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曳然愣了一会儿,勉强消化完这一番话语,低头从口袋里再次掏出那根烟,后用打火机再次点燃。
“蒋队长,我只要他的血,等我回头回到基地,一定能分析出更多的东西。”
“你疯了。”
蒋曳然淡淡地回应道,“他不是你口中的希望。”
“……”
两人间沉默了一阵之后,他再听见方既明开口,“你果然认得他。”
“你错了……”蒋曳然吐出一口烟雾,缭绕模糊,在黑夜的笼罩下那一点红光格外醒目,也格外岌岌可危。
“只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方既明嗤笑了一声,“那你肯这么费尽心思地接下这个任务,别告诉我是你欠了人家一条命。”
蒋曳然也笑了,后又被烟呛到咳嗽了几下,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道,“咳咳……你猜得倒是很对。”
“……”
“我确实欠了他一条命,准确来说,不止我,很多人也是,你现在在这个队伍里都能碰见。”
方既明沉默着,没有再应付他的话,抬头望向夜色深沉,无星无月,过了许久才说道,“……但这是我能碰见的最后一束光了。”
他的目光似乎带着追忆,往昔的一切光景都已然被现实埋葬,他无法改变过去,他只能改变未来,尽管他也曾试着放弃,可灾难之下科学家总存着些不理智的渴望,渴望在一片黑沉的雾霭中,寻找到些许突破人心的力量。
“我明白,但我不能让你伤害他。”
“哪怕他身上可能寄托了整个末日的奥秘?哪怕他身上存有人类火种的希望!?”
“你应该明白我不止这个意思,军医先生。”
“……”
又是沉默。
方既明无可奈何,他有些痛恨现状的纠结,如果换个其他人,如果是其他队伍,说不定都能用这样宏伟的愿景说服他,但此刻的蒋曳然冥顽不化,简直是集自我利益为大成的利己主义者,已经被浮空城那派洗脑成功,他完全没有办法。
“你就不想带他回去?”
“我想你应该也明白,那是A城。”
意思是与其冒险,不如省下性命,
“呵……”方既明突然笑了一声,感到荒谬似的,后又从地上站起身来,对他说道,“忘了告诉你,我在那堆东西里混了毒药,绝对致死剂量的氰化物。”
“你!”
“蒋队长如果不着急还自己的救命之恩,也可以等着毒药发作。”
蒋曳然的脑海一片空白,他的目光好像又再一次闪回断桥的时候,那视死如归的目光,那无能为力的绝望,磅礴的雨声里,他的心都好像要随之死去了。
他做不到,找不到看见少年又一次在他面前死去。
“……我明白了。”他哑声开口。
方既明沉默地站着,直到听到他回答后,才留下一句话走远了,“明天,我们等不起了……你救你的人,我要我的血。”
转眼看向天边,黎明的光辉若隐若现,离天亮的时间已然不远,蒋曳然扔了那根依旧没有抽完的烟,颓废地坐着,目光中万般复杂,却也无可奈何。
他会不对那人的演说心动吗,他会被对方的观点所打动吗?
只是一切渴望和理想,在末日都需要伤筋动骨的代价,每一个渺小的选择在此时此刻的危难关头,都有可能成为扇动飓风的蝴蝶翅膀,他不敢冒险,他没办法像疯了的科学家那样只要想了就去做,说到底,还是害怕失去到手的一切。
何况这一切都还没有依据。
他又想起临行前,那个老人对他所的一句,“不要伤害他。”只能摇头自嘲自己,难道又要食言了吗?
蒋曳然。
他的目光静静地望向远方的黎明,那双昳丽的眼眸曾点燃多少他夜深的绮梦,多少幻想,多少妄念。
这次保护好他。
第一章 【番外】后记(3)
一路沉默地突围。
高楼林立的废弃都市,人类文明的曾经辉煌,一切都像过往的云烟那样,在他们的面前飘然而过,泛起心上的一抹涟漪,多少惨剧,悲哀,希望,接连不断地上演,却又再次消弭于无形之中。
方既明信守承诺,将一切情报和盘托出,双方合作利落,依靠着这支熟知末日求生技巧的队伍,他们很快地来到了想来的地方。
但顺利得有些可怕。
“蒋队长。”
蒋曳然回头,看见方既明走来,擦了擦衣角上沾上的血污,对他说,“目标发生了移动。”
“什么?”
现在,一点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引起他的注意,毕竟这关于少年的性命,虽然他自认为已然竭尽所能,却还是无法全知全能地控制一切。
“你自己来看吧……”方既明头疼地递过显示屏,男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它,半天后,明白了方既明语气中的无奈从何而来。
接近。
红点在接近他们。
一切接二连三的反常早已打破了这位人类特种战队队长的心理防线,他坐下捂住头,无奈地苦笑了两声,就将显示屏递还给了方既明,心知一切凑巧,不过是谁人的故意为之。
“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军医先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吧,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我没有什么愿望。”
方既明闻言嗤笑了声,迎着烈日的光辉看向远处安静的楼房参差,走过几步,一朵极艳丽的野花被他从阴暗的角落中拔起,末日前从未出现过的品种,他心绪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直到地动般的声响隐约传入他的耳膜,似是远处有万马奔腾,向他而来。
“隆——”
那声音愈发接近,他迅速下达指示,队伍中的其他人也依照命令放下武器,于暗处待命,隐藏自己。
“蒋队长不去?”
“我不敢留你一个在这。”
“呵,”方既明心知肚明地笑了声,“应该不是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吧。”
“你知道就好。”
两人有的没的地聊着,语气倒是娴熟而轻松,貌似他们即将面临的不是什么浩劫级别的灾难,而是久别重逢的故人,事实却是,没有胜算的仗永远激起不了他人的斗志。
“你就不怕人家根本不记得你?”
蒋曳然闻声自嘲,“他本就不该记得我。”
轰隆的动静愈发近了,地面都微微颤动,不坚固的墙体接二连三地掉下瓦砾和碎砖,空气中雾蒙蒙的,像是被尘埃欢腾地挤占了所有空间,光影斜射而下,丁达尔效应造出曼妙的通路,如同迎接风的君主。
“……”
两人沉默地等待着,直到看见兽潮愈发接近,黑压压的一片,喧闹着鼓动着,无数头颅挤在一起,有血的味道,有腐烂的味道,一切事物挤压在视线里,目不暇接……这是他们见过最宏伟的一场兽潮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直到看见那一抹鲜亮的白色。
干净的,纯洁的。
如同尘埃中踏足了一只精灵,被万千脏污环绕着,却依旧不容侵犯,中世纪的歌剧也形容不了的美,古典而静默的身影,多少人因赞叹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呼吸似的,怕惊扰他的存在。
“……”
他坐在尸潮的王座中,一身干净的纯白,目光是深邃而冰冷的,他看向坐在瓦砾堆上的俩人,下意识歪了歪头,似是不解,又似是好奇。
“你们来找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
蒋曳然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的心脏在胸腔中疯狂地震颤,在叫嚣着思念,在诉说着悔恨,目光一点也舍不得在他身上放开。
全然不顾这荒诞而诡异的场景,现实都被他称托得魔幻,他再也想不起来这被怪物拥簇的,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似乎是想说什么,刹那间就被一声极近的嘶吼唤回神智。
“吼——!”
这是在警告他。
方既明看着现状无奈地笑了笑,心知毫无胜算,于是只得从废墟中站起身来,对他朗声道,“我们并无恶意,阁下。”
“不用这样称呼我,”少年抬眸注视着他,缓声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
方既明心中发笑,没当真,试图再说些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接着却被少年打断。
“我认得你。”
这话是对蒋曳然说的。
“但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蒋曳然欣喜若狂地看着他,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那深夜梦境中昳丽的双眼,可近乡情怯,支吾了两次,依旧没能说什么,只是深情地望着他,最后也只说了一句,“你,你真的没事……”
少年闻言蹙了蹙眉,叹了口气,“我不是让你不用管我了吗?”
“可你,可你救了我们的命……”
他听完这话后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似是想不起这段记忆似的,半天过后才隐约检索了个大概,于是随意地说道,“哦,不用谢。”
他说不用谢,就是真的不用谢。
蒋曳然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说,“……抱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吗?”
少年笑了笑,“你没必要知道。”
无数瓦砾堆砌的旧日都市,阳光洒落他纤长的睫羽,投下脆弱的弧度,诱人而娇嫩,语气却仿佛极其温柔似的。
“我……”蒋曳然哑声沉默着,还试图再说些什么,就又被他打断。
“好了,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方既明观看了半天,才试探着开口,“您知道,C城基地吗?”
少年笑着回复,“知道。”
“您……能否,可以……”
方既明越组织措辞越觉得荒谬,对方现在看起来纤弱无比,可周身围着的都是不知具体变异等级的丧尸,一个个看着就不好惹,别说子弹火箭筒了,就算拿核武来,它们说不定都能毫发无伤,这次见面说实在的真是太奇怪了,像是猫逗耗子似的,可偏偏他们还毫无办法。
不行,不能武取。
他偷偷在身后比了个手势,以示取消计划,这才硬着头皮询问道,“您希望C城基地,继续存在吗?”
对方似乎是心情很好似的,依言点了点头,怀缅旧事一样对着他说,“我的确在保全你们。”
方既明松了口气,接着又听见他开口。
“可我并不是你们要找的救世主,或者希望。”
他知道?
俩人同时抬头,目光中皆是惊愕,怕是队长和军医都未曾想到,少年知道的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多的多。
“嗯……我留着你们,已经够努力了,这次都是偷偷跑出来的,到点了还得回家,所以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不妨长话短说?”他笑着,语气是俏皮昳丽的,没什么胁迫的意味,可在对方看来就像是单纯地逗弄猎物一样。
“回……家?”
“对啊,你们也有家的吧,说不定以后还有飘在天上的房子。”
两人皆是沉默了。
方既明闭上眼睛,憋了半天后自暴自弃地开口,试探了半天少年的态度,他也明白对方是真的想放水,还是放太平洋的水,“您能……给我一点您的血吗?我用生命作担保,真的只要一点。”
四周的怪物闻声立刻浮躁了起来,不安地徘徊着,连带着看他们的目光都变得凶狠,他吓得只得将腰上的枪丢弃在一旁,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血?”
少年歪了歪头,“我的血有什么好用的。”
“您或许知道,抗体,或者……”
“抱歉。”
方既明抬头看向少年,被他昳丽的双眸蛊惑似的,听他继续说道。
“我想你们搞错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
但方既明怎么可能会信呢?任何科学家在得到不是自己实验的数据都能尚且存疑,何况是少年这样特殊的存在,开口说出的普通人三个字就像是最简单的谬误,不可能的结果,再三实验都不一定能打消他的疑虑。
可他不得不信,面对着绝对的实力对比,他相信连着这场见面都是对方怜惜他,或是怜惜如今岌岌可危的人类阵营,特意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罢了。
“算了,”少年注视着他看了许久,自然也能发现他隐约的失落与不甘,于是他叹了口气,感慨他的冥顽不化似的,接着说,“血我可以给你们,算是还车队的人情,不过得不得的到你想要的就真的不一定了,毕竟我说了,只是个普通人……”
他说的话,方既明听懂了,又好像完全没听懂,还没来得及递上,就见一旁的丧尸从队员怀里抢走了输血设备,跑了几步恭顺地递给少年,模样极其卑微。
方既明看着他试着摆弄了两下,又皱着眉嘟囔了什么,叫来一个穿着破旧白大褂的,不错,依旧是丧尸,对方低头听着他的嘱咐,点点头,就给他上手了,模样和常人无异。
这样类人的举动,看后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鲜红的血液流入袋子里,抽了一小袋之后那丧尸就坚决不让少年抽了,又口齿不清似的,嗬嗬地说着什么,少年撇了撇嘴,不满地将血袋拎给旁人,嘟囔了一句,“你们倒是真听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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