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抢走了那个人的一切,还要将其赶尽杀绝。
狐非欢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哎呀,还好我跟那小郗王不熟,否则我都要心疼他了,多可怜啊,什么都没了,连身份都要被人抢走。”
燕宁手抖了抖,徐徐攥紧,“不是你说让我要为自己打算一下的吗?”他转头,吐字森冷,“现在倒心疼起别人来。”
狐非欢讨好一笑,“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你才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要心疼当然也是心疼你多一些。”
第45章 善事
“好了好了,你快将木偶偷出来,我还要取出蛊虫,要是秦鸿风提前回来就麻烦了。”狐非欢催促他。
燕宁点点头,“那你帮我做一道防护,不要让少白他们发现。”
狐非欢答应,
燕宁坐在法阵中央,闭上眼,双手结印,口中喃喃有词,驱动法阵。只见红光大显,地上的鲜血开始顺着法阵的外圈轮廓流动起来。傀儡术是最低级的法术,尤其是这种以操纵者鲜血为引的法子,那些纸鹤上每一只都留有燕宁的血,才会与他神识相连,听从指挥。
此时秦鸿风屋内,上百只纸鹤都像有了意识般振翅而动,在半空中融合成了一只苍鹰般大小的鸟,啼转着扫视一圈,直奔那个木匣子,叼起匣子上的铜锁,挤开窗户缝隙便飞了出去。
狐非欢眼瞧着一只鸟飞进来,落在桌上,大喜,“来了来了!”
燕宁放下手,鸟儿一下又散成了一堆纸鹤。
这以纸化形的幻术,两次施展,意图竟然如此天差地别。
狐非欢叼起匣子说,“多谢,血玉蛊虫的驱驰方法是苗疆不传之秘,我答应过他绝不外泄,等我取出后,我再回来找你。”
燕宁有些疲惫地点点头,“好。”对这蛊虫毫无兴趣。
狐非欢点点头,轻盈地跳下桌子,往自己屋子窜去。
燕宁回床上小睡了片刻。
约莫一炷香功夫狐非欢便回来了。
还带了银针给他。
燕宁打开匣子,里头的木偶穿着身红色轻衫,眉目果然栩栩如生,精致如真人,只是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燕宁怔怔看了会,小声说,“你把他怎么了?”
“给他吸了香,让他睡一会儿。不然让他知道我们搞了这么多花样总不好。”
“多久会醒?”
“一两个时辰吧,不能太过分,他现在身子虚着呢。”
燕宁用银针封了木偶的七窍,狐非欢施法将银针隐去。
“喏,”狐非欢递给他一张纸,“郗王的墓穴在后山,山壁上有一处机关,我画了图,你可以自己看。”
燕宁看了看纸,果然绘了浮玉山的路线图。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狐非欢神秘地笑笑,“你第一天到这儿的时候,我也跟来了。秦鸿风一见你就发了疯,跑出去,我觉得好奇就跟过去了。那日暴雨倾盆,帮我掩盖了很多东西,他又心慌意乱,竟然没发现我。我这才知道了这秘密。”
“我想着这可以作为要挟他的一个把柄,就留心记下来,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咱们互惠互利,公平买卖。我帮了你这么多,日后若有什么事,可也得让秦鸿风出个手。”狐非欢须尖一抖,狐狸眼笑弯成了月牙。
燕宁将木匣用纸鹤放回去后,走出去时看到少白一动不动站在屋外,不知立了多久。
狐狸从他脚后跟处钻出来。
“你和这狐狸还挺熟?”少白冷冷说。
燕宁把狐狸抱起来,笑了一下,“你别对他有成见,他乖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像是为了佐证这话,狐狸从鼻子里软软哼哼两声,头枕在燕宁胳膊上,眨巴着眼看少白。
“可爱什么?他可是只雄的。”少白一脸嫌恶,又朝屋子里望了望,里头暗,瞧不出什么,“你们在里头做什么?好浓的血腥气。”
燕宁举了举手,上面用白布包扎着,“刚刚裁纸,划伤了手。”
少白不信,抬脚想进去看,狐非欢爪子一挥,门砰的关上,少白险些一鼻子撞上。
他愤然转身,“是不是你?”
燕宁满面无辜,“可能是风大吧。”
少白冷哼一记,“这儿是师傅的地儿,别做什么阴毒之术。他都会知道。”
燕宁笑笑应下,仍是纯良无辜的样子。
少白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纠缠。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秦鸿风直到入夜还未归。
燕宁思量了会儿,索性就出门找那机关去了。
摸着夜色上山,出门时还星月皎洁,走到半道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风雨须臾间就大了起来,将他淋了个透湿。
他走得急,心跳也急,心神不定,真应了做贼心虚,一路上摔了不知道多少次。磕的腿都青了,他一声不吭,擦了擦手上的泥,用衣袖抹去脸上雨水,接着循着路线去。
等扛了尸体出来,燕宁的指尖有些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山中林木多,不好用火烧,扔进河里又怕会漂到下游,只有找个隐蔽的地方先埋了,日后有机会了,再回来处理。
那颗佛舍利就含在尸体嘴里,燕宁不敢去碰,害怕被佛光灼伤,也就没有取出来。
寻了个隐蔽角落,在一棵大槐树下,槐树属阴,有煞气,镇得住。也不知道挖了多久,只是尽可能地往深了挖,害怕雨水冲刷会把尸体冲出来。
也一直没觉得有多累,是等到把尸体往坑底一抛,一下一下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盖土时,才觉得这铲子重得险些握不住。手磨出了血泡,腰弯久了又酸又僵,腿肚子发胀,但他一点都不敢停歇。
精致白皙的脸被污泥盖住,颜色还鲜活一如生时。
雨水流进眼睛里顾不得擦一下,挂在眼睫毛上,燕宁的视线模糊成一团。脚在被雨泡的稀烂的土里越陷越深。
等好不容易埋好了,站在上面踩匀实了,雨水一遍遍冲刷过脸颊,他低下头一看,发现十根手指头鲜血淋漓,血蜿蜒着爬过苍白的手,和着雨水一起流进了脚下的泥里。
他有一点想笑,有一点快意,好像干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这的确是一件大事,他亲手埋了自己,实在是太了不起了。春娘说得没错,种花的人心诚,花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他亲手葬了他,送他入土为安,让他永世不得超生,这可是天大的善事。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燕宁了,燕宁死了,而一只妖披了人皮再怎么像也不会是人。
雨水是冷的,可他的身体却这样热,他出了一身的汗,呼吸粗重,突然觉得自己从没有认清过自己。
等他满身雨水地回去,还没想好如何编一个挑不出错的借口,就得知秦鸿风受伤回来的消息。
已无人顾及他的去向,心弦不由一松。
他回屋子里换了身衣服,把湿发擦干,才去到秦鸿风的屋子查看情况。
秦鸿风面色苍白,在床上昏迷不醒,身上还缠着绷带。听说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回来的。
少白面色凝重,“他体内气海混乱,脉象虚浮,但依他受的伤来看,理应不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郁垒所在的昆仑山出了点岔子,原先被镇压在山下的妖兽逃了出来,一团混战时,秦鸿风也去帮了忙,为了救郁垒,正面硬挨了一下,还是被那妖兽跑了。已经用了上好的神药,理应不会有事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返程的半路时伤势却突然加重。
“本来都已经愈合了,被抓伤的地方却突然溃烂皮肉发黑,那妖兽肯定有问题。”少白将白瓷瓶放好,用布巾擦去手上残余的药膏,扔入铜盆里的热水中,水中漾开一丝丝黑血,旁边还摆着把刃口发亮的银匕首。
“那师傅要多久才能好?”少安关切地问。
“静养两日,还好师傅修为高,可以自愈的。”少白平淡地说。随后与少安收拾好换下的纱布和热水,拿出房去。
其他人都走了,留秦鸿风在房中静养。燕宁留了下来。
他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暗自想这也太巧了,他不想被发现,秦鸿风就受了伤,躺平两日,就正好到了聚魄重生的日子。
燕宁执起一缕他的头发,缠绕在指上。秦鸿风的睫毛很长,五官明晰深刻,闭着眼的时候,像一幅画一样好看。燕宁笑了笑,俯下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亲。他想,你会没事的。我做了这样多的事,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秦鸿风昏迷了一日才醒来。刚醒来时,说话还断断续续,一问了时间,就焦急地让少白去一个地方将郗王的尸体取出来。燕宁陪在一旁,手捧一碗疗伤理气的汤,这段日子都是他衣不解带地照料,一步也未曾离开。
半日后少白回来,神情十分慌张,说密室被毁了,冰馆里是空的。秦鸿风大惊,亲自上山去找,燕宁也没有阻拦。
等他回来后,一切和燕宁想的一样,由于唐尘催促,认为秦鸿风只是找借口拖延,百般无奈下,秦鸿风决定将木偶中的魂魄聚合到燕宁身上。
燕宁当然无有不同意,甚至眉眼微弯,笑得十分乖巧和善。
第46章 新生
浮玉山顶,山风凌冽。孤峰入天,四面悬绝。临崖俯瞰,山涧溪流如白银交错,山峦起伏,群山涌聚。
夜色浓郁而寂静,月亮上一点点出现了圆弧的阴影,外缘呈现一种暗红的色泽,杀气秽空,好像伤口留出的血一般诡异。
秦鸿风盘膝静坐,一盏重瓣莲花形状的灯摆在身前,千叶扶疏,通体流转着淡金的光泽。
燕宁在他对面坐着,木偶被放在他身侧。
地上按阴阳五行画了阵法,周遭立十绝灵幡,少安端坐在一旁护阵。
又等了片刻,秦鸿风睁眼问道,“少白呢?怎么还未回来?”
少安左右张望了一下,不安回道,“师兄大早上就不见了,但他昨日还提醒我今日非同小可,要多多上心,应该不会忘了的。”
秦鸿风眉头微皱,因伤重初愈,失了血色,面容在暗夜中反而显得更白,眉眼漆黑深重。
远远地,山道上一道修长的身影提纵飞掠,在臻臻密林间时隐时现,等一路到了山顶,月亮已被遮了大半。
少白撑着膝盖气喘不定,将抱着的东西往肩上顶了顶,提了气一路跑过去。
少安率先瞧见,忙冲他招招手,又对秦鸿风说,“师傅,师兄回来了!”
秦鸿风抬眼看去,见他面红耳赤,气喘如牛,满脸都是汗,身上也都是泥,好像在泥潭子里打滚回来似地,和平日清净稳重的样子截然不同,不由问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去了哪里,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少白深呼吸了两下,用手背擦了擦脸,走到近前,将肩上抱着的东西放下来,“师傅,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禀告。”他将东西平放在地上,竟然是一个满身污浊、长发披散的人。他蹲下来,抬手将那人脸上的乱发拂开来,随后说,“师傅您看,这是不是冰棺中的人?”
秦鸿风愕然,燕宁在冰棺中被他保护了十几年的尸身,此时却脏乱不堪地裹在一堆烂泥里,明黄的华服撕扯成烂布,他慌忙去看口中的佛舍利,幸好舍利还在,尸首未毁。
“你是在何处找到的?这是怎么回事!”秦鸿风声音如冰刃,有着明显的怒意。他先是惊,后是喜,到而今则是震怒。怎么会有人敢去毁坏他的尸身?那密室的秘密怎么会有旁人知道?
少白回道,“弟子也是阴差阳错才在一个土坑中找到的。密室被毁,尸身失踪,定有蹊跷,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又想那人背着尸体应该走不远,便在四遭探寻了一下。索幸连日来雨水冲刷,翻过的土更是稀松,果然在找寻的时候看到泥土中露出了一截衣角,挖下去,便是此人。”
被埋了?定是有人盗去了尸体。可佛舍利还在,那人就不是为求宝物。可是为什么?一具尸体又有什么可觊觎的?
秦鸿风面色凝重,隐隐觉得真相近在眼前,却偏偏差了一点。
燕宁看着地上的人,如遭雷击,真是老天捉弄,埋入土里的人也会被人再挖出来。
他手指发抖,面如死灰。如果秦鸿风真抽出他体内的两魄,他就消失了,他会变回一株桃树。原来这才是最后的结局,做了那么多,也没办法去替换别人的命运,就算他狠下心,蒙住眼,也比不过有人陪着护着。秦鸿风会不忍吗?他会知道由始至终并不是只有一个燕宁吗?
月华渐暗,只剩下薄薄的细微的光。
秦鸿风来不及细想,嘱咐少白将尸体放在法阵中央,“时间不多了,我要先将魂魄抽出来,等月食之刻,再引魂魄入体。”
少白点点头,将尸首放置好,坐到少安对面一道儿为师傅护法。
燕宁后背汗湿,双眼惶惑地大睁,眼中水光闪动,险些滚下泪来。
秦鸿风看到他这样,以为他是害怕,温言道,“你不要怕,只是会有一点痛,片刻后就好了。”语毕,念起咒语,狂风大作,灵幡招展。山顶飞沙走石,砂石狂卷,形成了一圈坚不可摧、无人可入的结界。
面前的魂灯发出耀眼的金光,千重花瓣一层层打开,好像一朵金色莲花盛放到荼蘼的样子。一颗金色的灯芯被簇拥在花瓣中央,徐徐升起,燃着青色的火焰,火苗招展,在半空中光芒大作,璀璨不可逼视。
即为魂灯,便是六道众生亡魂引路之灯。光华流转,天然对魂魄有一股强大的吸力。
燕宁惊骇地望着眼前的灯,青色的光在眼中溃散,他突然感到胸腔臌胀,自己的身体被不断拉扯,好像有什么要破体而出,皮肉被撕扯到极致,显出一条条红色的血丝,好像釉面上细细延伸的冰裂,浑身都是剧痛,每一寸皮肉都被撕裂,撑到薄得不能再薄。
他哀嚎出声,哪怕是汗水滚过、夜风吹过,在皮肤上都像是钢刀在割,他痛得恶心,承受不住地弯下腰,恨不能一头撞死,好结束这场残忍的极刑。痛到极致时,一切想法都已杳然,意识被一张巨掌捏碎成齑粉,筋骨血肉都被搅合在一块儿。
他的神识已经不清醒了,倒在地上,翻滚挣扎,凄惨地嘶吼哀嚎,血从七窍中流出来,世界都是一片溃散的血红。
不行,不能就这样结束。他大睁着眼,满脸都是血,浑身颤抖不止,仍然挣扎着要爬起来,想从这处结界里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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