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焰瞥见他这幅迷离的神情,想开口问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应该保持高冷,不能像宋思危一样多管闲事。
于是他索性将眼睛闭了起来,任由妆化老师卸完全部妆容。
“你的眼睛是遗传自妈妈还是爸爸?”宋思危回过神来,大概是等酒等得有点无聊,随口问道。
池星焰睁开眼睛:“你管得可真多。”
宋思危不以为意,继续道:“我猜是妈妈。我的小侄子眼睛也很漂亮,就是遗传自妈妈。”
池星焰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往化妆室外走:“你猜对了,但是你今天的话真的很多,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啊宋叔叔?”
宋思危终于闭了嘴,坐了一小会儿,从包里拿出一顶黑色鸭舌帽戴在头上,跟在池星焰身后往外走。
刘萌刚好抱着一扎啤酒回来,三人在酒店门口碰上,宋思危一见到酒眼睛都亮了几分,当即拿出一罐喝了起来,问刘萌:“你要不要来一罐?”
刘萌连连摇头:“我就不喝了,明早还得照顾星哥早起。”
宋思危点头:“那这些酒就都是我的了。”
池星焰听着宋思危这酒鬼的话,一脸嫌弃地皱眉走在前面,心想今天晚上的「丧心病狂」课要泡汤了。宋思危这一副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样子,还怎么讲戏?
好在宋思危开心归开心,还没乐到忘了今天的任务,一回到房间,他就朝池星焰吩咐:“我要先洗个澡,你先想想要问的问题,二十分钟后带着你的问题过来。还有把你手头能找到的剧本也带上,我们先来捋一捋剧情。”
池星焰将信将疑地回了自己屋里,洗漱完毕后,头发还滴着水,就拿着厚厚一沓剧本去敲宋思危的房门。
宋思危开门,只穿着白背心和短裤,头上戴着顶黑色的薄线帽,手里照例拿着一罐啤酒,池星焰探头往屋里一看,一扎啤酒已经被宋思危干掉大半,扔了一堆瓶瓶罐罐在茶几上。
这人该不会是边洗澡边喝的吧?池星焰腹诽,睡觉前喝那么多,也不怕半夜被尿憋醒。
宋思危大爷似地将他迎进来,关门拉窗帘一气呵成,「啪」地又开了一罐啤酒,朝沙发一摆手:“坐。”
池星焰看看门,又看看窗帘紧闭的窗户,心里泛起一阵异样:“你关门拉窗帘干嘛?”
宋思危喝了一大口酒,回他:“待会儿表演可能会比较丑,被人看见了不好。”
池星焰:“哦。”
原来是想多了。
宋思危从他手里拿过剧本,随意地翻了翻,把手中那罐啤酒喝完后,大概是觉得有点热,又将头上的帽子脱下来放在一边,露出刚长出青茬的脑袋。
池星焰瞥他一眼,心想宋思危这颗老卤蛋虽然气质有点显老,不过头骨长得真完美,长相也经得住考验,这种死亡发型都能hold住,也真是不容易。
“O-K——”宋思危拖出一个略显轻佻的尾音,从角落里搬来独椅,隔着一张茶几,在池星焰的对面落座。
他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池星焰,开口道:“现在开始宋老师表演课第一节,池几万,你可以问问题了。”
池星焰无语地翻个白眼,心想这人绝对有点醉了,他提醒道:“是第二节。”
宋思危一怔:“到第二节了吗……好像是,哎呀不管了——现在开始宋老师表演课第一节,池几万,你可以问问题了。”
他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池星焰到这里已经完全确定他真的醉了,心里一阵乌云盖顶,天雷滚滚。
他看着醉酒还浑然不自知的宋思危,忽然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兴致,想要看看宋思危这幅样子,究竟还能讲出什么花样来,于是很配合地回道:“宋老师,我想请教「丧心病狂」怎么演。”
宋思危略作思考状,又自己给自己点点头:“嗯。丧心病狂——好演啊!来来,你站起来,我演给你看。”
说着他绕过茶几,拉着池星焰的胳膊,把他带到屋里空旷的地方。
“你现在是一个坏人……”宋思危一只手将他的两条手臂捏在一起,“你被我绑了,我要弄死你。”
池星焰点头:“所以我不能动。”
“对,你不能动。一二三木头人,谁动谁是小狗勾。”宋思危口齿清楚地说道,上扬的尾音却暴露了他已经喝醉了的事实。
池星焰配合地站定不动。
宋思危慢慢凑近,一手比成枪状,食指轻轻顶在池星焰的太阳穴上,低垂着眼眸,略微狭长的桃花眼眯成一条弧度悠扬的线。
他缓缓地抬眼,睫毛遮着的那片阴影逐渐变小,眸光却比阴影更加阴暗。
眼神一瞬间变得偏执又狠毒,轻蔑地看进池星焰的眼里,喉结轻微颤动,将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仿佛是从颅骨里发出来的一样。
“还跑吗?”宋思危低声问道,鼻息缓缓地扫在池星焰的脸颊上,威胁近在咫尺。
宋思危身上淡淡的啤酒味和沐浴露的清爽味道混在一起,与他皮肤散发出的微热一起传递过来,轻轻地涂撒在池星焰的鼻息里,令他忽然紧张起来。
池星焰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
宋思危低沉地轻笑一声,手仍然比作枪状,食指模拟枪身,在池星焰颤动的喉结处自下而上地轻轻一扫:“怕了?”
池星焰呼吸有点急迫,不太敢看这个神情危险的宋思危。
宋思危仿佛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将比成枪状的食指顺着喉结往上,竖着挑在他的下巴处,缓缓往上用力顶着,迫使池星焰微微仰起头来。
宋思危只比池星焰矮半头,正对着池星焰的脸,近得呼出的湿气都能透过毛孔感受得到。
他像一个恶劣的顽童,眼里满是恶作剧成功后的快感,低沉的声音如同呓语一样温柔,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以后你左腿跑,我就剁你的左腿,右腿跑,我就剁你的右腿。你那么想要自由,我偏不给你,你要是死了,骨灰我还要攥在手里——我要你生生世世都躲不开,下地狱也休想逃脱。”
池星焰手心冒出了一点细汗,心跳快得有点离谱。
宋思危说完话,仍然眼含笑意,偏执又恶毒地盯着他的眼睛。池星焰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心一横,将眼睛紧紧闭上。
“呼——”一阵清淡的酒味扑鼻而来,宋思危朝他脸上吹了口气,池星焰只得睁开眼睛看着他。
宋思危狡黠地wink一下:“宋老师演得好不好?”
池星焰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有点迷茫地看着宋思危,一时间忘了回他的话。
宋思危将他仍合在一起的双臂掰开,退开一步,继续问:“宋老师演得好不好?”
池星焰愣愣地:“啊?”
宋思危捞起他的两只手,「啪啪啪」一通猛拍,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笑得弯成两条月牙:“宋老师演得真好,池几万特别佩服,呱唧呱唧!”
池星焰没能及时收回手,宋思危抱着他的两只手臂继续呱唧呱唧,力道特别大,拍得池星焰一阵肉疼。
“松手吧——你!”池星焰使出吃奶的劲儿,从宋思危手里扯出自己的手,仔细一眼,手腕都被这人给攥得红了一大片。
“吃大力丸长大的啊你……”池星焰没好气地盯着宋思危道,“天天打太极拳练武吗?手劲儿这么大……”
“你怎么知道?”宋思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迷茫地看着池星焰,仿佛看到了什么能通晓别人秘密的外星来客。
池星焰一阵好笑,把自己通红的手腕举在他眼前,假装威胁道:“看到没?这都是你练武打的,你得给我道歉。”
宋思危桃花眼里露出一点歉意,拉着池星焰的手往嘴边凑。
池星焰一惊:“你干嘛,你敢咬我我揍人了啊!”
宋思危呼呼地朝他手臂上吹两口气:“吹一吹,痛痛飞。”
池星焰长大了嘴巴,哭笑不得。
宋思危一口气吸得老长,像风箱一样誓要把周围的空气都抽干,然后憋住嘴巴生怕把气漏了,再一口气又慢又长地吹在池星焰的胳膊上。
如此来来回回四五次后,宋思危吸得有点缺氧,他抱着头叫道:“我的头好晕呐……”
池星焰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又听到宋思危说:“我肯定是着凉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晕。”
“宋叔叔,你可要好好保养啊,人老了可别胡来。”池星焰拍着他的肩膀,吭哧吭哧地憋笑。
宋思危点点头,步伐稳健地朝床走过去。他动作敏捷地爬上床,却只把头埋在被窝里,剩下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池星焰站在床边奇怪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宋思危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伸出食指挡在嘴前:“嘘——”
池星焰心情愉悦地闭了嘴,十分配合。
宋思危神神秘秘地弯起嘴角,桃花眼眯成漂亮的月牙状:“拿被子裹着头,头就不冷了。”
池星焰顿时笑喷,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手脚麻利地把宋思危的头从被窝里刨出来,“谁让你剃光头的?好歹留一点啊,剃得一根毛都不剩,跟个秃驴一样,你不头冷才怪。”
说着他起身,从茶几上拿回宋思危的黑线帽,坐回床沿上,捧着宋思危的脑袋给他戴到头上:“这回再感受感受,还冷不冷?”
宋思危闭着眼睛感受了三秒,睁眼微笑道:“不冷了。”
“你真好。”宋思危躺在池星焰的臂弯里,一双黑玉一样的眸子忽闪忽闪地盯着池星焰,口中轻飘飘地说道。
池星焰嘴角一抽,「哗」地一下抽走手臂,站起身来。宋思危的脑袋迅速陷落到被子里,嘴里「哎呦」一声,就没了声响。
池星焰一脸嫌弃地站在床边,把被子撩过来随意地搭在宋思危身上,抱着手臂一阵鸡皮疙瘩乱冒。
“肉麻死了!”池星焰忍无可忍地叫道,“老男人卖萌最可耻了你知不知道?”
宋思危当然不知道,他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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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男人卖萌就很萌哈哈哈!
宋思危醒酒以后……
-完——
26.病狂2
眼看着宋思危已经沉沉入睡,池星焰也百无聊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被醉酒的宋思危这么一折腾,成初十的「丧心病狂」该怎么演,他还是没能搞明白。
池星焰坐在屋里的沙发上,点开宋思危发给他的小孩的照片看了一会儿,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宋思危今天这个样子可真是罕见,不就是小孩找到药了嘛,怎么能开心成这样?
会找人喝酒,会话多得收都收不住,会把自己灌醉,还会眨巴眼睛卖萌……去掉那股老成的劲儿,活泼起来的宋思危还有点可爱。
但是演起戏来,真的很可怕。
池星焰脑海里又冒出来宋思危演「丧心病狂」时的样子,那猛然眯起的眼睛,温柔中透着不可抗拒的凌厉,还有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恶毒话语,恶作剧般带着强烈控制欲的语气,都让池星焰感到极大的压迫,连这会儿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暗暗心悸。
近距离毫无预兆地感受宋思危的演技,给池星焰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冲击。
原来演得好是这个样子的,原来演对手戏的演员会被对方的情绪感染,这种事情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差距这么大。”池星焰喃喃自语。
难怪赵天烁会说接池星焰的戏,真是难为了宋思危。池星焰想,赵导说得没错,有我这样的猪对手,宋思危每一场对手戏都无法从我这里得到正确的反馈,他的对面是一个假的成初十,他自己又怎么可能顺顺利利地演出真的谢潜呢?
他一定花了不少功夫,把成初十和谢潜两人份的感情戏都琢磨透了,才能在我总是发挥不到位的情况下,把谢潜这个角色演活。
我到底该怎么办?
池星焰沮丧地挠头,满脑袋都是自我怀疑——我是不是身上哪块地方坏掉了?
为什么我自认为已经很了解成初十这个角色了,却仍然无法表达出正确的情绪呢?
他抬眼看向紧闭着的房门,打开这扇门,宋思危的房间就跟他的隔了一个过道。
宋思危一定知道答案。
池星焰暗自下定决心——明天晚上,就明天晚上,只要迈过那个过道,敲响宋思危的门,我所有的困惑都会得到解答。
池星焰一向奉行「想不明白就暂时不想」主义,一句「烦死了」过后,就会暂时搁置那些令他烦恼的东西,而去做一些真正能改变现状的事情。
他很少会抱着一个念头拼命深究,跟自己较劲,所以总是行动快过想法,跌倒很快,爬起来很快,生气很快,自愈也很快。
自从有了那个「快点长到十八岁」的想法后,他的人生一直都在飞速地前进着。
这是他第一次想要慢下来去细细探讨自己究竟哪里不太对劲,第一次深深地直面他无法解决的问题,而不是莽撞地继续奔跑,继续成长。
池星焰一时间想了太多太多,终于承受不了如此纷繁的思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宋思危破天荒地迟到了。
他的脸还有点浮肿,显然是宿醉一宿,没能成功早起打拳消肿。
赵天烁一向要求严格,以前其他配角迟到,都会被他骂得狗血喷头。
眼看着班里的优秀学生宋思危也沦陷了,赵天烁当即决定揪着宋思危树典型。
“都一个个心里在想什么呢?好的不学,坏的倒无师自通。”赵天烁站在宋思危旁边痛心疾首。
宋思危面露愧色:“我昨晚喝了点酒,没能早点起来,以后不会了。”
“你还喝酒?”赵天烁诧异。
宋思危垂着眼点点头。
赵天烁一阵糟心,看着宋思危浮肿的脸,心想又得浪费时间等他消肿,气道:“谁跟你喝的?是不是池星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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