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迟在老中医面前放弃了这次坦白的机会。
任姝涵笑了。
你看,他总是这样,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仍然有所保留,惹人生气,却又总能有意无意留下些蛛丝马迹教人心软。
任姝涵的语气中有很明显的无奈,眼神却格外清明。
“薄迟,我的确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不要面子地说,我以前还挺吃你这套的。但坦白说,我仔细想过,继续喜欢你对现在的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任姝涵早就说服自己了,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薄迟对任因没做过任何逾矩的举动,对单相思的自己也不具有非解释一切不可的义务。
任姝涵和夏之竹说过,我早已接受他不会喜欢我的事实。
有“但是”吗?夏之竹问他。
有吧,任姝涵回答。
但是,这一切假设的清醒不是建立在我没有看见他的前提之下吗?
如果看见了薄迟,那就只能灵魂出窍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飞蛾扑火,哪怕知道获得圆满结局的可能性如此之低,仍然不要命地想要去试一试自己会不会是那万分之一的例外。
薄迟说他喜欢自己欸。
在听到的一瞬,比起荒谬,他更为心底最深处那颗即将枯死却于当下忽然生出雀跃的花芽感到酸涩无奈。
若薄迟的喜欢是真,任姝涵当然开心,但归根结底他仍然不相信薄迟,而信任是一段感情中最珍贵的东西,没有地基便贸然筑城不啻于一场不考虑后果的冒险。
任姝涵不喜欢冒险,但他却总在为了薄迟冒险,而无论最终结局是什么,他现在想要一个结局了。
“我可以接受你,薄迟。”
任姝涵重新看向美杜莎的眼睛。
“认真是最好,耍我也无所谓,但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只要结束,就是永远结束,你接受吗?”
游戏还没开局,任姝涵已经翻开了自己的所有底牌,赌场上你我胜率瞬息万变,赌注是不知属于何人的一颗真心。
薄迟垂下眼皮,靠近了他。
明明该表态忠诚,他却鬼使神差地得寸进尺。
“我可以吻你了吗?”
任姝涵嗤笑一声,贴近他的嘴角,讥讽般回答:“那天晚上,你可没有这么绅士。”
薄迟一愣,任姝涵却已拽住他的领口,主动向自己拉去。
偌大的雁清山盛不下一再而三的骗子和装疯的醉鬼的心愿,不高尚的人各怀心事地相拥在一起。
任姝涵捏了捏薄迟埋于自己颈间的柔软发丝。
真心换真心是童话里的故事,而他们置身的圈子里遍地都是在逃的男女公主在卖弄风姿、哗众取宠。
我们从未真实地身处于童话世界之中,这只是个“王子公主”浓度过高的光怪陆离的虚假名利场。
但那又如何,任姝涵傲慢地想。
我生来就是执笔的那一位。
第73章 “你抱紧一点”
“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便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童话故事书翻到最后一页,当一板一眼地念完结尾的最后一行字,夏之竹抬起头,和坐在枕头上一动不动的金渐层猫咪对上了目光。
猫的名字叫小呆,脑袋瓜也是真的有点子弱智,一不留神就会变成斗鸡眼。为了避免它恍恍惚惚撞上家具,季柏岑几乎每天都要把自己拴在宠物身上。
就连平时出差在外他都要把小呆带在身边,幸好这几天夏之竹回来,小呆有了新的绑定对象。
虽然忍不住要怀疑小呆到底能不能看懂自己刚才在干什么,但夏之竹其实也没有真的在给傻猫念睡前故事。
“它刚才又对眼了欸。”夏之竹小声地告诉视频通话那端的人。
像是怕被小呆听见伤心,他说猫坏话的时候还特意背过了身,只差用嘴型腹诽。
对面的镜头晃动调整了一下,原本只拍到男人手腕的视角上移,席招……把夏之竹的手机扣到了床上。
“……你该睡觉了。”
夏之竹坐在沙发上抽回手机无果,只能抬头看向席招,委婉地表示:“你现在应该在另一个房间里。”
这是柏哥专门留给他的房间,席招应该住在客房。
“睡不着。”没收了夏之竹手机的席招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卧室的壁挂电视,刚好这会儿电视台正在播《慕丝客》的预告片片段,夏之竹很快就被屏幕上流畅的古装剧画面吸引了注意。
席招坐在他身边,不甘示弱似的丢出一句关怀:“冷吗?”
夏之竹还在感叹后期制作的精良和眼花缭乱的打斗场面,顺口回答:“不冷呀。”
席招:“。”
夏之竹从电视机屏幕上转回了目光。
席招一言不发,看起来不大高兴。
夏之竹好像有些懂了,试探道:“好像又冷了。”
席招垂下眼睑,唇角轻轻勾起:“嗯?”
夏之竹还在眨眼睛。
席招支颐以待,好整以暇。
终于,养熟的小熊凑过去,伸开手臂主动环抱住了男人的腰,偎在他的肩上眨眼睛:“我好冷,席招,你抱紧一点。”
心头像是被小呆的猫尾巴挠了一般,有点痒,但很柔软。
席招低下头:“嗯,抱紧了。”
距离《慕丝客》播放只剩下最后半个月,在剧组的邀请下,夏之竹终于结束了悠长到近乎漫长的休假,计划去参加一档宣传综艺的录制。
但在此之前,却是公司那边先邀请他为Sean的单曲录制MV。
还是那曲《夏日寂》,而共同作词的夏之竹则是夏日的唯一饰演者。
久未正式出镜,造型是聂子瑜带着家当亲自跑来给他设计的。纯白色的深V西服,仿佛出自他身一般真实的白色短发,为了完美,聂子瑜甚至把夏之竹的眉毛和睫毛也暂时地染成了无暇的白色。
太过极致的纯色,唯一的异彩便是珍珠项链上挂的那一颗水蓝色的宝石。
这样干净又夸张的修饰很少有人能出色地驾驭,可夏之竹天生有种奇妙的气质,纵然暴露在空气中的单薄肌骨惊心地透着脆弱的血色,但当夏之竹背着手心不在焉地立在池畔,当金色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洒在身后砖红色的深墙高院上时,他却又真的就地变成了一枝柔韧向上的植物,没有人可以对这种透明奇异的美感说不。
/我用一条命 去换一朵花
/我的尸体不会烂在泥里
/我会像鸟儿一样
/长眠于晴空
乐曲的最后是一段风吹海浪的声音。
Sean在画外音里采访在MV中被世人同时爱慕与痛恨的夏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个问题没有预告,没拿到剧本的夏之竹想了想,最后回答:“没有吧。”
于是画面便戛然而止。
重感冒的席岳熬夜剪了几个晚上,最后在给如花一般的诸位领导审核完毕之后便上传到了社交网络,文案就四个字:分享视频。
他和夏之竹一样,没什么话好对大家说的。
爱听不听,爱看不看,爱怎么理解,全都随你们去吧。
具体后话不表,当这份工作完成,夏之竹紧跟着就去了燕城准备新综艺的录制。
行程保密,住酒店不方便,当夏之竹拉着席招出现在季柏岑家门口时,刚刚通宵工作补完觉的男生整个人都被吓到了云里雾里去。
直到席招先说了一句“你好,我是夏之竹的男朋友”,夏之竹的发小方才抱着傻猫一脸麻木地将手伸到夏之竹面前,梦游似的请求:“掐我一下呢,汤汤。”
于是夏之竹立刻不客气地掐了他一下。
恰赶上这几天鲸意TV要举办主播盛典,季柏岑也拿到了邀请函,在美美地获得了前任大老板的亲笔签名后,季柏岑大大方方出行,出租屋便刚刚好地借给了发小和发小的男朋友暂住几天。
当然了,报酬就是帮他看好猫。
“你困了吗?”夏之竹抱着小呆问席招,“我可以再给你讲一个故事。”
席招和男生怀中的傻猫对视了一会儿,忽然道:“换个故事吧,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童话。”
给小孩子看的童话故事,最终总会完结在“王子和公主结婚了”。但结婚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辛德瑞拉会不会被王后要操持的王宫事务磨成性格古怪的老妖妇,白雪会在和王子吵架后搬回七个小矮人的娘家吗,睡美人……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欸。”夏之竹伸手在席招眼前晃了晃。
因为众所周知的超忆症,他也总是容易想太多,晚上睡不着失眠的时候,夏之竹也思考过很多有的没的东西。
但季柏岑安慰他:你就把他们都当做偶像好啦,作为粉丝,只用喜欢偶像展示给你的人设,不用过度追求了解对方真实的生活。
很有道理,但这更有可能是柏哥在经历过数次塌房之后看破红尘的自我安慰之语——要知道,白鸽使者的粉丝们在直播间里可都尊称他一声“五塌房王世子”的。
“你很喜欢他吗?”席招忽然问道。
夏之竹没反应过来:“谁?”
席招指向已经将肚皮摊得朝天的小呆:“你的发小。”
说起季柏岑的教诲,他总是头头是道。
夏之竹弯了弯眼睛:“当然啦。”
席先生一言不发,好像吃醋了。
夏之竹有些为难,但好在有经验,上一次任姝涵吃他和席岳的醋,夏之竹也曾成功解除过危机。
“但我对你们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夏之竹说。
席招捉住他的手腕,皮肤饥渴症似的低头靠近男生温热的脸颊:“哪里?”
他又在为难夏之竹,好在最近小明星赋闲在家看了许多书,也学了一些修辞。
“我喜欢柏哥,觉得他像一棵和我一起长大的树,从小树苗逐渐变得高大,”夏之竹眼睛睁得大大的,开始类比,“我喜欢你,一开始觉得你像星星。”
只可仰望欣赏,不可靠近触摸他的冷光。
席招循循善诱:“后来……”
夏之竹:“也觉得你像星星。”
席招又不开心了。
但夏之竹却张开手心,做出了放烟花的动作。
“但是是落到我心里的流星,在降落到夜晚的草坪上时,倏而炸开烟花,变成了我手中的一把伞,陪我一起看接下来的流星雨。”
听起来还可以。
席招没什么特别反应地看了夏之竹一会儿,忽然道:“重来一遍吧。”
夏之竹:“什么?”
席招把夏之竹的手机又拿了出来,十分熟练地点开与自己的聊天界面,指腹停在了语音键之上。
“刚才没录上。”但现在他已做好录制准备。
夏之竹侧过头笑了。
好吧,原来席先生只是假装吃醋顺便撒娇。
幸好他撒娇的对象记忆力十分强悍,接下来,夏之竹一字不差、原封不动地将这段13秒的小作文永远地留在了席招的2GB微信收藏内存中。
即将在燕城录制的综艺是一档生活类纪实真人秀,常驻嘉宾是圈内德高望重又有梗的两位知名前辈,节目每一期都会邀请一些嘉宾好友来到他们守拙于繁华之外的田园小屋做客,聊聊吃食与人生之类的小事。
来之前,席招问过他:你到时想和谁住在一起?
夏之竹回答: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以吗?不可以吗?
席招顿了顿,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小学生级别的对话,而夏之竹随即便做出了诸如“啊”“真的吗”“我这么幸运呀”的惊讶表情。
其实知道他是在哄人安心,技巧也生涩得很,但席招还是没忍住垂首蹭了蹭他的鼻尖,顺势又吻了一下夏之竹软软的唇瓣。
他咬得很用心,力求在属于自己的每一寸领地上都留下禁止他人冒犯的气息。
好不容易被松开,莉莉又有样学样凑上来做了一整套——不过到底席招和莉莉是谁在学谁,这件事几位当事人/狗仍然持保留意见。
夏之竹也想起了即将在综艺里遇见的同事。
私心里,他最期待与任姝涵重逢,但长公主最近虽然也同在燕城,话剧巡演却很忙,未必能抽得出时间参加录制。
当年参加那档选秀节目,夏之竹整体过得并不开心,但可以借那个节目认识任姝涵,夏之竹感到非常开心。
席招问他:“没能在那里正式出道,你难过吗?”
“还好吧,”夏之竹捏着小呆的肉垫和小猫玩起了伸懒腰的动作,“我本来会的东西也不太多呀。”
但他样貌好,会创作,声线特别也愿意努力,在那个最终出道的团里,比不上夏之竹的人实在有太多。
作票强捧、恶意剪辑、提前锁定出道位都不是稀罕事了,席招看着夏之竹,第无数次想,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霸凌了啊。
席招忽然伸出手指点住了夏之竹的太阳穴。
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男孩子一动不动地定住了。
“可以动的。”席招提醒他。
夏之竹眯了眯眼睛,被小呆附身了一般好奇地与席招对视。
席招想问夏之竹,以前是不是被欺负过,但这个答案根本都不需要对方告诉自己。
席招也想问夏之竹,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欺负他的,但他又害怕会就此撕开夏之竹的伤口,毕竟我们呆竹子和别人不一样,天生缺少记忆的白血球,疗愈能力非常弱小。
席招爱慕夏之竹,一般人都会在爱人时更加强大,但他却在爱人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真的无所不能。
于是席招最终只好更加怜惜地抱住他的竹子。
席招竟然是脆弱的。
但伟大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比谁都脆弱,也比谁都勇敢。
而他现在就正在做一件大家都没有做过的事。
夏之竹祝福一样吻上了爱人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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