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是——唉……”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胳膊在方向盘上撑了一会儿。
“我本来是想跟你领个证的,但,但你别多想啊我就是,那个两费不是结婚能多报吗我就寻思正好你缺钱我也缺钱咱俩就凑一下领个证把钱报了,这样各取所需再离婚谁也不耽误谁,但后来我想了下也不是非得这样,还可以借啊或者——”
他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最后觉得说什么都没用了,自暴自弃道:“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啊。”
悔意来得铺天盖地,戚然觉得自己既自私又卑劣,在周楷之面前营造的良好形象已经被自己亲手毁了。
他说完话,车内两人谁都没再吭声。
婚礼歌曲应景得更加露骨,高亢的男声反复吟唱着求婚的爱语,听得戚然脑壳发胀。
他按下手刹把车往前开了开,这时周楷之突然说了句:“可以。”
“啊那我往前挪挪,这破店——!”戚然以为周楷之说可以开走,就点了脚油门,随后又一脚刹车闷在原地,他抓着方向盘,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我说结婚。”周楷之也看向戚然,“可以。”
将车开到地下车库,戚然熄了火,坐在一片黑暗里发呆。
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是周楷之给他发来的语音。
“到家了吗?”
醇厚的嗓音听得戚然耳朵麻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按着语音按钮回了句“到了”。
发完他点开一听觉得声音有点恶心,撤回了,重新录了个嗯,发过去又觉得太冷,又撤回了。
两条语音都听到了的周楷之发来一串省略号。
-你不用紧张,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这回周楷之干脆打字说。
戚然纠结半天回了个“嗯”,就把手机扔一边,靠回椅背。
刚才他一脚刹车不但得到了周楷之的意外回应,还附赠了一张违停罚单。
待车磕磕绊绊停到可停区域,周楷之解释了为什么会答应戚然。
原来之前被戚然乱猜的那两通电话分别来自周楷之的母亲和父亲,他们常年在国外工作,很少回国,只能通过电话对儿子表示关心,但对周楷之来说,打一万遍视频和电话,都不如直接出现在他面前陪他吃一顿饭来的实在。
“小的时候我还问一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还会期待,长大了压根就不问了,反正一次也没实现过。”周楷之说,“前段时间他们听说我工作了,还说马上回来看我,这又一个月过去了,也没动静。”
“所以我就想试试,看看我说结婚,他们能不能出现一次。”
“你父母不是无业么?”戚然想起周楷之填的表格。
“我那是怕麻烦随便填的。”周楷之说,“反正他们回了国也跟无业一样。”
戚然:“……”
“所以你根本不缺钱。”他用陈述句问周楷之,把周楷之问住了,“我什么时候说过缺钱?”
车就停在江边,戚然突然有种跳下去的冲动。
合着那破酒店的破房间就是人家来体验生活的,亏他还以为周楷之出身寒微亟需资助,就差让人家白吃白喝白住了。
“啊。”他捂住脸,尴尬还徘徊在他身体里久久不去。
微信又响了,周楷之书接上文,说我们就是各取所需,事成之后就好聚好散。
他一本正经地向戚然作保证,好像他才是提出结婚的人。
戚然又想发“嗯”,往上一翻绿框里全是单个字,看着非常不近人情,他想了想打,那什么时候去。
周楷之秒回:周一就去吧,手续不是节前就要交。
戚然:啊,是。
他又发:行。
周楷之那边正在输入半天,弹出一条:那我明天去买两件白衬衣,你早点睡吧,晚安。
这句话莫名令戚然心跳加速,他感受着蔓延至脸颊的热意,回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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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舍不得……
第一百五十章 至此礼成
周末,戚然正式把周楷之从酒店接回了家。
这天大概是个吉日,婚车队一个接一个的,有一组还和他们的路线一致,戚然瞄着后视镜里的三叉戟头车,又扫了眼右手边的周楷之,觉得这场景有点怪。
他清了清嗓子,绕了个远路才把快要怼到自己屁股上的花环给甩开了。
进了屋,周楷之找出自己穿过的拖鞋,把行李推进卧室,他轻车熟路,自然地就像刚出差回来的旅人,好像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
这种毫不客套的自在感让戚然身上一下就松快了,他在客厅里转了转,觉得今天天气可真好。
厨房上一次开火还是周楷之给他煮那两碗面,现在他投桃报李,想主动下厨招待一下这位结婚搭子。
当然他也不会做什么,上周买的速冻水饺还剩半袋,他打算再试一次,这次争取完整地把它们煮熟。
刚接好水,周楷之就挤了进来。
他问戚然准备做什么,戚然指了指速冻饺子,周楷之问你会煮吗,戚然就用鼻孔问他你瞧不起谁呢,抓了把饺子跃跃欲下,其实心里十分虚。
周楷之大概也看出来了,他去冰箱里看了一圈,最后把戚然推出厨房,自己干练地系上了围裙。
半小时后,饺子完完整整地上了桌,周楷之还附赠了两盘小菜。
戚然发现,他们家的厨房好像只认周楷之,否则为什么他从不知道家里还有材料能做成菜,也不知道为什么饺子在他手里就化成了片儿汤。
周楷之总共就来过三回,还回回给自己做饭,戚然觉得有点招待不周,所以临睡前,他特意给周楷之换了床全新的鸭绒被,他自己都没舍得盖的,希望周楷之能睡个好觉。
周楷之洗完澡出来,看见戚然撅个屁股在那儿艰难地套被罩,人都快钻进被罩里了,被子的反正他还是没弄明白。
他笑了笑走过去,把气得近乎狂躁的戚然搬到了一旁。
“先把被罩翻过来,捏着两个角……”周楷之耐心给戚然讲,手上动作利索,拉上拉链后抓住被子抖了抖,仅用时三分钟就套好了,过程快速而神奇。
周楷之又攻陷了他家的卧室,戚然顶着磨出静电的头发想。
留了句晚安,戚然转身要走,周楷之从衣柜里拿了件衬衫给他。
“这个给你,明天穿吧。”
带着包装的全新白衬衣,衣领上还绣了个红彤彤的爱心。
领证要拍照片戚然知道,但只看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直到看见眼前这颗红心他才霎时间想起,明天他和周楷之即将拥有一张穿着相同的、红色背景的合照。
心跳像是被缝在了衣领上,戚然快速接过衣服,别别扭扭道谢,还说拍完照就还你。
周楷之愣了愣,说不用还,你留着,又问戚然用不用试试,尺码他是随便选的。
思绪混乱的戚然哪还敢试,撂下句“不用试能穿”就夺门而去。
第二天,周楷之一早就收拾完毕,买了早餐回来等戚然起来吃。
昨天他和戚然前后脚向单位请了假,吃完早饭他们就要出发去民政局。
被他连夜熨平的白衬衣穿着很合身,他用手机翻过摄像头照了照自己,领口的爱心有些俏皮,他想像着戚然穿上的样子,视线不禁朝卧室方向投了过去。
就在这时戚然出来了,他穿戴整齐,外面套了件宽大的外套,将白衬衣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连一个白边都没露。
“你买完早餐了?”戚然坐到桌边,叼了个包子问周楷之。
“嗯。”周楷之对着戚然发了会儿怔,恹恹地喝了口豆浆。
新的周一,民政局门口排起了长队,国家刚开放同性可婚政策,队伍里,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同性情侣,戚然在队伍末尾暗自震惊,他从来不知道同性恋竟然是一个这么庞大的群体。
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他们穿着彼此相似或相同的衣衫,简单地站在一起,有的会静静牵手,等待合法的大门敞开。从戚然的角度看不见他们的脸,却能感受到所有人渴望幸福的眼神,他穿过人群,注意到一对儿头发有些白了的叔叔,站在一群年轻人当中有点不协调,但不知为什么,他的鼻子忽然酸了。
哪有什么男人女人,站在这里的只是有情的人,是两个互相吸引的灵魂,两颗无法剥离的真心。
他想起自己衣领上的那个红心,此刻在身后人的衣领上也有一个,他们也是这些连连看当中即将被连上的一对。
早上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衬衣完美地裹住自己的身体,那股空虚的荒芜感又涌上来了,穿上这件衣服后他会走向哪里,未来会怎样,他一点都摸不透,只能索性不去想,翻出了件肥大的外套把衬衣遮住了。
可现在他又想脱下来,人群中的周楷之白得有些孤单,不能让他成为这盘连连看中被剩下的那个。而且脱了外套,现场就是双数了,图个吉利。
他犹豫了一会儿,把外套摘下揽在手里。
“不冷么?”周楷之突然凑过来问,似乎带着笑。
戚然一个激灵,心脏差点从衣领上蹦出来,他小步往前挪了挪,打算远离身后的人,却被前面的男生看见了,护住了他的小男友。
民政局的流程是排队进入大厅后,没有照片的情侣可以选择去一楼的照相室现场拍一张领证照,事先准备了照片的就可以直接领取号码,到二楼的登记窗口外面等待被叫号。
大部分人都是带着照片来的,戚然一进门就看见前面的人疯狂往楼上跑,好像去晚了就没证了似的,他看见右侧指示牌上写着“此处照相”,回头看了眼周楷之,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估计都是怕官方的照相技术不够好,照相室的人并不多,他们进去的时候,前面一对正好拍完,戚然把外套放在椅子上,听从摄影师指令站在红色背景前方。
周楷之于戚然后面走过来,他身高腿长,肩膀硬朗,上衣被他穿得很板正,整齐地束进腰带里,戚然也是这时才发现,周楷之也和他一样穿了牛仔裤。
完全情侣装的假情侣站在镜头前,戚然变得有些僵硬,到处的红让他差点忘了自己为了什么来这,身边人的肩膀和他的挨在一起,源源不断传来体温,他恍惚着听从摄影师的安排,迟钝地扯了扯嘴角。
“右边的男孩你好好笑。”摄影师探出头喊。
戚然一愣,尴尬地看了眼周楷之,周楷之朝他弯了弯眼睛,握了下他的手腕安慰道:“放松点然哥。”
这声然哥把戚然叫回了魂,他想自己还是哥呢,怎么还不如小孩淡定,他挺了挺身子,端端正正冲着镜头咧了个笑。
拍完照,戚然去门口的取号机取号去了,周楷之留在照相室等照片,打印过程中,周楷之盯着屏幕上红彤彤的一片,问摄影师底片能不能给他一张。
从照相室出来,周楷之把洗好的照片拿给戚然,暗红色的背景前,是穿着干净的两张帅气的脸,周楷之带着好看的笑,眼里仿佛有光,反观戚然,嘴角咧到耳朵后面,眼睛都快笑没了。
“我操这么丑!”戚然叫出声,他以为自己笑得挺适度的,没想到照出来这么狰狞。
“挺好看的。”周楷之说,“我很喜欢。”
“你照这么帅当然喜欢。”戚然抱怨,“我好像个二傻子。”
周楷之听了却说:“你也好看。”
戚然抬头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周楷之闭上了嘴,他想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不知戚然是怎么理解的,他垂下眼看见了那件外套,心又往下沉了沉。
“你先上去吧。”戚然把照片和号码塞给周楷之,“我去趟洗手间。”
周楷之没等说什么,戚然就走掉了。
二楼大厅,距离叫到他们还有十几个号码,周楷之找了个空座椅坐下,摩挲着装有两张照片的纸袋,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开最新一张照片放大,定格在那张被主人自嘲狰狞的笑脸上。
“小伙子。”身边突然坐了一位大叔,吓了周楷之一跳。
“看照片呢?他是你男朋友吗?”大叔约莫四五十岁,带着墨镜,还背个名牌的单肩包,周楷之听着他的声音,觉得有点耳熟。
“啊,您有事吗?”周楷之锁了手机,往旁边让了些位置,大叔对他笑笑,靠着椅背开始跟他闲聊。
“没事,我爱人去洗手间了,我一个人无聊,就跟你说说话。”他瞅了瞅周楷之旁边,“你的男朋友呢?”
周楷之顿了顿:“他,一会儿就上来。”
大叔点点头说:“他很可爱。”
周楷之知道他是在说刚才的照片,笑了笑说没错。
大叔又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见周楷之没说话,大叔自顾自说:“我和我爱人已经过了二十七年了,今天刚能领证。”他把号码给周楷之看,周楷之瞥见他的数字就和他们的挨着。
在一起二十多年刚能领证,周楷之想到什么:“您爱人……和您……”
“没错,我们都是男人。”大叔说着摘下了墨镜,周楷之盯着他的脸半晌,倏地认出了他是谁。
“简老师!”周楷之声音大了些,“您是简黎明老师吗?”
大叔仍旧朝他笑:“怎么?你认识我?”
见他承认,周楷之按捺不住激动:“真的是您!简老师您的课我每节都听的,而且预测真的很准,不瞒您说,我能考上现在这个单位就是按照您说的来的。”
遇见偶像,周楷之心情颇好,他不停往楼梯口看,希望跟戚然分享这个喜悦。
简黎明一脸欣慰的样子,对周楷之说很荣幸能对你的事业有所帮助,又问周楷之愿不愿意支持自己的副业,他说他最近写了一本小说,暂时没什么读者,想让周楷之帮他试读,如果觉得好就让出版社出版上市。
“好,是什么小说?”周楷之好奇,简黎明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他手里,周楷之看着那书名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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