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康说什么来着?
他说那是按着季大人口味做的。
还有昨日,李弘煜的那番话,他道:“听闻漳州喜甜,不知这吃食可还合口味?”
从一开始李弘煜便知晓自己内里换了一个人,他知晓自己不是季思。
头疼欲裂,手中瓷碗应声而落,甜汤溅了一地。
初一连忙扑了过来,忧心呼喊出声,“大人!你怎么了?”
季思眼神微动,愣愣看着地面上的瓷片,一直被丢在角落的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看见季大人死前的景象,一直在耳边响起的那道声音,来自于李弘煜。
那张被雾气遮掩住的面容露了出来,眼中的冷意让人为之一颤,与此同时涌出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这份悲伤来源于季大人,疼的他攥紧心口衣衫,眉头皱得死死地。
这副模样吓住了初一,连声哭喊着,“大人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错了,”季思喃喃道:“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呆愣在原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随后突然间想起什么,摇晃的站起身,厉声道:“出事了,快,让马车回来!”
屋外风雨声怒吼着,落在房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雨未停,天也未明,不知何时才能迎来曙光。
雨下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渐渐小去,只余下牛毛细雨。
季思在书房呆坐了一宿,眼底一片青黑,却好似感觉不到疲惫一般,双眸一片清明,脑子更是比以往清醒许多,许多想不明白的事也在这一夜有了改变。
杜衡推门进来时,屋里没点灯显得有些暗,适应了会儿昏暗的环境,才在窗边瞧见了人,快步走过去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夜未眠,季思的声音有些沙哑,“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杜衡神色复杂,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听雪……你自己去瞧吧。”
虽早早有了心理准备,可瞧见下人抬上来的两具尸首,他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两具尸首安静的躺在哪儿,一具面容安详,一具浑身赤/裸,身上布满青紫的痕迹,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死前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浓浓的绝望和不甘心。
画面过于震撼,季思双腿有些脱力,却还是强撑着蹲下身替听雪将双眸合上,脑海中闪过不少念头却只是抿紧唇一言不发。
见状,杜衡偏过头不忍再看,而是沉声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二人不是已经离开临安了吗,怎会变成这样?”
这问题季思不知该如何回答,告诉杜衡李弘煜知晓不是“季思”吗?
那他是谁?
真的季思去哪儿了?
一股无力感和疲惫自季思心中浮现。
若是祁然在就好了,他在就好了。
他在心中想到。
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想着祁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章
正文完结倒计时4
第151章 与天相争,又有何惧!
临近正旦节,所有人都变得忙碌起来,随处都能瞧见行色匆匆的人,各部衙门更是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大家面上不说,实则心里头都清楚,这江山易主不过是早晚的事。
故而更是兢兢业业,不敢露出一点疏忽。
无论外头如何风卷云诡,朝堂之上如何勾心斗角,祁家都未掺合其中,而是隔岸观火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也算失了势,按理说,定会有不少人盼着能踩上一脚,可妙就妙在,皇上不知是何用意,将刚刚认回的五皇子“寄养”在了祁家。
这一行为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纷纷不明白承德帝意欲何为,溜须拍马也不对,落井下石好似也不大合适,毕竟祁府落魄了,可五皇子正得盛宠,只要脑子没毛病,也不会上赶着同他结怨。
思来想去,众人只好将祁府无视了,惹不得难不成还躲不得嘛,到让祁府消停了不少。
虽说出了这般大事,可祁府一如往日,并未有半点不同,若非当日进宫,李念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他放下手中的书,白嫩的小脸耷拉着,有些没精打采的。
陈平安停下研墨的动作,抬眸询问,“五皇子怎么了?”
不料听到这个称呼,李念脸色更是难看,“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安平你往后莫要唤了。”
总归是自己自幼看着长大的,是何性子陈平安心中清楚,只好顺着人心思换了称呼,“孙少爷可是看累了?不如歇一会儿吧。”
李念摇了摇头,他以前学的不过是些通俗易懂的诗词和字经,如今看的却是治国谋略,兵书古籍,晦涩难懂不说更是极其枯燥。
每日里祁煦还会来给他上两个时辰的课,从名川大河讲到高祖开创大晋盛世;从北燕物产说到南甸人文,李念不忍他大伯伤神,只好逼着自个儿去听,去记。
可总归是半大的年岁,这些东西只能知其表面不知深意,若是寻常孩童早就哭闹撒泼,他却只是抱着书发呆,让自己偷个半点闲。
他看了一眼书,想了想还是未忍住抬头望着陈平安,好奇的问:“安平,你知道永安王府的李汜小王爷吗?你同我说说他吧。”
后者愣了愣,随后笑笑,“孙少爷想知道什么?”
李念咬着唇,小脸皱眉沉思了会儿才回,“我当真是他从宫里抱出来的吗?”
“是啊,”陈平安伸手比划着,“孙少爷那时候才这么小一点,整日里哭个不停,小王爷被烦的紧,便时常吓你,嚷嚷着说要把你丢出去喂狗,谁知道你哭的更凶了,还尿了小王爷一身,气的小王爷整个人跳了起来,还是被祁少爷给安抚住才消了火气。”
“那小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王爷啊……”
陈平安垂眸想了想,觉得他家少爷是个极其复杂且矛盾的人,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只好换了个说法,“孙少爷看着季大人便知晓了,他是何性子小王爷便是何性子。”
“季大人……”李念咬着唇重复了一遍,仰着头有些天真的问:“所以,父亲喜欢季大人便是因为他像小王爷吗?”
这题问住了陈平安,他支吾起来,不知如何作答,既怕误导了面前这个小皇子,又怕毁了祁大人名声。
思来想去只好模棱两可的答,“祁少爷的性子重情重义,又极为有担当,若是心悦一人,那便只认定那一人,无论旁人再如何好都是不一样的,小王爷是,季大人也是,自始自终都是。”
李念虽聪慧可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一番话停下来不仅没有找到答案,更是听的云里雾里,好似明白,又好似不明白,想了想又道:“那,宛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未叫母妃亦或是娘亲,毕竟对于李念来说,实在难以将一个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女子,当做自己娘亲。
许多人都在说,说宛妃出生名门,是大晋出了名的才女,拼死才保下的自己,只为让自己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可他并不知晓啊。
二人之间没有一点交际,甚至自己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性子如何,是否像世间每一位母亲那般疼爱自己。
他有专研精神,本欲继续追问,凑巧屋外响起了通传声,才让陈平安松了口气,忙问,“何事?”
屋外的下人回道:“季大人来了,说是要带五皇子进宫。”
季思是奉命来接五皇子进宫的,承德帝怕是也知道自己没几日活头了,这段时间清醒的时候极少,大多数都陷在梦靥中昏昏沉沉,今早一醒来便说要见李念,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迫切需要瞧见李念才能安心。
将李念抱进马车坐下后,后者仰着头还未脱去稚气的声音响起,“季大人,皇上为何又要见我啊?”
“他是皇上想见便见呗。”季思揉了揉脑袋笑道。
可李念却并不认同这番话,而是皱着眉严肃认真的表态,“我近日听大伯讲学,他明明说为君者切勿蛮横专权,仁贤之德,不仅体现在治国之上,还体现在待人处事,收拢人心需得以德服人,倾听民声,体察民情,不以强权逼迫而让人自愿效忠,方为治国上策,我本就不愿进宫他非得逼着我去,除了让我越发讨厌他,半点无用。”
听着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季思只是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好笑,“大公子说的在理,可这话在外头就莫要说了,可知晓?”
“嗯。”李念乖巧的点了点头。
既提及了治国之事,季思便有了试探之意,话锋一转,问起了其他之事:“念儿可有想过,若是皇上薨逝,会是哪位王爷皇子继位?”
李念垂着眸沉思了许久,抬头望向季思,语气沉稳,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季大人,若是非要从中选择,那我可否能选自己?”
季思有些讶异,这个回答是他从未想到的,沉吟不语,小一会儿才放轻了语气,“念儿想做皇帝吗?”
未曾想李念却是摇了摇头。
“那念儿为何会选自己?”
“若我当了皇帝,便可以下令将父亲放出来了,”李念耷拉着脸,整个人看起来可怜的紧,语气却是难得的坚定,“虽未有人同我说过,可我知晓,祁家如今不是以前的祁家了,祖父和大伯还有姑姑都待我极好,我想快些长大,护着他们不叫旁人欺辱。”
当年在他怀中嘤嘤啼哭的婴孩转眼便这般大了,季思有些感慨,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想法,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念儿可想见一见祁然?”
李念双目骤然亮了起来。
“那你附耳过来,我细细说与你听。”
马车在渐渐驶入宫墙内,一点声音也未泄露出去。
内侍传来消息时,承德帝有些无力的瘫软在榻上,只是巴巴盯着殿门的方向,看清那道小小的身影时,死气沉沉的目光透出了几分生机,颤抖着唇招手,声音像是从喉腔中挤出来的一般难听,“念儿,凑近些,让父皇好生瞧瞧……”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承德帝久卧病榻,面色笼罩着死气,整个人从内里透出一股腐烂的感觉,好似一具靠着口气续命的行尸走肉。
他这副模样极其的吓人,不过短短数日病情越发严重,眼看便是无力回天的模样,像是话本中描绘的恶鬼妖邪。
李念有些害怕的攥紧了季思衣袖,小心的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藏在季思身后,仅露出小半张脸,眼神满是惧意的盯着眼前这不人不鬼的大晋君主。
季思垂眸看了眼,轻轻拍了拍李念紧绷着的背。
后者虽还是怕的紧,可想到来时路上季思叮嘱自己的那番话,只能咬着牙强忍着惧意,松开衣袖凑上前去,张了张嘴有些犹豫的开口,“父……父皇……”
“你……你叫朕什么……”承德帝瞪大了双眼,感到万分讶异,想撑坐起来却四肢无力的跌了回去,只能难以置信的重复了遍,“你叫朕什么?再叫一遍,可好。”
既开了口,后面便显得轻松许多。
“父皇。”
李念的声音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脆生生的语气带着点局促和不安,落在承德帝耳中却让他红了眼眶,“朕从未想过还能亲耳听见你唤父皇的一日,你可是原谅父皇了?”
真论原谅,李念是谈不上的,他压根不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与其说承德帝对不起他,实则对不起的是宛妃,可他不是宛妃,没资格替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谈及原谅二字。
虽是这般想,可面上李念却是点了点头,“大……祁先生都同……儿臣说了,当年之事父皇也不知情,也是受奸人蒙蔽才会那般,他还同儿臣说,父皇是大晋的皇帝,是一国之君,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儿臣虽年岁尚小,可谁人待儿臣却还是能分辨出来,父皇待儿臣极好,儿臣不应任性做那些让仇者快亲者痛之事,祁先生还说了,父子亲情,血浓于水,是断然分割不开的。”
“你当真如此想,”承德帝心头一震,眼眶又红了几分,“都是祁煦同你说的?”
“是的,不仅如此,先生最近给我讲学,说的是策论史实和律法,儿臣愚笨任有许多地方不明白。”李念小脸皱成一块儿,极其为难的模样。
承德帝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祁煦的文才在整个临安也是数一数二的,若不是……总之你听他讲学定会受益匪浅。”
“儿臣知晓。”
孙海在一旁捂嘴笑了笑,语气愉悦道:“五皇子一来,瞧着陛下脸色都好了不少,看起来什么珍稀药材,都比不上五皇子这一味心药来的有用,老奴早早便说了,父子哪有隔夜仇,五皇子不过是未想明白罢了。”
后面这句是对承德帝说的,后者扬了扬唇露出抹浅笑,“既如此,不如你便回长天宫住吧,朕也好时常能看见你。”
闻言,李念脸色微变,小心翼翼侧眸看了一眼季思,见他抿着唇有些锋利的线条,只好寻了个托辞,轻声细语说,“儿臣虽也想时常见到父皇,可宫里所有一切于儿臣而言十足的陌生,儿臣不想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宫殿之中,怕的紧,祁府必定是儿臣长大的地方,若是离开断然是舍不得的;更何况先生要给儿臣讲学,住在宫中怕是有诸多不便。”
“却是这个理,”承德帝挥了挥手,“罢了,就依你吧。”
“谢父皇!”无论再如何乖巧,总归是稚子心性,喜怒都写在脸上。
被这笑容感染,承德帝好似也觉得心头惬意了不少,拍了拍身旁的龙榻,温声而言,“坐到父皇身边来,同父皇好生说说你的事。”
李念又看了季思一眼,见后者微微颔首,这才走了上去。
二人聊了几句,李念不是话多的性子,承德帝困意上来也觉得疲惫不堪,便欲开口让人退下时,却听那道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不知可能说?”
“哦,念儿有何事相求?说来听听。”承德帝强撑着清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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