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他放下酒杯,掐着自己喉咙,伸出了舌头。
刘四好笑得用筷子指着他:“豹子没喝过酒。”
洛白不敢再一口干了,只小口小口地啜,刘四好也不介意,自己满杯往嘴里灌。
“过瘾。”刘四好看着洛白感叹:“我只听说灵豹也有人形,不曾想竟让我遇到一个。”
洛白嚼着一块萝卜干,问道:“喝了酒后,您可带我出去玩?”
“玩什么?”刘四好问。
“去看斗蛐蛐,斗鸡,戏园子听戏都成。”洛白道。
刘四好摇头:“北境以前就是蛮荒之地,现在才繁华了些,可说到好玩的,哪里比得上咱们京城。何况天寒地冻的,哪里找得到活蛐蛐。虽然这里要是跑个马倒是不错,但我这老骨头已经颠不动了。”
见洛白露出失望之色,刘四好略一思忖,压低了嗓音道:“不过我可以给你看我画的蛐蛐。”
“画的蛐蛐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能动。”琴棋书画,洛白只喜欢个琴,听到剩下三样就头疼。特别是曾经被卷进云霁秋韵图,更是对画没有了兴趣。
刘四好却神秘地一笑:“别着急啊,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放下酒杯,去到红木立柜前,掏出钥匙开锁,也不避讳洛白,直接打开立柜后壁上的一处暗柜,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画轴。
当画卷徐徐展开,出现在洛白眼前的,是两只正在搏斗的蛐蛐,个大壮硕,头顶长须颤动,口器微微开合,似乎就要扑出去撕咬。当刘四好将画卷调转方向时,那画上的两只蛐蛐也跟着移动,如同活了一般。
洛白瞳孔骤然紧缩,惊呼道:“这不是……这不是云霁秋韵图那种妖画吗?”
“妖画?瞎说什么呢?小豹子真是没见识。”刘四好气得吹胡须:“这是老夫年轻时四处游历,拿一张药方子从柳仙人那里学来的技艺,怎么叫妖画?”
洛白道:“啊对,那个云霁秋韵图就是柳仙人画的。”
刘四好得意道:“世人只道柳仙人这画画的技艺已经失传,却不知阴差阳错之下,老夫也学会了这门绝艺,只是答应了柳仙人,不得以画作钓名沽誉,不得谋财,也不得展示给世人看,所以就算画出得意之作,也只能独个儿欣赏,连我的两个儿子都不知道。”
他看了看洛白,说:“你算不得人,你是豹子,所以我虽然给你看了,却也没有违背不得展示给世人看这一点。
洛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附和点头。
刘四好会这门画技却不能展示,平素里虽然得意却也憋得慌,眼下终于有了洛白可以他的画,干脆将藏在柜中的剩余一大堆画轴都抱了出来。
“我担心这些画留在京城会被人发现,所以也一并带到了北境。你看,快看,一幅一幅的仔细看。”
那些画卷陆续被展开,洛白看见了在风中摇曳的荷花,嫩绿荷叶上滚动着水珠,在阳光下反出七彩的光芒。看见小猫蜷缩在屋檐下晒太阳,胸脯一起一伏,看见竹林里有鸟儿飞过,缓缓飘落一张翅羽。
“哇!哇!绝了。”洛白眼睛发光,被震撼得一直惊叹。
他想凑近了看,却又怕被卷入画中,便将脚往前伸,身子却后仰着。
“你这是干嘛?要看就好好看。”刘四好不满地啧声。
洛白只能解释:“我曾经被卷进那云霁秋韵图里面去过,所以看见这种会动的画,心里就发憷。”
“被卷进云霁秋韵图?卷进画里?”刘四好皱起了眉。
“对,被卷进了画里。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出来,不然就一直被困在里面。”
洛白心思比以前缜密了许多,没有将楚予昭也被拉进画里的事说出来。
“不可能啊……据我所知,除了柳仙人,没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在画作里加上法术,将整幅画变作一个法阵。那副云霁秋韵图是柳仙人生前之作,后来被陈侍郎家收藏,他作画时只用了类似我现在这种画的画技,并没有加入法术,怎么可能将你卷进去呢?”
洛白解释:“不光是柳仙人的画,有人在还在那副画上蒙了一层纸。”
刘四好沉思片刻,一拍手道:“我明白了,画还是那副画,但可以罩上一层施过法术的透明纸。”
“对,应该就是这样。”洛白点头道。
“柳仙人曾经对我说过,不允许我将这些画流传于世,便是这种画和某种法术甚为契合,若是将那法术使用在画上,便可形成某种法阵。不过当时他并未给我细说,所以具体是什么法阵我也不清楚,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刘四好指着自己的那几幅画:“倘若有人能知晓那法术,并对着这种画施法,那么每幅画都有了自己的空间,可以形成一个能将人吸入的法阵。”
洛白用袖子包住手指,心有余悸地点了点那两只蛐蛐:“虽然这蛐蛐看着活灵活现,但个头都占了半张纸,那得是多大啊。我可不愿意被吸进去,面对小山包似的两只蛐蛐。”
刘四好笑笑:“我这画没有法术,把你吸不进去的。”
洛白瞥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那您能给这些画加上法术吗?”
刘四好摇头:“其实这些画要画出来并不难,懂得调制这种特殊颜料,作画时再用上一点小法子就行了。我只是一介普通人,能学得柳仙人作画之法,已经是平生难得的奇遇了,如何还能使得法术?”
“那您知道谁会使用这种法术吗?”
刘四好没有回答,只将手上的画卷好,洛白便帮着一起将那些画轴抱回暗柜里,关好柜门,上锁。
两人回到桌旁,洛白给刘四好满上一杯酒,再给自己倒满,举起酒杯道:“刘爷爷,这杯酒谢您在冰天雪地里载了我一段,若不是您,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到北境。”
洛白仰脖将那杯酒灌进嘴,明明辣得眼泪都在眼眶里转,喉头上下滑动,却也忍住了没有显露在脸上,眼睛只看着刘四好。
刘四好默不作声地端起酒,一口饮尽,再将空酒杯放在桌上。
洛白又给两人的酒杯斟满,双手举杯道:“这杯酒谢您给我了一个青布靠垫,让我将身上的寒气用炭火烤干,若不是您,我要冷得够呛。”
说完又是一仰脖,将整杯酒都灌下了肚。这次他没忍住,被辣得龇着牙,打了个哆嗦。
刘四好有些惊讶:“一个青布靠垫,一盆炭火,也要喝一杯?”
“必须得喝,对您来说不值一提,对我的意义可就大了。”洛白郑重道。
刘四好道:“行,那就喝。”
等到刘四好喝完,洛白又将酒杯满上:“您在马车上给我吃了碗饭,那滋味我还记得,是用鸡汤泡着的,很香。”
言必又是一饮而尽,再伸着舌头往嘴里塞蚕豆压味。
刘四好:“……”
瞧洛白脸上已经浮起了两团红晕,还在给两人的酒杯斟酒,刘四好用手去盖住酒杯,道:“行了行了,这酒可是边境产的烈酒,尝尝可以,不能喝多了。”
洛白却不依,伸手去夺酒杯,刘四好一个老人家,怎么有他伸手敏捷,一下便被夺走,又满上了杯。
“这一杯是我吃了您给的排骨,一块排骨一杯,我干了。”
“这是第二杯排骨,哦不对,第二块排骨的酒。”
“第四块排骨,错了错了,第,第三块排骨,哈哈哈哈,干了。”
刘四好看着洛白,无奈地问:“那你还要喝多少杯啊?这壶也不是咱们用的小壶,是边境人惯用的大壶,总不可能一壶都喝光吧?”
洛白舌头已经有些大了,眼睛也发直,却依旧道:“还有,还有我吃了您多少烤黄豆,我,全都要喝的,一颗一颗的喝。”
“……黄豆都全要喝?”刘四好问。
洛白将筷子拍在桌上:“对,全要喝,来,继续。”
刘四好看着洛白斟酒,那酒线都有些对不稳,浇了一些在桌子上。倒到后面酒壶空了,他便摇摇晃晃地起身,去墙角藏酒的角落拿酒坛。
“算了,别喝了。”刘四好突然提高了音量。
洛白正要蹲下去抱酒坛,闻言便没有继续动作,慢慢转回了身。
刘四好没有看他,只盯着面前的菜盘,嘴里道:“小豹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在战场上见过你,知道你当初要找的人正是陛下。”
洛白脚步不稳地走到刘四好面前,蹲下,手肘就搁在他膝盖上,仰头看着他。
刘四好摸了摸他的发顶:“你想用这画去办一桩事,却听我刚才说应过柳仙人,不会将这些画展示给世人,你知晓我刘四好重诺,应承过柳仙人的话便不会违背,所以不敢明着向我要,就用给自己灌酒的法子来将我对不?”
洛白眼睛通红,看着刘四好不做声。
“你这样一杯接一杯的灌酒,我倘若不应承,你是不是就要一直喝下去?”
洛白迟缓地摇摇头:“您稀罕灵豹,肯定,肯定不会让我继续,继续喝的,喝,喝死了怎么办。灵豹一族,被您,被您喝灭了族。”
“嘿,你这蛮不讲理的豹子。”
刘四好叹了口气,又问:“我虽然不知道你要画是做什么,但应该是为了陛下,为了大胤是不是?”
洛白趴在刘四好膝盖上,含混地说:“哥哥很难过,他都睡不好,吃不好,我,我很心疼,今天在街上,在街上看到没有了娘的小孩子,他们,他们好可怜。”
洛白闭上眼睛,他的脸被酒精熏得通红,眼角却溢出了一滴水珠:“没有了娘,没有了娘的小孩子,会很,很伤心的,哪怕是,哪怕是挨娘的揍,也很好的。”
刘四好沉默不语,片刻后才道:“柳仙人不光教了我画技,也教了我给画施法的法子。”
洛白倏地抬起头,眼睛虽然不能对焦,却灼亮得惊人。
“要我画什么你就说吧,但我确实是普通人,虽然知道方法,但却不能使,你可以去寻一个法术高强的人,我将法子传授给他。”
刘四好长长吁了口气,“柳仙人不准我用画沽名钓誉,谋取财物,也不准展示给世人。我虽然没有为自己谋利,但为了大胤江山,也只得违背自己的诺言了。罢了罢了,以后到了九泉下,若是他要怪责我,我也只能任打任骂。”
“刘爷爷,那个柳仙人要是敢打你骂你,我就挠花他的脸。”
洛白举起手,曲起几根手指张合,做出挠人状。
刘四好啧了一声:“我原本还以为你心思单纯,结果也是只狡猾的小豹子。都说人心可畏,可你这兽类也信不得,生生骗走了我的画技。”
“信得,信得的,我是,我是好豹子……”
洛白说完这句话,闭上眼往后一倒,被刘四好赶紧接住。可他年老体弱,接住了却将人撑不起来,只得哎哎大叫。
那几名禁卫一直跟着洛白,此时就站在屋外不远处,听到动静后冲了进来,将洛白扶住。
楚予昭和臣子们商议好了事情,回到了后院屋内,发现洛白没在房里,便去园子里找了一圈,没找着人。
院门口却传来一阵喧哗声,他循声走去,看见几名禁卫正背着个人事不省的人进来,虽然垂着手和头,一看那身形就是洛白。
楚予昭顿时心头一紧,周身发凉,厉声喝道:“他怎么了?”接着就一个纵跃冲到洛白身边,抬手去摸他的脉。
“回禀陛下,洛公子他喝醉了。”一名禁卫低声回道。
楚予昭抬起洛白的脸,见他一脸潮红,周身也是浓重的酒气,的确是喝醉的模样,这才放下了心,没察觉到就这短短瞬间,冷汗已经将他的背心湿透。
第90章 纨绔们的计策
洛白迷迷糊糊醒来, 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楚予昭手臂横过他的腰,将他揽在怀里, 睡得正熟。
他动了动身体, 楚予昭也跟着睁开眼,问道:“醒了?觉得难受吗?”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低沉,听得洛白耳根酥麻,心里蠢蠢欲动, 一只手便探入楚予昭半敞的寝衣襟口,不老实地抚上那结实的胸膛。
楚予昭将他手腕抓住,不让他动, 洛白抬起头, 在朦胧光线中看着楚予昭漆黑的眼, 低声道:“原本是不难受的, 但是你若不让我摸摸, 我就会很难受。”
楚予昭松开他手腕, 却捏住他下巴, 语气听不出喜怒地道:“挺厉害啊, 还会喝酒了,喝得烂醉如泥, 像个麻袋似的被扛回来。”
洛白察觉到他语气平静得不正常,心里反而打鼓, 忙狡猾道:“是刘爷爷让我陪他喝酒的, 之前我来北境就是搭乘他的马车, 临分别时他不要报酬, 只让我再相遇时便陪他喝酒, 我这是践承诺。何况我并不想喝的, 那酒又辣又苦,只是陪他喝。”
“哦?这样啊。”楚予昭淡淡道:“既然不是你的错,那我就惩治他好了,连同他儿子刘宏一起惩治。”
“那可不行。”洛白着急地坐起身。
“为什么不行?”
“反正,反正……”洛白泄气道:“好吧,其实他只让我陪着喝一点儿,是我自己抢过酒壶。”
见楚予昭没做声,只垂眸看着自己,洛白醒悟到他根本就不会惩治刘四好,他连刘四好是刘宏的父亲都知道,只是故意在诳自己。
“你真坏,你这只狡猾的豹子他媳妇儿,我要惩罚你。”洛白做出咬牙切齿状,伸手继续探向楚予昭胸口,“我要惩罚你让我摸个够。”
他最近沉迷于摸楚予昭胸膛,感受那丝绒般的柔韧皮肤,还有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让他爱不释手。
楚予昭却将他手腕再次抓住,说:“一股酒臭味,先去洗澡。”
洛白赶紧抬起手臂闻自己:“我臭吗?会不会不是酒臭,而是豹子膻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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