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僵持不下的时候,远远地,陈安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医院门口。
“我弟回来了,我弟回来了…… 你他妈给我放开!” 见贺璞宁已经停好了电瓶车要走进来,陈安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低,像是警告般拽下许明辉的领子,在他耳边急速地道,“赶紧松手,刚才的话,一个字都不能让他听见!”
陈安话音刚落,就见贺璞宁已经走了进来,面色不虞地站在两个人的面前,手里拎着打包好的火烧和驴汤。
陈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和许明辉是什么滑稽的姿势。他几乎是立即推了许明辉,下意识地将轮椅向前进了一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误会,都是误会。” 陈安有些尴尬地笑笑,叉开话题,“饿了吧,来来别管他,我们找个桌子吃饭。”
许明辉被他推的一个趔趄,扶住了墙才勉强站稳。他顾不上整理被陈安拽乱的领口,有些着急地想继续说什么,却立刻收来陈安一记眼刀,那个眼神的意思很明显——让他闭嘴。
贺璞宁看着两人眉来眼去,表情越来越沉。
“不吃了。” 他突然说。
“啊?” 陈安不解道,“这都买回来了……”
“路上风大,汤已经凉了,回家热一下再吃。”
“不用这么麻烦,这大夏天的,凉一点也没——”
他本来想说没关系,结果被贺璞宁一个眼神又冻回到了肚子里。
许明辉见多了要求帮忙隐瞒病情的患者,也能理解陈安的想法。他见贺璞宁年纪不大,猜想陈安许是担心影响他学业。更何况陈安还未做检查,兴许结果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也说不定。
许明辉没再多说什么,只从兜里掏出纸笔,把自己电话号码写好塞到陈安手上,又让陈安把自己家的地址写下来,最后还不忘提醒他千万记得修电话。
陈安见推辞不了,只好含糊地应了,把面馆地址 “唰唰” 地飞快写好递给他。
“行。” 许明辉把纸条折好了揣兜里,“打不通电话我就去你家找你。”
“你!” 陈安还想再回怼他几句,贺璞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横在两人中间,彻底挡住了他看向许明辉的视线。
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心。
陈安并不作他想,任凭贺璞宁推着轮椅向外走,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倒霉地方。
“有事记得联系我!”
许明辉还在身后喊着,贺璞宁已经推着陈安,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第28章
一路平稳地骑车到家,驴火终究还是凉了,只有汤食还带着零星的热气。
贺璞宁没说什么,陈安更不嫌弃,两个人简单几口和着汤对付了早饭。折腾了整整一早一晚,真的又重新回到家里,坐在熟悉的桌椅上,才感觉到倦意铺天盖地地袭来。
两个人都出了满身的汗,还带着不少土。陈安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冲个澡躺下,好好睡个安稳觉。
贺璞宁素来干净得要命,今天却没着急先去洗。陈安的腿脚还有伤口,医生嘱咐了不能沾水,他去厨房取了保鲜膜,绕着伤口处仔仔细细缠了好几圈,把陈安的两条腿都裹成了粽子。
“行了行了,省着点用。” 陈安见他还想再扯出一截保鲜膜,急忙打断他,“再裹都走不动路了。”
贺璞宁这才悻悻地停下手。
结果两个人只顾着包扎伤口,却还忘了一件事——
陈安独自一人坐在浴室的塑料凳上,对着脱了一半卡在膝盖的裤子犯了难。
贺璞宁裹得太厚,卷上去的裤角此时放不下来了。
陈安对着裹成自己两倍粗的小腿,来回挣扎着比划半天,最后还是放弃般地敲了敲浴室的门。
贺璞宁担心他行动不便出什么意外,一直在门口守着。此时听见敲门声,几乎是立即便抬起了头回应:“怎么了?”
隔着磨砂玻璃,陈安的声音听上去闷闷地,并不太真切:“你…… 你能不能……”
“嗯?” 贺璞宁没听清,又反问了他一遍。
陈安支吾半天,才有些尴尬地低声道:“能不能…… 帮我一个忙。”
贺璞宁要落下敲门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沉声问他需要自己做什么。
陈安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的脸埋进去,过了半晌才开口,声音低若蚊蝇。
“我裤子脱不下来了……”
贺璞宁身形一顿,手指放在门把上好一会儿,才继续问他:“方便我进去看看吗。”
“等,等会儿!”
陈安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片刻后,浴室内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贺璞宁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听着里面的声响。他垂下眼帘,不发一言,只有放在门把上的指尖越握越紧。
陈安扶着墙,艰难地把裤子重新穿上。他折腾得自己出了一脑门的汗,确认每一颗扣子都工工整整地系好了,才长舒了一口气,冲着门外轻咳了一声后道:“…… 进来吧。”
“咔哒” 一声,门从外面被缓缓推开。
贺璞宁站在门口,他神色平常,只手里多出了一把剪刀。
陈安见到剪刀,心里稍稍有些过意不去,贺璞宁刚才忙活了好长时间,结果现在还要全都剪掉重新再来,怪折腾人的。
他酝酿半天,一个 “不好意思”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贺璞宁拿着剪刀比划两下,而后对准他的裤子,毫不犹豫地一刀落了下去。
“哎——你!我今年刚买的裤子!!”
陈安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可还是叫晚了。贺璞宁这次手脚倒是麻利得很,他一嗓子吼完,贺璞宁已经剪开了大半,叉开口的裤脚松松垮垮地垂在了地上。
陈安望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半条裤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夺过对方手中的剪刀,却被贺璞宁瞬间按住了身子。
“坐好。”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不可置喙,双手有力地按在陈安的大腿上,让人动弹不得。
“……”
陈安像是突然泄了气,立即缩回凳子上不说话了。
贺璞宁顺着裤缝的位置一路往上,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陈安的腿根,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肌肤相接间,指尖下的身体发出难以抑制的颤抖,但陈安始终没有开口,他便也假装不知。
狭小潮湿的浴室寂然无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带着刻意放缓的压抑。
终于,又一次剪刀落下,这次已经露出了陈安的内裤边,他才终于伸出手,按在贺璞宁的手腕上,制止了他更进一步的动作:“…… 行了。”
贺璞宁停止了动作,却突然抬起了头,二人四目相对,只有咫尺的距离。
鼻尖若有若无地相互触碰,呼吸喷薄在对方的脸颊,带着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的体温。
陈安甚至能看到贺璞宁的瞳孔,里面清清楚楚,映着得全是自己的脸。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板凳的边缘,用力到指尖泛白,喉结上下滚动,险些连呼吸都停滞了。
再近一点,只要再近一点,就……
就能什么?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和手脚一样动弹不得。
不过片刻的时间,空气却仿佛霎时凝固了一般。
幸好只有一秒。下一秒,贺璞宁便重新坐好在自己的位置上,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刚才的对视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陈安不着痕迹地长舒了一口气,心底却莫名产生了一股微妙的失落。
只是还不等他细想,贺璞宁的手便又重新抬了起来,随即落在了他腰间的扣子上。
“啪” 地一声,陈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即打掉了他的手,慌不择路地拽住自己的裤腰。
“…… 你要干什么!”
被他大声地呵斥,贺璞宁脸上带着茫然,眼睛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委屈,快得陈安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帮你脱裤子。” 贺璞宁说得坦然,指着地上一堆破碎布条,“总不能带着这些洗澡。”
陈安一张脸憋得通红,暗地骂了几句自己心思龌龊。他眼神飘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自己来就行。”
贺璞宁这次倒没再说什么。只拉着凳子退后半步,给陈安腾出足够的空间。而后看他缓慢地,一丝不苟地卸下了自己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裤子。
等终于把裤子脱下扔到一边,陈安的脸已经红得几欲滴血。
此刻的他全身暴露得彻底,只有内裤还挂在身上,勉勉强强将腿间的最后一点秘密遮挡住。贺璞宁坐在他的对面,却依旧衣冠工整,眼神沉静,连呼吸都没乱一下。
有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来,陈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后背,头更往下低了几分。
他根本不敢抬头,只能听着贺璞宁站起了身,将花洒拿在手上打开。
“哗啦啦” 的水声瞬间响起,带着升腾的雾气,也模糊了彼此的面孔。
细腻的水流打在陈安的后背。贺璞宁举着花洒,问他水温是否合适。
陈安抱着双臂蜷缩在凳子上,也不知道贺璞宁都问了些什么,一切都含含糊糊地应了。只巴不得这难熬的澡赶紧洗完才好。
贺璞宁却依旧事事认真,连洗澡这种也不例外。他仔细地帮陈安冲了头发,又打上沐浴露,连伤口附近都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擦了干净。
陈安倒也还算配合,只是全程像个木头人似的紧闭着眼睛。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陈安听见花洒被关上的声音,一条干燥的浴巾披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即裹紧了身子。
把脸上的水都擦干,浴巾也在腰间严丝合缝地缠了一圈,他才重新睁开眼。
贺璞宁背对着他,正在清扫地上的积水。
方才帮陈安冲澡的时候,有不少水滴溅到了贺璞宁的身上。他的裤脚已经全都湿透了,T 恤也黏哒哒地贴住后背,少年逐渐硬朗的轮廓在半透明的衣料下若隐若现。
陈安怔怔地看着,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小普,你腰上那一块暗红色的痕迹是什么?”
第29章
陈安怔怔地看着,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小普,你腰上那一块暗红色的痕迹是什么?”
贺璞宁脚步一顿,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毛巾。
“估计是刚才不小心在哪儿磕碰着了。” 他背对着陈安,语气不甚在意,顺势拿过门外的换洗衣物,“需要我帮你换吗。”
陈安火速扯过他手中的衣服抱在怀里:“不用了…… 你还是先上去换身衣服吧,都湿透了。”
“你自己,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陈安心想,又催促着他赶紧上去换衣服:“待会别感冒了。”
他刚说完,窗外的知了突然不给面子地叫了一声,提醒着此刻闷热无比的盛夏天气。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陈安直愣愣地盯着地板,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幸好贺璞宁也没坚持:“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事叫我。”
说完,他不紧不慢地捡起陈安已经破成布条的旧裤子,拿在手里上了楼。
陈安抱着自己的干净衣服,直到听见贺璞宁踩上楼梯的声音,脚步越来越远,才长舒了一口气。贺璞宁考虑的周全,特意给他准备了腰部宽松的运动短裤。陈安并没有费太多力气,三两下飞快把衣服套上。
空无一人的卧室,贺璞宁从兜里掏出了一支药膏,是他早晨趁着给陈安带早餐的间隙偷偷买的。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忽视身上叫嚣的疼痛,一点一点脱掉自己湿透的短袖。
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被人拆开又重组了一般。大大小小的淤青和擦伤布满贺璞宁的整个后背,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磨出了血痕,传来犹如灼烧似的痛感。
周皓找来的那些人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痞流氓,人命在他们看来只如蝼蚁。贺璞宁只记得自己被人蒙住头,又捆住手脚,像丢沙包一样被人扔在一处空地里,而后便是暴雨般的拳打脚踢落在身上。
那群人精明得很,许是被专门吩咐过,尽挑他掩在衣服下面的不致命位置。他被打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头,才被人拎着后颈丢了出来。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迫移了位置,肋骨处更是痛得要命,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被人打断了。
贺璞宁头昏眼花地趴在地上,忍不住泛起阵阵干呕。他一整晚滴水未进,险些把胆汁都吐出来。
等他终于挣扎着拽掉裹住头的麻袋,天空已经依稀泛起了鱼肚白。却没想到那群人还没走,领头的那个黄毛见贺璞宁还有意识,便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恶狠狠地抹掉他嘴角的血,而后不怀好意地拍了拍他的脸。
“小子,听哥一句劝。不该是你的东西,别乱动。”
贺璞宁担心周皓会再对陈安出手。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挣扎着起身便往家里赶。却被隔壁旅馆的老板娘火急火燎地告知,陈安以为他出了车祸,刚才一个人跑去高速路口了。
老板娘好心,给了他二十块钱拦了辆出租车。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接下来见到的那一幕。
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下,陈安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形同枯槁,脸上被煤灰和泪痕弄得花成一片,只一双眼睛还是亮的,绝望地看着不远处几乎要烧成灰烬的车辆,里面泛着晶莹的水光。
贺璞宁定定地看着,纠缠在心底的那些死结仿佛突然被打开了。
他原来并不敢想,现在却像是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奢望。
或许他在陈安心里的分量,比他自己估量的,还要再重一点点。
背着陈安里里外外跑了一早上,衣服下面早已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胳膊也酸得简直要抬不起来。他挤出一点药膏,艰难地触碰着自己的后背,却怎么也够不到。贺璞宁试了好几次,药还没抹上,人却已经出了满头的冷汗。也不知道是累得还是疼得。
16/43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