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贝奇顿了顿,眉毛一扬,“你该不是想说……”他随即摇摇头,“不可能,怀疑谁都不能怀疑他啊。这是我们的老研究员了,这伤一直都在。况且犯人和这又有什么关系?”
恩萧凝眸看着那可怖的疤痕,说:“犯人手上受了伤。”
“……”贝奇一瞬间失语,“那你看吧,人都在这儿,你看谁手上有伤。”
研究员出声附和:“您看吧,看完就别怀疑我们了。这实验耽搁不得,犯人怕是早就逍遥法外,您就别在我们研究所打转了。我们都是很多年的同僚了,大家都惜命,真没谁敢随便动李煊啊。”
这群研究员都是编号A,平时在城邦就是人上人,交流起来比下级居民要困难得多,恩萧心里烦躁。
贝奇说:“明确和您说吧,普通外用药愈合效果再好也需要好几天,从出事到现在才过去一天不到,而且你们城防所响应速度如此迅速,我看你们找的人也没机会用药啊。
“如果想瞬间愈合,那要从基因上入手,通过对一些碱基对的精准切割和更改,加速细胞再生速度,同时又要防止本体过敏排斥甚至癌变。要想做到这一步,如果不是育儿所动手,就是要在后天注入大量激素。这类似于一种变异……”
眼看着贝奇的科学精神发作,就要喋喋不休下去,恩萧摆摆手,蹙眉道:“行,我知道了。”
已经太迟了。
这里所有人手上都没有麻绳磨损留下的痕迹。如果凶手果真在研究所,那他确实足够机灵冷静,在恩萧受罚的期间,已经悄然处理掉了这些细枝末节。
“长官,凶手不在研究所。”研究员说,“您别让人围着了,这没办法做实验。”
恩萧冷冷扫了一眼,说,“全体列队,加强防备,但不得妨碍实验,违令者就地击杀。”
他又看了看贝奇,说:“你跟我出来。”
*
研究所一楼A厅还在修缮,B厅暂时开辟了样本采集以及检测处。
谢知行一早在那儿等候。
他远远听着脚步声,心里愉悦,分辨出快而用力不均的是贝奇,又稳又轻快的才是恩萧。
等人近了,他回过头去,面罩底下勾唇笑了笑:“长官,你回来了。”
贝奇盯了一眼这奇装异服的人,虽然遮了半张脸,身上衣服也遮得严丝合缝,但他还是隐隐觉得熟悉。
特别是那双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瞳孔是竖瞳。
“这位是?”贝奇问。
“这是我的……”恩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谢知行。
贝奇:“秘书?”
恩萧:“不是。”
“侍从?”
“……也不算。”
贝奇张口胡诌:“那是朋友?”
恩萧:“……”
他不说话,贝奇就来劲儿了:“难不成情人?”
恩萧即刻否认:“宿敌。”
谢知行应和:“不共戴天。”
恩萧:“不分伯仲。”
谢知行词穷,想了想说:“还睡过一宿那种。”
第30章
“哦。”贝奇慢慢把嘴巴拢圆,好半晌吐出一个字,看上去并不十分相信。
谢知行眼角有笑,轻飘飘落在恩萧身上,摇起了狼尾巴:“是不是嘛,长官。”
恩萧蹙眉:“谁想跟你睡?”
“是是是。”谢知行顺着恩萧的后颈,说,“你一点儿也不愿意,都是我求你的,算你赏赐我。”
贝奇扶额打断:“行了吧,你们私下里争去。”他瞥了一眼恩萧,说,“我一直以为您不会碰这些呢,不过您这样也挺好,好歹……像个人。”
“碰什么?就是养了条不太听话的狗。”恩萧眼眸暗了暗,垂下眼去,辨不清神色。
“这是夸你呢。”贝奇说,“你看你以前,全城邦最自律的就是你了。我们差点以为你和福音是一体的,要不然你怎么和它一样冷冰冰的?”
恩萧不接他的话,说:“所长,我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我们检测一下有没有感染,因为当时我们离李煊很近。”
贝奇脸色一变,道:“你们有触碰他的血液吗?”
“有。”恩萧蹙眉说,“尸体砸下来,有少数凝血溅起来了。”
贝奇:“只有那时吗?”
“对。”恩萧说,“后来为了安抚群众,我假装冲他开了一枪。隔了衣服,但我确定没有打到他。”
贝奇神色凝重:“您倒是对自己的枪法相当自信啊。这一枪下去,还隔着衣服,子弹哪里擦到一点,都有可能唤醒他,到时候丧尸暴起,第一个咬的就是你。”他接着说,“你俩先过来我给你们采血,在外面等一下我给你们检测。”
贝奇采血手法娴熟,细针往他俩指尖上一戳,每人装走1毫升的血,然后开门进到化验室里面去了。
大厅里静下来,偶有研究员路过,脚步很轻。
谢知行抱手靠墙,笑说:“长官,要是真感染了,你怕不怕?”
“我感染了,第一个咬你。”恩萧说。
“哦?”谢知行笑了,“那要是我感染了呢,怕吗?”
恩萧指尖轻敲腰间配枪:“我崩了你。”
“你真狠。”谢知行说,“早知道,刚才在床上我就先咬你一口,好拖着你一块儿死。”
“你现在见我又不隔应了?”恩萧觑他。
“路上要用你磨牙啊。”谢知行说。
恩萧说:“你更狠,死都不放过我。”
贝奇在化验室里,隔着玻璃墙壁,可以看到他神情凝重。
恩萧却不是十分慌乱,正如他说的,谁要是感染了,一枪崩了了事,简单得很。他唯一的想法是,不管他还是谢知行感染了,都得自己动手,绝对不要死在对方手上。
这样,留下的一方就会因为不能亲手杀了对方而永远有个解不了的缺憾,仿佛牙床上永久的空缺。
恩萧希望自己是被感染的那一个,好让谢知行念他一辈子,念得心痛发狂。
思忖之间,谢知行又开口说话了:“长官,你以前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很听福音的话?”
“我会执行命令。”恩萧说,“城邦不需要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执行官,否则的话,我就应该被称为执政官,而不是执行官。”
“你就不会偶尔有点自己的想法?”谢知行耸肩问。
“仅这一次。”恩萧平静地盯着远处,说,“本不该有。”
他眼里凝着郁色,仿佛被缚住的人在挣扎。从前他把自己放在一个真空的空间里,抽去呼吸,蒙上眼睛,随着福音的指令而行动,血光在鬓边,他假装不知道。后来他遇上了谢知行,那人在外虎视眈眈,利爪突入,撬开他的牢笼,剖开他的胸膛。
他耳边热热的,似乎是谢知行挠着他的耳廓在说,恩萧,你给我醒过来。
他有一种预感,假若今天不死,谢知行将会拖着他堕落,会毁了他,而他将会无力拒绝。
突然,唇上一热,谢知行拇指拨开他的唇瓣,说:“你在想什么?”
恩萧放开唇瓣,说:“没什么。”
“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咬嘴唇的习惯。”谢知行笑说。
恩萧微愣。
是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自己嘴唇上咬出两个月牙来。就只是因为想到谢知行,想到那双写着堕落的眼眸,他就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谢知行拨弄恩萧的嘴唇,上面染着一层湿润润的亮色。
谢知行说:“别自己咬自己,不知道的以为你又要耍什么手段。”
那指头正犹豫着要不要挪开,恩萧却突然重重一咬——
刺刀似的。
谢知行眸光一厉:“你干吗?狗啊!”
恩萧也怔着,半晌吐出来道:“手拿开,脏。”
谢知行看着拇指,上头两个深深的牙印子。
“好啊你,这么好的身手放着不用,都学会咬了……”他慢慢地把手指放到自己嘴唇上说。
接着,恩萧眼眸一怔,眼睁睁地看着谢知行的舌尖从白晃晃的利齿里面穿出来,舔了一下那根手指。
恩萧:“你……”
“脏,”谢知行舌头掠过嘴唇,眼光微闪着觑着恩萧,“真的好脏。”
“谢知行,你够了!”恩萧眯起眼睛,说,“你不要以为,凭你这不痛不痒的三言两语能够刺伤我。”
谢知行吮了一下指尖,说:“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对付恩萧,他倒没觉得靠简单的言语能成事儿,还得要实际行动。
谢知行眼里氤氲着一阵不太明晰的光,仿佛他不为人知的心绪在涌动。
咬了一下,沾染一点潮热的津液,真的好脏。但是他竟然不排斥,甚至还口干舌燥地想要更多……
他哼声,偏头去一擦嘴唇,想自己是疯了。
玻璃门轻响,贝奇很快开门出来了。他那目光从这二人之间穿过,眼角微翘,不知道是看见还是没看见。
他手里捏着两份报告,递给恩萧说:“目前检测为阴性,你们不需要太担心。”
“都说了阴性,不该完全不用担心吗?”恩萧眼睛扫着报告说。
“这就是我要说的,”贝奇说,“我们对阿尔法不够了解,对应的检测试剂自然也不够完善。不过也别悲观,我们研究所也不是废物,既然敢告诉你不用太担心,那就是真不用担心,这点把握我们有。”
“那就好。”恩萧说,“注意居民的检测,千万不能扩散了。”
“嗯,这边会加紧工作的。”贝奇说,“不过,您可要抓紧些抓凶手,我研究所人员也有限,大家都有自己负责的项目,为了这件事要投入很大的人力,您就别一直关着我们了。”
恩萧微哂:“你研究所可个个都是人才,缺几号人竟然会不能运转?”
“一点儿不让步,不愧是你啊。”贝奇叹了叹说,“不过,你确实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把眼光放在谢知行身上,略微压低声音,说:“您竟然还悄悄藏了人啊。”
恩萧面色一寒。
“您日前于复乐园前击毙了逃犯G0067,谢知行。”贝奇抱臂,好整以暇说,“当时我就发现数据有些不正常,想着大家都是熟人,也就帮你蒙混过去了。不过现在这么一检测,我可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您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啊。”
“怎么?”恩萧抬起下巴,说。
“我要是说我得按职责,把他关回去,你要怎么样?”贝奇说。
恩萧蹙眉。
谢知行扬眉,面罩底下的嘴唇勾了勾,凑在恩萧耳后说:“别让我走。”
对峙之间,恩萧面色不变,说:“这是我的人,动他你得越过我去。”
“真听话啊……”谢知行笑着往恩萧身后躲了躲,一手搭在他肩上,手指轻轻挠着他的头发。
恩萧肩颈微颤,躲开他。
谢知行笑笑地说:“长官,我可是跟定你了啊,你可千万看好我,别丢了。”
贝奇碧绿的眼里闪着微光,说:“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您让他在复乐园假死,用别人的尸体蒙混过关。”
“怎么,你想告发我?”恩萧巍然不动。
“不。”贝奇笑了,“要告发我一早就告发了。我只是很惊喜,您竟然也会做这种事。我原本还担心呢,我自接管研究所以来,就一直觉得编号G的实验不太人性,所以对李煊与谢知行的接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我好歹和您一样是显赫家族的一员,编号G也是上一代掌权者手上出现的,上一辈毕竟还在,福音的命令也不可以违抗,我不想惹事,所以断不可能亲自趟浑水,能帮他的也就这些。倒是您和李煊胆子大,敢直接放人,我佩服。
“那么多编号G,您不偏不倚挑中的这位,倒不是说他的能力是危险系数最高的,但他恰好是最不受控的,友情提示,您小心养虎为患。”
贝奇耸耸肩:“不过您这样也不错。别和福音一样冷冰冰的,看着怕。”
恩萧淡然地看着贝奇,眉眼间写满疏离。他忽略所有关于谢知行的信息,只说:“阿尔法的事,您抓紧吧。”
随后,有城防官将贝奇压回负一楼实验室,继续在监视下进行实验。
贝奇肩上被压得发痛,走时一边叫唤一边叹说:“这方面您好歹也放一放研究所吧,这种监视底下真没人乐意做事。”
恩萧想了想,说:“我答应你,人员减半。”
凶手不在研究所,恩萧有这样的预感。他隐隐觉得,凶手也许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有更大的、不知形状的东西。
谢知行跟着恩萧离开走廊。窗外浓云微散,滚动的光探进窗棱之间。
谢知行又伸手挠了挠恩萧的后颈,轻声说:“长官,你对我可真好。”
“你果真觉得我好吗?”
恩萧的眼睫在光下明灭,闪着轻蔑的光,那样子真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叫谢知行愈发想亲近。
“好,只要你听话,就是最好的。”谢知行笑说。
恩萧:“我可不是因为听你的话才留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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