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轻轻点头。
她却说:“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可怜,人脱离了爱情和亲情还能活得很好,那是一种很强的能力,我挺敬佩我自己的。”
我妈自如地做着两件事,一边给我讲道理,一边开车,而我呢,欲言又止,只能用沉默来回应她的话。
想了想,在我的印象里,我和我妈聊起我爸的次数很少,至少近五年里基本没提起过了,缘由是我妈不喜欢别人提起那个男人,她觉得她的那一场爱情不悲情也不遗憾,她讨厌别人因为这件事可怜她。
我不到十岁的时候,偷听到我妈和好朋友讲电话,说:“别说就半年,哪怕是十年二十年的感情,没了就让它没吧,我没奢求过什么,当然不会觉得别人亏欠我。”
广播里传来了报时声,我下了车和我妈告别,又问她要不要上楼坐坐,她摇了摇头,说:“你太忙了,回去睡觉吧,快上去,怪冷的。”
我以为会这辈子和傅家没交集,也并不想和那位从没见过面的父亲认识,我不恨他也不爱他,因为他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想起了小时候写不好作业,我妈怪我没遗传傅家的学霸基因,她的原话是:“他们家的老老小小快把世界各国的名校集齐了,那脑子比电脑都厉害。”
当这场盛典的主持人把颁奖嘉宾请上来的时候,我鼓掌的手停在了空中。
张豆鬼鬼祟祟地猫在我的座位后面,拍我的肩膀,说:“去换衣服弄妆发了。”
其实这是临时塞进来的工作,盛典的内容也基本上和娱乐没有直接关系,而是一场信息科技论坛的闭幕式,我不领奖但要做表演嘉宾,到了走廊里,我告诉张豆:“你一定想不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确实想不到。”
“傅杰是我爸。”
我的语气自然到像是说出了一句什么寒暄,张豆困惑地发出“啊”声,看起来她根本不相信,说:“你不要乱开玩笑。”
“挺奇怪的吧?我都没见过他。”我笑了笑。
其实,我倒没有故作轻松,哪怕我妈对他还存留着复杂的感情,那也和我没任何关系,我像是在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回了化妆间换衣服,我嘴上还抱怨着周易衣给我加工作,她却说:“是傅董亲自给我打的电话,我都不知道,一个程序员大会,干嘛非要摇滚气氛,他说他自己以前也搞摇滚,看他这么诚恳,我都快感动了。”
“他真的搞摇滚?”
“据说是。”
我坐在镜子前面被摆弄头发,忽然恍然大悟,心里想:是没遗传学霸基因,但把摇滚基因带走了。
最终还是没跟我妈提起见到傅杰的事儿,主要是怕招她烦,盛典结束之后我还和傅杰见了面,因为他专程来化妆间找我要签名,周易衣就把签名专辑给了他一张。
他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他是谁,但我们都选择了回避那些。我们程式化地见面、寒暄、互相赞扬、道别。
这次,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因为“父亲”而感到难过。
不是因为没相认,也不是因为没有一起生活的机会,而是有着既定的关系,彼此心知肚明,却都要胆小地将自己瑟缩起来,然后,再送给对方几个虚假的笑。
我和朋友去吃饭,餐厅里乐队,我就上去唱了一首,还没尽兴。
很久没联系的李梓烁忽然给我打电话,脾气很好地问我在哪儿,说朋友从日本带了零食,要送我一些。
我说:“不用了,我现在不吃零食。”
“没关系,你可以送给朋友吃嘛,你在哪里?”
“真的不用了。”
“用的用的。”
后来,仍旧是我强行挂了电话,朋友却撑着脸笑,说:“他马上就自己找过来了,信不信?”
“为什么?”
“你好歹是一明星啊,刚才那么大张旗鼓地唱歌,下面人全拍下来发网上了。”
朋友说着话,还在笑,我却吓得拎起外套就往餐厅外面冲,看我要走,还有人过来找我要签名,我一个个说“抱歉”,一边拒绝一边说有急事。
李梓烁还是比我神通,后来想想,他大概在打电话之前就知道我在哪儿了,他买了很多东西,自己拎了一堆,身边的助理也拎了一堆。
一看就不是他所说的什么零食。
我压低声音告诉他:“要是咱俩今天被拍,上头条,你就完了。”
他说:“不会,你放心吧。”
“我上次那么骂你,你都不生气?”
李梓烁把东西全递给助理,让他先去车里,李梓烁说:“本来就是我做得不对,不应该打那么多电话,我妈已经骂过我了。”
“你妈?”我眼珠子都快掉出去了。
“我妈知道我在追你,她特别喜欢你,总让我请你去家里做客,她想烧本帮菜给你吃。”
如果此刻有人给我拍张照,那我的表情一定很滑稽,我带着不解和讶异,缓缓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巴。
第62章
(FR. Hilde·Frank)
二月十号的第二天就是除夕,我已经订好了从上海到法兰克福的机票,这次春节没怎么精心准备,中国的朋友们都在和家人团圆,而和德国朋友们的聚会已经在短时间内有过两次了,除夕当天,我唯一的活动是和公司管理层一起吃午饭。
又在街上买了一些东西,准备回家,想起了小的时候我在德国上中文课,老师告诉我们中国过春节要燃放炮竹,要吃饺子,要守岁……这些,是我长久以来对春节的幻象,后来到了中国,真正体验到城市里的春节,也经历了节日在它发源的国度里一年又一年的变化。
天真的黑了,即便北京的夜晚每天绚烂璀璨,但除夕的灯光还是要更多更亮些,我把车停好,拎着东西上了楼。
在电梯里遇见十楼邻居家的小男孩,大概十一二岁,他独自搬着中提琴,刚上完课回来,因为经常见面,所以算是认识,我问他:“过年还上课啊?”
“教琴的老师是美国人,不过年。”
孩子看上去十分不高兴,我对他说了“过年好”,他回复我一个腼腆的微笑,说:“过年好。”
出了电梯,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是Charlotte,她说:“Frank,除夕过得还行么?要不要一起喝点酒?”
“不喝了,我才从外面回家,买了点东西。”
“家里一个人吗?”Charlotte问。
我说:“是的,我现在感觉头很晕,可能是感冒了。”
后面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记住,电子门锁的白光亮起来,致使我的视野被蒙上半透的薄膜。
进了家门之后,感应灯没亮起来,窗帘也没关,窗外的光线正洒在客厅里,算不上亮,只能微弱分辨物体的形状。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脱掉了鞋子,显然,靠墙的凳子上坐着个人,他的呼吸声穿透空气,进入我耳朵里。
用不着他说话,我就听出他是谁了。
“Ethan……”但我还是不敢百分之百确定,只得试探着走近几步,头很晕,眼皮重得往下坠,我说,“你怎么在?”
我的视线更加模糊了,感觉室内的空气很热,所见的一切,像是被剪辑师反复调色,因此覆盖上了一种让人发晕的红调,昏暗,灯还是没亮。
只有人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了。
Ethan没说话,我强忍着快要跌倒的昏沉感,往他的面前走,他坐在那儿低着头,缓缓站了起来,看起来他有些怕我。
我还是困惑,问道:“你怎么在?”
Ethan摇头,站在我投下的影子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不太响,说:“天太冷了,我妈说我得回家,我就待一会儿。”
“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我知道……”Ethan的话语带着轻叹,他伸出手来,用胳膊环住了我的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偷情吧……Frank。”
我的头剧烈地疼起来,整个人昏昏欲睡,我和Ethan的呼吸撞在一起,然后,不顾一切地抱在一起接吻。
视野中仍旧是浓重过得暗红色滤镜,到此时,我的大脑告诉我,这不是现实,而是一个毫无底线的transient joy.
是虚假狂妄的愉悦,是发生在春节前夕的梦。
手机闹钟响第二遍,我才彻底睁开眼睛,今天是大年初一,已经早晨六点多了。
开始漫无目的地滑手机,我发现有人昨天夜里给我打过电话,我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想的却还是夜里那个以假乱真的梦。
从洗手间出来后,我去厨房冲了一杯咖啡,然后就在餐厅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我想,明明能判断出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却曾经信以为真,昨天睡着之后,大概也没什么高质量睡眠的瞬间,而是一直在梦到Ethan,一直在梦到他。
一种灰色调的焦虑侵袭了我,以至于像梦境里那样只听得到呼吸声。
野泽忽然打了电话进来,我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去了一趟厨房,回来之后,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了,我把切好的牛油果放在桌面上,又回厨房挑了一把餐刀,把加热之后的面包片从烤箱里拿出来。
咖啡还是热的,手机没再响,我坐下来听晨间广播,把牛油果涂在面包片上,装了黑胡椒海盐的研磨器卡住了,我不得不把它放下,又将广播换了个频道。
再过三天,我就要回德国了,这次没什么工作,能在家待至少一个多月。
公司的品牌合作了另一个公司的公益项目,是在山区建一所新学校,但修在哪儿还没确定,一切的细节都没确定下来,因此,这是我近期重点跟进的工作。
那个梦的后半段。
呼出去的气很热,室内似乎密不透风,没人愿意开灯,因此,眼前一直昏暗着。
全都是不知羞耻的肌肤相亲,全都是烫热的呼吸,还有Ethan修长的手和光滑的指甲,以及他经常用到的香水的气味,还有能听得见声音的接吻……
Ethan还悄悄地说:“床太硬了。”
我上午就出了门,去了一家常去的书店,原本打算挑几本中国当代文学书籍读一读,但仍旧在时不时地走神,我站在木质书架的尽头,一旁的台阶上坐了一排的孩子,全都在看书。
书挑好之后就买下了。
Charlotte夹着烟的手搭从车窗里伸出来,我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上去,说:“久等了,咱们走吧。”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约你出来?”Charlotte灭了烟,说道,“其实真的想跟你聊一聊,我们以前很能聊得来的,最近是怎么了?”
Charlotte保持着微笑,她搓了搓手,然后发动了车子,我把安全带系好,回答:“因为最近很少见面了吧。”
“我要退役了,打算在北京读个文化或者传媒方面的硕士。”
关于Charlotte退役的事,她很早之前就说过了,因此我并不觉得讶异,我说:“挺好的,喜欢就要果断地去做。”
“野泽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三个月以后。”
Charlotte忽然笑了一声,她说:“你确定能等他三个月吗?”
车里放着Ethan的歌,唱了一首又一首,Charlotte似乎才意识到,或者是假装才意识到,她把音乐的声音调小一些,说道:“抱歉,我忘了,我不是刻意放给你听的,我现在每天都听。”
我回答她的上个问题:“三个月也不长吧。”
“你应该说‘这三个月比三年还漫长,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他了’,”Charlotte轻轻摇头,说,“你说了和正常思维正相反的答案。”
我说:“其实野泽挺好的,你觉得呢?”
“其实我……我甚至不知道该可怜谁了,Frank,”Charlotte说道,“不过你不爱野泽没关系,你试着爱他也没关系,你觉得他很好更是求之不得的,我只希望你不要回头。”
“我知道的,回不了头了。”
奶油味的烟弹到现在都没散尽味道,没想到,Charlotte居然会成为我现在和Ethan仅有的交集,她对Ethan有欣赏和崇拜,还有一种近乎亲情的疼惜。
Charlotte说:“Ethan怎么会缺少人喜欢呢?他现在过得更豁达,未来会有很好的事业,在音乐史上留下名字。”
她笑着看向我,说:“听起来,这些都比和你在一起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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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读了一遍《再婚不是不得已》,感觉我真的是注入了充沛的感情,听了n遍谢春花的《荒岛》,给夏家父女找一个南方的小城隐居,一开始就在修补破碎的两个人,梓钊的伤也成了没办法弥补的遗憾……可还是觉得《再婚》能治愈我,希望这篇也能用充沛的感情写完,大家的评论都收到啦,笔芯!
第63章
(FR. 左渤遥)
Charlotte告诉我,她的退役聚会很希望我能去,虽然没时间,虽然和Charlotte算不上熟,但我毕竟是她喜欢的歌手,因此空出半天时间为她的活动捧场。
大年初三,气候是初春时独有的寒凉干燥。
但是,Charlotte的聚会没我想象中盛大,看起来应该是只请了要好朋友的派对,二三十个人,氛围算是轻松,Charlotte借了她朋友的别墅,游泳池里的水放干了,所以把超大的游泳池当成舞池。
我说:“我以为要坐在一起吃饭。”
“你饿了吗?”Charlotte带我去吃烤肉,厨师是外请的,成片的肋排一切就流汁水,我端着盛了烤肉的盘子,Charlotte怕我冷到。
她说:“你去里面坐。”
“外面可以的。”我说。
Charlotte想了想,说道:“好吧,担心有人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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