游泳的话,雨水会变蓝吗?天空是不是变成了泥土色?
不断蹦出来的色彩占据了脑海,直到聂振宏打开家门,林知才迟钝的回过神来。
“进来吧。”
聂振宏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拖鞋,放到林知脚边,“可能有点大,你先试试。”
他上回修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孩子看着挺高,脚却挺小的,那皮鞋没比女士鞋大多少。
林知 “嗯” 了一声,脱掉脚上的鞋去穿。
聂振宏把伞撑开放到客厅一角晾着,回头就见着踩在自己那双灰色拖鞋上的一抹血红。
“…… 脚上那么大个口子,不疼?”
他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应该是林知穿的那双皮鞋做工和材料都太劣质了,皮面很硬,生生把林知的脚后跟磨破了一层。
聂振宏见他冷热不知的平静模样,有些头疼地打开鞋柜又翻了翻。
“换双鞋吧。”
他本来只有两双拖鞋,春夏的凉拖和秋冬的棉拖。他自己怕热,早就换上了露趾的,给林知拿的是自己冬天的那双,后脚跟裹着毛,蹭到伤口不太好。
“将就一下。” 聂振宏只翻出了一双老姐来的时候穿的凉拖。
他们姐弟俩都生得高大,虽然是女式拖鞋,但尺码还挺大的。只是…… 那鞋的颜色有点粉,上面还支楞了两只兔子耳朵。
聂振宏也很无奈。
他老姐三十大几的人了,人也五大三粗的,内心却一直很少女,每回看个电视剧都能对着里面的小鲜肉花痴老半天,穿的用的也都离不开粉嫩的颜色。
聂振宏倒不嫌弃,就是有点头大。
好在面前的小邻居不讲究,毫无芥蒂的把拖鞋穿了。
甚至在穿上之后,还好奇地晃了晃脚,似乎是想看脚背上那两只耳朵动起来是什么样的。
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让聂振宏有些好笑,他扶着鞋柜站起身,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
“脚抬起来,我看看。”
聂振宏家里常年备着药盒,就放在茶几旁。
他凑近观察了一下林知脚跟的状况,简单用酒精给伤口消了消毒,又翻出两块防水布给他贴上。
“再走几步,肉都要磨掉一层了。”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似乎一点不怕疼的青年一眼,生不起什么气来,“你一会儿先洗澡,洗完了再给你重新处理。”
“好哦。”
林知乖巧的点头。
虽然是陌生的环境,但林知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可能是因为这间屋子和他家很像,也可能是因为,面前男人絮絮叨叨的话,让他想起了妈妈。
妈妈以前,也会这么念叨他呢。
“行了,我带你去浴室。”
聂振宏并不知道自己在小邻居心目中的辈分和性别都开始走偏,他把林知带到洗手间里,给他找了张干净的毛巾和睡衣,又打开淋浴头调节好了温度。
“沐浴露和洗发膏都在这,” 他指了指壁架,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会用吧?”
回应他的是林知单眼皮下冷冷无语的眼神。
聂振宏:“……” 他这是被嫌弃了?
直到关上浴室的门,聂振宏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嘿!
他竟然被一个小呆子给嫌弃了!
*
林知洗完澡一出来,就闻到了一阵让肚子蠢蠢欲动的菜香味。
他循着味道走到厨房门口,探进脑袋去瞧。
“洗完了?”
聂振宏正在切菜,回头看了眼恢复清爽的人,心里划过一丝满意。
他实在有些看不惯青年平时那副寥漠又没有活力的模样。此时穿着白色棉衫的林知,看上去干净又精神,刚洗完还湿着的发丝垂了两缕在额前,让他整个人多了份懵懂的随意,显得年纪更小了,像个还在学校读书的少年一般。
“厕所墙上有吹风,” 聂振宏将手里切成块的青椒放进一个盘中,一边交代,“你去吹吹,我这边还要一会儿。”
“不要。”
门口的人没走,“不要吹。”
“嗯?”
聂振宏拿起锅盖,用铁铲把锅里烧的东西翻转了两下,才回头问,“为什么不要吹风机?”
林知皱了皱眉。
“讨厌。”
他像是想起什么折磨似的,“吵,难受。”
聂振宏意识到林知说的是吹风的声音。
的确嗡嗡的有些吵,但也不至于太让人不能忍受。只是……
他看了眼笃定拒绝的青年,倒也没有强求。
“行,那你拿帕子再擦擦,把水擦干。”
锅里的汁收得差不多了,咕嘟嘟的冒着泡,溢出比外面闻着更浓稠的香气。聂振宏打开锅盖,利索地将烧菜起锅,两三下锅铲,就盛到了瓷盆里。
“是什么?”
肩膀边突然钻出一个半湿的脑袋。
聂振宏感觉林知完全没听进去自己的话,眼珠子都要黏在碗里了。
他失笑,给他报了菜名,“姜汁烧鸭。”
林知皱起了鼻子。
“怎么,不喜欢姜?” 聂振宏问。
“嗯。难吃。”
林知记得有一回自己感冒了,妈妈冲了一杯姜水,硬要他喝下去。
自那之后,他就对生姜深恶痛绝。
“这个没什么姜味的。”
聂振宏抽了双筷子,递到林知手中,“你尝尝。”
林知没有接,眼中满是怀疑。
这把聂振宏搞得有点不爽,他做菜,可是他老妈老姐都能竖起大拇指的程度。
他干脆自己拿筷子夹了快带皮的鸭肉,直接送到林知嘴边。
“尝一口。”
被烧得酥软的肉裹着一层浓郁的酱汁,贴在青年略显苍白的唇上,聂振宏自信道,“不好吃,我给你表演倒立。”
“……?”
林知不懂不好吃跟倒立有什么关系,但他的确被聂振宏这话勾起了好奇心。
一边心里想着倒立是怎么倒的,他一边张开嘴,把闻上去香喷喷的鸭肉块咬进嘴里。
啊呜一口。
第16章 最见效
“怎么样?” 聂振宏靠在橱柜旁,等林知鼓着腮帮嚼完咽下去后,才挑眉问,“吃不到姜味儿吧?”
回应他的是一双变亮的眼睛,还有意犹未尽咂摸的嘴。
“嗯嗯。”
还半湿的脑袋上下晃动,林知舔了舔嘴唇,目光盯着盘子里满当当的肉,多说了两个字,“好吃。”
聂振宏一瞧这表情,就知道林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心里笑了一声,手却迅速拿起了一个玻璃盖,罩在那盘烧鸭上。
“先把头发擦干。”
“洗漱台旁边挂了个蓝色的毛巾,我昨儿才拿出来用的,你擦擦去。” 聂振宏指了指浴室,十分残酷地表示,“擦干了才能吃。”
“…… 噢。”
林知流连地看了一眼盘子里煮熟的鸭子,还是听话的去了。
像是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讨价还价似的,聪明地选择了最不吃亏的路线。
聂振宏把人‘赶’走,继续炒第二个热菜。
洗了锅重新倒上少许的油烧热,他一边往里放入五花肉,一边心里想:对待这人,好像真还得用上对待小朋友的方式——连哄带骗,最见效。
肥厚相间的五花肉在炙火的灼烧下慢慢卷成了船状,随着铁锅的上下颠动而在锅里来回滑动。
聂振宏打开角落的一个小瓷坛,用勺子从中舀出一小勺红油油的豆瓣酱,和着切好的蒜瓣一并加入锅中,调成中火颠了没几下,卷曲的白色肉片就被染成了令人颇有食欲的酱色。
浓郁的鲜香咸辣味也就从肉片之间往外散开来。
案板上放着刚切好的青椒,聂振宏趁着火候正合适,利落地加了味精和糖醋调味,然后便把青椒块全部下进了锅里,颠着锅爆炒了几秒,一道家常回锅肉便出锅了。
起锅之前,聂振宏习惯性地先用锅铲挑了一块肉起来尝了尝咸淡。
感觉合适了,才铲进盘子里出锅。
结果刚吃一口,擦完头的人就又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目光本是期盼,见到他的行为后,又化成了控诉谴责。
像是在说——不让我吃,你自己先吃了?
聂振宏觉得自己不能被小朋友同化了。
他没回应林知的眼神,端起菜往客厅的餐桌放去。等回厨房端第二份菜时,才薅了一把杵在门边的青年脑袋,顺手捻了捻他的发丝,才吩咐道,“舀饭。”
这一回,挑食的人没再说 “不吃”,乖觉地跟在他身后,把电饭煲按开了,盛了两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堆得满满的,像两座小山。
屋外的雨势渐小,淅沥沥的敲打在窗檐上,没有了先前摧枯拉朽的浩荡,平和而轻快的仿佛在奏乐。
聂振宏随手按开了电视,招呼林知坐下吃饭。
“冰箱里没东西了,将就做了两个菜。” 他客套了一下,“先吃,不够我再下碗面。”
“唔。” 桌旁的人却没跟他客套,早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这样的日子…… 好像很久都没有过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同样的想法在两人的脑海里浮现。
对于聂振宏而言,年少时自己成绩不好,成天瞎混,偶尔按时放学回家,一家人便会围在方正的木桌前吃饭。他总是一边埋头干饭,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享受爸妈和老姐‘爱的教育’。
后来出去打工创业,在外拼搏了几年,好不容易见了点成绩,又因为一场事故回到解放前,身体还受了伤。虽说慢慢过了那个坎,但他心态还是有所变化,很少再和家人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吃饭聊天了。
而对于林知来说,他的感觉来得更简单。
以前在家里,每天的晚餐几乎都是固定的两菜一汤。他和妈妈过了很多年这样简单又平淡的日子,林知早已习惯于这种令他舒适的按部就班。但当妈妈不在了,他一个人面对那些令人无所适从的锅碗瓢盆时,他才知道吃一顿饭要有多麻烦。
比他画画,还要难呢。
可今天,看着男人利落熟练的炒菜颠勺,林知心里对于做饭这件事的判断又迟疑了。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切菜,倒油,放调料…… 跟他用调色板挤颜料调颜色的步骤似乎也差不离。
那根大铁勺就是笔刷,在锅里沾着颜料画两笔,一幅香喷喷的画就出锅了呢。
叮叮——
桌上的瓷碟忽然被一双筷子给敲响了。
聂振宏唤回了忽然神飞天外的人,“吃个饭都能走神?想什么呢?” 夹了一块青椒的筷子正悬停在半空,跟被定了身似的。
等他这么两句招呼完,林知才如同被从暂停键调回了播放键,夹着菜的手继续往回收,然后一口塞进嘴里。
“唔,调料…… 画画。”
卡兹卡兹地嚼着清脆微辣的青椒,林知含混道。
“嗯?”
聂振宏没听清,自动按照自己的理解补全了话。
“你要用调料画画?”
他有点新鲜,“那画完纸上什么味儿?你是喜欢孜然的?还是糖醋的?”
林知懵懵地张了张嘴,忽然被聂振宏问得有点卡壳。
等他思路转回来后,想解释,但手已经先脑子一步又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只能继续含糊地说,“是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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