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长,理事没有回应。”
“别管他了!你们该做什么自己还不知道吗?”
“得罪了,少爷……”
叫做波特的老人端着酒杯,有节奏地轻摇慢晃。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局面。
“郑课长,别着急。年轻人这样不是挺可爱的吗?”
“我警告你啊小朋友,小小年纪,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江彧见局势不对,连忙把他拉到怀里,小声说,“男朋友不男朋友的问题,等我们逃出了再说。”
“逃出去?”裘世焕笑得很开心,“这可不是大叔你要担心的问题。”
“听着,我现在设法瘫痪了酒店网络。从程序设置上看还能为我们争取顶多二十分钟。趁店方反应过来之前,必须设法离开这里。”江彧向他低声说明情况,“要不然,监控一旦恢复,你以为的男朋友过不了一个小时就得被全城通缉。”
“听起来好严重哦——这是我应该在意的事情吗?”
江彧简直气得咬牙切齿,盯着那张漂亮又招摇的脸,恶狠狠地说:“我可没在开玩笑。这次来找你,我是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赌上了。”
丰厚的嘴唇悄悄贴了上来,两个人的姿势亲密得像在接吻。
“这么说来,我还得好好报答大叔咯?嗯,看在我今天心情很好的份上。”指尖轻抚过江彧带着酒气的下巴,卧室里的包围圈越来越近,但那古灵精怪的小黑兔跟所有人唱着反调,“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
尖利的鞋跟捅刺进了手掌心,顺时针旋转,剜下一小块血肉。毫无疑问,凭他的力气与刺入角度,整个手骨都可能受到破坏而留下后遗症。
裘世焕甩了甩汗湿的头发,一把推开惨叫连连的男人。
“很痛吧?”他笑着朝对方眨眨眼,“不要叫得那么惨嘛。我不想留在这里,可是带头的大叔你却要拦我。不过我现在心情超级好,所以不会杀你——大叔,大叔,听得见吗?哎,你会原谅我的吧?”
右脚向后划出,左手置于腹前,微微一躬。
裘世焕牵起江彧的手腕,拎着两双带血的高跟鞋就往走廊方向狂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群埋伏在酒店各处的保镖也得到了指示,准备拿下两人。
“大叔,腿还能坚持吧?”裘世焕在前面引路,兔耳朵相当有弹性地一跳一跳,“接下来可是要走楼梯了哦,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摔断腿呢。”
“我这都是为了哪个幸灾乐祸的小朋友……”
“为了我吗?”
“难不成这里还有第二个正在幸灾乐祸的小朋友?”
裘世焕一脚踢开门,迎面撞上两名保安。
他放开江彧,毫不犹豫地直扑其中一人的门面。一条光裸的大腿从对方肩膀绞到后颈,身体顺势跃上,左腿横压气管,下身用劲向着一侧猛地一掰。
只听颈骨爆出咔擦一声,高大的身形软软倒下。
裘世焕对付其他人的方式也五花八门,甚至无需武器,就能徒手摘下某个人的脑袋。
而论空手格斗,尽管江彧不太了解,但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得出,裘世焕出招及发力的姿势都相当专业。
他才十八岁,可行为与思考方式早已偏离同龄人太多。
是因为家庭缘故吗?
是因为裘昂并不像网上流传的那样宠爱他,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工具培养?
“太子爷,裘昂把你送到酒店里,是为了把你卖给某个可以当你爷爷的人,换取他想要的东西?”江彧忍不住问他,“他一直以来抚养你,照顾你,让联邦的民众以为他爱你如命。都是为了这一天?”
“大叔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他们把你打扮成那个样子去取悦那群男人,也是为了这个?——所以你才会从23区跑出来,所以你才同意协助我对抗朱鹮科技?是吗?是这样吗?”
“大叔……”
“他对你一点都不好,是吗?他把你当成一个成年了就该离手的玩具?”
“大叔。”裘世焕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江彧愣了一下。
“爸爸他,对我很好哦。”他笑着走下台阶,“像照顾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我,还跟我说永远都不会结婚。对了对了!周末的时候,他还会经常带我出去旅游,有空就去水上乐园玩。在爸爸身边,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大叔,这样的家庭多美好啊。如果是你,会因为这些事记恨着他吗?”
“我不明白。”江彧咬住嘴唇,“太子爷,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甚至无法理解你的行为。假设他真的对你好,假设对你而言,成为别人的床伴无足轻重,你又为什么离开23区?为什么处心积虑来到我身边,为什么把我卷入这场政治风暴?”
“为什么啊。”裘世焕直直盯着前方,像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食指贴上了嘴唇,禁不住咧嘴一笑,“因为,我从六年前就想这么做了?”
六年前。
又是六年前。
江彧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不止金佑喆,都民灿,朱鹮科技和整个FSA,就连裘世焕也与六年前的事情有所牵扯?
该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彧急切地想从对方口中获悉真相,但好像刻意在避开对话时机,裘世焕一脚踹开大厅的双拉门。
在阵阵迎面呼啸的寒风里,天使般的脸蛋扬起一种无法抵抗的灿烂笑容。
“大叔,干嘛要聊不开心的话题?去约会吧?我们去做一些让所有人疯狂的事。”
***
日出的痕迹早就被退去的潮水卷走,一个个堆垒而起的沙包仍撰写着寄居蟹迷宫,海龟卵壳,废旧的船锚,帆索及传奇的大海往事。
天上的千万颗星被黏腻沉厚的云团拥搂,除了启明星,这些浪漫的深空旅行者都显得稀疏可怜。
两只海鸟似的身影坐在沙滩上,互相依偎。
“大叔,为什么要来找我?”裘世焕抱着膝盖,迎着白花花的浪头饮下一罐啤酒,修长的食指半秒内捏扁了一个空罐,每一个字音都带着行将醺醉的痴态,“就算不来,我也一样能砍掉他们的手指,抠出眼珠——我很好奇,你居然真的敢闯到酒店。”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
“你只有十八岁,不能光凭想象就和别人睡觉。”江彧扣着易拉罐拉环,小腿向前伸展,两边的沙子拱出手掌宽的长路,“也绝不能为了满足别人,轻易献出自己的身体。人生这玩意,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不要被任何人左右。”
“大叔,你也会这么关心其他人吗?”
裘世焕偏过脑袋,摇晃着空罐。
江彧双臂后撑,仰起头,久久眺望着星空。
“不会。”
“那我是特别的?”小朋友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大叔忽然这么诚实,我好不适应哦。”
“你想错了,我是个很坦然面对自己情感的人。”江彧摸索出一根在裤兜里掖了好久的烟,慢慢点上,“其实在19区,人们是看不到什么星星的。这里有着联邦最大的重工业,每天排放的污染物早就超过国际标准了,但人们还是乐此不彼。因为,他们只关心自己。”
“警察也是吗?”
“我不知道,也许我是个例。”两指夹着那根细细的烟,喉结上下吞动,“至少,六年前失踪的都民灿,土崩瓦解的FSA-06,都没能让我跳出‘自我’的窠臼。我不会为了找寻真相,或者贯彻老余所谓的正义,做出任何违背生存准则的事。”
裘世焕托着下巴,满怀期待地看了过来。
“那我呢?”
“是啊,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江彧啧啧地叼起烟,远处的地平线被来来往往的煤运货船打断,“小朋友,我对你的感情可能超越了很多东西。”
裘世焕将下巴埋进了膝盖间,身体撒娇般地靠近对方。
“大叔,你说,为什么明明是夏天,海边却总是有点冷呢?是不是我穿太少了。”他像只鸵鸟一样,故意把脸蛋藏到江彧的臂弯,闷声闷气地嘟囔,“——先不要说话,唔,大叔,我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等我一会!”
江彧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行,我也想慢慢抽完这支烟。”
-
大海的对面是另一座城市,有着他叫不出名字的铁轨。
它是旧时代的遗迹,是无数塔楼与船舶沉没的孤岛。
江彧一生都没去过那里,因为城市的道路在铁轨前方一分为二,一条通往不见天日的地底,另一条向着城市中央,冉冉升起。
他在这座充斥着罪恶、暴力与械斗的城市生活了近二十六年。
是母亲毫无意义的死亡,是父亲的嗜赌成性与歇斯底里,将一个秉信正义的受害人,变成了一个冰冷而铁石心肠的旁观者。
这是一座啜吸着罪恶赖以成长的城市,是凶手,是教父,也是旁观者。
-
烟蒂烫到手指的一瞬,江彧才像猛地想到什么一样。
他搂紧对方的肩膀,手指渐渐收紧。
气息从戒指间,从指缝间,从羞赧的神色之间,狡猾而黏腻地渗漏进去。
浪头触及沿岸礁石,赤色浮标在海上长眠。
一声船笛悠悠地驱散了滚滚浓烟,让沉寂的沙滩震鸣不已。
“我也喜欢你,世焕。”
第38章
那是心脏的潮声,是颅腔的共振与交响乐,是癫狂的始作俑者。
裘世焕忽然甩开搭在肩上的胳膊,踉踉跄跄爬起来,他差点一个失足跌出沙坑。小朋友追赶着回落的浪花,像破壳而出的小海龟,赤脚奔向大海。
沙滩留下深浅不一的足迹,兔子耳朵上下起伏,耀眼的金发在海风中缱绻。趾间粘黏的沙土被涨落的水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粼粼的浪头从脚踝两边分过。
迎向皎月,迎向洋流,迎向地平线尽头望也望不断的城市。
双手聚在脸颊边,用最大的力气高喊。
“大叔——喜欢我——”
“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最——喜欢的就是我——”
江彧也顾不上自己的伤腿,脸颊一热便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身影。
被汗水浸透的胸膛撞向深陷的后脊,两人一个趔趄,险些扑进海里。江彧的右手横压着裘世焕的肚子,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腹部在明显抽动,左手也不客气,自后捂住他大喊大叫的嘴。
在欢欣到极点的笑声中,他们拥抱着彼此,一同摔进一道激烈翻滚的白浪间。
“别说了,一会儿都被路人听见了!”
江彧吐掉嘴里的沙子,又想去捂裘世焕的嘴。
“是大叔说的!大叔说喜欢我的!大叔,大叔还叫我世焕呢!”
裘世焕张开双臂,放弃抵抗一样躺在了海浪上。
脸颊烫得仿佛淬出一枝深红的蔷薇,戴着戒指的食指与拇指小心翼翼捻了捻江彧的衣袖。
湿润的眼眸灿若星辰。
“大叔,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爱?大家都说我的脸很好看,身材也特别棒吧?性格……没有人说我性格差,所以我无可挑剔!大叔,大叔大叔大叔,你马上就要有一个超级可爱的男朋友了哦。”
江彧拼命压着喉头的笑意。
“又来?哪还有人自己标榜自己的,嗯?”
“大叔——”小朋友眨眨眼睛,双手箍住江彧的胳膊,慢慢使劲,强迫他俯下身子来,“大叔,我们现在处在试用期吧?”
“试用期是什么?”
“当然是男朋友试用期啦!诶,大叔不会以为,谈恋爱不用考试吧。”裘世焕笑容灿烂,“我决定了,那就先从约会开始吧,为期六个月——嗯嗯,约会应该做点什么呢?现在很晚了,是不是该吃掉我了?”
又是小孩子的把戏。
江彧忍不住笑了。
“试用期就试用期吧——跟吃掉你有什么关系?”
小黑兔屈起双腿,左右大腿紧紧夹住江彧的腰身。江彧见识过他的能耐,即便手无寸铁,这个彪悍到了极点的小朋友也一样能以双腿力道拧断成年男人的脖子。
可是现在,这对杀人利器纠缠不休,它们上下摩擦,像在重复一个邀请。
“我不管,大叔会吃掉我这只柔弱的小兔子吗?”
脸上的表情既期待又害怕。
松散的金发淌起丝丝缕缕的水珠,被水浸透而过分贴身的兔女郎服凹出了极致的身体曲线。
“天啊,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江彧噗嗤一声笑了。
“大叔要从哪里开始吃掉我?可不可以不要吃掉耳朵?”他撅起嘴唇,泪眼汪汪,“大腿也不要啦,我怕痒也好怕痛。”
“你是故意的?还是特别喜欢扮演兔子的角色?”江彧不由自主吻向他的面颊,将手按向湿哒哒的胸口,肌肉被拉扯得微微变形,“小朋友,他们见过这样的你吗?”
“谁?”
裘世焕一边细微扭动身体,一边迷茫地眨眼。
“你是故意不回答,还是装作不知道?”
手指的力道变重。
“啊,大叔——没人看到过,呜呜,好痛哦。”
“真的吗?”江彧又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笑着问道,“介于某个小朋友实在太喜欢撒谎了,这句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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