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枭明白周磬的话是对的,私下帮助顾宗严没问题,但现在顾家已经介入,这就意味着不再是顾宗严一个人的事,而是顾家的颜面。
顾青琅刚从蔡部长的私宴回到家中,还未来得及与妻子谈论今晚获取的有效信息,他的私人电话就响起,他的秘书带了一个极坏的消息,贾政要的死在这个消息面前无足轻重。他顾不上换套崭新的外套,立刻联系顾宗严询问他现在的位置,马上叫来司机,亲自去接他回顾家公馆,这件事不是他能替弟弟遮掩得住的。
并排坐在后座的顾家两兄弟,顾青琅一改往日的平易近人,脸色阴沉得快要凝成暴风骤雨,顾宗严因为安眠药的药劲还没完全褪去,面容麻木靠在车窗边,在无边的痛苦中,顾宗严完全依靠着那点被他埋藏在心底的美好初恋拯救。
十多年前,顾宗严考入了新城的法学院,并成了季安国点名收入门下的学生,同时,他也听说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学生,是季安国点名收入,而且他是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法学院的,这让一路平步青云的顾宗严颇有点英雄惜英雄的认同感。恰巧,季安国也有意让两位刚入学没多久的爱徒破例参与模拟法庭的庭辩,便将两人都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相互引荐。
顾宗严没料到第一次见面,他就深深得被虞枭吸引住了,虞枭的认真专注,自信开朗,没有一处是不让他心动的,两人因为筹备庭辩的材料,几乎天天泡在一起,查阅法条,翻找案例,两人兴致来了,即兴现场辩驳,遇到难题,两人相互鼓励从未想过放弃。连季安国都笑称两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可连他们睿智的季教授都未曾察觉到两人暧昧气氛越演越烈。
当虞枭选在他们模拟庭辩大获全胜的那天晚上,主动向他告白了,顾宗严早已察觉到虞枭对他的心意,他也知道虞枭不会让他等待太久,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时的他,相信着,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爱情,是老天对他的眷顾,让他的初恋就遇到这么优秀的男人。
交往之后,虞枭除却对业务的专注负责,对恋人也一样专注负责,顾宗严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自己被爱着,他连睡觉都会被美梦笑醒。两人为了避人耳目,借口赶作业需要熬夜,在学院附近租了公寓,两人躲在狭小的房间里,快活着,幸福着,那里留下了他们的初吻,初夜,初恋最美好的记忆都停留在那一刻。
这一切直到新城终于通过同性合法婚姻法,嘎然而止,之前虞枭体谅顾宗严的家风,心甘情愿与他保持着地下恋情,明面上装作好同学好朋友,暗地里两人早就颠鸾倒凤。法案刚一通过,虞枭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了公开恋情的希望,可结果顾宗严却让他失望了。即便新城的合法化也不能动摇顾宗严父兄顽固不化的思维,这涉及到他们所秉承的政治立场,简单来说,同性婚姻法案推行时,顾家支持的一派投了反对票,所以顾宗严不可能在此时跟虞枭公开关系,更没可能将虞枭介绍给他的家人。
得知这一切的虞枭,第一次跟顾宗严起了争执,年轻气盛的他不能接受这种暗无天日的恋情,两人的争吵不断升级,直到顾宗严脱口而出那句:“我受不了,咱们分手吧。”虞枭怔在原地,看着顾宗严故作无情地离去。
那时只有顾宗严知道,他最后的那句话,对虞枭伤害有多大,就同样对他有多大,可他们争来争去,永远也不会有一个让两人都满意的结果,他的父兄是不会改变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虞枭去为他去妥协呢……
第95章 撕裂
周磬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开出一个相当可观的价格,要求对方一小时内消除顾宗严在网络上的发酵,与此同时,各大网络平台又爆出了更多吸人眼球的爆炸性新闻八卦,试图转移娱乐大众的视线,淡化那场惊人的丑闻。虞枭看出些眉目,顾家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内降低讨论度,毕竟顾宗严在新城算不得什么知名人士,即便相熟的人提起,也不过称其为顾望勋的小儿子,换做对政事毫不关心的人,怕是连顾望勋是谁都搞不清楚。
相比之下,虞枭更加担心顾宗严的情况,出了这样的大事,顾宗严的性向问题恐怕是瞒不住,选择这时出柜,无疑是雪上加霜,顾宗严三十多年的人生,低调到几乎没有任何污点,唯独他的性向是难以启齿的缺陷。他是顾望勋老来得子,拥有着比长姐(顾云英)与次兄(顾青琅)更多的宠爱,父母对他也没有过高的期望,只盼着他一生平安,健康快乐,可谁又能想到,这个本该集宠爱于一身的孩子,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必然不会快乐。如果顾宗严是个如周磬那般自我的性格,倒也不会如此痛苦,顾家众人的宠爱,犹如一条禁锢的囚牢,死死地将他困在顾家无法挣脱,他不愿家人伤心,不能让顾家背负他的原罪,更不能容忍自己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虞枭与顾宗严分手后,确实被伤透了心,但他不是个蠢人,他了解顾宗严,渐渐地,他也想通了顾宗严的选择。顾宗严从生到死永远都是属于顾家的一员,他不能仅为自己而活,顾家是他的根基,助他自由地生长,同样他也有守护顾家的职责。
虞枭焦躁地胡乱翻看着各种流言,周磬直接夺过手机,放在身侧:“虞枭,你已经尽力了。”虞枭轻轻摇头,无力地说:“也许当初就该劝他离开新城,如今,他还是要离开……”
周磬听懂虞枭的意思,出了这种事,顾家为了降低舆论,十有八九是要把顾宗严送走的,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劝他离开,避开这场祸事,可,周磬忍住没问,那你会跟他一起离开新城吗?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周磬尽量让自己站在虞枭的立场体谅他,最后一句还是没忍住提醒他,“你终究是个外人……”
虞枭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忽略了周磬的感受,换做谁,大概也不会乐于见自己的男友如此关切他的前男友,周磬叫醒他后,也想了些办法,他怎么还能强求周磬体谅他此刻心焦,虞枭缓和语气,轻声:“小磬,抱歉,我本来以为可以帮到他,结果还是……”
周磬伸过左臂,把虞枭揽进怀里,耐心地解释:“虞枭,我明白你帮他,是出于善意,但顾家未必这么想。”说着,他停顿片刻,继续,“昨晚我见过顾青琅,顾家最近似乎又要提案禁枪,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不可能会通过的,但选在封家自顾不暇之际,就别有深意了。”
虞枭没有打断周磬,周磬放开手臂,盯着虞枭说:“你弟弟跟封家关系密切,这次又‘帮’了顾宗严,顾家不会认为这是巧合的,如果再牵扯上你,顾宗严恐怕以后都无法面对你了。”
周磬的分析切中要害,论虞枭和顾宗严的私交,分明是最简单的关系,但虞枭过分介入,肯定会被有心人加以利用,顾家也许拿封家无可奈何,但要整治一个前途无量的律师却不是什么难事。
顾宗严跟随顾青琅回到了顾家公馆,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只有父母住在这里,长姐和哥哥的孩子们偶尔回来陪顾母承欢膝下。下了车,顾宗严发现父亲的书房还亮着灯,大概是因为他惹出来的丑闻惊动全家。顾青琅领先一步进了公馆,顾宗严稍作停顿后也跟了进去,一步步踏着楼梯走近父亲的书房,从小顾宗严就不喜欢那个书房,家中的孩子无论是谁,一旦犯了错就会被叫进去接受顾望勋的训斥,让他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大姐的婚事,顾云英之前有一个在外交部工作的男朋友,就在顾宗严以为很快会收到两人的婚礼邀请函,顾云英被父亲叫进了书房,不知父女两人谈了些什么,出来后,顾云英一言不发,但火速地与那人分了手,接受了韩致琦,并在来年就嫁为人妇。顾宗严不敢问,生怕触及到长姐的伤心事。顾云英婚后没多久,据说那位男士便离开新城,调派到其他地方去了。所幸婚后这些年,韩致琦对顾云英不错,顾云英也相敬如宾,后来又有了两个可爱乖巧的女儿,顾宗严才略略放下心来。
顾宗严站在书房门口,看见正坐在书桌前皱眉盛怒的父亲,还有陪在一旁默默垂泪的母亲,一脸担忧犯愁的长姐,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顾宗严艰难地跨出了那一步,身后的房门自动关上。
顾望勋见顾宗严被带回来,怒不可遏地吼道:“顾家并没有指望你光宗耀祖,你连谨言慎行都做不到吗?!”这一吼,顾宗严还没反应,顾母就忍不住哭出声来,顾云英看了一眼面有愠色的顾青琅,只好自己开口劝父亲:“爸,叫宗严回来不是为了商量对策吗?”顾望勋也知现在冲儿子发火于事无补,怎么妥善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关键。
“你怎么会在那个叫虞獍的住处?他是封家的人。”顾望勋已经从顾青琅那里获知在虞獍处找到顾宗严的。
顾宗严面无表情地回答:“出事后,是他找到我的。”
“所以是不是封家幕后指使的?”顾青琅更关心这个问题。
顾宗严轻轻地摇头:“不是封家。”
“你知道是谁?”顾青琅追问。
顾宗严不知怎么地更相信虞獍确实能查到真正的幕后之人,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我已经报警了,相信警方会抓到人。”
听到顾宗严完全没跟家里商量就选择报警,顾望勋又按耐不住火气:“相信警方?!如果是封家做的,随便找个替死鬼就能搪塞过去。”
顾云英也知顾宗严的做法有不妥,但又担心幼弟,岔开话题:“宗严,你很少去夜店,怎么会跑去封家店里?”
真正的原因是他看到虞枭和周磬在一起,自己心情郁闷,去夜店借酒消愁,但实话实说是万万不能的,顾宗严想到另外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如果视频曝光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他一直隐藏的秘密,恐怕还会成为另一枚惊雷。
“姐,你问我为什么会去夜店?”顾宗严神情冷漠,目光落在顾云英身上,眼神却失焦,“那是一家gay吧,姐姐,我喜欢男人,你说我去那里做什么……”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书房内瞬间只能听到几人粗重的呼吸声,顾青琅最先反应过来,想到视频中的内容,几个男人如同摆弄玩物一般折磨着毫无意识的顾宗严,难掩厌恶地吼道:“难道是你自愿的?!”
无心之言仿佛穿胸利剑刺伤顾宗严,他似乎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涌出来,还努力地笑着说:“我自愿还会去报警吗?”
这时失控的顾母边哭边尖叫起来:“青琅,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你不知道他遭了多大罪,还来这样伤他!”说着,顾母站起扑向顾宗严抱紧他:“我的儿,是哪些畜生害你!顾家不会放过他们的!听妈一句,明早马上跟我离开新城,其他的你都不要管了。”
顾宗严愣了愣,推开满脸泪痕的顾母,颤抖且坚定地说:“妈,这是我的事,我不能逃避。我跟二哥回来,也是想告诉你们,我惹出来的麻烦,我自己处理,毕竟我还姓顾。”
顾母表情一顿,万没想到曾经听话的儿子,在关键时刻居然有自己的主意。顾青琅没好气地反问:“你自己处理?你怎么处理?!”
顾宗严不服软地对上顾青琅,义正言辞地回他:“我要用这个案子实施法律正义!”听到顾宗严的话,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顾宗严自觉话已经说完,抱了一下顾母:“妈,你保重。”然后快速地放开她,径直走出了书房,顾云英忙起身追了几步,看着顾宗严孤独的背影消失在即将黎明的远方,亲耳听到自己的幼弟出柜,大概只有她松了口气,这么多年,她总觉得顾宗严如同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崩断,后来她也有所怀疑,尤其是在顾宗严毕业后,整个人都陷入了难以言表的阴郁,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消失不见了……
从顾家公馆逃出来的顾宗严,步履从急促快速渐渐变得缓慢沉重,这是他第一次的反抗,他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撕破自己伪装多年的好儿子面容,并意气用事地扔下狠话,他不能再依靠顾家替他善后,否则他一辈子都会在毫无尊严中苟活着。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潜意识地想起虞獍找到自己的那个早晨,他误把虞獍当成了虞枭,安心地把自己完全交托给虞獍,不知不觉中,顾宗严停住了脚步,他竟然走向虞獍的住处,那里让他有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第96章 利用
江路童等一众路过的目击者,被及时赶来的警察暂时安置在最近的医院,一边逐个录口供,一边检查是否有围观者被波及受伤,江路童怀中的女孩这时被吵闹声闹醒,含含糊糊地问:“路童姐姐,怎么了?”江路童抱紧女孩,轻声安抚:“思思,没事的,安心睡吧。”女孩困乏极了,又合上眼继续睡,江路童心中不忍,面露愧色,她最终还是答应帮虞獍,虽然有赌的成份,但后果是那些畜生自己选的。江路童自我安慰,一个女警看到江路童带着孩子,关切地过来把她带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屋子,又叫来同事先录她的口供。江路童略显为难地表示,她今天带朋友的孩子出城玩,现在还没回去,想请警方联系一下思思的母亲。警方不疑,便安排他人去联系。
江路童简明扼要地讲清楚她今天带着思思出城去玩,因为回来晚了,担心思思母亲责怪,就抄了近路,思思在车内困顿,她又时时留意思思的情况,谁知道忙中出错,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远光灯,还好反应及时,才避开了货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警方知道江路童没必要撒谎,出事的路段有监控,出现场回来的同事也反应是车速过快加上爆胎导致车体失控。
录完口供的江路童出来就接到思思母亲的,那个心梗死掉的遗孀,江路童满是歉意,打开视频让她查看熟睡的思思,这才让母亲放下心来,江路童向她保证,等警方录完口供后,她马上送她回家。挂上电话的江路童,陷入极度的自责,她不得不向思思母亲撒谎,不得不给思思麻醉让她不要在关键时刻影响自己,她不知这一切是否值得……
曲倾茗刚才从封家的夜店拿到监控返回警局,正遇到接到同事找她交流顾宗严的案子,曲倾茗一晚上没睡,精神显得格外亢奋,同事甲招呼她来看下城区的监控,指着屏幕说:“这是张叁鹏住处附近的监控,发现了一辆可疑的货车。”
曲倾茗一听来了精神,凑过去边看边说:“能追查到这辆车的行踪吗?”
同事甲遗憾地摇摇头:“这是辆遗弃车辆,牌照是假的,而且这辆车先是开出了城区,避开监控系统,之后他们应该是替换掉车牌。”
曲倾茗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抓到人,倒也不气馁,笑着拍拍同事甲:“辛苦了,你再查查这车是怎么出现在下城区的,也许能……”她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同事乙兴冲冲地奔着他们过来:“曲姐,我们也许找到张叁鹏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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