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冷静。”他身后的严冬青跟了上来,也不知他为何这么晚还会出现在九阳阁的住处:“虽然你与毒君子有血海深仇,但此刻若杀了莫小柯,九阳阁反倒会落了下风。”
林思明的剑微微颤抖,内心天人交战。
“你是更希望杀了我抵命,还是更想要给你师父和师兄报仇?”莫小柯开口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你一样,想知道杀害齐长老跟白修贤的人究竟是谁。”莫小柯此刻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峻:“让我看齐长老的遗物。”
“你给我滚!”林思明的剑尖更近了:“我师父已被你们害到现在这般地步,你还想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安宁?”
“若齐长老死得不明不白,让害了他的人逍遥法外,那才是真的不安宁。”
说罢莫小柯突然跪了下来,惊得林思明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算我求你。”
“你……你……”林思明“你”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思明,你放他进去吧。”严冬青在一旁插言道:“他说得不无道理。”
“你……为何连你也站在他那一边!”
“我经纶宗与此事毫无关系,我严冬青以你为挚友,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严冬青表情严肃地说道:“但你不也心中存疑,齐长老一世英雄,为何会遭了顾笙一个无名小辈的暗算。”
咬咬牙,林思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要你看可以,但必须我也在场。若想做什么手脚,我便当场斩断你的脑袋!”
“那是自然。”
齐长老的尸身已经停放多日,虽然风家找来了冰块,但也坚持不了多久。因而九阳阁众人本就打算明日一早乘船回去,林思明也将随护师尊的遗体。
“就只有这些东西了吗?”
“你还想看什么?我师尊高风亮节、一生俭朴,哪里会像你们道方门一般。”
莫小柯升不起与他继续斗嘴的心思,在齐长老的包袱里翻来找去,却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里面可有什么,是林公子不曾见过的吗?”
“我师尊的东西,我又怎会窥探。”林思明没好气地说道,视线却不自觉地移了过去:“……那块木片,看上去倒是有些奇怪。”
哦?
莫小柯一怔,在包袱内还当真有这么一块碎木,他原本还以为是不小心卷进来的:“一块破木头片,有什么奇怪的?”
“我师尊生性喜洁,再严谨不过,又怎会无缘无故将这样一件东西放进行囊之内。”
“这不是你们后来谁放进去的?”
林思明的额角跳起一根青筋:“师尊的东西,没有人动过。”
说到这里,莫小柯不禁拿起那块木片,借着灯火,上上下下地研究了一番。仔细看过之后,他才发现那并非是木头片,而是什么别的材质。隐隐透着香气,似乎有被人下过毒或是蛊的痕迹。
这东西……看着莫名有点眼熟。
突然从门外传来兵器的交锋声,两人一怔,林思明愤怒地看向莫小柯:“你使诈?”
“不是我。”莫小柯摇了摇头:“你那位姓严的朋友功夫要比你好多了,我要算计,也是算计他,拖住你没用。”
林思明哼了一声,提剑往门外走去。莫小柯随后跟上,顺带着收好了那块碎木片。却见外面不知何时来了一伙黑衣人,与严冬青和其他九阳阁弟子战成一团。他们的的动作和布阵皆训练有素,似乎早有预谋,一时之间九阳阁弟子节节败退。
“思明,快走!”打斗之余,严冬青还不忘高声对林思明喊道:“这些不是寻常的江湖人,速去风家求援!”
他面前的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剑光看得人眼花缭乱。像严冬青这般精于剑道,竟还是在他手上落了下风。
“我走了你怎么办!”林思明刚想要冲上去,却突然从斜里冲出来一人,将他逼回了屋内。莫小柯暗道不好,那人的武功绝伦,林思明这点三脚猫般的修为绝不是对手,于是连忙跟了上去。
“可惜啊可惜,严公子如此天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若再多个三两年,必成一代英雄。”院外的黑衣人嘲讽道:“只可惜公子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今日也不得不陨落于此了。”
“我不是你的对手。”严冬青冷声道:“但我未必保不住想保的人。”
屋中,那人以一敌二,对上林思明和莫小柯两个,很快落了下风。莫小柯正想给他致命一击,却见他打了个响指,又是十几人从四面八方破窗而入。屋内一时之间变得格外拥挤,混战一片,无论是林思明还是莫小柯都难以施展,被分别逼至了房间内的两角。
见此莫小柯取出了带毒的飞刀,将它当作匕首一般使用,意图拉近与林思明之间的距离。但面前的这些人无论是受了伤还是中了毒,速度依旧不减,在屋内形成一道铜墙铁壁,就仿佛……傀儡一般。
拉过其中一人,探了探他的后颈,果然有一枚金针:“傀儡术,是你!”
那人站在门口,轻笑道:“别来无恙啊,莫公子。”
“你们究竟是何人,又有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莫公子自己来找。”有无数傀儡替他动手,他此刻倒是轻松的很:“多亏了上一次与莫公子交手的经验,这一次我给所有的傀儡都配了避毒丸,果然效率高上不少。”
莫小柯咬咬牙,难怪他的毒现在都不曾发作。
“够了。”
那人一个闪身,将苦苦支撑的林思明拉至自己身前,用金针抵住他的咽喉:“莫公子若是想要他活命,便束手就擒罢。”
莫小柯的动作一顿,哂笑道:“你可能不清楚,我和林公子的关系不怎么好,他恨不得我死,我也恨他恨得牙痒痒。你便是杀了他,我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为他赔上自己的命可不值。”
“我当然知道。”那人点了点头,手上又加了些力:“可我也知道,莫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
见林思明的脖子上隐约渗出鲜血,莫小柯顿了顿,还是将握紧飞刀的手垂了下去。林思明瞪大眼睛,挣扎起来:“莫小柯!我不要你当假好人,我宁可你杀了我!”
“闭嘴。”莫小柯压着声音道:“有时间对我放狠话,不如跪下来求你身后的那个人留你一命。”
“道方门弟子,果然都重情义啊。”那人笑着道,在莫小柯身后的傀儡突然上前,在他的肩头用金针狠狠一扎,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半跪在地上。
“你现在这幅样子,和你师兄倒是一模一样。”
“果然……当初在西子城袭击顾师兄的就是你。”莫小柯恨恨地道:“你们究竟为何要对对他赶尽杀绝。”
“我已经对莫公子说过了,若想知道答案,需要自己来找。”月光之下,他的阴影也显得格外深重:“我的名字叫做流珠。莫公子想要留着性命、来日替顾公子洗刷冤屈的话,一会儿就安静点。明日起当个缩头乌龟,不要再随便出来冒头了。”
说罢,他猛地将金针刺入林思明的脖子。莫小柯瞳孔一缩,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的半边身体都已经麻了,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思明的身子软了下来,血色从他的身上蔓延至地面,仿佛红色的溪流。
“你说过会放了他的!”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问得多么愚蠢。
“我还说过你只有安静,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流珠笑了笑,挥挥手,带着傀儡们离开了屋子,留下莫小柯一个人。他挣扎着上前,想要按住林思明颈间的伤口,却只能看着鲜血遍流。林思明似乎想说话,却出不了声,只是张了张口,眼中落下一滴泪来,然后便没了气息。
他到底……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莫小柯恨恨地握拳,锤在地面,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有人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解决了?”门外,流珠来到黑衣人的面前道:“花了这么长时间,后生可畏啊。”
“嗯,经纶宗有这样的弟子,倒不枉他们一流门派的名声。”黑衣人收剑入鞘:“只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了。”
严冬青跪在地上,以剑支撑着身体,身上插满了了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鲜血从他的额角留下,他却闭着眼睛,表情安详,仿佛陷入了一场永梦之中。
“你呢,也都解决了?”
“嗯。”流珠点了点头:“但还是不见东西的下落。”
“那怎么办,大人可是下了死命令。”
“那不如按照原先的计划,一把火烧了,就算还藏着什么,也都化成灰了。”
是夜,风路城内火光冲天而起。九阳阁弟子死伤大半,经纶宗弟子一人身亡。
而在这场大火中唯一生还的道方门弟子莫小柯,暂时下落不明。
第74章 (七十四)江月何年初照人
钟文和曾在钟思思的书房见过一本海国图志。
他一时见猎心喜,拿来翻了翻,却发现其中的内容晦涩难懂,每个字分开他都看得明白,连在一起却变得杂乱无章。于是他去找钟思思,问她这里面都写的什么。
“这可是一本藏宝图呢。”钟思思笑着对他道:“按照里面的路走,就会找到不得了的宝贝。”
钟文和眉头微皱:“不要总把我当作孩子骗。”
“不骗你,只是这些宝贝都藏在海上,在高山流水庄里是找不到的。”说着说着,她看上去有些惆怅:“若一辈子连看见海的机会都没有,也就更找不到了。”
钟思思给他讲了许多故事:海上的风是有味道的,带着微微的咸腥味儿。渔人的皮肤黝黑又红润,每每扬起船帆时,海风会带着他们远航。大海比最广茂的平原还要宽阔,一望也望不到边。海外有无数或大或小的国家,他们有数不清的香料和珠宝,路上的地砖都是金子铺就,道路两边栽种着一棵棵珊瑚树……
“说得像你见过一样。”钟文和撇撇嘴:“你当真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吗?”
“我没有无所谓,有人替我去看呀。”钟思思笑着举起那本海国图志:“有人见过那些奇景见闻,写下来被我看到,不就和我去过是一样了吗。”
她其实是一个看上去没心没肺,骨子里总是存着悲观的人。
后来钟文和得知了她的往事,也曾为她忿忿不平。找到机会时,他曾问过她,你恨不恨那个男人。
哪一个?
你曾爱的那个垃圾。
“我为何要恨他呢,他可是我最喜欢的人啊。”提到那个人时,钟思思没有表现出悲伤,也没有表现出欢喜,只是从眼中划过一丝怀念的感觉:“你还小,不懂的。那些事情,究竟谁是谁非,其实也说不得。若说恨没有,只是有些悔罢了。”
悔什么?
“若是……我不曾再回去找他便好了。”
小船航行于海面之上,船舱内也摇摇晃晃的。外头的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海面上更是一片漆黑,只有最好的船夫才能摸清方向。钟文和跟刘永及沈宿同乘一船,罗家兄妹等人则在另一艘船上。
方才乐居阁的那场大难过后,害人的和被害的聚在一起,倒实在有些尴尬。
“还要多久才能靠岸?”
沈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最多一个时辰。”
想了想,钟文和对外头的船夫道:“快靠岸时,熄灭船上灯火,免得成为活靶子。”
“好嘞!”
说罢船夫提起手边的灯笼,将消息传给了另外一艘船。
“这些年来,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船舱之内,刘永开口问道。
“记不清啦。”沈宿摇了摇头:“第一次的时候,我紧张得话都说不好,谎都圆不起,心惊肉跳的,生怕被你察觉。结果你一心只想着杀敌,连问都没有过问一句,竟被我这样糊弄过去了。再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不知道什么是紧张了。”
“回去想想。”刘永的声音波澜不惊:“都写出来,我带着你,一家一家去认罪。”
沈宿长叹一声道:“师兄,我们都老啦,你还当我是不懂事的孩子不成。”
“这和年纪无关,犯了错,就得认。”
“那认罪之后呢?”
“你已恶贯满盈,按照我钰山派门规,当以死谢罪。”
“好啊。”沈宿点了点头:“到时候还要麻烦刘大侠亲自动手,反正你斩的恶人不少了,也不差再多一个。”
“当日在乐居阁,你用了什么东西,竟然能够操控我的心志。”
“何止是你呢,便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是躲不过那药的。”沈宿嗤笑道:”这东西便是最好的避毒丹也不能完全防过,心魔越重,效力也就越大,名为幻梦。不过师兄会发狂至此、见人便杀,倒也在我意料之外。”
听言刘永沉默不语,下意识握住放在一旁的重剑剑柄。
“哪里有这样的迷药,连人心志都可以控制。”钟文和已回到船舱之内:“南方有一邪异功法,名为傀儡术,倒与沈大侠所述颇为相似。”
沈宿睨了他一眼:“钟庄主年纪轻轻,寸步不离山庄,没想到倒也广闻博识。”
“沈大侠多虑了,我下山的机会多的是,只是不为你所知罢了。”钟文和面不改色地道:“沈般倒算得上是真正可怜,在他加冠之前,从未有机会踏出过山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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