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邦的居民生来都知道长官是仅次于福音的人物,是他们的神,万事万物都要听从长官的。忽然掀起的这一股血腥,搅得居民们都暗暗祷告了数月。
他虽鲁莽,可确实也非常人,只是惜败。
“和我一起的都死了。”云翼说,“老家伙留着我,关押我,每年游街,杀鸡儆猴。”
柯林叹一口气:“苦了你了。要撼动一株山茶,比登天还难。”
“这株花的根系深入地底,全是毒素!”云翼说,“那书本来要毁了,我担心我会败,把它提前给了我的一个朋友。他可是编号A呢,只是不在研究所工作,反而选择了闲职,当时他正掌管藏书馆。我后来听说,山茶花的知道创世记在他那儿,他又不肯交出书来,于是他们就把他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我在外面久了,内城的事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啊……”柯林叹气说,“我和山茶花的小子说过话,他现在手上有那书,但似乎知道的并不多。我怀疑你那朋友动了手脚。”
“他不肯露面。”云翼摇摇头,“至关重要的东西在他那里。那是一组很复杂的代码,可惜我看不懂,也不记得。要不然我早就行动了,也不必回来麻烦将军你。”
远处,废旧教堂的钟又敲了一下,闷闷撞开晨雾,雾里的丧尸渐渐哀嚎起来。时间又过去了一小时。
“时间不多了……”柯林叹道。
天上亮色一闪,柯林神色忽然一变,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云翼,我帮不了你,我们就选那小孩儿吧!”
云翼眼眸微瞪:“老将军!那是山茶花!”
“2761年就要到了。”天上风云忽然开始涌动,凝成淡紫的一团,柯林的白发被吹起来。“2761,万物归一。时间要到了,可是你抬头看看天,头顶上那个透明的罩子有一点要松动的模样吗?”
云翼跟着抬头,只见远处中心大楼的顶端,一条厚重的能量带直冲天际,那一团团紫色的星云顽固地凝在一起,越来越厚,生出一种要遮住宇宙的感觉。
“宙斯设计系统的时候是算准了的。城邦的能量只够用那么几百年,到了2761年,外面的辐射应该已经被加速器处理完毕,那么天幕就应该要自动打散了。万物归一,一切又回到核灾难以前的样子。”柯林说,“可是你看,它现在有一点要打破的样子吗?”
云翼:“天幕好像变强了。”
柯林点头:“山茶花的小子出去过一趟,带回来一个黑匣子。从前我关注过,城邦的天幕很不稳定,能源不足,所以经常会出现破损的状况,看上去就像流星划过。我看是那小子带回来了什么东西,导致现在能量倍增。
“我们站的不够高,看不见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表面上来看,问题是出在福音的系统。因为系统问题,天幕打不开。但机器就是机器,联系起这些年城内城外发生的种种意外,事情没那么简单。恐怕这后面有一个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开始了的阴谋,想尽一切办法,要把我们所有人困死在这密不透风的天幕以下。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时间到了,我们必须要出去。”
云翼:“那也不能交给山茶花,你知道山茶花都是什么人吗?!交给他们必死无疑!”
“恩萧那小子不太一样。他出去过,出去过的人心思是关不住的。城邦没有谁有这个能力能奈何福音背后的人了。”柯林面色凝重,眼神灼灼闪光,拍了云翼的肩膀,“你相信我的眼光,这件事只能是他了。”
***
医务所全是伤兵。
恩萧到时,兵员们躺着哀嚎,都没力气起来敬礼。
唯独来了一名医生,脱掉染血的手套,洗了手,也不擦干净,就过来握手:“长官,您好。”
恩萧点头,与他握手:“辛苦了。”
“抱歉,长官。我们这里实在是太忙了。”医生歉意地指了指后面躺了满地的伤病,“床铺让给居民了,这些城防官自己选择躺在这边……假如我们扛过去了,长官的城防所功不可没。”
恩萧说:“不是假如,是一定会扛过去。”
他叫医生忙自己的事,然后与谢知行一起在大厅里踱步。
清醒的城防官会冲他致意。恩萧则会蹲下去,看望他们的伤情。其实被丧尸伤到的多半没救,收治的都是一些其他方式受伤的,或是及时切断手脚的。
难得谢知行跟着他不说话。
“你怎么了?”恩萧低声问他。
“我在想还能活多久。”谢知行说。
“你什么时候学会悲观了?”
谢知行笑了笑,耳语道:“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只是一看见你,多少有点舍不得。”
“花言巧语。”恩萧说。
谢知行就拉了他的手:“所以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和你寸步不离,赚一秒算一秒。”
众目睽睽之下牵手,恩萧多少有点不习惯。有的士兵打趣:“长官,和情人相爱,犯罪的啊。”
哪知正中要害。
恩萧冷了脸,手上不自觉用力:“我遛狗呢。”
谢知行手上吃痛,于是把那手举起来说:“就是犯罪。要不然怎么铐这么紧啊?”
恩萧当时便想抽手,可却抽不走。谢知行看他耳廓红了,于是凑上去在指尖亲了一下。十指连心,轻轻一点便发麻。
沉闷的医务室渐渐有了一点生气,城防官互相打趣起来。有力气的甚至还吹口哨起哄。好像又是从前那个有点江湖气的城防所了。
“长官,多收情人好啊!”
“利于身体健康,您以前也太禁欲了。”
“长官这漂亮情人哪里找的?”
恩萧冷声,给众人一盆冷水:“肃静。”
那两人走了出去,后面那股欢欣的氛围跟了一路。
恩萧低声说:“……姓谢的,你够猖狂。”
谢知行:“辛苦了长官,振奋士气不容易,配合演出总要有。”
“要在平常,你现在已经在地上了,我保证。”恩萧头也不回地说。
结果谢知行却半晌不回话,恩萧回头去看,一时愣怔。
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举枪对准了谢知行太阳穴。
第109章
神不知鬼不觉地抵住谢知行的脑袋,哪怕是恩萧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
出了医务所,此地是条空旷的巷子。脊背隐隐发寒,谢知行神色不动,瞧着恩萧:“长官,先走。”
那把枪动了动,只听“喀哒”一声上膛,响起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你就是山茶花家那小孩儿?”
在场的两人都如临大敌,没人答话,那人也不恼,接着说:“瞧你这张脸,特别是眼睛,确实是那老家伙的种。小孩儿,这么冷淡地看人,不会把人都吓跑了吗?”
恩萧眨了一下眼,纤长的睫毛抖动,仿佛抖落松枝上的积雪,凉凉落得人满身:“重犯001号。”
那人眉头动了一下:“长官不愧是长官,比新上位那个厉害些,还记得我这张老脸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重犯云翼的枪在谢知行脸上拍了一下:“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谢知行倒还不至于惊慌,只是那视线瞬间就搭在了恩萧身上,像橙色落日伸出的鞭子。恩萧感觉好像被人过于热烈地瞪了一下。于是他喉头滑动了一下,不看谢知行,那话也仿佛是另一个人在说:“……重要。非常重要。”
四目相对,分秒过后,那双淡蓝色的眼眸就像只小兔子那样闪躲了。
“一个编号G,对高高在上的山茶花来说很重要?”重犯云翼冷冷笑了一下,一手便锁死谢知行,“老子不信!”
云翼说着手腕往谢知行脖子上一抹,霎时便凭空出现一副铁索,缠住谢知行的脖子。恩萧一惊,那镣铐原本在他身上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偷了去。而谢知行瞬间就被凌空拽起,直直摔往地面!
“谢知行!”地上一阵土烟腾起,恩萧低吼,另一手便摸枪。
才发现插枪的地方也空空如也。
那云翼“呵”了一声,手上套着个多功能军用手套,“叮”一声,恩萧那枪就被磁石吸到云翼手里去了。
谢知行喉间一股血腥味,拽了拽勒得他喘不过气的锁链,啐了一口血沫,再抬眼,那双眼睛隐隐放着恶狼的绿光。他翻身起来,也不顾头晕,便呲开獠牙向着云翼挥拳而去。
谢知行的动作已然是快,与恩萧两头夹击。那云翼不慌不忙,枪口对着谢知行,一连几道火花爆开,逼得谢知行无法近身。恩萧踩了那边的石壁,飞身而起,从上头落下来,一脚踩在云翼磐石一样坚硬的手臂上。云翼纹丝不动,抬头觑他,眼里有讥诮的光闪过。
恩萧落下,转身又抽刀,发丝轻柔晃动,然而出刀的动作却招招狠戾,每一刀都向着致命之处劈去。
那云翼要分神防住谢知行,似乎招架不住两个人,然而在刀光之下,他嘴角冷笑森然:“最高执行官,就这点本事吗?”
谢知行趁着云翼说话的间隙攻过来,迎面就是一拳,凑得云翼偏过头去。谢知行拳头生疼,骨头仿佛都要碎了。下一秒,他一怔,道:“你是编号G!”
“有什么大不了,你不也是吗?”云翼说着,开始反击。
恩萧此时停住脚步,看了看缺口的刀。他也发现了,此人身手虽然算得上上乘,但也绝不至于夸张到他和谢知行联手还能被双双压制的地步。
城邦的编号G都记录在案,恩萧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记漏了这么一个。
云翼仿佛看穿了二人心思,说:“别怀疑自己。老子逃出去研究所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知道简单的攻击伤不到对方,恩萧和谢知行的动作就多了些顾虑,攻击之间思考如何破敌。恩萧的刀子朝向谢知行的锁链,对方轻轻摇头。
云翼那手套忽然又发亮,磁石一吸,锁链腾飞,谢知行脖子上一紧,便又被他拽回身边。云翼嘴角一个疯狂的笑,拽着谢知行就不断摔打。来不及站稳,谢知行都找不到机会反击。
狼狈之下,谢知行咬牙:“恩萧,走开。”
恩萧对云翼说:“你何必对同类动手?你想做什么?报仇冲我来。”
“报仇?”云翼说,“那是你们年轻人做的事。”
恩萧:“那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云翼讳莫如深地笑了一秒,望向恩萧的那双眼睛里尽是探究与不屑。
“那就怪不得我了。”恩萧说着,耳边一亮,集合信号便发出去了,“刑期还没服完,劳烦您回牢里待着。”然后他抽刀,完全变了模样,逼着云翼的脖颈过去。
云翼也没想到他爆发力这样强,后仰避开,脖子上一道血痕。下一秒,他目光一厉,掀开外袍。那下面竟然装了一排炮弹,对着恩萧便轰出去。
“趴下!”只听谢知行同时大喊,扑向云翼。
烟雾过后,恩萧眯起眼睛,面前已经没有那二人的身影。
AI眼镜亮起红光,带着他的视线一起穿透烟尘,只见那高高的墙头上,谢知行锁链已经被打断,正咬着牙,单手挂在墙头。云翼在上头,睥睨下来,老眊的眼里不见一丝多余情绪。他这话不知对谁说:“孩子啊,你到底值不值呢?”
“谢知行……!”恩萧握刀的手有些发凉。
墙头上,那人发丝被风揉得一团颓乱,指尖抖动,掐得像要渗血。云翼便一脚踩上去,又盯着恩萧喃喃:“值不值呢?”
恩萧嗓音很低,粗粝低撞在气管里:“谢知行!”
谢知行吃痛,犬齿紧咬,凌厉瞪了恩萧一眼:“看清楚这是什么角色了吧?你还不走,留下来殉情?”
云翼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褶皱的脸皮动了动,纵着鼻子:“殉情?”他随即将枪指着谢知行,看向恩萧,“愿意看着他死吗?”
恩萧:“不。”
“那你来换?”
谢知行看恩萧扔了刀,便凄凉笑了:“你到底还是舍不得我的。”
恩萧眼里染了暴风雪,坚定地盯着城墙,一步步过来。
云翼不动声色。
不远处集结了一波得令而来的城防官,恩萧挥手:“原地待令。”
他从一旁的楼梯爬上来,云翼和谢知行就在天台边上。
云翼目光锁定他,那墨黑的瞳孔底下好像在掩盖什么:“来了?枪子儿的滋味长官知道吗,可要想清楚了再试。”
恩萧看了看谢知行:“你在牢里受了多少苦?今天也分一点让我尝尝。”
谢知行到这时候还能笑:“长官在心疼我?”
他的目光像把恩萧笼罩在一圈金色的暖阳里,于是恩萧蹲下去,抚他的脸。手指尖凉而滑的,像一缕轻柔的寒风:“疼。我光看着你,就觉得疼了。”
恩萧从云翼手里接过枪,待要抵在胸口,又说:“先让他上来。”
云翼也豪爽,抬起脚步,便向谢知行伸出手。
假如他足够细心,或许能发觉谢知行眼里的燃烧的狡黠,和恩萧眼里秋波似的动容。然而云翼毕竟是个鲁莽的谋杀犯,此时心里揣了另一件大事,捂住了他洞察的眼睛。
谢知行的手刚碰上他,那力气大得可怖,他便知道上当了。
“妈的,你们……”
话未完,谢知行已经翻上墙头,反手就将一旁的锁链套在云翼脖子上,把他猛地往地上摔砸。“我还没骂人呢,你倒先骂起来了?”谢知行说,“摔我摔得很爽?”
云翼也不是好对付的,拽住长长的锁链,猛力一下拉,就打断了谢知行的攻击。他顺手摸枪就要给谢知行一下。“混账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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