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发现黑渊时,人类还只有一座主哨塔。
就连五年前白年被吊销执照时,当时的哨塔编号也才编到 43 号。
短短五年,黑渊的数量增加到了 68 号,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科学类的杂志上,经常有学者痛苦地分析说再以这种指数增加下去,不出一百年人类生活的地方可能会被黑渊全部覆盖。
白年跟着工作人员进到哨塔内部,走向通往治疗组楼层的电梯。
引路的大堂工作人员微笑按着电梯开门键:“聂组长正在等您。”
她露出十分标准的礼仪笑容,“您的顾问证,以及通行证会在您今天下班时间之前为您制作好。”
白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向导还是哨兵?”
她微微一笑:“我是一位向导。”
白年点了下头,抬起步子离开了电梯。
身后的电梯门缓慢地关上了。
治疗组的楼层算不上高,开电梯迎面撞到眼里的是个夸张的室内喷泉。
喷泉内的雕塑是一只正在玩水的海豚,海豚上架着欢迎牌,上面十分温馨地写着 “68 号哨塔治疗组欢迎您”。
白年入目看见这玩意,实在觉得有些不堪入目地撇开了眼睛。
还没绕开这夸张的喷泉雕塑走,聂平穿着统一的工作制服小跑着走了过来,他热烈欢迎:“来了来了。
您是想直接去五号治疗室看那位哨兵,还是先看半个月他从黑渊出来时的影像资料?”
白年脸带嫌弃,抬手指了指那夸张的室内喷泉:“江寻州未免太自恋了。
现在所有哨塔的治疗组门口都得立个他的牌坊?”
聂平疑惑:“啊?”
白年嘲笑:“他把他的精神体做成雕塑到处放,不会还告诉你们这是治疗组爱与和平的象征吧?”
聂平的三观受到了颠覆:“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白年从鼻腔里冷哼出了一声。
聂平再转头看这个据说象征他们治疗组标志的海豚,越看越觉得意思好像不太对。
白年说:“先带我去看向他从黑渊出来时的影像资料。”
放映厅内环境很暗,聂平刷了工作卡取了已经归档的资料,吩咐工作人员开始放映。
白年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背,双手环胸地看着屏幕上播放的画面。
所有已知的黑渊都被哨塔围了起来,只有一扇可供出入的大门,门开一次需要通过层层关卡,开门时甚至需要哨塔超过七个部门的部长公章才能顺利开启大门。
白年眯着眼睛看向摄像镜头内平静的黑夜。
聂平在旁边解释起来:“他出现的这个时间点非常奇怪,这个月我们 68 号哨塔进黑渊服役的哨兵还有两天才会进去。
而上一批进去的小组已经成功地从里面出来了。
已经出来的小组中有两位精神状态处于崩溃边缘,已经在我们组内接受治疗成功。
而且上个星期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离开了我们哨塔。”
白年十分随意地 “哦” 了一声,摄像的画面出现了十分微弱的波动,像是池水被微风吹皱一般泛起了一层几不可察的涟漪。
“等等。”
白年说道。
影像画面顿时停住了。
白年伸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盯着这暂停下来看似平静的画面看了好一会儿,他看了眼画面右下角上的时间,晚上九点十五分三十一秒。
他问:“晚上九点十五分三十一秒左右,哨塔值班的观测员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精神波动?”
聂平顿了顿。
白年单手指了指画面:“摄像画面中肉眼可见的能看到一层精神波。”
白年的单手指起来,沉吟了片刻,“我所知道的人里面,不超过三个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波动,其中两个是以精神力强大著称的向导。”
白年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有一个是哨兵。
他非常危险,战斗能力十分突出,对于自己精神的掌控也比一般哨兵要好很多。”
聂平十分认真地盯着摄像画面看了许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到有些泛酸了,也实在没看出白年所说的肉眼可见的精神波动,他止不住内心吐槽——除了你谁能看到这 “肉眼可见” 的精神波动,别开玩笑了。
聂平嘴上小声道:“我知道的。
那两个向导就是我们国内为数不多的顶级精神唤醒师。”
他说,“不过他二人年纪都大了,现在……”
他话还没说完,白年冷笑了一声:“在政治场上做可耻的政客。”
聂平闻言噎了噎,顶头老大的话他可不敢说,只好转移话题:“那你说的那个厉害的哨兵呢,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么厉害的哨兵我怎么没听过?”
白年言简意赅:“死了。”
聂平疑惑:“啊?”
白年瞥了他一眼:“一百年前就死了。”
他冷漠地问,“怎么?你不看书的吗?”
聂平被问得噎了一下,一下就理解了自己直属老大跟白年共事时的痛苦。
白年收回视线,看向停住的屏幕:“继续。”
他道。
屏幕开始动了起来。
在大概五六秒的平静下,一个男人缓慢地出现在摄像范围内。
他身上衣服糟糕,乱七八糟的像是一个随时会被带到收容所里去的流浪汉。
他头微微下垂着,摄像画面便无法清晰捕捉到他的五官。
只见他缓慢地走到了摄像镜头范围的正中央,随后微微侧抬起头看了眼天上方向。
白年双手环胸地坐在沙发上,见状稍有些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梢。
在几十秒之后,就有数十个穿着哨塔统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大喊大叫了起来。
男人转回头看向突然出现的数十个人,他步子都不变地继续朝前走去。
那姿态步伐都不像是一个刚出黑渊疲累万分的哨兵,反倒像是一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正在入侵他人领地的雄狮。
有个哨塔工作人员走近男人,而下一秒,几乎肉眼难以观察到的瞬间,那个工作人员人向后飞出了好几米远的距离。
聂平虽然看了这个影像资料很多次了,还是没忍住抽了口气,他给白年解释起来:“这就是被他伤的第一位工作人员。”
聂平脸苦了下来,“而且还是位哨兵。”
白年没有理聂平,他眼睛在镜片后默默地专注了起来,冷淡地开口道:“刚刚那画面放慢些。”
是画面调慢了一个倍速,白年又道:“再慢一些。”
连续放慢了很多倍后,画面才能看清楚,男人快如残影般的身体急速地冲到哨塔工作人员面前,仅用了一个拳头,就把这个哨兵打飞了数米远的距离。
白年十分缓慢地啧出了一声,下结论:“挺危险。”
聂平头秃,小声槽道:“我一直都有告诉你他很危险啊……”
白年靠回沙发椅背上,姿态舒展地像是在电影院看电影,他道:“继续。”
画面恢复正常的速度,又动了起来。
画面中的男人展现出了攻击性后,哨塔的工作人员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有人按着耳朵上的通讯耳机,十分快速地在说话。
而就在他说话的间隙里,男人又快速地撂倒了好几个人。
男人袭击了数位工作人员,随后仰头盯着天看了片刻,白年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对方脸上露出的能称为快意的笑容。
白年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抽出了只印着艾文学校 logo 的钢笔,又拿出了一个墨蓝色印着同样 logo 的本子。
他单手展开这个笔记本,打开笔帽,沉吟片刻,开始写下关于这个哨兵的第一条信息。
“疯狗。”
白年这么写到。
影像画面的后期,有人用上了麻醉枪对着男人射击。
聂平在旁边吞了吞口水:“其实是稳定精神类药物里参杂了一些麻醉药剂。”
白年从鼻腔里十分讽刺地笑出了一声。
男人在中针之后,显得愈发狂躁了起来。
白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画面,在男人倒下后,哼笑出了一声:“你们用了能够迷倒一头大型野生动物的麻醉剂,来对付一个哨兵。”
他慢条斯理地补充,“一个刚从黑渊出来的不可控的哨兵。”
聂平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小心翼翼地解释:“你也能看见,这个人到底有多危险。”
白年关上手持着的笔记本,把笔插回自己口袋里。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战斗力这么强,在面对几乎能把一个成年男性致死剂量麻醉剂的时候,都没有放出他的精神体。
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不急不缓地问道。
聂平微微一怔,略有些惊讶地开口道:“没错。
没人见过他的精神体,他一直都是在用拳头。”
白年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带我去看看,这个被你们哨塔当做野生动物来对待的哨兵。”
第4章
哨塔治疗组的五号治疗室,说的好听也叫做治疗室。
但实际是个禁闭室,里面通常会关着从黑渊出来后精神失控、用药物等各种治疗手段都无法稳定下来的哨兵。
而根据哨塔内不成文的规定,一旦被关进五号治疗室的哨兵,他的家人会得到一大笔抚恤金,签下协议后,他则终生被关在疗养院。
白年站在五号治疗室门口时,问了一句:“既然都关到这来了,何必还要找人来治?”
聂平说:“他跟其他已经神志不清的哨兵不同,他有意识,只是完全不配合治疗而已。”
在他二人说话见,治疗室的大门被打开了。
白年微微挑起眼睛往治疗室内部看去,只看见几十平方米大的房间内,摆放了几个简单的医疗设备,房间右上角的摄像头随着门开的声音缓慢地把镜头移了过来。
机器转动的声音嗡嗡,像是一个零件老旧的机器人在艰难的移动。
房间左角摆放着一张单人病床大小的床,有一个男人双手双脚都被禁锢在这张床上。
白年站在治疗室门口顿了顿,他双手环上胸口,像是一堵墙一般地沉默地站在大门入口处。
床上的男人脸色苍白,脸上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他闭着眼睛蹙着眉头,头上的头发被汗水濡湿成一缕一缕的模样,下巴处的胡茬也显得他久未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邋遢。
白年沉默地站在门口。
聂平跟在他后面,见他开门后不动半分,小声询问道:“怎么了?”
白年神情冷漠:“你们治疗组已经请不起清洁工了吗?”
聂平个子没白年高,闻言只能从白年身侧缝隙里望进治疗室内,哨塔有专门的清洁部门,每天都会来打扫卫生,这间治疗室内部的卫生条件不管怎么看都算还可以。
聂平闻言疑惑地 “啊” 出了一声,不知道白年是哪门子的洁癖犯了。
“你们治疗室的汗臭味、尿骚味、甚至某些排泄物的味道让我没法挪动半步。”
白年冷声道。
“……” 聂平表示自己根本没有闻到他所说的这些气味。
床上被绑着的男人似乎听见了门口动静,他被紧紧禁锢在床上的双腿曲了曲,那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海浪推到岸上来的游鱼、在无水的岸边无力地扑腾着自己的尾巴。
这个男人即使被绑成了这副模样,仍旧浑身上下都在用力反抗着。
白年面无表情地分析完后,又默默地往门后退了一步。
紧贴着他站在他身后的聂平,差点被白年一脚踩在了鞋子上。
他伸出手用胳膊顶着一脸嫌弃想要撤退的白年,怕这人就这么一步一小退地退回到自己家门口去。
聂平伸手抹了把自己今天出门忘记涂发油的头发,拦着白年的退路,“诶诶” 说道:“我们的人根本没办法靠近他啊,不然怎么还让你来帮忙?”
白年蹙着眉头,明显十分嫌弃的模样:“不行。
我觉得我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
你知道的,在哨兵跟向导二者的攻击能力上划分,我只是个脆弱的向导。”
“……” 聂平闻言觉得自己头更秃了,没抹发油做发型的头顶被风刮过吹起一阵凉意。
他觉得,跟白年相比,他才应该是那个真正脆弱的向导。
床上的男人此刻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闭着的眼皮像是有千斤的重量,让他掀开眼皮的那个动作看起来万分吃力。
他双目赤红,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长期以来的捆绑,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让人感觉他从眼角到被零星一些胡茬覆盖过的下颌骨,都像是能刮出凛冽到能生吞下他人的狂风。
白年脸上的嫌弃愈发严重了起来,他看着这个像是随时能坐起来一拳头锤死三个以上向导的哨兵,神情不悦,想掉头就走:“太脏了,弄干净后我再来。”
聂平脸上表情十分为难,手上动作却严防死守着白年的退路:“他根本不让其他人近身啊,也根本不想跟我们的人沟通啊,年哥!”
白年闻言却是眉头一皱,他忍了忍,开口问道:“你就不能拿水枪冲洗一下他?” 说完又给出另外一个建议,“高压水枪或许更好,会更干净些。”
聂平愁眉苦脸,正想着眼一闭心一横直接把白年推进去拉倒,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没想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突然从喉咙里闷笑出了两声。
他的嗓音粘稠嘶哑,许久没曾说过话一般,笑声中都带着些闷在嗓子里的咳嗽。
“你是白年?” 他这么问道。
白年还没有反应,他身后站着的聂平大吃了一惊,这是这个哨兵到治疗组半个月说出的第二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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