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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鸟售罄(近代现代)——打字机

时间:2021-11-28 09:14:59  作者:打字机
  就算是小丑,他也只会是剧中那个拥有奇妙力量可以打败邪恶审美的悲剧英雄。
  但任姝涵当时却没有回答。
  铃声响起,打破了男主角的上述回忆,任姝涵沿着舞台边缘一丝不苟地继续完成自己最后的几步走位。明明该如他曾经在采访中回答的那样,专业一点,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要想,但那两道铃声就像是一剂病毒,每走一步便往他脑子里植入一道完全无关的想法。
  大约是薄迟醒了。但现在几点了。估计是他看到便利贴留言后终于按捺不住要问自己在做什么了。他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别烦我。
  不演了。
  任姝涵熟练地跳下舞台,踩着半靴脚步不停地走到最前排的木椅前,这里太冷,他从不规则撕边的针织衫里伸出快要冻僵的手指呼了两口热气,终于费劲地弯腰掏出外套衣兜里的手机解锁。
  亮起的屏幕上只有一条消息来自他曾滥发善心救助过的小鸟。
  魏斯闵:“我有办法帮你脱离困境。”
 
 
第87章 “哪怕只有今天”
  天气预报说江城今日晴转多云,有一定几率下雨。
  出门之前,薄迟未雨绸缪地拿了两把伞,一把黑色,一把透明,分别属于他和任姝涵。
  这个习惯他从少年时代养成。
  从前,在每一个江城的阴云天,任因总会怀着期待看向教室窗外,悄悄许愿雨可赶紧快点落下来吧。只有那样,在放学之后,某位小家长才一定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外接他。
  而同样的,当永远穿行在剧组和补习班之间的薄迟在疲惫的通勤路上忽然发现,天气预报的一周晴天之后突然多出了一个云朵符号,少年心底最深处也总会为此无声地催生出一丝小小的隐秘雀跃。
  天上的太阳不见了,但他终于有借口去见他自己的太阳了。
  就像今天。
  鹭西老楼林立,巷弄幽深,但薄迟穿梭其间时却全无陌生。
  他少时也曾住在这样的弄堂里,踩着水洗到发白的帆布球鞋,提着画筒去公用的水池里洗妈妈的画具。
  薄夫人身体不好,在异国生产时没有坐好月子更是遗留了病根,那时薄迟靠拍摄一些平面广告已经获得了让他们母子俩搬离这里的条件,但不知为何,薄夫人依旧固执地要求居住在阴湿的城市边角。
  或许是因为害怕吧。
  藏了太久,总是畏惧见到阳光的。
  今日午后已过,天空依旧万里无云,没有温度的阳光直白地掉在地上,几乎有些刺眼,iPhone的天气预报是不是真的又在骗人。
  薄迟抬头看了一眼遍布电线的老屋檐,眯了眯眼,心里惋惜天公不作美,甚至吝啬赠予他一个翘班来此的正当理由。
  但他想念一个人,也可以算是合法合情的吧?
  在方才下车之前,经历了若干抉择,薄迟最终还是选择只带一把伞离开。他的私心太明显,只要任姝涵看见他怀中的花就会明白。
  薄迟将伞立在楼道入口,又看了一眼抄在纸条上的地址,在家家户户开着门溢漏的饭菜香中,曾经快步奔跑的橡胶底变成了质地高昂的皮鞋,缓缓踏上老旧的楼梯。
  依照门牌号的指引,他停在二楼靠右的门前,几次尝试后,终于将指节叩上了房门。
  在等待脚步声靠近的那二十秒里,薄迟想了很多。
  他想任姝涵开门后发现是自己一定会皱眉头,虽然最后还是会给他开门,但也一定是耷拉着眼皮不情不愿的。今天本来就是休息日,就算是长公主也应该拥有一天假期不必疲于应对薄迟,但他却连这点自由也不愿意给他。
  因因可真可怜。
  鳄鱼薄迟虚情假意地自我忏悔了一会儿,低头又打量起他刚才在路过的花店里亲自试着包好的棉花花束,并由衷地为那一点不知是不是只有他才看得出来的瑕疵懊悔,为什么没有交给经验更加老到的店员……
  门后传来了老式锁链晃动的声音,薄迟抬了抬眉醒过神来,下意识地将花藏在身后。
  但大门打开,不锈钢的防盗格网后只有妇人谨慎的打量。
  薄迟拘谨而礼貌地向长辈躬身问好、询问:“因因呢?”
  阿姨的音调里有老江城人的缠软:“他说他去工作啦。”
  “这样啊,”薄迟弯了弯眼睛,后退一步,“那我就不打……”
  “等等。”阿姨动作笨拙地把门打开了。
  “你要进来坐坐吗?”她问。
  太阳雨落下来的时候,任姝涵坐在窗前都没有反应过来。
  天空中的那颗大太阳还在无用地闪耀着,但疾雨却落了下来。
  街对面的小店前仍然排着长长的队伍。
  隔着距离听不见排队的人都在说什么,但看那些顾客一窝蜂躲到屋檐下,或着急从各个口袋与包里掏伞、或仰头用各种神情看天的乱七八糟的情状,大致还是可以猜得出来一星半点。
  周末贪一口美味从床上爬起来的白领无用地拍拍衣角,在为打湿的头发和领导刚刚发布的周一要看的文件愁眉苦脸;被家长派出来购物的中学生踩着水,转着伞,满脸都是不知忧愁的喜悦;老人家稳重些,在雨落之前便板着脸在头顶撑好了古旧但干净的大伞……他们的伞的样式也很不一样,颜色千奇,花纹百样,任姝涵甚至还在某个男生的伞面上发现了BOY2的应援logo——但他看样子对此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垃圾桶里捡来的二手货,那他多半也是在周末被女朋友赶出来买点心的可怜人吧。
  观察——演员的基本功之一,虽然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做演员,但任姝涵还是依照习惯这么观察了。
  小的时候,他也时常这样,和薄迟一起坐在某个人不多的地方,薄迟观察风、观察叶子和季相的变化,任因就戴着小朋友的水手帽蹲在一边观察蚂蚁搬家。
  他们是彼此观察日记的最佳伙伴,即使是现在,任姝涵仍然在将自己观察到的画面定格在相框中后,下意识地想要分享给那有且唯一的对象。
  真见鬼。
  真无奈。
  “因因的朋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阿姨为薄迟端了一杯热茶,抱着嘴巴下撇的京巴坐在了他的对面。
  作为国民影帝与任因的竹马,阿姨退休前在任家见过的薄迟应当比电视上更多,但她如今却已在不可逆转的阿兹海默症中渐渐失去过往的记忆。
  为了避免与她如今的认知对撞,薄迟选了一个不会出错的答案:“我和因因是同行。”
  阿姨恍然大悟:“喔,那你也是兽医哦。”
  今天的因因是这么哄她的吗?上一次还是幼儿园老师的。
  薄迟勾起唇角,耐心地回复她:“嗯,我们在同一家医院。”
  “那样好呀,”阿姨很开心的样子,“平时麻烦你多照顾因因啦,以后常来家里吃饭呀!”
  薄迟点点头,察觉到脚下异动后又低下头,在短暂对视后,他伸手摸了摸从沙发脚下探出一个小脑袋的猫猫。
  阿姨一个人住太寂寞,养了狗也养了猫,任姝涵是因为这样才说自己是兽医的吗?
  “你想看因因小时候的照片吗?我去给你拿相册吧。”
  阿姨像是闲不下来,刚坐下没一会儿又把膝上的小狗放到地上站了起来。薄迟还没来得及叫住她说自己有事要先走,电话铃声便响了。
  任姝涵的铃声。
  他有些意外。像上次在雁清寺里一样,每次薄迟收到任姝涵打来的电话、发来的信息,都会觉得意外。
  当一个人的要求变得很低、极低,低到没有下限,他就会为哪怕一丁点的细微收获感到惊喜。
  薄迟握着手机走到狭小但被阳光铺满的阳台上接通电话,听见任姝涵不知道身处哪里、永远开门见山的发问:“你在工作吗?”
  平和的、自然的语调,当听见薄迟回答“没有”,他甚至还主动询问:“那你要吃枣糕吗?”
  江城溪岸街有家牌子很老的糕点店,虽然店面很小也不网红,但每次路过这里,总有本地人排成长龙期待买几块暖乎乎的枣香味带回家。
  薄迟竟犯起傻:“可以吃吗?”
  任姝涵似乎有些好笑,搬出了薄迟以前哄他的漂亮话:“你不是个自然人吗?有独立的自主意识,想或不想都随你便,当然,如果不想也不用勉强……”
  “想的。”怕他反悔,薄迟这次抢答很快。
  任姝涵顿了顿,“嗯”了一声。
  他没有说话,薄迟也没有,而他们两个同样都没有在沉默中看一眼通话是否已被对方结束的意思。
  很久了,不知有多久,但除了在梦里,任姝涵已经很久没有与他这样说过话了。
  “薄迟。”任姝涵率先打破了这该死的默契。
  呼唤的人不客气,被呼唤的人却过于谨慎,除了一声“嗯”,多一个字都怕戳破这现实梦境。
  任姝涵:“我记得你说你爸爸会吹爱尔兰哨笛。”
  “……”
  薄迟猛地僵在原地,嗓子一瞬间干涩到疼痛。
  “是的。”他回答。
  任姝涵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沙哑,若无其事地继续询问:“你还记得我妈妈吗?”
  ——我昨天收到了她粉丝组织的生日影音纪念会的邀请函。
  “我昨天收到了她粉丝组织的生日影音纪念会的邀请函。”
  下一句是什么?
  ——我不想再爱……
  “你觉得我在影音会上表演爱尔兰哨笛会显得突兀吗?”
  任姝涵打断了薄迟的梦境重映。
  “……什么?”
  任姝涵的思绪跳得很快:“算了,我回去先吹给你听一下好了。”
  梦到底是什么?
  是现实的反面,还是预言的前奏。
  “因因。”
  像是预料到了什么,薄迟站在窗前,努力地弯了弯唇角:“你可以不要急着挂断,再和我说几句话吗?”
  任姝涵的态度很好:“好啊,你想听什么?”
  正常人被问到这种问题多半情况下都会大脑突然空白,但薄迟不是一般人,紧接着便是一句浅浅含笑的“我爱你”。
  但任姝涵才不上这当。
  “好的,我知道了。”连语调都敷衍。
  薄迟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遗憾,但仍然怀着欢欣——比遗憾份额更多的欢欣。
  “薄迟。”这次又轮到任姝涵叫他的名字。
  “嗯?”
  像是经历了短暂的沉吟,任姝涵在通话那端告诉他:“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薄迟谦逊地询问:“你指什么?”
  你没必要这样,每日小心翼翼、近乎讨好,连靠近与问候都要提前申请许可。我和你一起长大,知道你是如何骄傲自矜的人,我的尊严曾被我奉为圭臬与至宝,你也不必为了任何人与事将自己生而俱来的气息深深屏住。
  想说的有很多,但最后只被任姝涵浓缩为了一句:“我说了我会回来,就不会骗你。”
  你不用害怕。
  任姝涵被当作君子教习长大,在他们身处的甚至是更大的地界之外,任小公子承诺的分量都比很多人要重得多得多。
  只是他这一次会回来、下一次会回来,但是不是终有一日,他还是会在某次离家之后,一去再不复返。
  薄迟:“因因。”
  任姝涵:“嗯。”
  “我爱你。”薄迟又一次说。
  这次不是在哄骗人家说酸人的情话了,薄迟只是在一个寻常的、没有被附加任何意义的日子里,认真地、坦率地向心上人直抒自己最最赤诚简单的胸臆。
  而在沉默之后,任姝涵也拿出了同样郑重的答复:“我知道。”
  薄迟像是松了口气,笑着回答:“好。”
  你知道就好了。
  花束留在了阿姨枯萎的花瓶里,薄迟重新走下了永远见不到太阳的老楼。
  风将太阳雨和云朵一起从鹭东吹向了鹭西,助理在楼口便为他撑起了那把被主人随手遗留在这里的深色雨伞,尽职尽责地询问:“对方约任公子下午见面,需要附近跟着保护他的人也过去吗?”
  过去听他们试图扳倒自己的筹谋,像薄迟曾经与席招筹谋如何扳倒任先生那样。
  过去靠近他们,钳制他们,在他们以为能将任姝涵带离他身边的时候,告诉他们所有人,这并不可能发生。
  因因总是聪明的,连韬光养晦和以身饲敌都无师自通。虽然已经无法分辨他对自己究竟爱和恨哪个更多些,但薄迟最擅长的就是自欺欺人。
  他又想起了任姝涵刚才在电话中与他的温存。
  像是被那些回忆麻痹了双眼,当薄迟摇头说“不”的时候,他心底甚至是泛着一丝沾了血的甜的。
  薄迟自幼相信天主,从来都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你要说他真的相信这世上有神存在吗,倒也不尽然。可是当任姝涵在通话中毫无预兆地打破梦境诅咒时,第一次,薄迟忽然真的愿意相信,也许还是有某位神灵在试图努力保护他的寻常一天的。
  “没关系,”薄迟说,“我在家里等他。”
  因因说过,哪怕只有今天,他会回来。
 
 
第88章 “哪只夜莺”(一)
  等待客人到来的时候,任姝涵窝在会客厅的沙发角落,打开了包厢里的电视机。
  意外的巧合,屏幕亮起之后,出现的竟然是他最近最熟悉不过的《慕丝客》,但不巧的是,电视剧正会儿刚好重播到片尾曲环节。
  为了给赞助商的广告留出更多的空档,卫视上电视剧的片尾通常都会被接近滑稽地以倍速播放完成,但《慕丝客》的导演何均却是个坏心眼的,直接将每一集的片尾剪成了结合剧情的模式,比起有首有尾的正统国内上星电视剧,这种剪辑手法更接近国外一些快节奏的单元剧,非要你从第一秒认真看到最后一秒,一分钟都不错过。但和Sean写的那支受众主要为年轻人的前期宣传曲不同,《慕丝客》正片里的所有曲目都是统一由一间专门制作中国古典乐曲的知名工作室制作完成,很武侠,很权谋,有的时候也很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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