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泽有了一位新朋友,是去一位地产商客户的商场参观时,免费得到的白色小兔子,他甚至还把那小家伙带来公司一次。
之后,几乎是每天,野泽都要在朋友圈发兔子的照片,他说这只兔子和他在日本养的那只长得很像。
看起来,他的生活的确充满乐趣,而我呢,只能用忙碌的工作来填充生活,只留下细微的闲暇供自己放置失落的情绪,几天之后,因为上层领导的要求,我不得不决定和其他几位员工一起去参加装扮舞会。
左女士还特地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去,我说会去的。
她说:“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有别的意图,只是作为朋友,我挺希望你能来玩一玩的,你这么忙,最近也回不了德国吧。”
我说:“谢谢您,我明白的,回家的话……大概会在春节之后吧。”
左女士笑着说我越来越像个中国人了。
现在更加觉得她是个充满智慧的人,虽然经常表露情绪,但会选择适当的时间,她懂得怎样获得她需要的关系,怎样化解交际里的危机。
我很佩服她,也明白了她创造出她的商业版图不是机遇就能解释的事情,即便现在我已经和Ethan不联系,但她仍旧选择了和我做朋友。
说不出我当下的心情,似乎,左女士的友好敦促着我要重拾对Ethan纯粹的感情,但我大概做不到。
野泽打包了楼下广东菜馆的汤,又放进砂锅里热了一次,算是加班的宵夜,他比我更忙,但完全能冷静处理全部的事。
看样子,他暂时并没有离职的打算。
三天之后,是休息日之前的周五,下班之后和野泽去吃粤式火锅,天特别冷,上一秒我们还在说去左女士的舞会要穿什么衣服,下一秒钟,我就看见了几米之外的周易衣,然后,看见了走在她身边的Ethan。
他戴着深灰色的围巾,在脖子上松松缠着好几圈,他盯着我看,大概率是因为我身边还有别的人。
“感觉最近我们吃了好多广东菜。”野泽低头找着手机上的预约订单,还在跟我说话,还在往前走。
Ethan穿着羽绒服,拉链是开着的,他的手别带衣袋里,忽然就洒脱地往我这边走,越来越近,他面无表情,或许在隐隐地咬着牙。
他站在了我的面前,快速地上下打量我,这时候,周易衣已经追了上来,扯着他的袖子,说:“走吧,这儿这么多人。”
“你别拽我,我又不打架,人多怎么了。”
然后,Ethan又看向我,他的嘴边挂起一丝笑,说:“挺好的啊,外国人配外国人。”
我有点生气,以至于野泽忽然抬起手挽我的手臂我也没拒绝,但生气又怎么样,这不是第一次被他误解了。
第49章
(FR. 左渤遥)
这次是和一位音乐制作人的饭局,想临时走也走不掉了,直到进了包厢,周易衣还在说:“偏偏就这么巧,就订了这一家。”
我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问:“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如果Frank和那个人在一起,我会很想死的。”
“那就是随口说说吧……左渤遥?”
头一次看到周易衣这么小心翼翼的表情,我坐了下来,约饭的另一个人打电话说五分钟后到,周易衣找服务员要了两杯白开水,她说:“你先看看菜单。”
我翻开菜单的第一页,随意瞟了两眼,又翻到第二页,说:“等人来了再点吧。”
“行,但是先看看呗,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姐,”我猛地转过头去,用可怕的眼神盯着她看,说道,“我吃不下去了。”
虽然说眼不见为净,但一想到Frank和野泽正在十几米之外用餐,亦或是热络地交谈,我就想快点儿逃走,我要去死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我的确即将崩溃了。
周易衣说:“他就是一个前任而已,你应该知道前任没义务洁身自好,你这么想就是在惩罚你自己,对人家没有半点影响。”
我抬起头看着她,说:“如果我现在冲出去找他呢?那样就会有影响了吧。”
“你别发疯左渤遥,今天有正事。”
周易衣紧紧皱着眉,眼睛里迸发出了怒火,她站在我的近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有禁止和警告,还有惧怕。
“你坐下,”听得出来,她在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她说,“你如果实在好奇,我待会儿可以去问问,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但你自己今天不可能再见他了,你是想要你的人生,还是想要一地鸡毛的爱情?”
周易衣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说:“其实我不想遇到他。”
“我知道,但有些时候就是遇到了,你应该做好随时遇到的准备,而且,就算他和那个日本人在一起了,你也要承受。”
我和周易衣的对话远远没有结束,却被推门进来的客人打断了,今天要聊新歌的正事,所以我必须终止一切极端的情绪,周易衣安排着点了菜,当我和客人开始聊的时候,她就出去了。
我知道,她是找Frank了。
点了一个小米海参锅底,又选了几样海鲜和蔬菜,周易衣在五分钟之后进来了,什么都没提,顺势加入我们关于音乐的讨论,锅开之后她喝了一碗汤,表情一直是皮笑肉不笑。
饭局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到门外和客人道了别,周易衣才开始和我说话,她说:“我把德国人叫出来单独说的话,他说没和助理在一起。”
“他在说假话。”我说。
周易衣戴上了口罩,我们往路边走,在等车开过来,她说道:“但他可能有些生气,所以没聊几句我就回去了,是他说的没在一起,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
“不会想去死了吧?你给个准话,不然我晚上又要睡不着觉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去死,但还是对周易衣摇了摇头,明明是我自己愿意放弃的,但这时候却是被动的那一个,是我给了野泽机会,他现在大概得偿所愿了。
其实我过得还算快乐吧,至少和乐队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我们一起录了年后要发布的新专辑,也一起生活吃饭聊天。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年快要结束了,想一想,一月份的时候我和Frank没在一起,到了十二月份,我们已经分开了。
我们一起待在武汉,一起经历生死,一起做了很多至今忘不掉的事,他送我的手工陶瓷杯还放在我家的柜子里,不过从来没用过,我想,我可能会找个机会原封不动地送人。
以后我会有其他的恋人吗?会的,但以后可能是很久很久之后,久到我完全脱离了现如今的生活状态,久到我已经不是现在的我,那时候,我全部的伤痕都彻底痊愈了,疤都长平了,又能肆无忌惮地去爱了。
但现在呢,即便选择了放下,也不可能达到淡然的程度。
我去我妈那儿住了几天,和她一起做山东包子,因为我姥爷想吃了,我妈说她公司策划了一场别出心裁的圣诞舞会,问我想不想去玩一玩。
“除了员工,还有我的一些朋友,总之,很私密也很有趣。”她这样说。
“我不去。”我说。
但是不去的话,圣诞节要做点什么呢?
遥想几个月以前,我曾经打算着和Frank去海口过圣诞节,然后跨年,计划做了一半,当时由于各种原因搁置,然后被废弃。如果现在决定占用菲子的圣诞时间,一心要约会的她当然不会同意,如果去车友的派对,是不是会被问起和Frank的事情?
没告诉我妈我要去她公司的舞会,但我还是决定去了,想从衣柜里选一套板正的西装做做样子,又觉得旧衣服黯淡无光。
所以,我又去商场逛了大半天,然后买了衣服。
圣诞节前夕,工作还是马不停蹄的,好在做的事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并不会觉得枯燥,周易衣是一个人住的,我就去她家留宿,过了平安夜,我俩在客厅地毯上坐着喝白葡萄酒,吃零食,聊各种各样的天。
电视里播着去年的NBA圣诞大战,因为今年的还没开始。
客厅里的圣诞树是一颗真正的杉树,周易衣自己开车运回来的,上面挂着彩灯和装饰物,还有一些糖果,我们聊天到一半,她去卧室接电话,可能是工作电话吧,反正接完之后她挺生气的。
周易衣忽然对我说:“你的头发长长了。”
我说:“还行吧,只是不那么短,也不算长。”
的确,发尾刚扫到肩膀上,看着很符合摇滚乐手的身份,但有时候看着也像女生,我笑了笑,把挡住视线的头发揽到后面。
我告诉周易衣:“刚刚好,我买了一条裙子。”
“裙子?”
“很漂亮的红裙子。”
然后,我就把装扮舞会的事情告诉她了,我买的新衣服是一件到膝盖的红色吊带裙,最漂亮的那种红色,顽皮、热情、激荡。
红色裙子就该配红色皮鞋,红色的坚硬甲片,还有红色的唇膏。
如果我以现在的形象出现,那还算什么装扮舞会啊。
第50章
(FR. Hilde·Frank)
双排扣复古西装配黑色镜框,被同事说像王牌特工,所以他们热切地怂恿我带一把雨伞,但北京的冬天谁会打伞呢,怎么看着都奇怪。
平安夜加上圣诞节,假期一共是一天半,因此,和一起去舞会的同事碰面时已经是二十五号下午了,不过野泽没有出现,在公司没出现,到了活动现场还是没出现。
天已经黑了,我们过着一个不属于中国的节日,但附近的商家还是要借机捞金,所以尽力装点起节日的气氛,有家花店的门口放着一个巨大的圣诞树,我在树下给野泽打了今天的第一通电话,但是无人接听。
“Frank,你着急吗?”另一位女员工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外面套着羽绒服,她呼出来的气变成大团的白色,冷得跺脚,说,“我也给他打过,也没接。”
我说:“不着急,没事,他可能不想来了,也可能临时有事。”
“失望吗?”
这种调侃是不太友好的,即便她表现得很友好,我摇了摇头,说:“我们进去吧,不用管他了,待会儿我再联系。”
左女士选的场所很私密,虽然去了很多人,但大家都很放得开,穿什么衣服的人都有,没什么无聊的年会游戏和表演,要做的事情就是喝酒、吃东西、跳舞。
“Frank,玩得开心点。”左女士从我身后拍我的肩膀,转过身之后,她微笑着看向我,伍锐就站在她的身后。
我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邀请我,不然都不知道该在哪里过圣诞。”
“可以喝酒,到时候我的司机送你回去。”
“那您怎么回去?”
“没事的,我老公今天不喝。”
我再次移动视线,看了伍锐两眼,他仍旧苦着一张脸,我于是对左女士点头笑了笑,然后暂时告别,去别处逛一逛。
进来没几分钟就端上了酒杯,要不是同事过来提醒,我都忘了野泽还没来,于是去楼上的露台再给他打个电话,但还是无人接听。
我反复地打了两次,第二次的时候那边就说电话已关机了。
几杯酒下肚,又遇见了几个工作上的熟人,所以聊了不少的天,真正开始跳舞的时候灯光变得更暗了,人的心情脱离了现实,变得舒畅,暂时不去想烦恼的事。
没有喝醉,只能算是微醺,还遇见了蒲总,也和他聊了两句,但我们都没提起Ethan。
我到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现场又来了不少人,但好在场地宽阔,所以完全有可以跳舞的空间。
这时候,甚至连去洗手间的走廊都很暗,我放眼看见的全都是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有个年轻女生在走廊的窗户旁边吸电子烟,她把窗户开得很大,冷风一阵阵灌进来。
我弯下腰,把烟盒捡起来,说:“是你的吗?掉了。”
她很高,比做模特的Charlotte还挺拔,裹着羽绒服,羽绒服下面穿的是裙子,她连头都没转,把烟盒抢过去就转身走了。
高跟鞋划着瓷砖,那声音有些刺耳,我再次摸裤子口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找不到了。
进了舞池,音乐和酒精同时奏效,我的手机还是没找到,因此在心里盼望有人能捡到送回来,今天的男男女女里很多人穿深色衣服,因此,那个女生再次出现的时候,是最显眼的一个。
她脱掉了羽绒服,穿着一条红色的吊带裙,微微蓬起来的裙摆,她穿过许多人向这边走来了,我紧紧盯着她,怕她再次逃走。
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我心里十分怀疑是她偷了我的手机。
她黑色的头发没那么长,随意地扫在肩膀上方,我们对视的一瞬间,她转身就走,因此,我的怀疑变成了确信。
如果她没做亏心事,也没理由躲着我吧,我又不认识她。
不,只能说我猜我不认识她,她戴着只露出眼睛、嘴巴和下巴的面具,手臂瘦长,慌里慌张地逃走了,我就像那些电影里的人一样,不抱希望地在人群里找她,我有时候只能看见红裙子的一角,有时候看见的是别人的红裙子,有时候是出现了幻觉。
热场的音乐结束了几首,然后,就响起了让人迷醉的The Christmas Song,左女士让服务生告诉我结束了找她拿手机,说是掉在了餐台旁边。
这首歌让灯光都变得缠绵起来,灯光暗得快看不清楚人,我和服务生说完话,往人群里走,然后,不小心撞在了红裙子女生的身上,她今晚第三次出现,但我的手机已经找到了。
“抱歉,抱歉。”我打算绕过她往前走。
她用英文说:“对不起,我只会说英语。”
声音听起来像个男的,又有些像女的,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我今晚会把一切不合常理的推测归咎于我喝酒了。
的确喝酒了,喝得还不少,以至于不深究一切反常的情况为什么反常。
她动着着圆润又鲜红的嘴巴,说道:“能和你跳舞吗?”
“我跳得不太好,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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