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待不了,他只好一遍一遍往公安局跑,省城的公安局态度严谨许多,刁小雨说自己之前来过,当时做了笔录就让等着,现在带来了物证,希望能给做个DNA鉴定。
警察耐心地跟他解释,说做鉴定也要立案调查之后视情况而定,如果现在就想做,费用需要自理,等待的时间也比较长。
刁小雨太想做这个鉴定了,每晚他都在想自己挖坟那天的一个大漏洞,他没有掀开脸上的布看一眼那到底是不是戚然,所以那戒指也许是戚然送给死者的也说不定,或者他丢了被死者捡到戴上,所以然哥还可能活着呢!
他动用了自己攒的所有的钱,在鉴定申请书上签了字,但在把戒指交给警察的那一刻他突然反悔了,他想起那个可恶的尤警官,当时他也是这么把然哥的书包和手机交上去,然后到现在都没要回来。
他一把把戒指揣进怀里,发疯似的朝外跑,弄得警察莫名其妙,刁小雨跑得老远老远,停下来时发现自己来到了戚然工作的餐馆外面。
还是那块熟悉的门脸,他仿佛看见戚然穿着那身白净的厨师服推开门,笑着问他累不累,他鼻腔发酸,捏紧了怀里的戒指袋。
现在是凌晨两点十分,刁小雨坐起身搓了搓脸,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起了罐啤酒喝。
冰箱的中间层还放着那个他买给戚然的蛋糕,戚然说好明天就回来,可这个明天在哪呢。
他把蛋糕盒端到桌子上,取出蛋糕瞧着,在上一个梦里,戚然问他蛋糕好吃吗,他就是靠着那个梦才找到了如今这些线索,刚刚戚然又来找他,对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小雨,谢谢你来找我,希望你别太难过,我们这辈子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要小心些,凡事留个心眼,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梦境的镜头忽然拉远,刁小雨看见戚然穿着一身红嫁衣,袖口还有金线绣上的凤凰翅膀。
戚然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苦笑着说:“这身衣服很丑吧,我也不喜欢。”他表情似有万般无奈,比上次询问蛋糕口味时还要悲恸。
他说小雨,我想离婚。
这应该就是托梦吧。
刁小雨靠着冰箱坐在地上,颓废地喝了口酒。
只有死人才能托梦。
简黎明还提到了冥婚,只有死人结婚才能叫冥婚。
然哥给他托了梦,说自己想离婚,他死了,他被配了冥婚,他被当成一个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结成了夫妻。
这一切都是戚然不情愿的。
他不想死。
他不想结婚。
他只想回趟老家看看父母,然后回城里的家过生日吃蛋糕。
他还想努力工作赚钱,找一个相爱的人共度余生。
他想活着!
在这个难眠的夜里,刁小雨终于捋顺了戚然的失踪之谜,他倒在冰凉的地砖上,捏瘪了手里的易拉罐,喷溅出的啤酒翻着泡沫,血液一样流向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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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小雨的视角是最难写的。
写到现在,我发现自己总喜欢倒叙+插叙的叙事方式,感觉故事这么讲会比较流畅,不知道你们看起来会不会觉得累,但我觉得不会的,因为我的读者智商普遍180╭(╯^╰)╮
第二十八章 碗也我刷
戚然有些郁闷,在和阿鹃分别前,他被告知自己今年的托梦名额已经用完了,按照倚兰厢的规定,每个灵魂每年只能托两次。
这都什么破规矩!
戚然踢了脚路边的石子,为什么都没人跟他提过。
早知道这样,刚刚诉梦时他再多说点好了。
其实他原本的计划是想给小雨托一个明确的梦,可当他把自己怎么死的、被谁杀的详细描述了一遍后,刚按下提交,头顶的警告广播就响了。
原来是自动审核机制识别出了他的梦境包含敏感内容,被吞了,没办法,他只好采用了隐晦的表达方式,希望小雨能明白。
戚然享受了一上午抢来的自由,回到监狱时心情好了不少,进屋时他看见周楷之从书里抬起头,眼神无奈。
“你耽误我给学生上课了。”
戚然费解地瞟了周楷之一眼,不明白这句话跟他有几毛钱关系,他把脚镣摘下来扔给周楷之,自己去洗手准备午饭。
“每堂课都记功德的,学生上课也算,功德关系到以后上车的质量。”周楷之戴好脚镣,走到厨房门口对戚然说,“少一天就能差很远。”
戚然转着圈切西兰花,他在外面闯了七年,比起刀工,他最先学会的是听人说话,从周楷之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他就知道这人是在教育他,但他压根不想理。
在周楷之这,戚然有着强烈的逆反心理,如果周楷之不主动提,戚然或许还会心怀歉意,把午饭做得营养均衡些,现在他不但说了,还围追堵截,搞得好像自己欠他几百句对不起。
而且周楷之还采用了一种哀怨的语气,让戚然觉得他像个弱智。
他冷哼道:“你是怎么当上老师的?阿鹃她们能从你这学到什么?”
他刚见过阿鹃,周楷之的学生里他自然而然想到她,谁知反倒被周楷之抓住重点。
“你去倚兰厢了?”
戚然洗菜的手一顿,没想瞒他:“你怎么知道?阿鹃跟你说的?”
“猜的,要不你不能无缘无故提到她。”周楷之说,“给刁小雨?”
戚然摘了两片生菜:“那还能给谁。”
身后忽然没了动静,就在戚然以为他回屋去了,周楷之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你知道为什么要规定每年只能托两次梦吗?”
戚然在细小水流下搓着菜叶,他还真挺想知道,等着听答案,周楷之顿了顿:“就是为了避免灵魂对亲人有过多打扰。”
而你却三番两次跑去刷存在感。
戚然顺着周楷之的话头想到这句话。
他把生菜往水池里狠狠一摔,大喊:“关你屁事!”
食材入锅发出刺啦的声音,戚然想象周楷之也在这口锅里,用力炒了起来。
可恶的周人渣!竟然敢教育他?
不要以为早来醴城几年,当个破老师就可以这么跟他讲话,要不是自己现在体力不够,早就一脚踹他脑门上了!
他气呼呼地拿来盐罐,撒进去时还是掌握了下量,放完又继续暴力翻炒。
周楷之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想提醒戚然,让他也替刁小雨想一想。
从头七到现在,刁小雨说不定已经得到了更多信息,得知挚友枉死,他的状态可想而知,这时如果戚然再不让他睡个好觉,恐怕他会承受不住。
戚然把锅沿敲得叮当响,周楷之听着这动静,默默把餐桌收拾干净。
情绪的波动并没有影响戚然的手艺,清炒西兰花口感爽脆,蔬菜沙拉分量正好,虾皮冬瓜汤味道浓郁,周楷之吃得很饱,放下筷子时有点庆幸今天的主食是白米饭而不是菠菜面。
戚然还在吃,周楷之靠着椅背看他,戚然能察觉到一束讨人厌的视线,想不理都不行,他趁着夹菜的功夫撩起眼皮,看见周楷之一脸感谢投喂的乖笑。
戚然筷子尖一滑,戳了一块西兰花到桌上。
“还生气呢?”周楷之声音很轻。
戚然皱着眉把西兰花夹起来吃了,如果能让周人渣不再这么跟他说话,别说掉桌上,掉垃圾桶里的他也肯吃。
“我刚才的话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周楷之语气依旧,“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我不该瞎管。向你道个歉。”
他的礼貌恰如其分,道歉郑重其事,反倒让戚然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
其实在做饭的时候戚然就已经想明白了,既然来了醴城,就意味着他在刁小雨的世界里已经是个死人,死了的人不应该总惦记过去,人走茶凉的道理他懂,活着的人有他们的日子要过,没理由一直围着自己转。
周人渣也是好心提醒他,确实是他反应过激了。
戚然挑着沙拉里的玉米粒,清清嗓子,说了句废话:“一会你刷碗。”
自从戚然负责做饭开始,周楷之就包揽了洗碗的活,戚然习惯很好,每次做完饭的厨房都像没开过火,所以除了洗碗之外根本用不着他这个少爷操其他的心。
周楷之看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点点头说:“当然,这本来就是我的活嘛。”
戚然烦躁地拨了拨剩菜,有种情绪被人拿在手里的不痛快,他扫了眼仍含笑看他的周楷之,特别想狠狠治他一下。
“你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他问完,周楷之果然怔住了。
戚然觉得自己有些恶毒,死因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本人想讲,主动打探的确有种扎人心窝子的嫌疑,但当他看见周楷之脸上逐渐冻结的表情时,又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笃定周楷之不会跟他讲,记得在他第一次闪现到这间屋子的时候就问过周楷之这个问题,当时被这人给岔过去了,后来又因为情绪、环境、意外等等因素无缘探讨,一直推到今天。
显然,今天也并不那么适合。
对面的人一脸黑,戚然胃口全无,放下筷子准备下桌,周楷之却叫住他:“不听了?”
戚然顿了顿,反问:“你想说?”
周楷之:“你想听我就想说。”
戚然看向他,似乎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算了,”周楷之妥协,“就当是对你这顿饭的感谢。”
“你刷碗就是对我的感谢。”戚然纠正他。
周楷之哦一声,说那就当作施舍,或者成全。
戚然果然怒起,一掀毯子说不听了。
周楷之笑着按住他的手,不再逗他:“听听吧,碗也我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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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第二十九章 周楷之传
周楷之打娘胎里就是个病秧子,母亲怀他时,二姐周相之刚落地没多久,上一轮生产亏掉的气血还没补回来,又开始新一轮哺育,体力自然不够。周楷之的营养大部分都来自于外界灌进去的各种补药,用周楷之奶奶的话说,连泡着老三的羊水都是苦的。
周楷之出生后,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场,那时的他尚在襁褓,母亲就亲自喝药用母乳喂他,后来长大些,又换成奶瓶、小勺小碗,可就算这样补,周楷之的身体状况还是没什么起色。
老中医说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心亏,所以他不能激烈运动,不能放肆笑闹,不能和村里其他小伙伴一样无忧无虑地享受童年。
他被长辈锁在周家大院里,每天除了看书就是躺在床上喝药,他的情绪很少,就像被药水浇枯了的植物,没什么生气,母亲担心他憋出毛病,就私自做主把他送到了村里的学校上学。
结果他只上了半天课,就在新学期的第一节 体育课上被同学推倒在地,昏迷不醒。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踏出过院子一步。
但他终究是个适龄学童,必须要接受义务教育,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周楷之透过窗子,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进他的房间,翻开了他期待已久的课本。
老人是村里小学的校长,他兼职教书,在村里已经四十余年,这次是周老爷子亲自找到他,请他每天放学都来教周楷之一点课程,这样周楷之就不算辍学。
在周楷之的记忆里,他的所有启蒙知识都是在老校长那学来的,他学他的严谨认真,学他的宽厚仁和,学他对待自己的和煦与耐心,学他对待学生们的包容和博爱。
从老校长那儿,他知道自己只上过半天课的学校是村里唯一一所小学,共有学生48名,涵盖了一到六年级,所有学生都坐在同一间教室里,教师只有他一个。
他既当老师,又当后勤,学生写作业时他烧火做饭,几个家远的孩子中午就不用回家,晚上他等所有孩子都安全到家后,才动身去给周楷之补课。
周楷之后来才知道,每次他吃得饱饱坐在书桌前,解老校长留的数学题时,这位年逾六旬的老人都是饿着肚子的,他总是对周家人留他吃饭的请求客气地摆手,叮嘱周楷之几句就走,没人知道他是又回学校,熬夜准备明天的课去了。
在周楷之五年级快期末时,老校长死了。
他倒在教室角落的煤炉旁,手里还握着一块刚烤熟的地瓜,已经人手一块烤地瓜的48名学生吓得大哭,不明白为什么老师刚说完要给自己也烤一块,紧接着就栽到了地上。
自此,汤坳村小学彻底停了课,后来又陆续来过几位年轻老师,都没能在这坚持超过两天。
但这些都是周楷之不知道的,他只是听说老校长调去了外省教书,接下来的课程他只能自学,又一年后,他被大姐大姐夫接到了省城。
周梅之在省城闯荡多年,和丈夫支起了一家小店,现在生意向好,收入稳定,两口子就商量着把弟弟接来城里看病。
城里的医疗条件让周楷之终于告别了泡着苦药水的舌头,他变得吃不了苦,并且嗜甜。他最喜欢吃一种粉白色的水果糖,大姐夫知道后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他带,白桃味的果汁在他舌尖化开,他尝到的尽是感动和幸福。
他顺利上了省城的中学,并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省重点高中,他成为学校和老师的重点培养对象,成为大姐大姐夫引以为傲的资本,他终于不再是需要特殊照顾的病人,终于可以和常人一样,享受灿烂阳光。
那段时光回忆起来都是带着甜味的,包括他意识到自己性向不同的那个下午。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他误入某网站,好奇点开视频,看得入神并勃起,关上视频他就搜索了相关信息,并做了一张调查问卷,在那之后,他就有意留意自己在这方面的感觉,很快他就有了结论。
他没对谁说过,也没有什么困扰,只有大姐曾在单独和他吃饭的时候问过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现在看来也很意味深长。
大学毕业后,周楷之决定回村支教。
大姐听说后带头反对,拉着大姐夫跟她一起投反对票,周楷之少数坚决不服从多数,不改初心。
“大姐一直觉得汤坳村这个小地方迟早会把人呆傻,她当初好不容易才把根从那儿挖出来,现在我又要栽回去,说我这么多年书都白念了。”周楷之缓缓道,“但我没想那么多。”
在外求学这么多年,他曾有过数十位老师,但对他影响最深的还是老校长,那花白的头发,眼镜后饱含慈爱的眼睛,就像一块图腾,把教书育人四个字深深烙在周楷之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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