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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星焰想了想，点头答应，他还真想找个沙袋揍一顿，好好发泄一下。
两人将后面的戏拍完，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池星焰自从发现了对手戏的奥秘后，配合着宋思危的表演，他忽然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演戏谈不上多精湛，至少不再像以往一样总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赵天烁破天荒地整整一天都没有找池星焰的茬，这让池星焰感到有点意外。
蒋漫中途打电话来说联系到直播平台了，目前正在洽谈后续的直播排期。
池星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心情很不错地下了戏，跟刘萌坐上保姆车，不远不近地坠在宋思危的车后面，回了下榻的酒店。
“好了吗？”宋思危过来敲池星焰的房门。
池星焰手忙脚乱地往额头上箍发带，以便遮住被剃掉发际线的大脑门。
他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的头发有点长，又从包里翻找出一条黑色的橡皮筋戴在手腕上，准备等会儿出汗后用来扎头发。
一切准备完毕，他才开了门：“走吧。”
宋思危头上只戴着顶黑线帽，穿着非常简单的白T和卡其色短裤，手里拿着保温杯、毛巾和一沓薄薄的剧本。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池星焰：“帮我装一下，我就不拿包了。”
池星焰一边把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包里，一边吐槽：“不是吧？去健身房也要拿着剧本，你该不会要在跑步机上给我上课吧？”
“那倒不至于。你现在状态不好，表达能力很差，上了也是白上。”
宋思危道，漫不经心的语气中透着扎心，冷漠，嘲讽，给池星焰来了个暴击一键三连。
池星焰再次在心底里确认一遍，宋思危真不是刘萌口中的翩翩君子绝世好人，这人明明就是个深藏不露的嘲讽高手，真真假假的，老阴阳人了。
两人很快到达酒店一层的健身房。
夏天到影视城扎堆拍戏的人很多，高级酒店的健身房时常能遇到各种各样的明星，有的人去掉粉饰依然漂亮，有的人一脸素颜完全就像换了个人，惨不忍睹。
池星焰看了一圈，惨不忍睹的人里面还有几个他以前拍戏认识的熟人。
池星焰把卡扔给前台：“有带拳击沙袋的VIP间吗？不想跟别人混在一起，打招呼太麻烦。”
“这有什么难的，喏。”健身房老板娘抛出一张门卡。
“给他也配一副拳击手套。”池星焰道。
两人进到VIP包间，池星焰放下包，朝宋思危道：“手给我。”
宋思危把手伸过去，池星焰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给他戴拳击手套。
他的脖子白得过分，背部和手臂的肌肉干练匀称，线条非常优美。
干净的皮肤透出一点健康的粉红色，周身都是大男孩清清爽爽的气息，不说话的时候跟个精致的手办娃娃一样，任谁都要感叹一句上帝真会造人。
宋思危刚要在心里感慨，这谁家生出来的漂亮孩子，池星焰就凶相毕露，龇着牙跟拳击手套干上了：“什么垃圾手套，压根就绑不紧。”
说着上了两排大牙，咬着绑带将拳击手套使劲一勒，彻底制服了敌人，才轻轻拍了拍宋思危的手套：“真乖。”
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儿野，宋思危默默地在心里更正评价。
“你会拳击吗？要先热身一下，小心不要拉伤韧带。”池星焰说。
宋思危：“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走到最近的沙袋跟前，一拳挥出去，沙袋直接飞了起来。
池星焰：“……”
乖乖，难怪喝醉酒能把我的手腕捏红，宋思危这臂力也太惊人了吧。
宋思危戴着拳击手套，在他肩膀上怼一下：“多吃点儿，你也行的。”
池星焰边给自己戴手套边道：“我又不是饭桶。”
他每天只敢吃个半饱，古装剧要求演员身量清瘦，古装发型又需要全部露脸，稍微多吃一点，就会显得浮肿，上镜立马脸大三圈。
池星焰认为饿肚子这种微不足道的苦头不值一提，朝沙袋狠狠挥出一拳：“你是不是看着我觉得瘦？其实我的体脂很低，肌密度高，所以也只是看起来比较瘦。”
宋思危并不是很相信地点点头，问道：“每天吃不饱一定很辛苦吧？”
池星焰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鼻头有点发酸。
从来没人问他饿肚子辛不辛苦，蒋漫只会盯着他肿成猪头的脸责怪是不是昨晚又吃多了，刘萌只会说马上要唱歌了不能吃麻辣油炸食品。
谁也不会关心，一个一米八六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每天吃这么点东西，胃会不会痛，半夜会不会被饿醒。
他想告诉宋思危，本来我不觉得辛苦，被你这么一问，我又觉得有点辛苦。
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一句：“你管的好多。”
宋思危对拳击兴趣寥寥，他来健身房就是陪池星焰发泄来的，顺便给他回顾一下最近演戏的进展。
再顺便……趁池星焰精神放松的时候，把醉酒那晚发生的事从他嘴里诈出来。
宋思危不动声色地引池星焰入坑：“说过了，不要说反话。辛苦就说辛苦，不辛苦就说不辛苦，坦诚地面对自己的痛苦和欲望，是发掘自身天性的第一步，也是成为一个好演员的必经之路。”
池星焰不答话，朝着沙袋猛抽好几拳。
“你知道你为什么演不好吗？”宋思危卸下手套，走到放包的地方，从里面拿出剧本，悠闲地翻阅着，“因为你只能演出来真的感情，无法虚构那些你没经历过的事。”
池星焰终于不再只顾低头打拳，他停了下来。
“不仅如此，你还别扭。心里的感情明明是难过，却因为觉得全天下没人能理解你的难过，因此一直憋着，久而久之转化为忿恨，再爆发出来，就成了怒火……”宋思危说道，“你那天对着刘萌发脾气，是不是这种情况？”
池星焰默着不说话，心里却期待宋思危继续讲下去。
“别人把你当小孩看，你觉得很难过，你也不说你难过，反倒冲人发火。发完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火，所有情绪都来得莫名其妙，完全不受你自己控制。是不是这种感觉？”
池星焰点点头，总算给了宋思危一点回应。
“我感觉我自己有什么地方坏掉了，但是我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池星焰在宋思危旁边坐下来，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叫我一声宋老师，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办。”宋思危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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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让人火气大，不是说文不好，就是剧情的内容让我蹭蹭冒火，有时候太憋屈了；
——叫哥吧——
-完——
31.真假1
“又来……”池星焰没好气地说，“这么好为人师，怎么不去教书，非要当个演员。”
宋思危勾起唇角：“因为我不想三十岁高龄还要当你的宋叔叔，你叫我宋思危，或者宋老师都可以。”
池星焰忍着不笑，手上还戴着拳击手套，像没有手指的哆啦A梦一样，可可爱爱地两手互怼起来，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好吧宋老师，别废话了，赶紧上课。”
宋思危点头：“那就一个一个地说。”
“关于你别扭这件事，做一个好演员，第一步就是更加坦诚、细腻地认识自我。只有了解自己的痛苦欢欣从何而来，才能充分地共情到别人的喜怒哀乐。
发怒更多时候并不能让你看起来强大，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就点起一把怒火，把别人暂时吓退，这只是虚张声势，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池星焰心里一惊，他感觉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曾了解的自我，就这么被宋思危一眼看透，剥掉那层名为「虚势」的外衣，他蓦然发现，总是掩藏在怒火背后的自己，居然真如宋思危所说的那样外强中空。
“你讨厌别人把你当小孩，宁愿冲着人发火，却不愿意问问为什么，也害怕请教该如何才能做一个大人。
其实比起来被人说脾气差，你更害怕改变自己吧？
变成别人期许的样子，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是稍微给自己修正一下，成长为一个更好的人，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池星焰埋着头，委委屈屈地「嗯」一声，问：“所以你为什么把我当小孩看？”
宋思危看他一眼，伸手在他头上揉一揉：“因为你可爱。”
池星焰：“……”
“你好讨厌！”池星焰朝宋思危肩膀上挥出一拳，却仍然是虚势大过实际，不痛不痒地给宋思危挠了个痒痒。
宋思危哈哈大笑，又是一把薅过去，吸狗完毕，心满意足地继续下套：“现在解答第二个问题，关于你演不了假的东西——”
“演员不可能与角色百分百契合，艺术创作需要将人性的某一面夸大，以突显其戏剧性，这种戏剧性与演员枯燥乏味的真实生活是相背离的。
因此做一个合格的演员，要学会像电脑处理器一样，精确地分辨、储存和调用自己的既往情感记忆。”
池星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奇怪的理论，觉得很新鲜：“怎么讲？”
宋思危继续道：“如果你仔细回顾自己的人生，会发现绝大部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是其中有那么一两件非常重要的事件，每每想起来，都会像昨日重现一般，虽然时隔多年，喜怒哀乐再一次涌上心头，仍然是那么地鲜活。”
“这种鲜活的喜怒哀乐，就是你平平无奇的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如果你能在演戏的时候及时调用出来这些储存在脑海深处的既往感情记忆，再移花接木地用到角色身上，就会显得非常真实。”
池星焰垂眸思索一会儿，一些不太好的往事渐渐在脑海里探出头来，他心里一惊，赶忙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强迫自己不去想。
“继续说。”
宋思危见坑已经挖得差不多，不着痕迹地抛出鱼饵：“就好比说，我喝醉了做的那些事，就是我脑海里已经分类储存好的情感记忆。人在精神格外松懈或者紧张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重复印象最深的事，如果你当时有录下来的话，一定会发现那就是我过往经历的复现。”
池星焰点点头，默了一小会儿，皱眉道：“谁无聊到要录你啊？捏着我的手吹得跟个猪头一样，还抱着秃驴头说冷，幼稚得要死，看着都辣眼睛。”
没录就好。
宋思危目的达到，心想反正没留罪证，随你怎么想都行。
他滴水不漏地转开话题：“我怎么样无所谓，现在是你有问题要解决。你的个人特质过于浓烈，对你来说，成为别人是不可想象的，因此你虽然能理解成初十这个角色，却无法真正地变成他。”
“不是……”池星焰反驳道，语气意外地坚定，“并不是我不能成为别人，而是因为我是真的，角色是假的。”
宋思危一愣。
“池星焰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成初十只是书里面拼凑出来的假象……”
池星焰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无论作者把成初十刻画得多么活灵活现，无论他和谢潜的故事多么得感天动地，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我和我自己的故事，才是真的。”
宋思危静静地看着池星焰，心里却如同幽寂的海底，忽地被风掀起了一阵狂浪。
一切都是假的么？
作为一个演员，他时常在自我与角色间游走，不断地把自己的灵魂抽出来，再把另一个陌生的灵魂放入躯壳，供其驱使。
从此以后喜怒由他，爱恨由他，短短的时间里便尝尽了角色的一生，一直以来都是如胶如漆，如痴如狂。
真与假的界限重要么？
当然重要。
入戏的时候，要拆掉那条界限，只有演员深信每一个角色都是真实存在的，观众才能跟着信假成真。
出戏的时候，又要树起那条界限，强迫自己从角色中抽离，深入人海去过真实的生活，以此来找回藏匿的自我。
曾几何时，宋思危也混淆了那条界限，错把戏里面那些缠绵悱恻，或爱或恨的感情当了真。
对手角色总是被作者和编剧塑造得完美无缺，在激荡的时代背景下，大爱大恨刚刚好，连小毛病都成了心口的朱砂痣。
宋思危不断地用充沛的感情谈着戏里面的完美恋情，回到真实生活，却发现对手演员完全换了个人，各种人类该有的不该有的陋习与恶念，都在他们身上一览无遗，与剧里的完美人设形成鲜明的对比。
幻灭感排山倒海而来，所有美好的感情只能存在于戏里，一触碰到真实，便只剩一地鸡毛。
宋思危生性敏感多思，艺术家的温情与敏锐是对他演员生涯最好的馈赠，却也因此成了他逃不开的枷锁。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契合的伴侣，就索性一头扎进戏里，借着角色去享受那些被艺术放大了的虚情假意，还以为自己入了演员的「道」，达到了所有优秀演员都渴望的「人戏不分」的至臻境界。
直至三年前，宋思危顺风顺水的完美人生经历了真实的生离死别，他才蓦然发现，自己以前演的那些痛哭流涕的时刻，是多么的虚假难以下咽——
真正的难过是哭不出来的，成年人无法再长大，只能一夜变老。
那是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真与假的界限。
然而，一回来演戏，他又病入膏肓般地陷入到了虚假的剧本人设中。
随着《东临探案集》剧情逐渐深入，他渐渐地染上了谢潜的狡猾和活泼，不知不觉地把池星焰当成了成初十，每天要去逗一逗才觉得心满意足。
这个「逗一逗」的活动，被他美其名曰为「吸狗」。
宋思危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直到池星焰坚定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池星焰还是池星焰，成初十依旧是成初十。
宋思危却成了不折不扣的谢潜。
宋思危猛然惊觉，目光紧锁着池星焰，几欲开口，却是一阵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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